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母亲节时写了母亲，现在父亲节到了，再来写父亲。
写母亲时，耳畔似乎还响着母亲对我说的话，像，我这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苦啊，读书要靠你自己啊，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啊…………等等。母亲善于和我用语言沟通。
可是，父亲不善言辞。
沉默寡言的父亲，是通过做事和我交流。
比如，当我在小学一年级报完到，第一次拿到语文算术课本时，父亲用珍藏的油皮纸为我的新书包书皮。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父亲包书时带着虔诚，还在书的右下方包了个好看的三角。
认真完工后，父亲把包得漂漂亮亮的书交到我手上。
整个包书过程像是场崇拜仪式。
接过父亲包好的书，就像接过沉甸甸的期望。
父亲是沉默的，我在家时，一年到头也听不到父亲说几句话，更别说什么我爱你之类的煽情的表达了。
从小到大，我只记得父亲总是在默默地做事。
读小学一年级时，老师要求我们带红缨枪到学校参加表演。县城那个最大的百货公司有红缨枪卖，但那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能问津的，父亲用木棍做了枝红缨枪给我，一点也不比商店卖的差。
读小学二年级时，老师教我们认时间，要求每人做个钟带到学校。父亲用圆规在木板上画了个圆，在切割锉成的圆形木板上，精准地标上时间刻度，然后用铁皮做了时针分针秒针。老师拿着父亲为我做的木头钟爱不释手，连连夸赞。后来，教室里的铅桶上要写个字啊啥的都叫我拿回家让父亲完成。
母亲指着家里的床柜对我说，因为穷买不起家具，这都是父亲自己打的。
我亲眼看着父亲用业余时间打了张很气派的办公桌，就像学校老师用的那种，中间是长扁的抽屉，两侧是小抽屉，还有小柜。油漆也是父亲自己刷的，我不懂刷漆的窍门，只知道干得很出彩，引得街坊邻居来家里参观。
就是在这张办公桌前，我写作业做题，看天空发呆。这张办公桌陪我度过了直到高中毕业的学生时代。
小时候我能帮父亲的，就是给递个老虎钳螺丝刀啥的，父亲站在桌上倒腾灯或线。我家搬新居时，毛胚房里的走灯布线都是父亲一人完成。
沉默的父亲总是在默默地做事，为我，也为他人。
有次和父亲一起回农村奶奶家。正是秋收季节，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打谷场上围了一堆人，然后人群中有人喊了声，沈家老大来了。原来打谷机坏了，一堆人正围着熄火的机器不知怎么办。父亲撸起袖子在机器前蹲了下来。
当黄昏的村庄炊烟袅袅时，父亲满手机油地回来了，打谷机修好了。
那天晚上，打谷场被汽灯照得如同白昼，在机器的隆隆声中，沉甸甸的稻穗化成了成堆的稻粒。
至于一般家庭会遇到的那些琐事，像谁家钥匙忘在家里进不去了，谁家自行车坏了，谁家线路有问题等，都来向父亲请教，而父亲都是随叫随到，干净利落地解决问题。
那还是在整个社会没有被商品化的时代，没有黄页广告，没有居家服务，家里遇到麻烦只能是邻里朋友间相互帮忙。
善于做事解决问题的父亲，谁都愿意与之为邻。所以当父亲单位的家属楼盖好时，我家是唯一的工人家庭被分配到了住房。邻居孩子的父亲都是被称为某局长，某股长，某工（程师）啥的，只有我父亲被称为沈师傅。
可我一点也不自卑。
父亲不就是因为家境贫寒，没机会读书，才成为工人的嘛，否则………
否则会怎样？
我想，应该是名科学家吧。
父亲的求学经历，让我坚信我没有阿Q。
我家户口簿上，父亲的文化程度一栏，填的是“高小”。
“高小”是种什么样的文化程度？ 小于高中？
错！
“高小”是相对于“初小”而言，都是小学文化。“初小”是读两三年书，扫个盲啥的，“高小”是读到四年级以上。
我想说的是，出身贫寒的父亲只上了两年多学，却读到六年级。
因为是家中长子，所以再穷，也要被送到学校读点书，可是又因为穷，家里耗不起一年年学费，所以父亲是跳着读的。
没有上一年级，直接进的二年级；没有读三年级，直接读的四年级；然后越过五年级，直接跳到六年级。
父亲用三级跳的方式，完成了人生的全部学校教育。
这样的跳跃式上学，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问父亲，这样连着跳级，跟得上吗？
父亲说，读二年级，四年级时，一点问题没有，数学，语文都是班上第一。跳到六年级时，数学跟不上了，语文还是顶呱呱的，开始开设的英文也是班上读得最好。
我又问父亲，有没有利用课余时间把三年级，五年级的课本自学一遍？
父亲笑了，上完学哪还有时间看书，要割猪草，洗尿布………..
所以父亲用两年多时间，完全裸学，以班级语文，英文最好的成绩，从六年级肆业。
父亲说，班上那位成绩第二的同学，因为家境好，一级级读了上去，然后考上了大学，然后五十年代被公派到苏联留学，然后在北京科研单位工作。
我在心里默默想，如果父亲的家境能好一些，如果父亲能一级级读上去………..
沉默寡言的父亲虽然只上了两年多学，但无师自通，会做很多事。比如，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会木工，会电工，会修机器…………..会做缝纫，会烧得一手好菜。
沉默寡言的父亲，是把别人说话的时间用来琢磨事情解决问题。
父亲不是用说，而是用做，来表达对家人和生活的爱。
父爱，原来不用语言，也可以表达。
我爱你！父亲！
父亲节，祝天下父亲健康快乐！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写母亲时，耳畔似乎还响着母亲对我说的话，像，我这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苦啊，读书要靠你自己啊，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啊…………等等。母亲善于和我用语言沟通。
可是，父亲不善言辞。
沉默寡言的父亲，是通过做事和我交流。
比如，当我在小学一年级报完到，第一次拿到语文算术课本时，父亲用珍藏的油皮纸为我的新书包书皮。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父亲包书时带着虔诚，还在书的右下方包了个好看的三角。
认真完工后，父亲把包得漂漂亮亮的书交到我手上。
整个包书过程像是场崇拜仪式。
接过父亲包好的书，就像接过沉甸甸的期望。
父亲是沉默的，我在家时，一年到头也听不到父亲说几句话，更别说什么我爱你之类的煽情的表达了。
从小到大，我只记得父亲总是在默默地做事。
读小学一年级时，老师要求我们带红缨枪到学校参加表演。县城那个最大的百货公司有红缨枪卖，但那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能问津的，父亲用木棍做了枝红缨枪给我，一点也不比商店卖的差。
读小学二年级时，老师教我们认时间，要求每人做个钟带到学校。父亲用圆规在木板上画了个圆，在切割锉成的圆形木板上，精准地标上时间刻度，然后用铁皮做了时针分针秒针。老师拿着父亲为我做的木头钟爱不释手，连连夸赞。后来，教室里的铅桶上要写个字啊啥的都叫我拿回家让父亲完成。
母亲指着家里的床柜对我说，因为穷买不起家具，这都是父亲自己打的。
我亲眼看着父亲用业余时间打了张很气派的办公桌，就像学校老师用的那种，中间是长扁的抽屉，两侧是小抽屉，还有小柜。油漆也是父亲自己刷的，我不懂刷漆的窍门，只知道干得很出彩，引得街坊邻居来家里参观。
就是在这张办公桌前，我写作业做题，看天空发呆。这张办公桌陪我度过了直到高中毕业的学生时代。
小时候我能帮父亲的，就是给递个老虎钳螺丝刀啥的，父亲站在桌上倒腾灯或线。我家搬新居时，毛胚房里的走灯布线都是父亲一人完成。
沉默的父亲总是在默默地做事，为我，也为他人。
有次和父亲一起回农村奶奶家。正是秋收季节，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打谷场上围了一堆人，然后人群中有人喊了声，沈家老大来了。原来打谷机坏了，一堆人正围着熄火的机器不知怎么办。父亲撸起袖子在机器前蹲了下来。
当黄昏的村庄炊烟袅袅时，父亲满手机油地回来了，打谷机修好了。
那天晚上，打谷场被汽灯照得如同白昼，在机器的隆隆声中，沉甸甸的稻穗化成了成堆的稻粒。
至于一般家庭会遇到的那些琐事，像谁家钥匙忘在家里进不去了，谁家自行车坏了，谁家线路有问题等，都来向父亲请教，而父亲都是随叫随到，干净利落地解决问题。
那还是在整个社会没有被商品化的时代，没有黄页广告，没有居家服务，家里遇到麻烦只能是邻里朋友间相互帮忙。
善于做事解决问题的父亲，谁都愿意与之为邻。所以当父亲单位的家属楼盖好时，我家是唯一的工人家庭被分配到了住房。邻居孩子的父亲都是被称为某局长，某股长，某工（程师）啥的，只有我父亲被称为沈师傅。
可我一点也不自卑。
父亲不就是因为家境贫寒，没机会读书，才成为工人的嘛，否则………
否则会怎样？
我想，应该是名科学家吧。
父亲的求学经历，让我坚信我没有阿Q。
我家户口簿上，父亲的文化程度一栏，填的是“高小”。
“高小”是种什么样的文化程度？ 小于高中？
错！
“高小”是相对于“初小”而言，都是小学文化。“初小”是读两三年书，扫个盲啥的，“高小”是读到四年级以上。
我想说的是，出身贫寒的父亲只上了两年多学，却读到六年级。
因为是家中长子，所以再穷，也要被送到学校读点书，可是又因为穷，家里耗不起一年年学费，所以父亲是跳着读的。
没有上一年级，直接进的二年级；没有读三年级，直接读的四年级；然后越过五年级，直接跳到六年级。
父亲用三级跳的方式，完成了人生的全部学校教育。
这样的跳跃式上学，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问父亲，这样连着跳级，跟得上吗？
父亲说，读二年级，四年级时，一点问题没有，数学，语文都是班上第一。跳到六年级时，数学跟不上了，语文还是顶呱呱的，开始开设的英文也是班上读得最好。
我又问父亲，有没有利用课余时间把三年级，五年级的课本自学一遍？
父亲笑了，上完学哪还有时间看书，要割猪草，洗尿布………..
所以父亲用两年多时间，完全裸学，以班级语文，英文最好的成绩，从六年级肆业。
父亲说，班上那位成绩第二的同学，因为家境好，一级级读了上去，然后考上了大学，然后五十年代被公派到苏联留学，然后在北京科研单位工作。
我在心里默默想，如果父亲的家境能好一些，如果父亲能一级级读上去………..
沉默寡言的父亲虽然只上了两年多学，但无师自通，会做很多事。比如，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会木工，会电工，会修机器…………..会做缝纫，会烧得一手好菜。
沉默寡言的父亲，是把别人说话的时间用来琢磨事情解决问题。
父亲不是用说，而是用做，来表达对家人和生活的爱。
父爱，原来不用语言，也可以表达。
我爱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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