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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故事系列]之 人鱼物语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人鱼物语

 
浑身发冷。一定又没盖好被子。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被,怎么,床变得又湿又硬,还突兀不平?
做梦,一定又是噩梦。
我摇摇头,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却意外地发现头顶上并不是雪白的天花板。怎么回事?是天!我怎么躺到外面去了?!
 一定是梦。我又闭上眼,继续睡,睡醒就好了。

  可是感觉是真实的,我是躺在一块又湿又冷的硬地方,还有风吹过。

  "……"一阵叽里咕噜的话。
这梦怎么醒不了?我又睁开眼。

  那是个很帅的外国人。(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金黄色的头发,深碧的眼眸,精致的五官,极富男性魅力。而且,他戴着一顶王冠,就像童话中常描写的王子一样!

  从没做过这么美的梦!只可惜我听不懂他说什么。
"……"他又说了一句。我摇头表示听不懂。
"……"他继续说,我听出他好象换了另一种语言。
"Where are you from? And what's your name?"他问。
这回我听懂了,他会讲英语!不过发音很古怪。
"……"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可能!我又试图说话,失败。
"怎么了?"他温柔地问。

  开玩笑,绝对是做梦!我怎可能不会说话!他笑笑,没再说什么,扶我坐起来。这,是海边!!!我躺在礁石上,而且不会说话!?

  一个念头闪过--我难道做梦自己是人鱼公主,海的女儿?情节和安徒生童话里的多么相似!

  惊慌失措!立即拿自己与书中的小人鱼作比较:好,虽不会说话,但舌头还在,没被割掉;虽睡在海边,但还穿着家中的白睡裙,万幸,没赤身露体。难道在梦里,我要扮演小人鱼的角色?不过王子很帅,又是梦,也不太要紧了。

  他的目光里全是痛惜,这让我很不好意思。转念一想,反正是梦,甜美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他微笑的样子真帅!

  我慢慢站起身来,海风吹得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他解下披风给我披上。绝对罗曼蒂克!他仍是扶着我。"去我那里,好吗?"我点点头,回他一个微笑。

  刚迈出第一步,突然记起小人鱼走路时的感觉是在刀尖上跳舞,心里不觉一凛:我会不会也很痛?想了许久,他也陪我站了许久,没问。不管它,试试吧!我落下脚,不痛!又走了一步,仍旧不痛!太好了!我比小人鱼幸福!

  由他扶着,我们走回了他在海滨的城堡。我想我的步子够轻盈。

  该用午饭了。坐在华丽的休息室里,我在为着装发愁。换掉睡裙穿什么好呢?几个笨手笨脚的宫女根本不能领会我的意图,而且她们也不会英语--即使这英语很古老。做手势打发了她们,我自己动手。既然是位东方的人鱼公主,就打扮得东方化一些吧。

  他来接我了。我看出他眼中不至信的惊叹。我很高兴。说实话,挺喜欢他。

  牵着我的手,我们步入大厅。两旁的人紧盯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到中间坐定,他站起身用另一种语言宣布什么,我猜是用丹麦语,谁叫安徒生是丹麦人呢。然后众人用更加热烈的眼光望着我。"他们觉得你很美。"他用一种自豪的语调对我说。自豪?是的。

  接下来是吃。我尽量文雅,没吃什么就停下来了,看得出周围的元老们对我的彬彬有礼感到满意。然后是歌舞表演。那些歌伎唱得跳得都很一般。

  忽然记起小人鱼是会跳舞的,于是在桌上写:Dancing。他懂了。他挥手让人群安静。我起身走到厅中央。一种古怪的阿拉伯音乐响起,大概这就是他们认为的东方音乐吧。好在我会些基本动作,又能编,也就跳的有声有色。一曲舞毕,他们全鼓起掌来。他笑得好开心。

  我想我挺能胜任小人鱼的角色。因为我不只是会跳舞,还会做饭,骑马,打桥牌(不过那时没有),可以陪他做许多男人们爱做的事情。

  那次去军营观看操练。两队士兵拿匕首对打,还挺是那么回事儿。一时心血来潮,换了身儿士兵的衣服,也举把匕首模仿起来,居然惟妙惟肖。士兵们惊异地望着我,奇怪我一位淑女--还是王子的女伴,怎会舞刀弄剑。他很宠我,随便我做什么。有时我也顾及他的面子,并不太显露我二十一世纪的本色。

  我最怕从梦中醒来。

  早上,本来约好的一起去海边,他走进来了。

  "可怜的哑巴孤女,我今天不能陪你了。"他有些凄凉,"父王要我去邻国相亲,不过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除非是她,那个在海滩上救过我的人,不过我想她是位仙女。我绝不会娶任何别人,放心地等我回来。"

  不!我知道故事是如何发展的,那个邻国的公主"不幸"就是"救"他的人,而实际上,那个人应该是我扮演的小人鱼!

  "你一定要去吗?你心里真的只有我吗?"我用眼睛问他,像书上写的一样。"是的,我的可怜的哑吧孤女。等我。"他也用眼睛回答,十分坚定。不过这坚定在见过那邻国公主后就会不见了,我才没那么傻。于是决定,不能让他去成。

  我有很多办法,晕倒是最有效的。

  他果然焦急地上当了。他抱我回房间,忙前忙后地照顾我。我假装有气无力地握住他的手,意思是:留下来陪我。

  他照做了。我一病就是五天。朝夕相处中,我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也希望这梦永远不要醒。不,这根本不是梦。

  我成功了。五天后"大病初愈"。他已经请人为我做嫁衣了。宫中喜气洋洋的。虽然我有些忐忑不安,不知在梦里结婚会不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我还是衷心期盼。

  婚礼的晚上终于到了。他为了给父母一个惊喜,刚刚派人把他们接来。我没能看见公婆,因为我正在试礼服。也因为这个,结婚礼服没有属于我。他走进了休息室,我欢喜的转过身要奔向他,却看到了另一个女孩。她极甜蜜地挽着他的胳膊,而他一脸矛盾的表情。

  我一下子明白了。千方百计阻止他俩相见,可是故事是不容篡改的。

  我的泪冲了出来,他不知解释些什么才好。

  那真正的新娘穿上了结婚礼服,而我穿的是一件最美的伴娘礼服。我想我的风头一定盖过了那真正的新娘。

  整个晚上,王子的心情很好,他好象根本忘了我的存在。我脆弱地想逃。我不能,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没了!故事里就没有给小人鱼一个机会,我也一样。

  还有最后一个舞,我要扮演完小人鱼的角色。

  我跳得比谁都用心。我的脚不痛,心也不痛。我咬破了嘴唇。

  入夜了,王子和他的新娘回房休息了。我走上海滩。

  没有,没有人鱼的姐姐给她一把刀。也许是地点不对,书中的婚礼在船上。

  第二天,所有的人乘船狂欢。王子和王妃真是天生的一对。

  我躲在舱里,暗想着自己的命运。

  又是晚宴。他们来请我跳舞。我去了,但没跳。

  王子和王妃翩翩起舞,在宽阔的甲板上。月光洒下,我发现他们都没有影子。

  我这样真正的人,却要在虚幻的世界中苦渡。

  又是夜里,我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海面上升起了我的姐姐们,并给了我一把刀。

  我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演完小人鱼这个角色,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代替她在海面上升起太阳的时候化为泡沫!何况,那王子只是虚幻的影子而已!

  但我下不了手。没想到我像小人鱼一样善良,并且那样的爱着他。

  爱的同义词是牺牲。

  我这样真实的人,却注定要在虚幻的世界中消失。

  我坐在甲板上等梦醒,梦不醒。

  我坐在甲板上等日出,日出。

  我感到身体飘起来,跟海中千千万万个泡沫一样,飘了起来。

  不敢再看他最后一眼,虽然他让我的心好痛。

  梦依旧没有醒,但我无悔。

  "妈妈,小人鱼死了?"一个稚嫩的童音。

  "没有,她还在你心里头呢!"

  不错,我飘荡在字里行间.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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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美文转贴 / 人鱼的森林(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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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光,剑影,刀剑交击。
      是我的刀,和将军的剑。
      将军的剑是霸王名剑,而我手中只是普通的朴刀。
      刀断。
      将军手中寒光一闪,剑直刺我双目。
      “啊——!!”
      我一声大叫,猛地张开双眼,才发觉不过是早晨的阳光射在我的脸上。
      门外传来婢女柔和的声音:“将军请铁先生醒后速到养生殿议事。”
      “知道了!”
      我嘘了一口气,擦去额上的汗水,苦笑一声。
      六年了。
      我在将军麾下已潜伏六年,由一个无名小卒变为他最宠爱的第一勇士,却仍找不到刺杀他的机会。
      在这六年中,我所忠诚的义军,已被将军剿灭大半,闻说连首领也死在将军的剑下。
      只剩下我,孤独地等待着刺杀的机会,复仇的机会。
      当年首领送我离开时,也只说了一个字:等。
      将军终究会老,而我很年轻。
      可是,仇恨如锥刺心,我偏还要对仇人唯命是从,这是何等残酷的折磨!
      就如今天,我依旧要到养生殿去侍奉这个魔鬼!
                     
      二
                     
      殿门开了,刘公公站在门口,暧昧地微笑着。
      我不由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谁都不喜欢刘公公的笑,可是谁都得忍受,因为刘公公和我铁飞,是将军麾下齐名的两大高手。
      忍耐,每个人都在忍耐。
      收敛自己的个性、表情,小心翼翼地站在自己应站的地方,否则喜怒无常的将军,随时会斩你一剑。
      何况最近将军几乎每天的心情都很差。
      不过,今天例外。
      他在笑。
      然后我注意到大殿里站着一个陌生人。
      他很年轻,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可是看他佝偻的背部和一脸的沧桑,又似是已经经历了百年风雨。更惹人注目的是,他怀中竟抱着半副骸骨。骸骨骨架瘦削,生前若非女子便是少年,然只剩下腰部以上的一截。
      “铁飞,来得正好,这位是从黑暗森林里出来的黎不老先生。”
      陌生人转向我鞠躬问安,我才看见他眼中带着深深哀怨,叫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寒意,我不禁向他怀中骸骨望了一眼。黎不老见我望着那副骸骨,便道:“这是我妻子的遗骨。”
      我忙抱拳道:“得罪了。”心下却着实位这人的痴情所动。
      “黎先生是一个长生不老的人,铁飞你可要好好向他请教养生之道,哈哈!”将军的今天的心情看来实在好极。
      我的心却在此刻坠进万丈深渊——若给将军掌握了长生不老之术,我哪里还有报仇的机会?
      “其实在下只是机缘之下吃过异物血肉,稍为长寿而已。”
      黎不老的语气平淡得如同一潭死水。
      “那吃阁下的血肉是否也同样能长生不老?”
      我的语气冰冷而强硬,借以掩饰我心中的惶乱。
      黎不老摇头:“吃过异物后我的血肉已带毒。”
      “很好,我便找人来试试你的毒。”
      将军的语气轻描淡写,殿中诸人脸上却齐齐变色。
      凡有资格站在养生殿中的人虽享受着舒适高贵的生活,却也时刻准备着赴死。
      然后将军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其他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我却知道这是将军给我的特权——当他用眼色示意时,我可以对殿上任何一人出手。
      我的刀出鞘,划过黎不老的胸前。
      血溅!
      我一回手,刀已牵引着鲜血在半空中翻腾,随着我的刀越舞越快,四散的血花渐渐为我的刀势所动,连成一条血线。
      “好刀法!”黎不老捂着胸口,眼中却有狂喜之意。
      “接刀!”我暴喝一声,手中刀向刘公公一指,那血线便直向他飞去,不偏不倚正射在他的脸上。
      刘公公立即倒在地上,一张脸变得青蓝。
      好毒的血!
      殿上众人尽皆骇然;再看黎不老时,他缓缓褪下上衣,胸前刀伤竟已消失。
      “好!很好!就请黎先生带路,将那异物呈上给本将军。”
      “在下有一请求,务请铁飞先生率一千军士与在下同行,捕猎异物之事方更易成功。”
      将军点头:“至于黎先生自己可还有什么要求?”
      “但请将军准许在下事后杀了那异物以报杀妻之仇!”
      黎不老眼里迸出红光,显是对那异物仇恨非常。
      报仇,又是报仇。
      人世间竟然有这许多仇怨,连长生不死的人也无法看破。
      我看着黎不老,只觉他身上隐隐便有我的影子,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便不知不觉地泛上心头。
                     
      三
                     
      黑暗森林是我国最神秘恐怖之处。早在十七年前,上一代将军曾经驱兵五百,入林探秘,结果无一人生还。传说这五百将士,都已化为厉鬼,侍机噬吃每个胆敢入林的人。
      人们都怕死,所以怕鬼。
      黎不老却永不会死,所以尽管林中阴风阵阵,怪叫声声,他却抱着那半副骸骨,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自行前进,悠然自得得仿如在家中后园散步。
      我把将军拨给的一千勇士分作十队,一字长蛇列开,首尾呼应,但这不见天日的仍叫所有人胆战心惊。
      “铁兄的刀法真是世上少有。”
      一路行来,黎不老已经把这话说了不下十次,似乎这世上除了刀法便别无要事。纵然我刻意保持沉默,此刻也不得不道:“黎先生过奖了,其实再好的刀客也敌不过岁月,黎先生能长生不老,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黎不老眼中却陡增几分哀怨神色,竟不再言语。
      奇怪,难道不老不死反令他如此忧郁?
      恰在此刻,殿后的一支队伍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怪物——”
      只听得四五声刀剑交击之响,一切又归于寂静。
      所有兵士脸上登时变色,黎不老却只淡淡道:“他来了。”
      我不慌不忙发令:全军集中向后挺进。
      只行得一会,便看见百多名军士四散倒在一个池塘边。有的是被利器所杀,伤口十分整齐,另一些则似是被野兽咬过,状甚恐怖。
      能在短时间内把场中众人残杀,那异物殊非简单。
      还未等我有令,池中“咕”地冒出气泡,跟着,一个浑身发绿的物体自池中一扑而出,继而金光一闪,当先的十余兵士便纷纷倒下。
      飞血漫天,原来是一把金刀,在那物体手下,把勇士的热血挥向半空。
      全军立时后退数十步,不及后退者,全在刀下丧生。
      此时放才看清那异物的真面目。
      只见它全身覆满惨绿鳞片,头上手上长着鳍片,双眼滚圆泛黄,嘴阔至耳,嘴边有长须,肚滚圆,无脚,下半身有如蛇般,而尾部却分叉如同大鱼。
      更令我瞩目的,是它手中的刀。
      金黄色的刀身,就像太阳般璀璨夺目,当是传闻中上代将军的“斩日刀”。
      有刀若此,便不必惧怕将军的霸王剑。
      我一挥手,第一队一百名勇士,一拥而上。
      那异物尾部在地上一拍,借力全身弹上半空,继而冲入人群中。
      血肉横飞,一时间场中全是我军的惨叫。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是人还是鱼?”
      黎不老的脸色凝重起来:“铁兄可称其为‘人鱼’。传闻这黑暗森林就是这等怪物栖身之处,吃其血肉便可长生不老。”
      我吸一口气,已决定把这怪物杀了之后火化,绝不让将军如愿以尝。
      转眼间,那一百兵士已被杀个精光,我身后无人再敢出战。
      我大喝一声,一蹬马鞍,向那怪物飞扑而去,众人见我身先士卒,顿时也一哄而上。
      敌人只有一个,用人海战术定必可以把它击倒。
      我先使个虚招,把刀往它眼前一递,然后真气一沉,坠下身来。
      它见我刀递向它眼睛,果然举刀来挡,中门便大开。
      我正好于此时沉身,挥刀,立即在它的圆肚上开了一道口子,腐臭之气顿时从它伤口中扑出,似是它的五脏六腑已全部烂掉。
      我顺势滚出几丈开外,心中暗暗吃惊:刚才一刀已经用上我的八成力量,满以为可以把它一刀两段,不料却只划了浅浅一道伤口,这怪物当真可怕!
      眼见它负伤后怪叫一声,刀一插地,借一插之力反跃入树林深处。
      “留下三百军士跟随黎先生,其余的跟我追!”
      我匆忙回头,忽看见黎不老眼中闪动着诡异的光芒。似是另有图谋。
      我一怔,却也顾不上这许多,驱马直往树林深处闯去。
                     
      四
                     
      好霸道的斩日刀!
      一路追来,跟随我的五百兵士,竟已过半损在怪物的刀下。
      碎折的兵器,残缺的肢体,一地的血。
      这追杀之路,简直成了一条血路。
      幸而那怪物也多处受伤,目下越走越慢,终于在另一个湖边停了下来。
      这里和适才的黑暗密林截然不同,阳光透过树丛射进来,湖面波光粼粼,湖畔鸟语花香,犹如隔世桃源般美丽。
      细看之下,湖边竟立了一座坟墓。
      这里莫非有人居住?
      但这种情形怎容我细想。我一举刀,余下的兵士便分开三路冲上,吧怪物重重包围。
      怪物“呱”地一声大叫,用斩日刀抡了一圈,竟摆出个精妙的起手式来。
      我暗叫不好,正想下令后撤,斩日刀刀势已起,赫然是一招精妙无比的刀法。只见金光大盛,自人群中不断渗出,待招至一半,渗出的血光已盖过了金光。跟着金光又似化作一团光球,在人群中翻来滚去,待到金光收歇,场中已是尸横遍野。
      刹那间这湖光美景,已变成一个人间地狱。
      而我方剩下不过十来人。
      怪物再怪叫一声,向我们疾冲而来。
      我一个飞跃,恰恰避过斩日刀的一刺,可怜我坐骑却被一分为二。
      怪物手一动,刀已幻化为无数金影,直袭我下盘。
      幸好这里尽是千年古树,树上垂下手臂粗的长藤,正好为我所用。
      我一手抓住长藤,双脚一收,正好避过一劫。
      怪物尾部一摆,打在地上,欲借反弹之力冲上来,但冲到一半便力竭坠地。
      “上树!”发觉那怪物无法及高,我心中大喜。
      可是怪物反应也极快,甫落地便重施刚才的可怕刀招,瞬时金光四起,剩下的十多名兵士无一幸免。
      然而就在这金光之中,蓦然升起一股黑气。
      待怪物收了刀势,我才居高临下看个清楚:那黑气源自怪物天灵盖上一道裂口,此刻还汨汨流出紫色液体。
      怪物连施两下杀招,看来甚是疲倦。
      这是我的唯一机会。
      我一扬手,手中刀直射怪物头顶裂缝。
      怪物举双手一挡,虽挡住我的刀,但双手也被震开。
      这时它的头顶可说全无防范。
      而我还有藏在怀中,侍机暗杀将军所用的利器吞龙匕首。
      我飞扑而下,手中匕首深深插入那道裂口之中。
      怪物狂吼一声,一口咬在我的胸前,顿时传出“嗤嗤”的销熔之声。
      这怪物竟也身负剧毒!
      我只觉胸前有如烈火焚烧,狂叫之下,手下更添力道,把匕首插得更深!
      怪物哀号一声,颓然倒下;我也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然后有人从我身边捡起了斩日刀,放在我颈边。
      “你可以死了。”
      我抬头。
      是黎不老冷冷的目光。
                     
      五
                     
      手起,刀落。
      快、狠、准!
      黎不老的刀术竟也不差。
      我万念俱灰,鼓起最后一分力气,扑上前去一把抱住黎不老咬向他咽喉。虽明知此人是不死之身,但我只求一泄心中愤怒,哪管得了这许多。
      黎不老似是吃了一惊,手一颤,刀只砍在我大腿上,入肉不深。
      他左手大力一推,我便跌在一旁。跟着那斩日刀犹如骤雨般向我身上砍落。
      本能地,我手脚并用,狗一样爬了开去,可全身上下依然中了许多刀,血流如注,在我身后拖出一条血路。
      幸好黎不老并没有追过来。他怔怔地看着我,眼中充满愤怒恶毒神色。
      这时我才觉口中满是血腥味,由喉至腹正像被烈火燃烧,不由想起此人血内含有剧毒。
      我苦笑一声,浑身一软,瘫在地上。
      完了,想不到我大仇未报,就要先命绝于此。
      黎不老执刀向我慢慢走来。
      可是还未等他步近,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得意的狂笑。
      将军的狂笑!
      随着笑声,将军从树上飞下,火红战袍,黄金战甲,俨如浑身鲜血的死神降临。
      他手中霸王剑上镶着的明珠,今天分外光彩夺目。
      “黎先生,想不到本将军会在此出现吧?”
      黎不老居然神色自若地一拱手:“小人不欲旁人先将军而啖人鱼血肉,故已将三百兵士和铁飞斩杀,可让将军独享长生不老。”
      好狠毒的人!
      将军却似颇为受用,望着死去怪物头上的吞龙匕首,微笑道:“铁飞此人是叛党埋在本将军身边的一个刺客,本将军早想俟机取他人头,那三百兵士更是贱如蝼蚁,黎先生杀得好。”
      我脑中“轰”的一声,几乎晕死过去。
      只听将军又道:“不过黎先生也请不要再演戏,请把尾巴露出来吧。”
      尾巴?
      将军手一舞,霸王剑出鞘,无形剑气直射黎不老的驼背,衣衫迸裂之下,竟有一条尾巴自那驼背中倒垂下来,和地上那怪物一模一样。
      黎不老也是人鱼?
      将军一声冷笑,道:“黎先生不必惊讶,本将军根本从不相信你的鬼话,人鱼血含有剧毒,吃了人鱼肉之后更加会变成怪物,而非你所说的可以让人长生不老,这件事我就早知道。而且自从第一眼看见黎先生,我便知道黎先生才是真正的人鱼。”
      黎不老恨恨不已:“你如何知道的?莫非我之前曾露出破绽?”
      “先生真是健忘,看来五十年前此处发生的事情,先生已不再放在心上。”
      黎不老眼中迸出摄人的怒火:“你到底是什么人?”
      将军哈哈一笑,指着那怪物的尸体道:“那正是家父。”
      “原来你是那畜生的儿子!当日我早该杀了你!”黎不老咆哮着。
      “一门天下,两代将军,你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回来找你吧?哈哈哈!”
      我虽听得一头雾水,心中却泛起阵阵寒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开始发现整件事中,最愚蠢可怜的原来是我。
      被愚弄的愤怒,复仇的执著,驱使我竭力集中身上一点一滴的气力,等待一个最后报复的机会。
      将军望着湖边的坟墓,冷冷道:“你妻子的下半身想必就葬在此处。”
      说罢把剑往地上一插,霸王剑的无形剑气在地上“嗤嗤”舞动,直指那坟墓,待剑气触及时,那墓便轰然爆开,把尸骨震得从地底直抛上来。
      奇怪的是,这具骸骨并没有尾骨。
      黎不老仿似疯子般大笑起来。
      “这坟墓乃是当年你生父人性未泯之前为葬你母亲而掘,想不到阁下竟然丧尽天良,破坏生母安息之所!当真是大快我心!”
      将军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霸王剑自地上一挑,剑气直指黎不老:“今日我就要杀了你这人鱼妖怪为我父母报仇!”
      黎不老早有准备,尾一甩,一个后空翻倒跃到我的身旁,阴笑道:“你莫忘了,杀你生母的虽是我,你父亲却是铁飞杀的。”
      说罢竟把斩日刀放在我的面前。
      “铁兄,你难道不想在死前完成你的心愿?”
      我毫不迟疑地捡起斩日刀,不知从何鼓起一股大力,回手先斩黎不老。
      黎不老却早已跃开,笑道:“铁兄,上代将军曾用此刀发出黄金刀芒,若你能达到这种境界,未必会输给将军的无形剑气。”
      他在利用我。
      但明知如此,我也不得不选择与将军一战。
      因为这些年来,“杀将军”已变成我生存的唯一目的!
      尤其今日,在我死前,作为一个刀客,我也渴望能和将军痛快地放手一搏,用战来结束我的人生。
      今日,是我刺杀将军的最好机会。
      也是最后的机会。
                     
      六
                     
      刀光,剑影,刀剑交击。
      是我的刀,和将军的剑。
      将军的剑是霸王名剑,我的刀是斩日宝刀。
      将军手中寒光一闪,剑直刺我双目。
      我一回刀,铿锵一声,截下来剑,连霸王剑也被我震开。
      久缠我的噩梦,今天终于被打破。
      将军连退两步,定定看着我,忽道:“你可知我为何能窥破你的身份?”
      的确,我潜伏将军身边一事本是义军的最高机密,怎会如此轻易泄漏?
      将军冷笑道:“你最近似乎每天都在做同一个恶梦,想必在梦中已多次葬身于本将军刀下,是以在梦中大呼小叫,在门外服侍你婢女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又惊又怒,万未料到竟是几句梦话令我行藏败露。
      “今日本将军就要你恶梦成真!”
      说罢,将军的剑宛若毒龙,张牙舞爪,把我整个人置于他剑光之下,正是他仗以成名的“龙吟剑法”。
      来势汹汹,我根本避无可避,只得完全放弃章法,挺刀狂斩——反正我只求与将军同归于尽。
      将军果然一怯,剑势向后一收。
      我喝一声,把斩日刀向上一抛,身一压,向前一个翻身,腿一扬,正好踢中坠下的斩日刀,刀顿如离弦之箭,直射将军。
      将军举剑一迎,一拍刀身,斩日刀向旁一偏,此招便已瓦解。
      但我的人亦已到,向旁一纵,重握斩日刀,拦腰斩向将军。
      将军变招也极快,霸王剑于半空一转,压在我的刀上。
      一股大力自剑上传来,我只觉手中刀一震,几乎把持不住。跟着将军一个反手,把剑绞动,我的刀也随之不断旋转。
      我一惊,忙握紧刀柄逆向而转。
      一时刀剑火花四迸,就如在握我俩中间形成一道旋涡;锋芒四射,在周遭划下无数刀痕剑痕。
      这已纯是内力的比拼。
      眼看刀剑越转越快,渐渐已非我两人所能控制。
      不约而同地,我俩一起撒手弃刃,任由刀剑双双电射向一边的千年古木。
      同一时间,我们的手掌也已互劈在对方胸前,两声闷响过后,我俩各自后退三步。
      我定下身来,回想刚才淋漓尽致的交锋,心中只觉痛快无比。
      此时,刀剑所插的古木“喀裂”一声,裂开两道长痕,然后“啪”的一声干脆巨响,竟在刀剑劲力爆发之下,分裂成两半,轰隆一声,砸在地上,卷起半天尘土,当真有动地之威!
      林中飞鸟受惊,狂叫着四散飞逃。
      此情此景,蔚为壮观。
      我不禁脱口称赞:“好剑!”
      “好刀!”将军也同时大声赞叹。
      我们一怔,接着不由大笑起来。
      彼此心中,相信已存一份惺惺相惜之感吧?
      但今日,生死须分,胜负待定。
      是以笑声甫落,我们均纵身往刀剑所在跃去。
      凌空中,我们掌刀指剑,来回交拆,各有得失。
      眼见刀剑已在手边,我们两手却不断翻腾变换,见招拆招,苦拼多时,才各握刀剑,再互斩一招,这才各自弹开。
      将军用剑在身后划个剑圈,红袍即被切下一大截。
      “铁飞,你确是这五十年来本将军所见的最强刀客,本将军今日向你行割袍之礼,就当作你侍侯本将军六年的回报!”
      “铁飞,现在就看你能否接下本将军最强一招!”
      将军举剑挑出数个剑花,起手之精妙,与刚才那怪物不遑多让。
      我一惊,刚才那几近毁天灭地的刀招的阴影,猛地袭上心头,不由脸色一变。
      将军狞笑道:“你方才想必已见识过家父的高招。但这五十年来,我潜心剑道,不但把刀招演变为剑招,更加入无形剑气,威力增加何止十倍!”
      “这招原为诛杀黎不老而设,不过你更值得本将军使用此招。”
      我不敢怠慢,把毕生功力全注入斩日刀中,刀身金光更盛。
      莫非这就是黎不老所讲的“黄金刀芒”?
      我回头一看,黎不老早已爬上一棵大树,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俩的生死决战。
      将军脸上杀气滕滕:“黎先生且慢得意,杀了铁飞之后,便轮到阁下。”
      将军挥舞之下,无形剑气四溢,霸王剑锋芒毕露,充盈于这一方空间之内。
      我的衣衫“嚓嚓”地不断被割开,全身上下陡增多道剑创,疼痛不已。
      招未出,单气势已足以把我击溃。
      我鼓起全身气力,长啸中,把我最强的劲力全寄于斩日刀上,一拉,一收,横空一斩,两道金色刀芒合成个十字。向将军斩去。
      黄金刀芒!我终于发出了黄金刀芒!
      将军也长啸不绝,千万道无形剑气鼓动胀裂,剑光骤起,闪寒夺目,正如刚才怪物所展的光球,但气势之强,强上何止百倍。
      寒光自金光中暴射而出,我的两道黄金刀芒,终究不敌这绝代剑招,甫一交锋,便溃不成军。
      我战意全消,垂刀,任由那剑气穿透我的身体,任由死神向我步步逼近。
      “傻瓜!你可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不老不死之身,何惧区区剑气!快冲上去杀了他!”
      黎不老在身后冲我大喝:“你难道没有想想,你本来先后中了那怪物和我的剧毒,若非已不老不死,怎还可以支持到此时此刻!”
      “就算是死,难道你不想拼个同归于尽!”
      “你忘记你的深仇大恨了吗?!”
      “快上!!”
      这一连串的催促呼喝教我心中一动,一摸大腿上被黎不老砍伤的地方,伤痕果然已经消失。
      抬头一看,寒光扑面;将军凶狠的眼神,近在咫尺。
      我把心一横,擎刀,豁尽我最后一分力气,身一弓,往光球的中心飞射而去。
      漫天的寒光忽然就在此时收歇。
      剑气,把我刺个千疮百孔。
      剑光,把我皮肉削飞,割开。
      剑,直没入我的胸膛。
      我的血气,我的生命,我的思想,在一刹那间像是已经完全消失。
      我进入了一个幻境,像是自己已化身为斩日刀,全身散着金光,穿透了将军的咽喉。
      慢慢地,我清醒过来,才发现这不是幻象。
      刀,避开坚硬的黄金战甲,直插在将军喉头。
      他望着我,眼中满是惊讶、愤怒、不忿、迷惑、绝望。
      还有嫉妒。
      然后我们各自拔出兵刃,彼此伤口中鲜血直喷如泉。
      我们双双倒下。
      朦胧中,我看见黎不老跃下古木,冷笑着向我走来。
      他始终是最后的赢家。
                     
      七
                     
      我悠悠醒转时天色已晚,黎不老点了堆篝火,用手掬了一捧水正在喝。
      我没有死,而且全身上下,再无一处伤痕,只有破烂的衣衫,证明着刚才那场生死较量。
      黎不老看着我,眼神颇为复杂:“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两代将军的恩怨?”
      我偷偷伸手在身后一摸,发觉霸王剑和斩日刀都在一旁,心头大定,从容道:“请说。”
      黎不老仰望星空,语气中满是哀怨:“我已忘记了是哪一年,我和我的妻子为了逃避战乱流浪至此,饥渴难当,本想一起投湖自尽,了此残生……”
      “正当我们步入湖水之时,一个古怪的光盘从湖中跃起,内里竟然走出一个浑身发光的仙人,碰了碰我们的颈项,我们便昏死过去。”
      “待我们醒来,已经变成了长生不老的人鱼。”
      “仙人给我们留下仙言:凡人只要喝下我们的血,就会中毒身亡;吃下我们的肉,就会变成怪物;只有恰巧吃中我们颈部血肉,才可以和我们一样长生不老。”
      “我们别无所求,只想安稳度日,便在这湖边安居,每十年才外出一次。”
      “外面的世界依然连年征战,为求自保,我练了几路刀法。”
      “但后来我们逐渐发现,无论我们受了什么伤害,很快便会恢复,容颜也不见苍老,我们不由对给予我们长生的仙人感恩戴德。”
      “可是,十年,一百年过去,这长生不老的生活渐渐变得枯燥无聊,我开始有点厌倦。”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人鱼的森林(下部)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而我们长生不老的事情也慢慢开始为外界知道,不少人为求长生,纷纷闯进黑暗森林,来追杀我们。”
        “我当然不想任人宰割,于是被迫杀死了许多来捕猎的人。这黑暗森林的恶名,在这个国家里日益昭著。”
        “在这种杀戮的生涯里,我的性情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越来越讨厌这种平淡的生活,但是我的妻子却甘于平静,只想永远这样生活下去。”
        “我很爱她,只有陪她日复一日的平淡下去。”
        “直到五十年前的一天,我外出打猎归来,竟然发现一群人正在分吃我妻子的血肉!”
        “我们本以为自己真可以永恒不灭的生存下去,但想不到那群灭绝人性的畜生竟然把我的妻子分尸,让她无法再复原。”
        “那领头的,就是上一代的将军,还有他的妻儿,和那五百士兵。”
        “只是他的儿子惧怕这血腥的场面,一时间还未敢上来分吃血肉。”
        “他们大多不敢吃肉,只喝血,立即被毒死大半。”
        “我发疯似的冲出去,和那班禽兽大战一场,杀绝了未中毒的那些人,也杀了将军的妻子,但却不是将军的敌手,眼看连我自己都要被乱刀斩开。”
        “幸好这时将军暴然变身,原来这冷血的家伙吃了我妻子的肉。”
        “我窥准时机,在他头上猛斩一刀,却也被他以黄金刀芒重创。”
        “我妻子的死让我极为震撼,也不敢恋战,抢起我妻子的尸骨,落荒而逃。”
        “之后我细心审视,发觉我妻子颈部血肉未受损,那群畜生的目的根本无法达成。”
        “五十年间我数度回黑暗森林复仇,却始终不是上一代将军的敌手——他已经变成了一头真正泯灭人性的怪物。”
        “我无计可施,只能以不老不死为诱饵,去找这一代的将军,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不杀我?”我不禁问道。
        黎不老一笑,道:“我原本以为你是将军的爪牙,才会想杀人灭口。但想不到你不但是将军的死敌,还咬中我颈部的血肉,现在要杀你已经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我实在没有心情把你剁成肉酱。”
        他一纵身,尾一甩,已跃在树上:“何况,让你永生不死,才是对你最大的折磨。”
        “铁飞,你我大仇虽报,但真正的痛苦,现在才刚刚开始。”
        “有缘再见吧!”
        长长冷笑中,黎不老几个起伏,消失在密林之中。
        回想当时他像在自家后园散步般的神态,我终于明白,这里本就是他的世界——人鱼的森林。
        我呢?
        我的世界又在哪里?
        看着两代将军的尸体,我心中忽然涌起无限失落的感觉。
        大仇已报,将军已死,支撑我苦苦生存六年的支柱轰然蚒塌,前路蓦地失去了目标和方向,剩下的只是空虚茫然。
        天大地大,岁月悠悠。
        从今之后,我将拥有无限的未来,可是,我的未来又该往何处呢?
        我捡起刀剑,在苍茫夜色中,漫无目的地向更深的密林里走去。
                       
        尾声
                       
        暗赭的暮色胭染了空荡荡的课室,我放下手中的笔,转身把手中的一叠文稿递给那个人:“老师,我的论文写好了。”
        他很年轻,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可是看他佝偻的背部和一脸的沧桑,又似是已经经历了百年风雨;他眼中的深深哀怨,叫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只是他怀中的已不是半副骸骨,而是一摞书本。
        他是黎不老。
        他看着我的文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不是铁飞。”
        “我是李邪。”我平静地道。
        “你写的故事并不精彩。”他冷冷的看着我。
        “因为这个故事缺少了最真实的部分。”我毫不退避地与他对望着。
        “在故事里,男主角早就回到了湖边,但他却任由一群畜生凌虐自己的妻子。等一切成为事实,才想方设法为自己的妻子报仇。”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的生命找到目标和方向,让他自己从漫长的空虚寂寞中得到暂时的解脱。”
        黎不老望着我的眼神已经一片死灰:“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本来就是我写的故事。”
        “那我求求你,杀了我。”
        我轻叹一声,起身径自走过他身边:“让你活着,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晚上回来,再看别人脑海中的精灵吧。人的想象力,真是不可限量呀~~~
    • 又一种人鱼公主的故事……作者:千年一泪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亲爱的
       
      千年一泪于 2002.07.04 13:48 发表在聊斋夜话

        它要我叫它“亲爱的”。
        我已经哭笑不得。这个只及我腰高的小东西,居然突发奇想要我叫它亲爱的!
        “利,我想,还是不要这样叫吧?”我试探性地问,“我们可以共同探讨一下,小可爱什么的似乎更适合你呀。”
        利用它那比人类略大的黑眼睛定定地望着我,表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内心矛盾激烈——虽然它是雌性体,虽然惹恼它对我来说是百害无一利,可是我实在不愿意承认它是与我同等的生命,不愿承认它是女性,甚至不愿称它为她。
        利没有太多耐心,它一抿粉色的小嘴,转身跑开。
        完蛋了!我目前还不能失去它:“利——好吧!亲、亲爱的——”
        利停下来,满意地冲我一笑——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妖精族。
        我输了!今后更要受制于这通身泛着淡绿色、长着月光般的头发的小东西了。
        一个月前,我登上这个古老神秘而且荒僻的小行星,寻找当前闹得全世界风风雨雨的“美人鱼”——不是神话也不是传说,而是在《人鱼公主》的故事流传了几百年后发生的真实事件——人鱼族悄悄地现身了。刚在这片土地上着陆没几天,就像是遭天谴一样,我的船队遭遇了一场罕见的大风暴,船没有了,同行的人失踪了,与外界的联系终端了,而我,莫名其妙地幸存下来,在垂死边缘邂逅了这儿的一个土著居民——除了肤色、身高,与地球人没有太大区别的利。
        利救了我的命,但当它得知我此行的目的时显然相当生气。我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因为“人鱼”,人类是不会理睬这颗生存条件严苛的星球的——发现它一百多年了,我是首批登上它的地球人。
        反正暂时回不了地球,在我努力取得了利的信任后,就请求它带路去寻找人鱼。出乎意料,它一口答应了。一路走来,多亏它的照顾,却也少不了被毫不留情地捉弄。
        “利啊,慢一点,慢一点,”腿上的伤隐隐作痛,我根本跟不上活蹦乱跳的它。
        利斜斜地睨了我一眼,并不打算管我:“J,咱们刚刚说好什么来着?”
        我的那个天!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它吃定我了。只好强作欢颜:“亲、亲爱的——”
        “嗯!”利欢快地一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给我当拐杖。真是天妒英才,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落到如此地步——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地太快了!
        说来奇怪,我们在这块荒地上走了好几天,周围的环境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我不由得忧心忡忡:“我说,利……亲爱的,怎么还没有走出荒地呢?”
        它头也不抬:“你走厌了?想出去了?那好,我们现在就走吧——这几天不过是带你绕了几个圈圈嘛。”
        欲哭无泪!我浑身上上下下都是伤,它、它居然牵着我的鼻子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团团转!要不是求生的本能,我真恨不得一把捏死它!
        没过多久,我们就走出了荒原。在稀疏的林子尽头,一阵腥咸的风迎面扑来——海,原来那么近。
        蓝色波浪,蓝色的地平线,不知名的海鸟。我兴奋起来,撇开利一瘸一瘸地奔过去,扑倒在水里——海!人鱼!
        风平浪静,白色的海鸟在天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圆弧,惬意的叫声点缀着海天间的空寂。海水透过衣服轻轻摩挲着我的皮肤,利摆了个张扬的姿势在岸边打盹。我预期的人鱼没有出现,影子都没有。上小学的时候嘲笑过别人守株待兔,现在谁都可以花一点时间来笑我守海待鱼。不过我坚信,自己“守”到的机率比那老人家大得多。
        到了晚上,海静得可怕,没有月亮,却有隐约的光。利看着海出神,过了好一会,突然用歌声打破了这种静谧——心爱的人去了哪里/好想你/再悲伤也只想守护你/只要知道你还与我呼吸同样的空气/我拿什么来爱你/迷失了永远/它的眼睛在夜色下闪动着蓝紫的光芒,歌声荡漾,动人心弦,在我的脑海中激起遥远而厚重的苍凉,以及深刻而痛楚的温柔——难以置信,如此摄人心魄的声音竟是出自它之口……
        人鱼!
        真真切切!一条反射着夜光的巨大鱼尾摆动,拍起一片浪花,人形的身体浮出水面,远远地朝我挥手,像梦幻一样!利的歌声嘎然而止,受惊似地从地上弹起,蹿上来死死抱住我的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面孔几乎变形!
        那人鱼游了一圈,消失在翻涌的波浪中。
        该死!该死!无比的失望转为愤怒,我狠狠甩开利——不再需要它了!这怪物再也不能任意左右我了,我已经知道人人鱼出没的地点,它已经没有要挟我的资本了!
        “J?”利一脸的无辜,惊恐的望着我,“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敢问我怎么了?好不容易才看见的人鱼!你……”我一点不客气地向它发泄怒气,我已决定要摆脱这个倒霉鬼。
        呜哩哇啦发完火,扔下它大步流星地走开。伤不怎么痛了,我就以两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想象着利在身后渐渐变远,心中有了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意。
        海岸线很长,周围长满木本植物。这些天来我已经弄明白了什么样的果子可食用,什么样的不能碰,所以生存是不成问题。
        跑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梦到很多人鱼公主,金发碧眼,温柔甜美,唱着利唱过的歌。
        一觉醒来,已经大天亮。
        “醒了?”
        “嗯……”
        还没“嗯”完,我一翻身怕起来条起来——利不知什么时候就坐在了我身边,此时正无聊地打着哈欠!
        所谓阴魂不散,不过如此而已。
        看见我又是挠头发又是仰天长叹的样子,利小心地问:“生气了?”我一时无法回答——一个大男人当然厚不下脸皮和一个小孩子一样的东西斤斤计较,但人嘛,总是爱面子的。
        “对不起,”它似乎十分为难,又很不安,“我不是要阻止你去证实人鱼的事,只是,一些东西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美好……”
        “哦?”我不解。
        “你们的祖先留下的故事很美,但人鱼其实……是很危险的……”
                       
        我当时听得稀里糊涂,或者是根本不愿去明白,以至后来铸成让我悔恨终生的大错,不管过了多少年,直到我死,它的折磨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
                       
        利顿了几秒,又说:“以后不要撇下我。”
        “啊?”我更不解——莫不是它舍不得我?
        “我可以保护你。”它说。
        我的思维休克一秒钟,然后捶胸顿足地大笑,笑到胃抽筋。我不知有没有谁试过看见一个还不会走路的毛孩子对他都长了胡子的哥哥说“我会保护你”的感受,八成和我现在不会相差太大。不过我没有拒绝它,只要它不给我捣乱,多个人作伴也没什么不好。
        日子变得单调且平静,利的歌声逐渐成为我生活的部分。它抑扬顿挫地唱着不知名的曲子跟在我后边,每天眼海岸来回寻找人鱼的踪迹。然而,那美妙的生物好像兀地从这星球上消失了。
                       
        心爱的爱人哟/你往哪里去/为何这样行色匆匆/让我赶不上你/走遍世界也要找到你/失去生命也不能失去你……
                       
        小人鱼爱上英俊的王子,以善歌的舌作代价,换得了人类的双腿。可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王子的爱,因为人类总是和人类结婚,王子也只会迎娶公主。他所爱的,不过是他心中拟定的幻像罢了,谁最符合这个幻像,谁就是新娘。
                       
        近几天我的心情有些浮躁。利说它去找点别的食物来换换口味,留下我一个人面对这死寂的夜海——人生地不熟的,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不依赖它还能怎么样。
        波浪反射的夜光令人反胃,海面上的泡翻涌,像是海中怪兽呕出的污物。这儿似乎没有夜间出没的生物,一到晚上,整个星球像是死了一样,真叫人难受。
        我无奈地自言自语着,妄图打消内心的不安,可现实总是比较残酷的。四周过于安静,我竟然开始耳鸣——不,不对!应该是听到一种像耳鸣般的声音断断续续。
        六个美丽的女人,从海中探出头来——不……是人鱼!人鱼又出现了!
        她们互相追逐嬉闹,发出低哑的嘶鸣,缓缓游到浅海,对我展开如花笑,挥动着光洁修长的手臂,眼眉间脉脉含情,顾盼生姿。
        我开始觉得童话中那个王子不是白痴就是疯子。面对如此娇美的的人鱼公主,哪个正常的男人不会心神荡漾!“眼中有星辰,面颊带玫瑰”,红唇欲滴,个色的长发染上光辉,偶尔露出的鱼尾更添神秘。美妙在也光下尽显无余。
        我情不自禁地挪动双脚向海里走去,她们发现了,羞涩地耳语一阵,然后轻轻对我招手,美眸含笑。我几乎失去意识,眼中只有迷醉——快到她们身边!快!还等什么?人鱼就在眼前,包含世间的绝美。不要犹豫,她们,在召唤我!
        我越走越快,变成小跑,海水渐渐没过我的脚,又没过我膝盖。身后似乎传来某种生物惊惧的尖叫……
                       
        那以后的很多年、很多年里,我一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怎么就这样痴迷地不醒人世,怎么连她心碎的声音都没有听见,怎么就没有听下来望她一眼!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世界变得那样不真实,我几乎不记得眼前发生过什么……只是好像温柔美丽的人鱼公主突然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海妖,只记得她们好象伸出了利爪长长的带有无数钩刺的舌头在我面前纵横交错,只是好像有一个一直跟着我的叫利的小东西没命地扑到我身前变成了一条有着月光色长发的美人鱼,只是好像有数不清的银弧和红弧在面前闪过,什么热热的东西不停地溅到脸上、身上……
        等我完全回过神、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抱着一条奄奄一息的银发人鱼瘫倒在海岸上,身后拖了一条长长的血迹,几具人鱼的尸体在海上沉沉浮浮,被染成红色的海水诡异地蠕动,像是要把这一切吞噬掉。
        我浑身冰冷,手指发麻。背上有伤口汩汩涌着血,但是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感觉疼痛。然而在案心里,痛苦却铺天盖地袭来,令我窒息!我颤抖着拨开她沾上血污饿头发,看她在我怀中艰难地喘息,感觉她在死亡的边缘作最后的挣扎。
        “J!J,你,你还好吧?”她迷人的黑色眼眸流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与无限的柔情,“你……怎么不听我的话……人鱼,是很危险的啊……”
        “利!利!利……”我根本说不出话……这种撕心裂肺、叫人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的感觉,也许就叫作绝望。
        “你瞧……其实我也是人鱼呢,这一次,人鱼……公主,想让所爱的王子唯一见到的人鱼就是,就是自己!”她的嘴角浮起一丝惨淡的笑容,却美得勾魂摄魄,令我不能自拔,“……你终于,没有事呢,这就好……这就好……”
        “利——”我的视线一而再,再而三地模糊,莫大的悲伤在体内汹涌澎湃,从眼中奔涌而出,不住地洒在利的头发上、脸上,和着她的血又淌到沙里。我追悔莫及,毫无准备地承受起此生最大的痛苦!
        她吐着血沫,姣好的脸庞被弄得乱七八糟。她抬起纤细的手臂,指间轻轻拂过我的脸:“……咱们……说好什……么来着?”
        “利你……现在还拿我开心……”我的表情分不出是哭还是笑,紧紧抓着她的小手贴在我脸上,心疼,心痛啊!
        利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哀伤,双眸含泪,微弱的声音几乎是在呻吟:“……亲……爱的……是指……心爱的……爱人……啊……”
        她的身子猛地一沉,血浸的美丽定格成为永恒。我意识到自己顿时失去了整个世界!我发狂般地摇着毫无反应的她,跪在夜光下无法抑制地嚎啕痛哭,直到昏死过去……
                       
        事情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美人鱼的事件早已平息。可是,每当月光洒在窗前,总会想起那个夜晚——一个有着月光色长发、浑身鲜血淋漓、尾巴破损不堪的人鱼公主在我怀中死去。继而,排山倒海的悲痛与后悔便将我完完全全淹没。我这一生,都背负着那个错,为之付出的代价,就是孤独终老,以及没有止境的内疚和痛苦。
        利,用她最后的温柔带走了我的灵魂——我亲爱的,我心爱的爱人……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人鱼系列故事]之 美男鱼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他有强壮健硕的身体线条:宽阔的背肌、结实的胸膛、贴服的腹肌、强而有力的双臂。这全拜游泳所赐。每天庞大的运动量,造就了他动人的身形。多少岸上的女孩子,看到半露出水面的他,一缕长松发披在背后,健康阳光的脸,男性化得要命的上身,都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住,双眼瞪着他,任由他在海中游来游去潜出潜入,一双双渴望的眼睛都不愿离开。
        这模样的男孩子,惹人遐想。
        但若果当中有少女的眼睛由渴求闪动而骤变失望扫兴,那必定是因为她们的目光锐利,看到他的下身一条鱼尾。
        噢,又是一条美男鱼。
        女孩子都不喜欢美男鱼。
        不因为有鱼尾的男人怪相,相反,倒是可爱得很,鱼尾在海中拍上拍下,不知多趣怪。况且,在这个靠海的地方,人鱼是司空见惯之物,就如小猫小狗一样。
        问题是,鱼尾不实际。鱼尾一大条,不能走又不能上岸活动,难道要人类的少女潜到海底生活?
        所以,在这个阳光普照四季如春鸟语花香的境地,人类有人类的生活,人鱼有人鱼的世界。
        千百年来海水不犯陆地,没有不应分的浪漫。尤其是许多百年以前,发生了人鱼公主爱上人类而自杀的惨剧后,人类与人鱼,已没有甚么具体的交往。
        基本上,人类对人鱼的世界也不大有兴趣。千百年如一日,终日在海中游来游去,独沽一味,与转变万千的人类世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相反,人鱼向往的,是人类的生活。千载不变,有人脑的,都爱好高骛远。
        人类的世界多进步稀奇,居然可以飞上天空,更能够冲出地球,但谦卑的鱼尾,只能在水中拍来拍去。
        阿字便是人类影迷会的忠实支持者。一如其他人鱼,他美丽、健壮、善良,但比其他人鱼多一点点特性:他非常的浪漫。
        崇拜归崇拜,人鱼公主的案例叫绝大多数人鱼知道,对人类只能望而却步,尤其是人类的爱情,听说都是由自私自利、横蛮无理、不懂珍惜、只懂霸占这三大要素作基础,所以,渴望人类的爱情是危险的。
        但阿宇偏偏被人类迷倒,从小至大,他唯一的理想,便是与人类的女孩轰轰烈烈地谈一次恋爱。一次便够了。
        他甚至不介意重蹈人鱼公主的覆辙,事实上,他认为,为所爱的人而死是非常浪漫的。
        于是,他放弃了众多人鱼少女的追求。她们把美味的海产食物、丰厚的珍贵宝藏,以及有前途的海中职位送给他。他认为,他不需要这些庸俗的爱意。他要的,是一触即发苍天动地的感情。
        汹涌澎湃来势汹汹的爱,终于有机会发泄。
        阿宇爱上了以拾贝壳为生的人类少女。
        阿宇想,大概他从前也曾见过她的,但印象不及这些日子来得深。她大概是其中一个在海边村落居住的女孩,跟看父母依靠大海生活,和其他海边小孩一样,终日留连海岸,混在一起游泳跑跳。
        如今,她已是亭亭玉立的美艳少女。长而细卷有如瀑布的头发、潇洒自然的举止、美丽健康细致的脸,还有,那双难能可贵毫无瑕疵的修长美腿。
        阿宇望看她那双露在短裤之下的长腿,真有种想哭的冲动。啊,会活动的双脚真是要多好有多好,配在美丽绝伦的她身上,真是上天对世人的恩赐。
        她的美腿叫他惊艳,他知道,他一生等待的就是她。
        发现了少女之后,阿宇每天都留意看她。他躲到海中心,只露出头顶和双眼,观察少女在岸边的举动。
        以拾贝壳为生的她时常在海边和浅滩处挑选美丽的贝壳,偶尔也潜到海底,看看有否别致美丽的收获。
        阿宇看着,不时为她在岸上留下特别大特别珍贵的贝壳,好让她满载而归。
        伶俐的少女每次发现那些珍异的贝壳,总会认真地检视良久,然后放到篮子内带回家。
        没有甚么特别兴奋表情的她,使阿宇对她多了一分尊重。他终于明白甚么叫做cool。
        阿宇暗地里留意了她大半个月,他决定上前介绍自己。
        少女正在浅水处弯身洗濯一只螺贝。他游近,刚好看到她垂下的圆领口内深深的乳沟。
        他的身体机能立刻呈现变化,瞳孔不期然放大。
        真奇怪,裸露上身的美人鱼天天生活在他周围,他半点反应也没有,倒是她半露乳沟,便令他死去活来。
        他更肯定自己是多么喜欢她。
        她没待他开口,倒是先说起话来:“谢谢你的贝壳。”她说,并没有抬眼看他,隐在长发下的脸孔,也没有半点表情。
        他很腼腆,只好回应:“喜欢吗?”
        “很好哇,”她这才抬头看他。“赚了钱。”
        然后,她灿烂地笑了笑。
        他看在眼里,以为自己要昏了。
        “我早知道你在这里,我时常看到你的鱼尾在拨来拨去。”她说,面上依然堆满笑容。
        他也笑。真失败,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未几,女郎扳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提起篮子,对他说:“我要走了,时候不早。”
        他点点头,像个小学生似的,看看她转身,看着她离去。
        噢,这次在近距离细看,那双美腿真的无懈可击。
        有一双腿多么好。他当下想道。有一双腿的话,他可以站起来,名正言顺地跟着她回去。
        她走了很远很远以后,他的双眼仍在紧随着她的背影。他舍不得。
        就在这一天,阿宇游到很远很远,花了一日一夜,找寻传说中与人鱼公主以生命换取双腿的巫师。
        巫师躲在大蚌内,正憩睡千年。
        阿宇在蚌边游来游去,心里盘算看如何是好。
        巫师正酣睡,在自己有生之年必定不会醒来,若果要她醒来,必须敲破她的大蚌,但大蚌一旦破了,她必然会乱发脾气,那么,换取双腿的代价可能不只是生命。
        会否是他所有亲戚朋友的生命?抑或是他爱人的生命?
        他感到为难,犹豫了片刻,他惆怅地离开。下意识里,他知道人鱼公主的故事,正慢慢地复活了。
        后来,女郎与他成为朋友。
        女郎叫阿仙,有着坚定勤奋的个性,很聪明,说话斩钉截铁的,十分辛勤工作,知俚识俭。
        “没办法啦,这年头生活艰难嘛。”她常常说。
        后来,他又知道美丽的她已有一个亲密男友,对方在城中工作。
        得悉以后,他失望了一阵子,但后来他告诉自己,爱不是占有,只要她快乐便好了。
        阿字很高兴,他知道自己成长了,也感激她,无形中使他上了一课。
        阿宇与阿仙一起的日子很愉快。
        事实上,只要爱着一个人,无论做些甚么,过怎么样的生活,日子都是愉快的。
        他俩一起在海中心畅泳,一起捕捉海产烹调,一起说笑,一起分享彼此的世界。生命从未如此充实过。
        以往的每一天仿佛白活了。
        阿仙造了一条以贝壳串成的项链给他,他珍如拱壁,天天戴着,虽然这样的饰物,活在海洋的他天天都会接触,但因为是她所造的,他非要每天亲过它不可。
        在他非常快乐的当儿,闲言闲语四起。
        各界人鱼都知道阿宇爱上了一个人类的女孩,自然地,大家都劝他放弃,叫他不要这样傻。
        他委屈得很,告诉她:“没有人赞成我与你交往。”
        她坐在岸边大石上、摇动双脚,不以为然:“我的家人、朋友也不明白为甚么我会和你做朋友。”
        他望着她的眼睛,感到无形而残酷的阻力。正在无恍失望之际,她忽然又说:“这有甚么关系?是我和你交往,又不是他们。”
        阿宇心中一暖,阿仙垂下头来朝他开怀一笑。他看看,心更暖了。
        在阳光之下、闪烁的海水之中,他想,她的心这样坚定,会不会也是溢满爱意?
        好老套好老套!但阿宇已乐上半天,倒竖葱“扑通”一声栽进海的深处,露出银光闪闪的尾巴,不能自制地摇呀摇。
        女郎坐在大石上以手托着下巴,风吹来,她的长发跋扈地飞扬,她的脸是出奇地冷。
        她的眸子在阳光中轻微地亮了亮,她望着乐得发疯的他,不知道在想些甚么。未几,这靠岸的地方闹了一次瘟疫,大半的村民都死了。
        阿宇心急如焚,他听说过陆上的瘟疫,而阿仙也失踪了一个月。
        他每天沿海岸线往来数十次,寝食不安,遥望岸上居民抬过一具又一具的棺木,他的心难过得要命,只想着那些木箱千万不要盛载看她。
        担忧的日子难受而可怕,阿宇日想夜想,若果他有双腿多好,他可以跑往岸上找寻她。
        他怨恨自己是人鱼,连这个也办不到,哪有资格说爱她。
        悲怆的心决定豁出去,他不理会任何代价,誓要和巫师来个交易。
        他花上一日一夜,游至巫师憩睡的大蚌旁,找来一块巨型石头,高举朝蚌面掷下去。
        大蚌碎裂了,巫师半睡半醒地抬眼望向他。
        “我是来换取双腿的。”他说。
        巫师揉揉眼睛,依旧蜷曲在蚌内看他,她说:“你把我弄醒了。”
        “是的,我需要一双人类的腿。”他再说。
        “但你把我惹怒了。”巫师睡眼惺松语调平静地说了句。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他悲愤莫名。
        巫师再看了他一眼,突然,从蚌中冲出来,带动四周涌起的水泡。
        “不要去,没有好结果。”巫师苦口婆心地说。
        阿字紧握坚决的拳头一深心不忿:“你为甚么这样说?”
        巫师答:“因为,他们是人类。”
        阿字不屑地望向巫师:“她是与众不同的。”
        巫师为他的愚昧摇了摇头,然后对他说:“我可以给你一双腿,但只能维持三日,到了第三日,你会化成一串泡沫,消失在海中心。”
        阿宇想了想,说道:“条件比从前那美人鱼的苛刻许多,分明是死路一条。”巫师没有回答。条件苛刻,无非是不想他到岸上去。她感到无奈,怎么悲剧都是恒久不变的?
        阿宇再想了想,要求巫师给他时间考虑。
        巫师笑了笑,阿宇游走了。
        他游回岸边,思想挣扎了好久。
        究竟,好不好以一生交换三天的快乐?
        一直想着想着,落日沉到大海中央。在这金色和紫色交替的时候,阿仙出现了。
        “是你!”他不可置信地指看她,惊喜得脸也发白。
        眼前出现在海边的真的是她,只是,她比从前樵悻和瘦弱。阿宇当下心痛起来。
        阿字紧张地说:“这些日子你往哪里去了?我每天也在担心你。”
        “我全家都死了,我也三天没吃过东西。”她说完后,虚弱地蹲在沙滩上。
        “这里的人快全部死光,发生瘟疫,食物也缺乏。”
        她的脸伏到沙上呢哺。
        “不会的,你不会死,我上来陪伴你。”他心痛极了。
        她把眼珠溜向他,明显的,她瘦得眼珠也快凸出来。“你如何上来?”她问。
        “我向巫师要一双腿。”
        她望看他,想了片刻,接着说:“不,我不要你有双腿,就这样也可以了。”他狐疑:“你说甚么?”
        她再说一遍:“像这样——有鱼尾也可以了。”
        他不相信刚才听到的话:“你不嫌弃我的鱼尾?”
        她摇头。
        太好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爱上了他!若果不是,她怎会愿意与一条人鱼一起生活?
        “我稍后回来接你。”她吃力地爬起来,本无表情地说了句。
        不久后,阿仙果然推来一辆木头车,把阿宇载回家去。
        推了一段路,阿仙已显得有气无力。阿宇呼吸不顺畅,他脱水。
        然而他还是心情愉快。他被她一寸寸地抬进屋内。
        他随意往屋中一望,看不见任何准备给他栖身的木桶和海水,但是他不以为然,只关心她此刻的心情,是否与他的一样。
        于是他问:“你爱不爱我?”
        她听到,望了他一眼,然后把沙发推向前,坐到他面前。她也问了句:“你爱不爱我?”
        他张开双手,肯定地说:“我爱你,非常爱你。”
        她凝视看他的眼睛,半晌,她又说:“你知道爱的至高境界是甚么?”
        他闪着溢满爱意的双眼,深情地问:“是甚么?”
        她回答:“牺牲。”
        他正要细想——
        她却一手从沙发垫子下抽出菜刀,砍到他的腰下——鱼尾之处。
        她一刀又一刀地砍下去,然后掩住耳,不想听他惨烈的叫声。
        她只知道,她很肚饿,她不要饿死。
        肥美的鱼尾,大概可烹调出十来个菜式。
        若果阿宇真的爱她,他应该觉得光荣……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人鱼故事系列]之 人鱼物语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人鱼物语

       
      浑身发冷。一定又没盖好被子。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被,怎么,床变得又湿又硬,还突兀不平?
      做梦,一定又是噩梦。
      我摇摇头,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却意外地发现头顶上并不是雪白的天花板。怎么回事?是天!我怎么躺到外面去了?!
       一定是梦。我又闭上眼,继续睡,睡醒就好了。

        可是感觉是真实的,我是躺在一块又湿又冷的硬地方,还有风吹过。

        "……"一阵叽里咕噜的话。
      这梦怎么醒不了?我又睁开眼。

        那是个很帅的外国人。(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金黄色的头发,深碧的眼眸,精致的五官,极富男性魅力。而且,他戴着一顶王冠,就像童话中常描写的王子一样!

        从没做过这么美的梦!只可惜我听不懂他说什么。
      "……"他又说了一句。我摇头表示听不懂。
      "……"他继续说,我听出他好象换了另一种语言。
      "Where are you from? And what's your name?"他问。
      这回我听懂了,他会讲英语!不过发音很古怪。
      "……"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可能!我又试图说话,失败。
      "怎么了?"他温柔地问。

        开玩笑,绝对是做梦!我怎可能不会说话!他笑笑,没再说什么,扶我坐起来。这,是海边!!!我躺在礁石上,而且不会说话!?

        一个念头闪过--我难道做梦自己是人鱼公主,海的女儿?情节和安徒生童话里的多么相似!

        惊慌失措!立即拿自己与书中的小人鱼作比较:好,虽不会说话,但舌头还在,没被割掉;虽睡在海边,但还穿着家中的白睡裙,万幸,没赤身露体。难道在梦里,我要扮演小人鱼的角色?不过王子很帅,又是梦,也不太要紧了。

        他的目光里全是痛惜,这让我很不好意思。转念一想,反正是梦,甜美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他微笑的样子真帅!

        我慢慢站起身来,海风吹得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他解下披风给我披上。绝对罗曼蒂克!他仍是扶着我。"去我那里,好吗?"我点点头,回他一个微笑。

        刚迈出第一步,突然记起小人鱼走路时的感觉是在刀尖上跳舞,心里不觉一凛:我会不会也很痛?想了许久,他也陪我站了许久,没问。不管它,试试吧!我落下脚,不痛!又走了一步,仍旧不痛!太好了!我比小人鱼幸福!

        由他扶着,我们走回了他在海滨的城堡。我想我的步子够轻盈。

        该用午饭了。坐在华丽的休息室里,我在为着装发愁。换掉睡裙穿什么好呢?几个笨手笨脚的宫女根本不能领会我的意图,而且她们也不会英语--即使这英语很古老。做手势打发了她们,我自己动手。既然是位东方的人鱼公主,就打扮得东方化一些吧。

        他来接我了。我看出他眼中不至信的惊叹。我很高兴。说实话,挺喜欢他。

        牵着我的手,我们步入大厅。两旁的人紧盯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到中间坐定,他站起身用另一种语言宣布什么,我猜是用丹麦语,谁叫安徒生是丹麦人呢。然后众人用更加热烈的眼光望着我。"他们觉得你很美。"他用一种自豪的语调对我说。自豪?是的。

        接下来是吃。我尽量文雅,没吃什么就停下来了,看得出周围的元老们对我的彬彬有礼感到满意。然后是歌舞表演。那些歌伎唱得跳得都很一般。

        忽然记起小人鱼是会跳舞的,于是在桌上写:Dancing。他懂了。他挥手让人群安静。我起身走到厅中央。一种古怪的阿拉伯音乐响起,大概这就是他们认为的东方音乐吧。好在我会些基本动作,又能编,也就跳的有声有色。一曲舞毕,他们全鼓起掌来。他笑得好开心。

        我想我挺能胜任小人鱼的角色。因为我不只是会跳舞,还会做饭,骑马,打桥牌(不过那时没有),可以陪他做许多男人们爱做的事情。

        那次去军营观看操练。两队士兵拿匕首对打,还挺是那么回事儿。一时心血来潮,换了身儿士兵的衣服,也举把匕首模仿起来,居然惟妙惟肖。士兵们惊异地望着我,奇怪我一位淑女--还是王子的女伴,怎会舞刀弄剑。他很宠我,随便我做什么。有时我也顾及他的面子,并不太显露我二十一世纪的本色。

        我最怕从梦中醒来。

        早上,本来约好的一起去海边,他走进来了。

        "可怜的哑巴孤女,我今天不能陪你了。"他有些凄凉,"父王要我去邻国相亲,不过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除非是她,那个在海滩上救过我的人,不过我想她是位仙女。我绝不会娶任何别人,放心地等我回来。"

        不!我知道故事是如何发展的,那个邻国的公主"不幸"就是"救"他的人,而实际上,那个人应该是我扮演的小人鱼!

        "你一定要去吗?你心里真的只有我吗?"我用眼睛问他,像书上写的一样。"是的,我的可怜的哑吧孤女。等我。"他也用眼睛回答,十分坚定。不过这坚定在见过那邻国公主后就会不见了,我才没那么傻。于是决定,不能让他去成。

        我有很多办法,晕倒是最有效的。

        他果然焦急地上当了。他抱我回房间,忙前忙后地照顾我。我假装有气无力地握住他的手,意思是:留下来陪我。

        他照做了。我一病就是五天。朝夕相处中,我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也希望这梦永远不要醒。不,这根本不是梦。

        我成功了。五天后"大病初愈"。他已经请人为我做嫁衣了。宫中喜气洋洋的。虽然我有些忐忑不安,不知在梦里结婚会不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我还是衷心期盼。

        婚礼的晚上终于到了。他为了给父母一个惊喜,刚刚派人把他们接来。我没能看见公婆,因为我正在试礼服。也因为这个,结婚礼服没有属于我。他走进了休息室,我欢喜的转过身要奔向他,却看到了另一个女孩。她极甜蜜地挽着他的胳膊,而他一脸矛盾的表情。

        我一下子明白了。千方百计阻止他俩相见,可是故事是不容篡改的。

        我的泪冲了出来,他不知解释些什么才好。

        那真正的新娘穿上了结婚礼服,而我穿的是一件最美的伴娘礼服。我想我的风头一定盖过了那真正的新娘。

        整个晚上,王子的心情很好,他好象根本忘了我的存在。我脆弱地想逃。我不能,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没了!故事里就没有给小人鱼一个机会,我也一样。

        还有最后一个舞,我要扮演完小人鱼的角色。

        我跳得比谁都用心。我的脚不痛,心也不痛。我咬破了嘴唇。

        入夜了,王子和他的新娘回房休息了。我走上海滩。

        没有,没有人鱼的姐姐给她一把刀。也许是地点不对,书中的婚礼在船上。

        第二天,所有的人乘船狂欢。王子和王妃真是天生的一对。

        我躲在舱里,暗想着自己的命运。

        又是晚宴。他们来请我跳舞。我去了,但没跳。

        王子和王妃翩翩起舞,在宽阔的甲板上。月光洒下,我发现他们都没有影子。

        我这样真正的人,却要在虚幻的世界中苦渡。

        又是夜里,我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海面上升起了我的姐姐们,并给了我一把刀。

        我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演完小人鱼这个角色,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代替她在海面上升起太阳的时候化为泡沫!何况,那王子只是虚幻的影子而已!

        但我下不了手。没想到我像小人鱼一样善良,并且那样的爱着他。

        爱的同义词是牺牲。

        我这样真实的人,却注定要在虚幻的世界中消失。

        我坐在甲板上等梦醒,梦不醒。

        我坐在甲板上等日出,日出。

        我感到身体飘起来,跟海中千千万万个泡沫一样,飘了起来。

        不敢再看他最后一眼,虽然他让我的心好痛。

        梦依旧没有醒,但我无悔。

        "妈妈,小人鱼死了?"一个稚嫩的童音。

        "没有,她还在你心里头呢!"

        不错,我飘荡在字里行间.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