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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知秋(3-5)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冬天说来就来了,咏春下午骑车去东区,没戴手套也没什么感觉,夜里赶回来,手却冻得受不了,只好一手稳笼头,另一只手放到口袋里取暖。好不容易回到西区,在密密麻麻的自行车群里找了个空档,把自己的二八车塞了进去,不耐烦地锁了,搓了好一会儿手,这才往小卖部这边走。原本要进楼的,却看见叶知秋跟同宿舍的一个女生在买水果,他忽然有点心跳加速,却强自镇定地往水果摊前走过去。
  
  知秋她们已经挑好了苹果桔子,看称付账,然后转身就走了,竟似根本没看到他一般。咏春也不知自己是冷还是委屈,有点鼻酸的感觉,却还是一边笑着跟在风里冻得鼻红手青的夫妻俩搭讪,一边挑了点桔子过称。自己在路上剥了一个吃了,到了宿舍,再拿了一个,剩下的就交给那一帮蜂拥而上的人去共产主义了。
  
  到处混了会儿,也就熄灯了,草草洗漱后,咏春几乎是习惯性地要点蜡烛来看会儿书。他摸了火柴盒,却有一声深深的叹息在心底成形,说到底,他只能承认,自己并不能够确定那个叫叶知秋的女孩是不是知道他每天晚上这样点蜡烛看书只为了她的注意。咏春躺在黑暗里,看外面楼群的轮廓隐约浮现,听周围的声音渐渐平息,想象着自己和知秋之间无言的对话。现实生活中的叶知秋是没有表情的,因而是莫测高深的,因而给了咏春无限幻想的可能性;更重要的还是,他认为自己是了解知秋的,从网络和泥巴游戏里,那个神采飞扬的武林女子,和自己结了婚的女子。
  
  大三下学期,刚刚进了一个实验室,咏春这个游戏迷兼武侠迷就疯狂迷恋上了泥巴,甚至不惜白天逃课睡觉夜里躲在实验室里打游戏,只为了能尽快功成名就,成为泥巴中的侠之大者。但是如果没有知秋的出现,也许泥巴就跟其他的游戏一样,迟早会让自己厌倦并离弃的吧;虽然泥巴的多人在线的模式有所创新,但若碰不到有趣的玩家和有创见的巫师,到底还是一场要流于重复和单调的游戏。
  
  西门吹雪和花满楼结婚以后,每次连进了泥巴,系统都会提示道:“你老婆花满楼也在!快去亲亲你老婆吧!”西门吹雪就乐不可支,买了鸡腿和玫瑰,直奔晚月庄去找花满楼,路上就往往看到花满楼“香汗淋漓,娇喘嘘嘘”地在欺丐杀狗。花满楼虽然容貌是满分三十,资质却是一般,武功的长进慢得可笑,而西门吹雪已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侠,具备了击杀柳淳风、蓝芷苹等一代宗师的潜力。西门吹雪有了老婆,就要常常给她传功送气,以帮她增加内力,一边传功,一边就笑着问她:“我在江湖上走动,没在家陪你,你想我了没?”花满楼就扯开嗓子唱信天游:“云想衣裳花想容哎,妹妹想哥、哥想妹不……”咏春知道他只是跟另外一个玩家在搞笑,可还是兴奋难禁,认定了花满楼的背后是一个女玩家,而且是一个大胆、有趣、或许可以称兄道弟的一个女玩家。
  
  所以当知秋告诉他一个知道是真是假的宿舍号码时,他本来半信半疑,很快却欣喜若狂地意识到这个宿舍就在自己宿舍的对面。一个多月的侦察,他几乎确定知秋同屋四个人的样子,猜测那个走路很大步的女生或许就是花满楼,隐隐地有点失望,在BBS上诈知秋时,她的反应又让他对自己的判断起了疑惑。无数次猜测被否定之后,咏春又大着胆子请知秋出来见面吃饭,出乎意料地,这一次知秋居然答应了。
  
  咏春先到天都酒家门口等着的,疑疑惑惑地错认了几次人,就不再敢贸然相询,而知秋在约好的七点时准时出现。她有点顽皮地走到咏春面前来,笑着伸手道:“你是梅咏春吗?”咏春也笑起来,却道:“你是花满楼?”知秋已经满面羞红,忙着道:“对不起,没告诉你我的真名。我叫叶知秋,没那么花……”
  知秋那天才削短了头发,让她的眉眼在白晰的脸上愈为清楚;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蓝白的牛仔裙,却并不因此有什么英姿飒爽的气概,倒几乎更显出一份柔弱来。坐下来点了菜,咏春就道:“没想到你是花满楼……”知秋也笑起来,只低首问道:“我听有一次你说看到我穿什么衣服了,说得还挺准的,难道是你瞎猜的,误打误中?早知道你并不认识我,我就不来了!”咏春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忙着告诉她:“我们宿舍就在你们宿舍的对面,所以……我还一直以为那个走路很用力的女孩是你呢!”知秋稍想了想,就笑道:“其实,她也玩泥巴的,我还是被她陷害进泥潭的呢!你知道她在泥巴里叫什么?阿朱!”咏春扶额大笑起来,想想隔着层网络,人的表相与实质真不晓得是更清楚了还是更糊涂了,就象他不知道真正的叶知秋是什么样的女子,甚至也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不是喜欢知秋并爱上知秋的。
  
  咏春想起后来的一个中午,他起床后从窗口看过去,知秋正好拉开了窗帘,两人对眼而笑。咏春正要打招呼,知秋忽然似嗔似羞地拉严了窗帘,消失了,那样的孩子气让咏春满心荡漾起温柔的怜惜,几乎忘了那次吃饭时知秋是一个成熟、理智又健谈的女研究生的印象。那天到了实验室,在网上找到知秋,就故意问她道:“怎么中午忽然生气走了?我做错什么了?”知秋回道:“你以为偷窥女生宿舍很光荣吗?下次再犯,我可要报告保卫科了!”咏春忽然愣住,吓得半天不敢回话。知秋却又传了条过来:“怎么了?真吓着了?我逗你玩呢!不过我们宿舍人可盯上你了,说要不看你还是个还算帅的小弟弟,早就把你检举了!”
  咏春和知秋都没有意识到,自从他们见面以后,在泥巴里再次相遇时,却再也不能象以往那样肉麻地打招呼,说什么“老公,你来啦”“老婆,想死我了”之类的话了;甚至也不能做表情,不能“轻轻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或者“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你的老婆,抱得她喘不过气来”了。考试,放假,再开学时,知秋就很少进泥巴玩了,而咏春因为老打游戏被老板赶出了实验室,后来跑到了东区来上机上网,并因此认识了北京老乡方谦。
  
  又放寒假了。咏春跟方谦一起定了来回北京的火车票,寒假里还互相串了门,一起看了场电影。再开学时,咏春也是先把方谦送回了东区,自己又骑了方谦的小车把行李搬回西区来。进了宿舍,他就忍不住;上床放铺时,就朝知秋她们宿舍瞄了几眼。他惊讶地发现,本来是面向自己房间的知秋的书桌,现在却背朝这边了。他埋头继续整理床铺,只是小别之后又回校园的惊喜却被一层淡淡的酸痛取代了。

有女知秋(4)


咏春找了个非本系的老师做论文。这老师的实验室在东区,大五了又没什么课程,咏春就更常常整日在东区泡着了。三月初还下了一场桃花雪,三月底却已经是满园春色,咏春他们又开始在室外打篮球,每次运动后,咏春都觉得无比畅快,竟似忘了毕业、论文和找工作的种种压力。生日那天,东区的几个北京老乡不知怎么串通好了,非要咏春请客不可。咏春只笑笑说好,下午过去,先在实验室装模作样干了会儿活,后来就跟方谦一起出来,等那帮人到郭沫若铜像前集合了一起去吃饭。
  
  方谦拿着她们班级订的《中国青年报》出来,两个人就坐在图书馆对面草地边上的长凳上摊开报纸看,一边说些琐碎的话。方谦笑着让他看一篇文章,他凑过头去瞄了几眼,再抬头时,却看见叶知秋和另外一个男生正有说有笑地穿过草地往郭沫若铜像前去。咏春一时就呆住,忙着低了头看报纸,却似成了文盲般,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一纸黑蚂蚁,又忍不住要用眼角的余光去看知秋他们的动静。
  忍了半天,翻报纸时抬了抬眼,看见知秋满面笑容和那男生交谈着什么。隔了一会儿,知秋和那男生又走回来,上了台阶右拐,似乎向那边的研究生宿舍楼去了。
  
  晚上吃饭喝酒,咏春因是寿星,就被他们灌了许多,最后还被他们背下楼来,叫了出租车送回去。方谦不放心,跟着纪军上了车,直送到咏春回到宿舍。咏春醉得不省人事,什么都不记得;半夜口渴得厉害,起来找水喝,却停在因春暖而开着的窗前。想来自己和知秋之间物理意义上的距离也就是二、三十米吧,而心和精神的距离却已经去之万里。午夜的校园安静得可怕,春夜的小风摇晃着楼前的树和那些忘记关上或勾住的玻璃窗,楼群在如水的月光里更加清晰,咏春二点零的视力几乎可以看清知秋宿舍窗口飘荡着的白色窗帘。他想起和知秋在天都吃饭,后来又一起在七个洞的小炒部吃过,他记得知秋点的雪花豆腐羹和冬菇菜心,记得两人曾经交换了Annie Lennox、Celine Dion、Sade和Cranberry等等的CD来听……只无法想清楚怎么就这样越隔越远,到如今的对面不识,而知秋终于有了男朋友。象她那样的女生,到了这样的年龄,在科大这种地方,还没有男朋友本是有点稀奇的事情,而她终于有了。
  
  咏春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放了杯子,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却又忽然努力地想笑。如果知秋是幸福的,自己应该高兴的吧;两年的时光流逝了,那些模棱两可的暗示,那些以为对方会知道和了解的心情,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本可是什么都不算的。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响,不知是哪一扇玻璃在风中破碎、坠落、粉碎了,转瞬一切又归于风中的平静。咏春惊醒过来,重新上了床,听着他们沉重的鼾声,他想: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上午到了实验室不久,方谦就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怎么样,又说他昨天晚上喝醉了的种种情态,咏春只是无力地追问和辩解着,又为不记得方谦送自己回宿舍而脸红起来。实验室来了人,他也就挂了电话,却又忍不住上网去,几个版面进出了好几遍,查了几次知秋的上网信息,还是昨天晚上的记录,自己到底忍不住,给她写了一封信:
  
  时间:昨天下午五点到六点
  地点:东区图书馆和铜像间草地
  人物:叶知秋和某男生
  事件:散步和说笑
  男朋友?呵呵。
  写完了,这才满意地退了网,开始干点正经活。
  
  知秋将近中午时看到这信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在网上游荡了半日,隐约指望着能遇到咏春,虽然不晓得遇到了又能说什么。一直到了晚上,才终于回了一封删改了好几遍的信:
  
  时间:昨天下午五点到六点
  地点:东区图书馆和铜像间草地边的长椅上
  人物:梅咏春和某小女生
  事件:一份报纸,各看半边,默契的微笑
  生日过得怎么样?
  
  她本来想在心里跟咏春解释那个男生并不是什么男朋友,却到底删除了那些字句。想去可笑,因为决定了去北京的那家计算机网络公司,又听说东区有个男生也签了这家公司的约,所以约好了见个面,认识认识,以后互相有个照顾,却不料看见咏春和他的女朋友。记得他曾说去东区做论文的事情,似乎也曾猜测过他在那边有了女朋友的可能,只是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她还是震惊得有点失常,竟拼命地跟郑海翔笑着说一些关于未来工作的憧憬,自嘲地解释关于自己想出国却眼见无望的LOSER心态,还有面试时候被人称做“小姐”的尴尬……
  郑海翔提议一起吃顿饭时,她却忽然醒了过来,面色沉静地说自己感觉不是很舒服,骑了车子就回西区了。
  
  以后的日子里,知秋还看见过咏春好几次。有一个星期五的下午,知秋刚洗了澡,抱盆提瓶地走出浴室来,却忽然看见咏春在水房边的篮球场上腾挪闪跃。
  她不自觉地停下来,远远看着咏春汗水直流的、有点蒙古人特征的微长面孔,看他长长的、瘦而结实的手臂,看他嘴形的变化、猜测他是叫人传球还是投篮,看蓝色的球服在他高长的身体上、在他急速的运动里飘飘起伏……那一刻,知秋想咏春并不算英俊,但是高大、结实、充满活力,但自己不过是他精彩生命的一个远远的看客和匆匆的过客。注意到自己站了太久要引发别人注意的时候,她就转身去水房打开水去。
  
  五一假期完时,两个人在路上不期而遇,迎面而来的单独相遇,无可逃避,于是就平静地站在路边交谈了一会儿。知秋告诉咏春自己要去北京工作,上次在东区就是跟未来的同事认识认识而已。咏春笑道:“有个熟人也好啊。”知秋问咏春找到什么工作了,咏春就说准备着被打回原籍──北京市去,然后再找工作。
  知秋就说了几句公司给了北京户口还要自己感恩戴德的玩笑,却到底没问咏春在北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两人就笑着作别。转了身,咏春就又戴上了耳塞,背着他的耐克大黑包消失在人群里。
  
  咏春和方谦五一时同去了黄山,算是要毕业时的安徽告别游,三四天的亲密相处确定了两人的恋爱关系。咏春本有一种平静的幸福,听知秋说她并没有男朋友时,忽然狼狈不堪,却什么都不能说了。五月六月都是匆匆太匆匆。七月初要离校的那一天黄昏,咏春跟一帮人告别了半日,最后站在床前,怔怔地看了半日他睡了五年的光光的床板,又转到窗前,沉默地站着,凝视着对面半掩的白色窗帘在知秋她们的窗口飘飘摇摇。过了许久,知秋宿舍里似乎有人影闪动,隐约象是穿着白裙的知秋;他有点紧张,却不见那人影向窗前来,只是在离窗口几步的地方站着。有同学过来,咏春转了身去招呼,心里默默说了一声:知秋,再见!



有女知秋(5)

叶知秋收拾行李时,看见自己旧日喜欢的百褶裙,上了研究生后就不曾穿过了,大约是不想自己显得小吧;如今再看,更不能穿了似的,因为觉得自己年龄真不小了,已经过了许多事情的界限。她整理了半天,才收拾好了衣服,包了一包还不错的衣裙鞋裤,下楼送给了楼里做卫生的女人。再回到宿舍,忽然看见咏春站在对面的宿舍里,他的床已经是空空如也。她便也站住,呆立在离窗口几步的地方,半日不动,思维也象停滞了一般;忽然想走到窗前去,问他到了北京怎么联系,告诉他自己公司的地址,甚至告诉他自己是爱他的……咏春却突然转了身,和他的同学一起离开了宿舍。知秋在窗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咏春和另外一个人被一班同学簇拥着向大门口去。知秋眼圈泛了红,却费力盯着咏春他们到拐角处,这才抽了抽鼻子,回了身来继续整理信件、日记本和各种各样的书籍。
  知秋把几百封信件一一过滤,能扔的就扔,偶或看到好的邮票就剪下来放在一边,也偶或拆了信封来看里面是一封怎样的故人旧信。有那些刚进大学时的信,想起那些疯狂的写信岁月,知秋又感叹着微笑起来;还有几封人家给她写的朦朦胧胧的求爱信,也不晓得以前是怎么回人家的,还是根本就没回,再一想似乎好几年没有这种经历了,竟有些憾怅若失;也还有早些年的家书,如今早不写了,父母和哥哥问秋写信总是把她当成中学生的……她居然看到一封咏春的信,想了想,是前年出差时候他回自己的信。当时因为实验室的项目要去四川德阳出差,走时跟咏春玩笑着要保持联系,单调无聊的日子里就给咏春写了信,说些无关痛痒的旅居生活,却到底不能触及心底最温柔处,也甚至大了胆子学男生给她写信的伎俩:在信封上倒贴了一枚邮票。咏春却并没理会,回了信,却只说些不关风月的校园里的网事泥情──也许,自己就是那时开始退缩和放弃的吧,知秋想。
  
  叶知秋重看了咏春的信,愣了半天,就又翻日记本来看自己当时有没有写下什么相关的心情,却也只看到一句:“对了,今天收了梅咏春的回信,不过是网上和泥巴里的一些事情,无它。”她怀疑自己是虚伪还是迟钝,就又翻另外的日记本,却勾起另外一件事情来。那次在网上闲逛,却有个昵称叫“弹簧在歌唱”的找她聊天,她就进了聊天室。说了半天,“弹簧在歌唱”也打过泥巴的,知道花满楼的名字;知秋心里疑疑惑惑的,因为“弹簧在歌唱”和“咏春”本有相通的意思。弹簧问她为什么用花满楼这个名字时,知秋就有点故弄玄虚地道:“因为他是个瞎子。”弹簧就“嘿嘿”笑,两人又聊了几句,也就散了。知秋好奇心起,忙着查了弹簧的资料,是注册了许久却很少用的一个户头,签名档却是一首诗:
  
  给  你
  
  擦肩而过的十分之一秒里
  你看我的眼神
  没有遗憾
  也没有悲伤
  曾经一心一意地
  为你的微笑
  无怨无悔地付出
  却从来不问
  为什么
  而当夜深人静
  人在天涯
  你可曾听到我
  轻轻的叹息
  “傻瓜,那是爱啊……”
  知秋记得自己后来追问过咏春,问他是不是有个叫弹簧的户头,而咏春嘲笑着否认了。事隔不久,知秋再查弹簧的户头时,发现他已经自杀了……这一刻,知秋忽然觉得弹簧应该就是咏春,那首她过目而至今不忘的诗就是他写给自己的,而且他是爱过自己的──然而,爱又如何?知秋到底也把咏春的信收起来,继续整理书书本本。
  
  晚上几个同级的女生正在一起吃西瓜,知秋她们宿舍电话响,她就忙着回宿舍去接了,却是林晓冬打来的,告诉她找房子的事情。晓冬说是给知秋找了个离公司不远的房子,和公司里的另外一个女同事合租。知秋也不好再细问未来室友的情况,只忙不迭地感谢晓冬的帮忙。双方正感到短暂沉默的尴尬,晓冬就问:“要毕业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已经送了几次人,嚎啕大哭了好几次了?”知秋就笑起来,道:“您是不打自招呢吧?本科毕业时,我都没怎么掉眼泪的,何况现在呢……”晓冬也笑起来,一边因为抽烟而咳嗽,却舍不得放了电话,要没事找事地跟这只见过一面的科大女生闲扯胡聊。
  
  知秋在那边又问了些公司的情况,她的工作等等,晓冬笑着给她解释。顾淼不知何时走到身后来:“哟,跟哪个小妞聊天儿呢,这么拈烟微笑的?”晓冬掐了烟,跟知秋道:“那好,你来之前再联系吧,我去车站接你就是了。还有点事,回头再聊!”回过头来,就跟顾淼“嘁”了一声,却笑道:“就兴你跟男人聊起来花枝招展的,不兴我微笑微笑?”顾淼就嫣然一笑,道:“开玩笑呢!──来帮我洗头吧?热死了,头发都馊了!”晓冬鼻孔里“哼”了一声,看顾淼上面只穿了件白色的背心,下面是牛仔短裤,正拿手解开用一根筷子挽成大髻的一头秀发。晓冬看着那一头黑发涌上她大面积裸露着的双肩,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想当初两个人玩火,搞什么异性合租,却到底生出现在这样难堪的情形来:
  一回生二回熟地上了床,却都不愿意承认是喜欢对方的。有时晓冬想,要是顾淼不那么嘴硬和玩世不恭,自己是不是也要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甚至爱她?他一边帮她按摩头皮,却心不在焉地想起叶知秋来,想去年冬天她怎么怯生生又傻乎乎地来面试,怎么因他的握手而红了脸,又怎么竭力地表现出镇定来。
  本来公司里不怎么愿意要知秋,晓冬却觉得如今发展网页设计的业务,并不需要那么专业的计算机系的毕业生,加上其他地方招到的人并不多,晓冬还说:“我们愿意要,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来呢!这女生英语很好的,说不定就出国深造去了呢。我们这儿的资料翻译也跟不上趟……”头也就勉强同意了,部分也是因为不想薄了晓冬的面子。协议书寄出了好久都没有消息,晓冬满以为叶知秋决定了出国而无意签约了,却不料在最后期限的前两天收到了叶知秋签了字的协议书。
  顾淼洗完了头,晓冬也去冲了澡,两个人就一起看电视。顾淼蹭到晓冬的腿上来,晓冬搂住她,双手在她的胸前乱动,闭着眼睛道:“你什么时候搬呀?最近看到合适的房子没?”顾淼身体略微僵直了一下,却还是笑道:“快了快了,肯定赶在你那新室友来之前搬走的!”一边返身抱住了晓冬的头。两人互相扒了不多的衣服,在沙发上打了仗。完事时,顾淼嘴里骂了声“妈的”,然后就各自躺着不说话,只看音量太低的电视里人影晃来晃去。晓冬取了烟盒,扔了一颗给顾淼,打了火,凑过去给她点,却似依稀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几乎吓了一跳,却到底若无其事地帮她点了火。
  
  顾淼搬家那天,晓冬还请了假,忙里忙外地帮她整理东西。顾淼在一边冷笑道:“瞧你那样!比自己搬家还积极!我就那么讨厌吗?要走了,就那么大快你心?嘁!一点含蓄劲儿都没有!”晓冬也嘻皮笑脸道:“我知道你心里高兴,找了个又便宜又好的一居室。心里苦得很,又不敢扫你的兴,只好满面堆笑啊!”顾淼也就“噗嗤”一声笑起来,又道:“我的手机你知道。等定下来装了电话,再告诉你号码。有空常联系啊!”晓冬嘴里连连道:“一定一定!”
  晓冬一人没清静几日,郑海翔就来公司报道,搬了进来和晓冬合住,晓冬自不免以八杆子打不着的师兄身份在生活、工作方面给他以照顾。八月初,知秋来京,晓冬去车站接她。叶知秋戴了凉帽墨镜站在那里,晓冬几乎没认出她来。倒是知秋跟他挥手,他才跑过去。知秋摘了墨镜道:“嗨!你好象比去年瘦了许多嘛!”晓冬听得满怀舒畅,却只笑道:“我喊的士过来!先把你送到你住处吧,你邮寄过来的东西明后天再送过去?”叶知秋站在那里,微笑着点了点头。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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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美文转贴 / 有女知秋 1~2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十二月初的雨,不象春雨那么细密却缠绵,不若梅雨季节的温暖和泛滥,也不会象雷雨那么声光并至,甚至也不同于秋雨那忧愁怅惘的气质;初冬的雨,只是很冷很静地落下来,时疏时密,挟持着冷冷的寒气,却又保留着水质的动态和包容……
      
      再往后,就是雪了。
      
      这场淅沥的雨把似要把初冬的色彩和声调都调和在自然的舞台上。只是在日益现代化的城市里,这样的自然企图大抵是要输给人为的环境改造的。城市街道边的树已经比几年前少了很多,到秋冬时应节而黄而落的树叶更是稀有而少见了。
      这样的一场雨,在北方的某些地方,或许还有让人一早起来看见"满地黄叶堆积"的感伤效果,在合肥这不南不北的城市里,却只能让造物主的雨和人都要少点期望了。
      
      校园里却又好些,绿化要比外面的好,人声似乎也不若外面的鼎沸,站在专家楼房间的窗前,往外看还可以看见加速器对面黄树衰草的冬色;若仔细了听,也可听见雨打窗棱瓦脊的声音,让人想起"听听那冷雨"的诗境。
      
      晓冬遥遥地看见门口大爷又在检查来人的证件,大约还是来面试的应届毕业生吧。真是一转眼,自己居然也代表公司回学校来招聘了;而学校已经在点点滴滴的变化里将他界定为客人了。新的楼,新的大门,关键还是新的人类和他们的面貌与言行,每一样东西都似乎在强烈地向他这个曾经的学生宣告着:这校园早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们要面试的学生并不多,一来因为他们能解决的北京户口名额有限,二来也因公司从所里脱离出来还不算久,对公司有所了解并感兴趣的学生也因此可数可算。好在老板也没有任何指标,甚至说让学生们知道有这么一家计算机网络公司也就算不虚此行了。晓冬坐回桌边,拿了那一摞学生的求职简历来看。后来走到隔壁,跟还在闲聊的小蔡等人商量了一下,每个房间分了几份资料,就又走回来准备面试。他一边开门,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大厅,一个留着及肩长发的女孩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进屋看了看表,还差十分钟才到预定开始面试的三点,就莫名地笑了笑。
      
      翻了翻自己手里的名额,他看到一个女生的材料,二寸的黑白照片看着倒是清秀可人,在这校园里应该也算是少见的尤物了,当然本人怎样又当别论。他一面看材料,一面想工作以后,自己对女人的美丽标准,真是早已经跟在校园里时的眼高手高不可同日而语了。女生名唤"叶知秋",并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却辅修了计算机的课,研究生要毕业,在实验室干项目也用了、做了一些软件和网络方面的东西,此外又拿过星河等等之类的一等、二等的奖学金……
      
      三点时,小宋出门叫了"叶知秋"的名字,晓冬就在桌前正襟危座地准备提问。女生进来时,在门口跟小宋互道了"您好",进到里面,晓冬起来伸出手去。
      女生却很不习惯地愣了半日,又忙着把右手里的雨伞材料往左手放,这才红了脸伸出手来。晓冬又犹豫了一下,到底握住了那白晰冰凉的女性的手,一边作"请坐"的手势,喉咙里却干得要命,说不出那两个字来。叶知秋挣了一下手,晓冬才明白过来自己握着她的手居然没有立即放开,立刻放了,自己却红了满脸,讪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宋已经在边上坐下来,嘴角荡漾着隐忍未发的笑意。
      
      叶知秋也微红着脸坐下来,却低着头等他们两个问话,忽然间听到小宋叫她"叶小姐",又满面惊诧地抬了眉眼。晓冬又忍住笑,打了一下小宋,开口道:"叶知秋同学,你好!我叫林晓冬,这位是宋瑜,很高兴您能来参加我们的面试。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随便问问……"
      叶知秋并不如她的简历里所说的那样"精通"和"熟悉"计算机网络的编程和应用,对晓冬问的一些比较专业的细节问题,更是一知半解,好在还算诚实,"不知为不知"地向他们两人坦承:"这个我只是上课时候学过,从来没用过";"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名词";"主要的设计都是我们实验室老师完成的,我们只是编程序写代码……"小宋暗示晓冬逼人太甚,就清了清嗓子,插进来问她一些别的问题。
      
      "你是学物理的,为什么要找计算机的工作?""累了,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学科,或者说并不'热爱',至少不能、也不甘心将一生投入进去,所以不想读博士了,又觉得要找工作还不如找个待遇好点儿的计算机方面的。"小宋就装模作样地在她的简历上写划,女孩有点提心吊胆地看了他们一眼。晓冬又问道:"看你的英语成绩很不错,六级早考了,而且是优秀。为什么没有准备出国呢?"叶知秋红了红脸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出国。所以……"晓冬就问:
      "那你考过托福和GRE吗?"叶知秋更红了脸,晓冬忽然发觉这女孩的羞涩之态陌生又熟悉,却连忙管了自己的思绪,这才注意到她的简历上写着托福考了643,就又问她:"那你考了GRE吗?"叶知秋停了一会儿,终于道:"上个月才考的。还不知道结果。"小宋就仰臂向椅道:"这么说,你还是准备出国的了?"叶知秋抬头道:"算是一种考虑吧。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正好申请的结果也不错的话,自然不排除出国的可能性;不过,我目前更倾向于在国内找工作,求发展……"晓冬听她说出"求发展"的话,忽然觉得很好笑,却到底忍住,问道:"可是如果我们公司录取了你,而你又决定出国,深造……"叶知秋忽然亮了眼睛,笑道:"我们这是面试,不是签约吧?"小宋打了个圆场,又简单问了一点内容,然后问叶知秋有什么关于公司的问题。她倒也没特别问什么,只是问了问公司的规模,可能的待遇,大家住房什么的怎么解决的。底下三个人例行公事地说了"感谢你来面试""感谢你们给我机会来面试"的话,也就算结束了。
      他们两个又面试了五个人,也就是快五点了,别的房间也基本上面试完毕,一伙人就汇总了材料,商量着晚上出去吃饭的事情。因都说腻了学校招待所的饭菜,就问晓冬这个老科大老合肥讨主意。晓冬想了半天,就提议去安徽饭店,一伙人便收拾了,走出校门打的去了安徽饭店吃晚饭。
      
      底下几天,他们又去了南京上海,在几家高校面试了一些学生,回到北京时,第一场雪居然纷纷扬扬地飘下来了。
      
      晓冬一回到北京就忙着处理找室友的事情。从所里出来,已经在同学那儿寄宿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离公司近的好房子,却是一个大套房,一个人住太奢侈,就决定了找室友,周围的朋友同事里面并没有找房的,因此只好登了广告。看了好几个男性应征者,却难得彼此满意。后来着了急,就也不拘男女了。
      顾淼便是在网上看了广告找来的。
      
      两个人见面聊天看房子,顾淼笑声爽朗,几乎有一点嘶哑的性感,末了站在门口谈价钱时,她问晓冬介意不介意她抽烟。晓冬就自己掏出烟盒大笑了出来,虽然心底深处对女子抽烟还是有一点点的异样感觉。顾淼吹了一口烟,忽然歪着头眯着眼睛问道:"你没有女朋友吧?"晓冬就道:"瞧你这玩笑开的,有女朋友,能这么找室友吗?还愿意找女的?"顾淼一耸肩道:"那可难说。我也主要是怕惹不必要的麻烦。这样最好啦,你没有女朋友,我没有固定的男朋友,相处起来少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人生就是这样不彻底,到处都是不相关的,麻烦……"她很男性地挥了挥左手,又伸出右手食指,弹落了烟灰,道:"那好吧。我是不是得付你一笔押金,免得任何一方变卦?"


    有女知秋(2)


    叶知秋去听宝洁公司招聘会的那天,又看见了咏春。她知道咏春坐在后面,戴了一顶棒球帽,多是懒得带伞的缘故吧。一班早些毕业出去的学生回来招兵买马,又赠送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来笼络人心。其实,知秋三年前本科毕业的时候就应聘过这家公司,不过到了第二轮面试,终是因为已经决定了读研而退出。那时去的人,如今大大小小地混了个头衔,让知秋这样又在学校呆了三年的人再不愿意去了。因此招聘会对她来说,纯粹是看热闹罢了,似乎如此方能证明自己是在努力地找工作,努力地为自己找一个不错的买主。
      
      听完了几个人的慷慨陈辞,知秋就准备回宿舍去歇着。一转眼,咏春不知何时早已经离开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起,两个人便是这样有意无意地避免着碰面。
      其实,知秋还是想看到咏春的,但往往面对面的时候,又觉得尴尬异常,不咸不淡地招呼了各自走路,心里就有委屈、不满和自嘲如水草般晃来摇去,也不晓得过多久才终于恢复原来的平静。到了宿舍,知秋又是习惯性地拉了窗帘的一角看对面咏春的宿舍:他们的屋里似乎并没有人,咏春的床靠着窗户,被子却是叠起垒在枕头上的,别的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知秋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戴了耳机,就听见王菲在唱“我是爱你的……”,这样的歌词让她觉得难受,却又有点自虐的快感。她想自己每晚睡前看咏春的房间,看他是否又在床头点了蜡烛看书,早上起来下楼跑步前也喜欢看一眼,常常能隔着玻璃窗看见咏春裹在被子里睡觉,再下楼去就满心踏实和欢喜的样子,却又十分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种美丽的幻觉罢了。
      
      知秋和咏春是因为网络才认识的,而且是因为打网络上的泥巴游戏认识的。
      知秋在泥巴里是个女子,却取了个“花满楼”的名字,而咏春那时候叫“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第一次看见花满楼,自然是泥潭遇故知,上前问好,定了眼睛细看,原来却是一个“乌髻如云,双眸含水,肌肤胜雪的冷艳女子”,“看不出她的年龄,猜不出她的心事,你却只要看她一眼,就不愿意把目光移开了”。咏春知道这只是游戏者的一个小小把戏,然而还是被知秋的描述给吸引了。西门吹雪就笑道:“原来只道是我的好兄弟,却不料是个女扮男妆的祝英台!你是个女的,怎么取了个男人的名字?”花满楼也笑道:“花满楼,这么灿烂美丽的景象,本来就该是女性的,我不过是还她个女儿身罢了!”……
      
      相遇总是美好的。知秋如今回想起两人在男女莫辨的游戏世界里相识,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意。其实在他们在泥巴里认识很久以后,咏春还对知秋的性别将信将疑,一来泥巴玩家本来以男生居多,男扮女妆更是极平常的事情;二来知秋也一直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躲躲闪闪,让咏春对自己本来已经坚定的判断因为知秋的一句话就又论点论据论证一起推翻。后来在BBS里面聊天,咏春又是一番福尔摩斯式的推论,说知秋喜欢用的表情符号出卖了她的性别,知秋就笑道:“为了迷惑你,可不得花点功夫吗?既然你知道女生喜欢用这些符号,我也知道并故意这么来迷惑你,也就不稀奇啦!”咏春就发了急,给知秋发小条道:
      “同学,我求求你行行好,告诉我,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别再折磨我了!”
      知秋想,自己就是因为“折磨”这两个字动了心的吧。对于爱情这种游戏的规则,知秋想自己是很了解的,尤其是在网络上玩这种游戏的时候。但她还是管不住自己,因为咏春说了“折磨”这两个字,忽然就认了真,跟咏春说:“我是女的。”咏春半信半疑,又试着问她的宿舍号码,知秋居然也不顾一切地说了真实的号码。咏春却回道:“你骗我!这是研究生宿舍的号码,我知道!”知秋这才警醒过来,隔着网络强作镇定道:“我本来也没说我讲的是真话。好了,我要下网了,再见!”断了线,知秋愣在那里,意识到咏春是个本科生,本科男生,而自己是个研究生,女研究生。发了半日呆,就有点伤心的意思在心底慢慢渗着洇着的,却忽然解嘲地笑了起来,到底是开始干正经事情。
      
      知秋后来才知道,咏春的宿舍就在对面的楼上,跟自己的宿舍只错开一个窗子。因此咏春虽然对知秋的话半信半疑,却也开始加入了本班男生用望远镜对女生楼的了望,甚至有时一个人偷偷地在宿舍里向这边窥探。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下来,咏春在网上跟知秋聊天的时候,开始半真半假地猜测着、描述着知秋的衣饰,并着实让知秋有了一阵一阵的恐慌。知秋有时在打水的路上,看见迎面而来的男生似乎对着自己眨着眼睛狡黠地笑,就怀疑那是咏春了,等到走近了,看清楚男生平常的眼脸,就又把那念头打发掉,忍不住地笑自己,笑了后,又觉得害怕,害怕自己成了人家眼里的花痴什么的。
      
      再后来,知秋记得咏春在对面的窗边跟自己挥手微笑。那样一个下午,宿舍里的女生都或者上课或者实验或者逛街去了,只有知秋一个人从春午的小睡醒来,脑袋木木空空的,拿了把梳子,估摸着这时候对面不会有男生,就拉开了微微飘荡的窗帘。她一眼看见咏春从门口走到窗前来,还没来得及考虑是否拉拢窗帘的时候,咏春已经在那边跟自己挥手微笑了。知秋也就算了,站在那里,一边装模作样地梳头,一边大方地回笑过去。咏春张嘴说了什么,知秋听不见,却又不好意思喊回去,就摆梳子示意自己听不到。咏春大了声道:“才起来?”知秋笑起来,想他原来就问了这么句话,却又想不出更好的话来了,就笑着回答道:“是啊……”咏春又问:“去实验室上网吗?”知秋刚要回答,看见地面上有人抬头往空中看,寻找话音的来处,忽然紧张又害羞,匆忙跟咏春摆了手,就把窗帘拉上了……
      
      第二天早上,知秋到了实验室查电子邮件,有美国同学的信,告诉她电话问得的GRE成绩。刚刚2100分,同学说这样的分数,申请美国任何学校都已经足够了,真正的老美GRE并不高的。知秋却心凉得厉害,无心干活,干脆跑到图书馆的阅览室坐着了。她以为自己肯定能考到2200以上的,却没料到这样一个尴尬的成绩;本来还以为找工作是个备份的选择,现在却觉得出国才是备份用的了。她在图书馆呆想了半天,忽然又觉得自己可笑,不是一直说不是很想出国的嘛,就是考试也只是玩票罢了,想告诉别人自己也可以考得很好,不过不愿意考罢了,怎么忽然就这么认真起来了呢,潜意识里居然已经把出国当作第一选择了呢?是不是这样也好,反而不用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地去选择了呢?
      
      挨到十一点,她就回去吃饭。跟着人流走,忽然想自己觉得考英语是不是因为咏春那一次不经意的询问呢?咏春只是淡淡地问自己有没有出国的计划,知秋也只是很理性地说没有强烈的愿望和打算。只过了几个月,知秋却突然全副武装地准备了这两场考试,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起了这样的愿望。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有女知秋(3-5)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冬天说来就来了,咏春下午骑车去东区,没戴手套也没什么感觉,夜里赶回来,手却冻得受不了,只好一手稳笼头,另一只手放到口袋里取暖。好不容易回到西区,在密密麻麻的自行车群里找了个空档,把自己的二八车塞了进去,不耐烦地锁了,搓了好一会儿手,这才往小卖部这边走。原本要进楼的,却看见叶知秋跟同宿舍的一个女生在买水果,他忽然有点心跳加速,却强自镇定地往水果摊前走过去。
        
        知秋她们已经挑好了苹果桔子,看称付账,然后转身就走了,竟似根本没看到他一般。咏春也不知自己是冷还是委屈,有点鼻酸的感觉,却还是一边笑着跟在风里冻得鼻红手青的夫妻俩搭讪,一边挑了点桔子过称。自己在路上剥了一个吃了,到了宿舍,再拿了一个,剩下的就交给那一帮蜂拥而上的人去共产主义了。
        
        到处混了会儿,也就熄灯了,草草洗漱后,咏春几乎是习惯性地要点蜡烛来看会儿书。他摸了火柴盒,却有一声深深的叹息在心底成形,说到底,他只能承认,自己并不能够确定那个叫叶知秋的女孩是不是知道他每天晚上这样点蜡烛看书只为了她的注意。咏春躺在黑暗里,看外面楼群的轮廓隐约浮现,听周围的声音渐渐平息,想象着自己和知秋之间无言的对话。现实生活中的叶知秋是没有表情的,因而是莫测高深的,因而给了咏春无限幻想的可能性;更重要的还是,他认为自己是了解知秋的,从网络和泥巴游戏里,那个神采飞扬的武林女子,和自己结了婚的女子。
        
        大三下学期,刚刚进了一个实验室,咏春这个游戏迷兼武侠迷就疯狂迷恋上了泥巴,甚至不惜白天逃课睡觉夜里躲在实验室里打游戏,只为了能尽快功成名就,成为泥巴中的侠之大者。但是如果没有知秋的出现,也许泥巴就跟其他的游戏一样,迟早会让自己厌倦并离弃的吧;虽然泥巴的多人在线的模式有所创新,但若碰不到有趣的玩家和有创见的巫师,到底还是一场要流于重复和单调的游戏。
        
        西门吹雪和花满楼结婚以后,每次连进了泥巴,系统都会提示道:“你老婆花满楼也在!快去亲亲你老婆吧!”西门吹雪就乐不可支,买了鸡腿和玫瑰,直奔晚月庄去找花满楼,路上就往往看到花满楼“香汗淋漓,娇喘嘘嘘”地在欺丐杀狗。花满楼虽然容貌是满分三十,资质却是一般,武功的长进慢得可笑,而西门吹雪已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侠,具备了击杀柳淳风、蓝芷苹等一代宗师的潜力。西门吹雪有了老婆,就要常常给她传功送气,以帮她增加内力,一边传功,一边就笑着问她:“我在江湖上走动,没在家陪你,你想我了没?”花满楼就扯开嗓子唱信天游:“云想衣裳花想容哎,妹妹想哥、哥想妹不……”咏春知道他只是跟另外一个玩家在搞笑,可还是兴奋难禁,认定了花满楼的背后是一个女玩家,而且是一个大胆、有趣、或许可以称兄道弟的一个女玩家。
        
        所以当知秋告诉他一个知道是真是假的宿舍号码时,他本来半信半疑,很快却欣喜若狂地意识到这个宿舍就在自己宿舍的对面。一个多月的侦察,他几乎确定知秋同屋四个人的样子,猜测那个走路很大步的女生或许就是花满楼,隐隐地有点失望,在BBS上诈知秋时,她的反应又让他对自己的判断起了疑惑。无数次猜测被否定之后,咏春又大着胆子请知秋出来见面吃饭,出乎意料地,这一次知秋居然答应了。
        
        咏春先到天都酒家门口等着的,疑疑惑惑地错认了几次人,就不再敢贸然相询,而知秋在约好的七点时准时出现。她有点顽皮地走到咏春面前来,笑着伸手道:“你是梅咏春吗?”咏春也笑起来,却道:“你是花满楼?”知秋已经满面羞红,忙着道:“对不起,没告诉你我的真名。我叫叶知秋,没那么花……”
        知秋那天才削短了头发,让她的眉眼在白晰的脸上愈为清楚;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蓝白的牛仔裙,却并不因此有什么英姿飒爽的气概,倒几乎更显出一份柔弱来。坐下来点了菜,咏春就道:“没想到你是花满楼……”知秋也笑起来,只低首问道:“我听有一次你说看到我穿什么衣服了,说得还挺准的,难道是你瞎猜的,误打误中?早知道你并不认识我,我就不来了!”咏春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忙着告诉她:“我们宿舍就在你们宿舍的对面,所以……我还一直以为那个走路很用力的女孩是你呢!”知秋稍想了想,就笑道:“其实,她也玩泥巴的,我还是被她陷害进泥潭的呢!你知道她在泥巴里叫什么?阿朱!”咏春扶额大笑起来,想想隔着层网络,人的表相与实质真不晓得是更清楚了还是更糊涂了,就象他不知道真正的叶知秋是什么样的女子,甚至也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不是喜欢知秋并爱上知秋的。
        
        咏春想起后来的一个中午,他起床后从窗口看过去,知秋正好拉开了窗帘,两人对眼而笑。咏春正要打招呼,知秋忽然似嗔似羞地拉严了窗帘,消失了,那样的孩子气让咏春满心荡漾起温柔的怜惜,几乎忘了那次吃饭时知秋是一个成熟、理智又健谈的女研究生的印象。那天到了实验室,在网上找到知秋,就故意问她道:“怎么中午忽然生气走了?我做错什么了?”知秋回道:“你以为偷窥女生宿舍很光荣吗?下次再犯,我可要报告保卫科了!”咏春忽然愣住,吓得半天不敢回话。知秋却又传了条过来:“怎么了?真吓着了?我逗你玩呢!不过我们宿舍人可盯上你了,说要不看你还是个还算帅的小弟弟,早就把你检举了!”
        咏春和知秋都没有意识到,自从他们见面以后,在泥巴里再次相遇时,却再也不能象以往那样肉麻地打招呼,说什么“老公,你来啦”“老婆,想死我了”之类的话了;甚至也不能做表情,不能“轻轻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或者“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你的老婆,抱得她喘不过气来”了。考试,放假,再开学时,知秋就很少进泥巴玩了,而咏春因为老打游戏被老板赶出了实验室,后来跑到了东区来上机上网,并因此认识了北京老乡方谦。
        
        又放寒假了。咏春跟方谦一起定了来回北京的火车票,寒假里还互相串了门,一起看了场电影。再开学时,咏春也是先把方谦送回了东区,自己又骑了方谦的小车把行李搬回西区来。进了宿舍,他就忍不住;上床放铺时,就朝知秋她们宿舍瞄了几眼。他惊讶地发现,本来是面向自己房间的知秋的书桌,现在却背朝这边了。他埋头继续整理床铺,只是小别之后又回校园的惊喜却被一层淡淡的酸痛取代了。

      有女知秋(4)


      咏春找了个非本系的老师做论文。这老师的实验室在东区,大五了又没什么课程,咏春就更常常整日在东区泡着了。三月初还下了一场桃花雪,三月底却已经是满园春色,咏春他们又开始在室外打篮球,每次运动后,咏春都觉得无比畅快,竟似忘了毕业、论文和找工作的种种压力。生日那天,东区的几个北京老乡不知怎么串通好了,非要咏春请客不可。咏春只笑笑说好,下午过去,先在实验室装模作样干了会儿活,后来就跟方谦一起出来,等那帮人到郭沫若铜像前集合了一起去吃饭。
        
        方谦拿着她们班级订的《中国青年报》出来,两个人就坐在图书馆对面草地边上的长凳上摊开报纸看,一边说些琐碎的话。方谦笑着让他看一篇文章,他凑过头去瞄了几眼,再抬头时,却看见叶知秋和另外一个男生正有说有笑地穿过草地往郭沫若铜像前去。咏春一时就呆住,忙着低了头看报纸,却似成了文盲般,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一纸黑蚂蚁,又忍不住要用眼角的余光去看知秋他们的动静。
        忍了半天,翻报纸时抬了抬眼,看见知秋满面笑容和那男生交谈着什么。隔了一会儿,知秋和那男生又走回来,上了台阶右拐,似乎向那边的研究生宿舍楼去了。
        
        晚上吃饭喝酒,咏春因是寿星,就被他们灌了许多,最后还被他们背下楼来,叫了出租车送回去。方谦不放心,跟着纪军上了车,直送到咏春回到宿舍。咏春醉得不省人事,什么都不记得;半夜口渴得厉害,起来找水喝,却停在因春暖而开着的窗前。想来自己和知秋之间物理意义上的距离也就是二、三十米吧,而心和精神的距离却已经去之万里。午夜的校园安静得可怕,春夜的小风摇晃着楼前的树和那些忘记关上或勾住的玻璃窗,楼群在如水的月光里更加清晰,咏春二点零的视力几乎可以看清知秋宿舍窗口飘荡着的白色窗帘。他想起和知秋在天都吃饭,后来又一起在七个洞的小炒部吃过,他记得知秋点的雪花豆腐羹和冬菇菜心,记得两人曾经交换了Annie Lennox、Celine Dion、Sade和Cranberry等等的CD来听……只无法想清楚怎么就这样越隔越远,到如今的对面不识,而知秋终于有了男朋友。象她那样的女生,到了这样的年龄,在科大这种地方,还没有男朋友本是有点稀奇的事情,而她终于有了。
        
        咏春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放了杯子,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却又忽然努力地想笑。如果知秋是幸福的,自己应该高兴的吧;两年的时光流逝了,那些模棱两可的暗示,那些以为对方会知道和了解的心情,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本可是什么都不算的。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响,不知是哪一扇玻璃在风中破碎、坠落、粉碎了,转瞬一切又归于风中的平静。咏春惊醒过来,重新上了床,听着他们沉重的鼾声,他想: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上午到了实验室不久,方谦就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怎么样,又说他昨天晚上喝醉了的种种情态,咏春只是无力地追问和辩解着,又为不记得方谦送自己回宿舍而脸红起来。实验室来了人,他也就挂了电话,却又忍不住上网去,几个版面进出了好几遍,查了几次知秋的上网信息,还是昨天晚上的记录,自己到底忍不住,给她写了一封信:
        
        时间:昨天下午五点到六点
        地点:东区图书馆和铜像间草地
        人物:叶知秋和某男生
        事件:散步和说笑
        男朋友?呵呵。
        写完了,这才满意地退了网,开始干点正经活。
        
        知秋将近中午时看到这信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在网上游荡了半日,隐约指望着能遇到咏春,虽然不晓得遇到了又能说什么。一直到了晚上,才终于回了一封删改了好几遍的信:
        
        时间:昨天下午五点到六点
        地点:东区图书馆和铜像间草地边的长椅上
        人物:梅咏春和某小女生
        事件:一份报纸,各看半边,默契的微笑
        生日过得怎么样?
        
        她本来想在心里跟咏春解释那个男生并不是什么男朋友,却到底删除了那些字句。想去可笑,因为决定了去北京的那家计算机网络公司,又听说东区有个男生也签了这家公司的约,所以约好了见个面,认识认识,以后互相有个照顾,却不料看见咏春和他的女朋友。记得他曾说去东区做论文的事情,似乎也曾猜测过他在那边有了女朋友的可能,只是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她还是震惊得有点失常,竟拼命地跟郑海翔笑着说一些关于未来工作的憧憬,自嘲地解释关于自己想出国却眼见无望的LOSER心态,还有面试时候被人称做“小姐”的尴尬……
        郑海翔提议一起吃顿饭时,她却忽然醒了过来,面色沉静地说自己感觉不是很舒服,骑了车子就回西区了。
        
        以后的日子里,知秋还看见过咏春好几次。有一个星期五的下午,知秋刚洗了澡,抱盆提瓶地走出浴室来,却忽然看见咏春在水房边的篮球场上腾挪闪跃。
        她不自觉地停下来,远远看着咏春汗水直流的、有点蒙古人特征的微长面孔,看他长长的、瘦而结实的手臂,看他嘴形的变化、猜测他是叫人传球还是投篮,看蓝色的球服在他高长的身体上、在他急速的运动里飘飘起伏……那一刻,知秋想咏春并不算英俊,但是高大、结实、充满活力,但自己不过是他精彩生命的一个远远的看客和匆匆的过客。注意到自己站了太久要引发别人注意的时候,她就转身去水房打开水去。
        
        五一假期完时,两个人在路上不期而遇,迎面而来的单独相遇,无可逃避,于是就平静地站在路边交谈了一会儿。知秋告诉咏春自己要去北京工作,上次在东区就是跟未来的同事认识认识而已。咏春笑道:“有个熟人也好啊。”知秋问咏春找到什么工作了,咏春就说准备着被打回原籍──北京市去,然后再找工作。
        知秋就说了几句公司给了北京户口还要自己感恩戴德的玩笑,却到底没问咏春在北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两人就笑着作别。转了身,咏春就又戴上了耳塞,背着他的耐克大黑包消失在人群里。
        
        咏春和方谦五一时同去了黄山,算是要毕业时的安徽告别游,三四天的亲密相处确定了两人的恋爱关系。咏春本有一种平静的幸福,听知秋说她并没有男朋友时,忽然狼狈不堪,却什么都不能说了。五月六月都是匆匆太匆匆。七月初要离校的那一天黄昏,咏春跟一帮人告别了半日,最后站在床前,怔怔地看了半日他睡了五年的光光的床板,又转到窗前,沉默地站着,凝视着对面半掩的白色窗帘在知秋她们的窗口飘飘摇摇。过了许久,知秋宿舍里似乎有人影闪动,隐约象是穿着白裙的知秋;他有点紧张,却不见那人影向窗前来,只是在离窗口几步的地方站着。有同学过来,咏春转了身去招呼,心里默默说了一声:知秋,再见!



      有女知秋(5)

      叶知秋收拾行李时,看见自己旧日喜欢的百褶裙,上了研究生后就不曾穿过了,大约是不想自己显得小吧;如今再看,更不能穿了似的,因为觉得自己年龄真不小了,已经过了许多事情的界限。她整理了半天,才收拾好了衣服,包了一包还不错的衣裙鞋裤,下楼送给了楼里做卫生的女人。再回到宿舍,忽然看见咏春站在对面的宿舍里,他的床已经是空空如也。她便也站住,呆立在离窗口几步的地方,半日不动,思维也象停滞了一般;忽然想走到窗前去,问他到了北京怎么联系,告诉他自己公司的地址,甚至告诉他自己是爱他的……咏春却突然转了身,和他的同学一起离开了宿舍。知秋在窗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咏春和另外一个人被一班同学簇拥着向大门口去。知秋眼圈泛了红,却费力盯着咏春他们到拐角处,这才抽了抽鼻子,回了身来继续整理信件、日记本和各种各样的书籍。
        知秋把几百封信件一一过滤,能扔的就扔,偶或看到好的邮票就剪下来放在一边,也偶或拆了信封来看里面是一封怎样的故人旧信。有那些刚进大学时的信,想起那些疯狂的写信岁月,知秋又感叹着微笑起来;还有几封人家给她写的朦朦胧胧的求爱信,也不晓得以前是怎么回人家的,还是根本就没回,再一想似乎好几年没有这种经历了,竟有些憾怅若失;也还有早些年的家书,如今早不写了,父母和哥哥问秋写信总是把她当成中学生的……她居然看到一封咏春的信,想了想,是前年出差时候他回自己的信。当时因为实验室的项目要去四川德阳出差,走时跟咏春玩笑着要保持联系,单调无聊的日子里就给咏春写了信,说些无关痛痒的旅居生活,却到底不能触及心底最温柔处,也甚至大了胆子学男生给她写信的伎俩:在信封上倒贴了一枚邮票。咏春却并没理会,回了信,却只说些不关风月的校园里的网事泥情──也许,自己就是那时开始退缩和放弃的吧,知秋想。
        
        叶知秋重看了咏春的信,愣了半天,就又翻日记本来看自己当时有没有写下什么相关的心情,却也只看到一句:“对了,今天收了梅咏春的回信,不过是网上和泥巴里的一些事情,无它。”她怀疑自己是虚伪还是迟钝,就又翻另外的日记本,却勾起另外一件事情来。那次在网上闲逛,却有个昵称叫“弹簧在歌唱”的找她聊天,她就进了聊天室。说了半天,“弹簧在歌唱”也打过泥巴的,知道花满楼的名字;知秋心里疑疑惑惑的,因为“弹簧在歌唱”和“咏春”本有相通的意思。弹簧问她为什么用花满楼这个名字时,知秋就有点故弄玄虚地道:“因为他是个瞎子。”弹簧就“嘿嘿”笑,两人又聊了几句,也就散了。知秋好奇心起,忙着查了弹簧的资料,是注册了许久却很少用的一个户头,签名档却是一首诗:
        
        给  你
        
        擦肩而过的十分之一秒里
        你看我的眼神
        没有遗憾
        也没有悲伤
        曾经一心一意地
        为你的微笑
        无怨无悔地付出
        却从来不问
        为什么
        而当夜深人静
        人在天涯
        你可曾听到我
        轻轻的叹息
        “傻瓜,那是爱啊……”
        知秋记得自己后来追问过咏春,问他是不是有个叫弹簧的户头,而咏春嘲笑着否认了。事隔不久,知秋再查弹簧的户头时,发现他已经自杀了……这一刻,知秋忽然觉得弹簧应该就是咏春,那首她过目而至今不忘的诗就是他写给自己的,而且他是爱过自己的──然而,爱又如何?知秋到底也把咏春的信收起来,继续整理书书本本。
        
        晚上几个同级的女生正在一起吃西瓜,知秋她们宿舍电话响,她就忙着回宿舍去接了,却是林晓冬打来的,告诉她找房子的事情。晓冬说是给知秋找了个离公司不远的房子,和公司里的另外一个女同事合租。知秋也不好再细问未来室友的情况,只忙不迭地感谢晓冬的帮忙。双方正感到短暂沉默的尴尬,晓冬就问:“要毕业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已经送了几次人,嚎啕大哭了好几次了?”知秋就笑起来,道:“您是不打自招呢吧?本科毕业时,我都没怎么掉眼泪的,何况现在呢……”晓冬也笑起来,一边因为抽烟而咳嗽,却舍不得放了电话,要没事找事地跟这只见过一面的科大女生闲扯胡聊。
        
        知秋在那边又问了些公司的情况,她的工作等等,晓冬笑着给她解释。顾淼不知何时走到身后来:“哟,跟哪个小妞聊天儿呢,这么拈烟微笑的?”晓冬掐了烟,跟知秋道:“那好,你来之前再联系吧,我去车站接你就是了。还有点事,回头再聊!”回过头来,就跟顾淼“嘁”了一声,却笑道:“就兴你跟男人聊起来花枝招展的,不兴我微笑微笑?”顾淼就嫣然一笑,道:“开玩笑呢!──来帮我洗头吧?热死了,头发都馊了!”晓冬鼻孔里“哼”了一声,看顾淼上面只穿了件白色的背心,下面是牛仔短裤,正拿手解开用一根筷子挽成大髻的一头秀发。晓冬看着那一头黑发涌上她大面积裸露着的双肩,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想当初两个人玩火,搞什么异性合租,却到底生出现在这样难堪的情形来:
        一回生二回熟地上了床,却都不愿意承认是喜欢对方的。有时晓冬想,要是顾淼不那么嘴硬和玩世不恭,自己是不是也要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甚至爱她?他一边帮她按摩头皮,却心不在焉地想起叶知秋来,想去年冬天她怎么怯生生又傻乎乎地来面试,怎么因他的握手而红了脸,又怎么竭力地表现出镇定来。
        本来公司里不怎么愿意要知秋,晓冬却觉得如今发展网页设计的业务,并不需要那么专业的计算机系的毕业生,加上其他地方招到的人并不多,晓冬还说:“我们愿意要,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来呢!这女生英语很好的,说不定就出国深造去了呢。我们这儿的资料翻译也跟不上趟……”头也就勉强同意了,部分也是因为不想薄了晓冬的面子。协议书寄出了好久都没有消息,晓冬满以为叶知秋决定了出国而无意签约了,却不料在最后期限的前两天收到了叶知秋签了字的协议书。
        顾淼洗完了头,晓冬也去冲了澡,两个人就一起看电视。顾淼蹭到晓冬的腿上来,晓冬搂住她,双手在她的胸前乱动,闭着眼睛道:“你什么时候搬呀?最近看到合适的房子没?”顾淼身体略微僵直了一下,却还是笑道:“快了快了,肯定赶在你那新室友来之前搬走的!”一边返身抱住了晓冬的头。两人互相扒了不多的衣服,在沙发上打了仗。完事时,顾淼嘴里骂了声“妈的”,然后就各自躺着不说话,只看音量太低的电视里人影晃来晃去。晓冬取了烟盒,扔了一颗给顾淼,打了火,凑过去给她点,却似依稀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几乎吓了一跳,却到底若无其事地帮她点了火。
        
        顾淼搬家那天,晓冬还请了假,忙里忙外地帮她整理东西。顾淼在一边冷笑道:“瞧你那样!比自己搬家还积极!我就那么讨厌吗?要走了,就那么大快你心?嘁!一点含蓄劲儿都没有!”晓冬也嘻皮笑脸道:“我知道你心里高兴,找了个又便宜又好的一居室。心里苦得很,又不敢扫你的兴,只好满面堆笑啊!”顾淼也就“噗嗤”一声笑起来,又道:“我的手机你知道。等定下来装了电话,再告诉你号码。有空常联系啊!”晓冬嘴里连连道:“一定一定!”
        晓冬一人没清静几日,郑海翔就来公司报道,搬了进来和晓冬合住,晓冬自不免以八杆子打不着的师兄身份在生活、工作方面给他以照顾。八月初,知秋来京,晓冬去车站接她。叶知秋戴了凉帽墨镜站在那里,晓冬几乎没认出她来。倒是知秋跟他挥手,他才跑过去。知秋摘了墨镜道:“嗨!你好象比去年瘦了许多嘛!”晓冬听得满怀舒畅,却只笑道:“我喊的士过来!先把你送到你住处吧,你邮寄过来的东西明后天再送过去?”叶知秋站在那里,微笑着点了点头。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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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很长,贴着累,而且严重警告:文章作者还没贴完!!
        • 怎么不贴了?:(
        • 早就贴完了, 原文叫"一叶知秋". 作者是林蓝.
          • 谢~~~~~~~~~~~~~
    • 有女知秋(6-8)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叶知秋坐在车里看夏日的北京,心间涌起种种奇怪的感觉。四年前的夏天,她来北京名为实习、实是旅游时莫名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知秋又想:也许自己去过的大城市实在不算多吧,所以北京就这样占了先入为主的光了。刚开始决定来北京工作时,想着又觉得北京还是很陌生的。后来大学时过来的同学渐渐联系上,竟然也还有好几个熟人;再听林晓冬说起校友之类的数字状况,似乎更是京城无处不校友的样子了。她来报到前,回家呆了半个月,才知道有好几个同年级的高中校友也在北京工作了,这其中便有戴枚、闻夏等。
        
        在家的最后一个暑假,问秋的女儿刚刚咿呀学语,知秋这姑姑就装模作样地含怡弄侄起来。一日中午她嫂子在单位有事,不能回家喂奶,知秋就自告奋勇地替了母亲,骑车把已经“哇哇唧唧”乱哭的小叶子送到嫂子的单位来。小叶子一边吮奶,一边就在她母亲的怀里睡着了,知秋就随手拿了本周阳桌上的《父母必读》来看。她想起自己真正了解生孩子的事情,好象还是高一时在同学家看了一本《父母必读》时知道的,不觉发笑。周阳问她笑什么,她忙说“没什么”。周阳一边抱着小叶子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边就问她些大学里的事情。
        
        姑嫂俩正说着话,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问周阳一份报表弄好了没有。周阳忙说中午刚刚赶出来了,就要把孩子放下来去找报表。知秋要去接孩子时,闻樱却替周阳抱了,一边笑说跟这孩子她家儿子差不多大的话。孩子却忽然醒了,又哭起来,周阳忙着抱回来,笑道:“这孩子,还没吃饱呢?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烦人呢?”闻樱就笑起来,道:“我大哥寒假回家时,给我家孩子起个外号,就叫‘小烦人’儿!”周阳想了想,忽然道:“你大哥是不是也在北京工作啊?”闻樱道:“是啊?”周阳就指了指知秋道:“小叶子她姑也要去北京工作呢!”知秋抬头跟闻樱笑了笑,闻樱就问她:“刚大学毕业?”周阳就笑着道:
        “人家是女研究生毕业!”知秋就瞪了嫂子一眼,却问道:“你哥哪个大学毕业的?在北京做什么工作?”闻樱这才感叹完了知秋的学力,坐下来告诉知秋她哥是哪所大学毕业的,现在在某某局里上班。知秋一时无话,闻樱却道:“你是一中毕业的吗?”知秋道:“是啊。”周阳就又插嘴道:“人家当年高考可是市里理科第一名呢!”知秋就笑道:“你干嘛呀你,羞我呢不是?”闻樱道:“那你跟我大哥还是一届的呢?!”知秋就问她:“你哥叫什么名字?”闻樱道:“他文科班的,叫闻夏。”
        叶知秋一时发愣,半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闻樱道:“噢,我叫闻樱,闻一多的闻,樱花的樱。你认识我哥吗?”知秋想了想,道:“算认识吧──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那样油腔滑调的?”闻樱就笑起来,滔滔不绝道:“哎哟,他那个人啊,整天就喜欢看书,嘴里一点正经没有,女朋友也不找,我妈都急死了……你知道吧,他高中时候还是一英俊小生吧,现在上了班,发福得好厉害哦,都有一百八十斤,我妈就说他再不努力肯定找不到媳妇了……他就喜欢看书、听音乐、看录像,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前天还打电话回来,跟我爸说他想考研呢……你们这些名牌大学出来的人好象都喜欢读研什么的……”
        三个女人又聊了半天,闻樱看看表已经两点,就去送报表,知秋也就带着侄女回家来。她挣扎犹豫了半天,到底没好意思跟闻樱要她哥的电话,闻樱似乎也压根儿没想起来说。知秋再想想,闻夏真是一个很遥远的名字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大二的暑假吧,安宁过生日,自己也去出席,碰了杯喝了酒,自己先回家了,也就再没有下文,渐渐也就忘了这么个人。
        
        叶知秋刚出车站时,还想了一下闻夏咏春都在北京上班、自己也来北京上班的概念,却也马上就忘了。一路上,晓冬跟她说她未来室友秦月的情况,原来是公司财会处的一个职员,跟知秋倒是年龄相仿,不过上班早了几年。晚上林晓冬又叫了几个科大的男校友,拉了知秋秦月两个女性,一帮人在附近的一家馆子里吃了顿饭也就散了。
        
        知秋稍作安顿,就忙着去海淀区的所里参加培训,也跟那边的几个大学同学聚会了一两次,却慢慢觉得人在京城的孤寂来。平常住在那边的简单宿舍里,每到周末回到住处来,除了洗衣服,倒是为了跟秦月小聚、尝尝她做的可口饭菜一般。三个月若快若慢地过去,知秋临回前的星期六下午,一个人跑到颐和园去逛了一圈,叶落水退,人静声稀,加上那芳草斜阳,竟是满目秋色渐渐铺陈开来,让她心满萧瑟之感。要开始的工作似乎并不那么有趣,更谈不上激动人心,现在想想,似乎要比在学校里读书做研究还要枯燥无味,而且没什么成就感。她一个人心事重重地走了半日,想起已经是二十六岁的生日了,事业这样的字眼显得可笑起来,情感上还是空白多于点缀,便有些灰心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转念又想这三个月的工资也有万多块钱,似乎可以先买台计算机放家里了,就又有点高兴起来。
        
        回到住处,秦月一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盘着腿织毛衣,知秋就感叹道:“我的天,我还以为会织毛衣的、三十岁以下的女性早绝种了呢!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稀有动物!”秦月笑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对了,林晓冬打电话找过你,问你回来了没。你们科大人还挺互相关心的吗?”知秋笑道:“也就林晓冬这人比较热心肠。他对人好象都这样吧?”秦月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记得他刚分到所里来的时候,跟我们女的说话都脸红呢,就跟今年才来的那个郑海翔一样。我们都说还是理工科大学的男生纯洁啊。可是谁知道呢……”
        知秋就到自己房间去给晓冬打电话。晓冬本来正在网上跟人下围棋,忙着让给观战的海翔去继续了。知秋问他打电话找她可有什么事情,晓冬一边笑着带上门走到客厅来,一边道:“你今天生日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庆祝计划?”知秋惊诧道:“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晓冬狡黠地笑了几声,道:
        “别忘了,是我招你进来的!你的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啊,都在你个人简历里写着呢!”知秋明白过来,也就笑道:“我要告你侵犯隐私权了!──我没什么计划啊,一个人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我请你们吃顿饭吧!对了,我还想问问你买机器的事情呢,也想在家里装台电脑,没事了,可以上上网打发时间!”


      有女知秋(7)

      叶知秋让晓冬帮着请了郑海翔,自己约了秦月,又和晓冬说定了去哪家馆子吃饭。临走前,两个女人又打扮打扮,秦月更帮着知秋整了半天头发,到林晓冬和郑海翔来敲门时,才刚刚收拾妥当。
        
        四个人吃了饭,又到饭店的小舞厅里去唱歌跳舞。简单的舞步,叶知秋也还能对付,唱起歌来,却要露怯,只自称左嗓子,和秦月林晓冬各对唱了一两首歌作罢;倒是秦月唱了一曲王菲的《明月几时有》,赢了个满厅掌声。买单时,晓冬抢着付唱歌跳舞的钱,知秋稍作争执,边上秦月道:"知秋,你就让林晓冬付好了。我知道他是大款!"知秋也就算了,却笑道:"隐私,又少了一个!"
        回去路上,四个人竟不知不觉分成两排,知秋晓冬走在一起,秦月郑海翔一处说笑。夜色晴冷,墨黑的天上是一弯皎洁的半月。晓冬不时偷偷瞅两眼月下的知秋,她倒似乎比一年前好看许多了,不晓得是衣着还是打扮的缘故。送她们到了住处,晓冬海翔就冷得一程疯跑,回了自己的家。进了门,郑海翔犹道:"秦月唱歌真是有点专业水准了!"晓冬就笑道:"怎么样?喜欢上了吧!"
        星期一新招来的人员分组。叶知秋没分到晓冬的组,晓冬倒有些高兴。此后的中午出去吃饭时,路过知秋的桌边,就叫了她一起出去,知秋也落落大方,渐渐竟成了习惯一般。大家又都在一台UNIX机器上写程序,晓冬有时就在上面和知秋TALK一会儿。知秋对这一切并不拒绝,态度里却又似乎总有点若即若离的意思,晓冬也就拿不准主意。
        
        秋深时,公司里组织了去香山度周末。一帮人在一起,倒不似为了出来寻点野趣闲情,而是要跑到城市外面来好好聚一起喝酒、抽烟、打牌似的。知秋受不了,就一人出了招待所到附近的山上乱走走。走了不久,却看见晓冬拿着个相机在拍照,想了想,还是照原路走上去,晓冬却已经看见她,笑着招手。待她走近了,晓冬就道:"才买的数字相机,试试效果!"知秋道:"数字相机快是快了,恐怕原来的许多好处也就没了!"晓冬就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知秋也就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数字相机这东西,虽然快,而且图像效果也好,却也扼杀了许多乐趣,比如取景,比如洗相,比如等待……就象这数字化时代给我的感觉,时代数字化了,跟着恋爱网络化了,情书也电子化了,就是没有人化、人性和人情味了……"知秋忽然停住,自己又先笑起来,道:"可能只是自己对新科技的恐惧罢了,还是个理科生呢──对了,我刚才一路走过来,听见蛐蛐唱歌了呢!好多年没听见过这真正的天籁之音了!"晓冬盯她看了两眼,又对着对面的满山红叶取景,道:"我听人说,这山里的蛐蛐也不是野生的,大多是人工放养的,就是为了营造一份正在逐渐消失的野趣!"知秋就感叹道:"唉,真不晓得还有多少东西是真的!暑假在家,晚上大家乘凉,看见一只萤火虫飞来飞去的,都觉得很新奇!连我的小侄女小眼珠子都盯着萤火虫转来转去的!"晓冬就笑问道:"你也有侄女?"知秋道:"是啊,小烦人儿……"
        暮色渐起,满山的红在远方和苍苍流云连成一体。晓冬就提议给知秋照几张相,知秋也不拒绝,笑着找几个地方站了让他拍,又主动给晓冬照了两张。回去路上,晓冬道:"我明天就发到你信箱去!"知秋道:"我才买了计算机,你给我发到新浪的户头吧,在家里查起来容易些。"两个一路便说些机器配置的闲话,又互通了非工作用的电子信箱,一路走回招待所来。
        
        十二月初,晓冬又出去跑了一个星期的招聘,路上却染了感冒,星期一就在家歇着了。久未见着的顾淼下了班来看他,一边拖他出去吃点热东西暖暖身子,一边吹嘘自己的未卜先知。两人正在自助餐厅吃着,晓冬的手机却响了,却原来是叶知秋打来的。晓冬问了声:"你好!"知秋在那边道:"你怎么今天还没来上班呢?回来了吧?干嘛呢?"晓冬忽然语塞,只道:"我没事,不是很舒服,就没去上班了。正有事呢,回头再说?"叶知秋稍稍愣了一下,却依旧笑着道:
        "那好,你没事就好。再见!"晓冬先意识到自己的惊喜,再又意识到方才的莽撞,轻轻关了手机,却只是发愣。顾淼一边喝滚热的野鸡汤,一边问他:"怎么了?这么失魂落魄的,跟谈了恋爱似的!"晓冬也就笑起来,道:"快了!我还一直以为她对我没意思呢,没想到我一天没去上班,她就打电话过来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顾淼只冷冷笑,晓冬也忽然意识到把欣喜之情传达给了错误的对象,说了句"这野鸡汤味道真好!",就低了头来喝汤,嘴角犹挂着未忍驱散的笑意。
        
        第二日上班时,他找了知秋聊天,她却又淡淡的了,晓冬也只装着平常样子。
        中午路过她桌边,叫她出去吃饭,知秋却淡淡笑道:"我跟秦月约好了,再等她一会儿。你们先去吧!"晓冬又不由满腹狐疑起来。回来路上,却远远看见知秋和邓建国有说有笑地拿了饭盒进楼去,心底忽然有丝丝缕缕的嫉妒升起来。元旦舞会上,晓冬远远看着知秋在暗而暧昧的灯光里跟别的男性相拥着起舞,那嫉妒的火焰忽然跳高热烈了许多。半夜里睡不着,起来抽了好几根烟,到底打开电脑,裹着被子给知秋写信:
        
        知秋:
           现在是北京时间12月29日凌晨2点,一个29岁的男人从 被窝中钻了出来,裹着一床大花被,瑟瑟地坐在电脑前,噼哩啪啦 地给你写信,写一封情书。
           呵呵,不要笑我。
           今天晚上,你一定玩得很高兴吧。我却一直是在恍恍惚惚和燃 烧的香烟中度过,远远看着你和别的男人跳舞,感觉自己慢慢的被
        嫉妒噬啮,慢慢地发疯……
           从去年在科大第一次见你,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缠住了我。当 时力排众议录用了你,但对于你会不会来还是没有多大的把握。没 想到你居然来了!
           ……
           当时就有种温柔的情绪在我心中迅速蔓延。或者,你也有那么 一刻的动情?那么,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同时也给你自己一个 机会呢?
        
           不要叹气。即使是我在自作多情,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呢?
         ……………
        他发了信,又喜又怕,上了床,却倒头睡了。第二日起来,不停地查信,却一直不见知秋的回音,又不敢直接打电话去问她,只在家里乱转。郑海翔还赖在床上未起,晓冬就去厨房把昨天晚会上带回来的一些东西热热吃了填肚子。下午时,正躺在客厅晒着太阳看书,却有电话进来,忙着接了,兴奋地说"喂",却不料是个男的。那边闻夏道:"喂,林晓冬吗?是我啊,闻夏!"


      有女知秋(8)

      晓冬是给闻夏他们局安装局域网时认识他的。他那时周末加班测试,刚分到局里的闻夏临时住在办公室,一来二去地抽烟、聊文学、谈音乐,就熟悉了。晓冬尤其看重闻夏的广闻博览,后来有一次去他的宿舍,看他三个大书架上排得满满的书,不由发出"到底是文科生"的感慨来。项目完了,晓冬他们公司也搬到朝阳区来,两人联系也就渐渐少了,不过是一起看个小剧场的话剧听个音乐会什么的。
        
        闻夏打电话来,却是因搞了两张新年音乐会的票,请晓冬一起去听。林晓冬想想在家里也是干不成什么,就一口答应了。到夜里回来,忙着问郑海翔有没人打家里的电话找自己,说听音乐会时关了手机,害怕错过了电话。郑海翔说没有,林晓冬就忙着上网查信,也没有知秋的回信,开了ICQ,也不见她在线上;过了十二点,他也就下网洗漱了睡觉,自笑道:"好你个小秋秋,够狠嘛!"
        元旦后上班,先忙着开会,跟一帮人吃了饭回来路过知秋桌边,她只是如常地笑。晓冬回到自己桌上,登到机器上,就找了她来TALK。"你收到我信了吗?""收到了啊。""那,您给个话儿呀?""怎么给呀?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你,都不晓得你是哪里人……"晓冬自己就笑起来,笑的同时却又有泪涌到眼中来,忙着双手掩面擦脸地抹去了。下午稍闲,他就忙着把自己的一堆照片整理成几个页面,按时间顺序排好了,又在每张照片下注明了地点时间,再在第一页写了他是哪里人氏,何时读小学,哪里读中学,大学有何成绩等等,下班前巴巴地告诉了知秋,让她去看。
        
        叶知秋有时觉得她是撒好了网等着林晓冬游进来的,也满以为自己不过是个"钓不起银鳞,网不住夕阳"的、空看鱼来鱼去的渔人,却不料收到晓冬的邮件时,还是惊慌失措不知所以了。幸好是元旦放假,跟秦月出去逛了一天街;又去找了高中时的校友戴枚,看人家也是八年的医学院耳鼻喉专科读下来了,却还在攻博,不禁又羡又妒的。每晚睡前,都开机看看林晓冬的信,越看却越不知道怎么回他了:断然拒绝自是不太现实,毕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校友加同事;若说现在就伸臂相迎,也太滑稽荒唐。更可笑的是,林晓冬居然在信里说:"你也不是什么美女,我也不再是热血冲动的少年,可是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热烈的情感折磨着我呢?"又说什么"既然你也没有男朋友(我相信我的观察和判断),何不放下清高、抛弃寂寞,趁着我们还年轻的时候来发展一段感情呢?"……叶知秋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不料天下还有这么写情书的人,转念一想,倒也佩服这人的坦诚。
        
        这晚回了家,仔细看了看晓冬的网上影集,有些他在家乡四川都江堰及成都照的,还有不少是在西区的几个地方照的,那时的林晓冬也还是清瘦的男生,几乎可以算是可爱了;到所里读研的就渐显胖态了,到底也还好,不如问秋那么吓人。他还特地放了上个月在香山时知秋给他照的相片,暮霭四起的山上,人的轮廓倒是有点好看的意思,照片下面的说明里还有"叶知秋摄影"字样,看得知秋又是一阵暗笑。
        
        知秋看着晓冬的相片册,忽然想自己也该做一个来,因此到班级主页上去找那张毕业合影。在科大的主页,却看到咏春他们班级主页的联接,不自禁地连了过去,也有一张集体照。她找了一会儿,看见高高的咏春面目模糊地站在最后一排,神情有点木然的样子。又看他们主页里有许多小集体的合影,就一张张地认了过去,却到底没找到咏春的照片,不禁怅然若失起来。仔细一想,从七月到一月,真是半年没有消息了,虽然她和咏春其实是在一个城市的天空下迁徙游走,在同样的空气里呼吸生存,在相同的人群里在白天戴着面具微笑在夜里因为往事而惆怅……也许就这样年复一年地下去,到最后彼此的名字也都淡淡地忘记。又想起打泥巴的事情来,有一次咏春叫知秋看西门吹雪的描述,却看到"我爱叶知秋",知秋忙着道:"你怎么用我的真名?!"西门吹雪就笑,隔了会儿再让她看,成了"我爱花满楼"了,知秋却又觉得怅怅的了。只是她现在想起时,一面怀疑自己那时竟曾那样矜持,一面又想咏春是有女朋友的,还是无从判断自己的得失对错。又想起那时看到泰戈尔的句子:"我医治你,所以要伤害你;我爱你,所以要惩罚你",还曾经费尽心机地去问咏春知道不知道这两句的英文版呢……
        
        叶知秋辗转难寐,倒起来写了几百个字,看了会儿,题为《半年》,贴到常去看看的"生于七十年代"BBS去了。她高中时还参加过文学社,上了大学就渐渐不写东西,如今忽然有这样的兴致,不免自看自笑了半日。
        
        底下几日如常地上班下班,有时中午也和林晓冬他们一起去吃饭;又抽空也做了个土土的主页,放了几张自己得意的照片,让秦月晓冬他们看。晓冬看了,就找她聊天,说了点意见什么的,却突然话锋一转,问她:"怎么,考虑这么久了,还没答案吗?"知秋一时愣住,竟真是几乎忘了要答复晓冬这么回事情的。晓冬在屏幕上部道:"我想,你考虑了这么久,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呵呵。"知秋微微冷笑,却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啊?"晓冬得意地飞快植字:"做我的女朋友吧!?"知秋缓缓打出一个"NO"字。
        
        晓冬一时就愣住,却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半天不回话。知秋等了半天不见他动静,害怕自己把话说急说直了,忙着道:"我真地还没准备好做别人的GF呢,而且觉得自己不够格,文不能唱歌、武不能做饭的,跟秦月一比,就觉得自己不是个女人似的……"晓冬还是不回话,知秋一下子慌起来,却又不晓得如何是好,又接着道:"不过我还是愿意跟你做朋友的,我觉得我这个人做你的female friend说不定更好呢!"晓冬还不回话,知秋就把窗口留在那里,自己另开了窗口来干活打掩护,却不停地去查那窗口有没有新信息。
        
        过了十来分钟,晓冬到底回了一句"承蒙你看得起!"知秋这才缓过气来,道:"你别这么吓唬我好不好?突然半天不说话,吓得我又不能干活,又不敢关窗口,还以为你怎么了呢!"晓冬笑道:"我能怎么?呵呵,不过出去抽了根烟。没事的,三十的人这打击还扛不住吗,何况还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呢!"知秋看他这么说,倒一时不知怎么说好了。晓冬却又道:"既然你愿意做我的FF,我也就做你的MF了。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对你贼心不死,迟早想升级成BF呢,你这FF可别撑不住降了级来做我的GF啊!呵呵,干活了!"说完,就退出了TALK程序,倒留下知秋一人对着屏幕发了半日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有女知秋(9 10)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有女知秋(9)

      话说透了后,叶知秋和林晓冬倒似乎更亲密了,两个人时不时地开点玩笑,或真或假地说点感情的事,却又不期待任何结果或责任地自由放松。知秋竟想晓冬那时若不逼着她给个答案,是不是一切会更好,就连现在偶尔的尴尬情绪都可以避免了呢?林晓冬也不期这才开始真正了解叶知秋:她竟也是一个有着各种各样小情绪和旧故事的女子,而且大多数时候是个没太多主见的人;她的拒绝,与其说是不喜欢晓冬,不如说是她对她自己、对晓冬、对人际关系、对爱情的不信任。白天在公司不敢太放肆地聊天,晚上临睡前却总是背着彼此的室友在ICQ上面胡扯乱侃,末了,说"晚安",说"好梦",想着明天公司再见,油然会有温暖喜悦的情绪伴着入梦了。
        
        回家过春节前,知秋东跑西逛地买东西,第一次拿自己挣的工资孝敬父母回报兄嫂乃至爱护侄女,自是得意非凡。到了家,一样一样地展示出来,一家子又不免说笑一阵,连小叶子也圆睁了眼、裂开了嘴跟着大人们笑。她母亲穿了知秋买的紫红色大毛衣,一边用肥肥的手指弹摘并不存在的灰尘线头,一边笑着道:
        "你要把你妈穿成个老妖精呢!"她嫂子在镜子前试扎知秋买的大花丝巾,却笑道:"知秋,你忘了带一个最最重要的礼物回来!"大家都转头去看周阳,知秋也笑道:"我忘了什么?"周阳解了丝巾,笑道:"你啊,给我们带个男朋友回来,全家子最高兴了!"一屋的人就都笑起来,知秋也只好笑,却道:"不急不急,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你们的新姑爷也迟早要来报到的!"逗得一家人又笑起来。她母亲颤颤地往厨房去看她的东坡肉,犹笑道:"你这么说话,谁还敢娶你哟……"
        知秋拜访了亲戚,又跟戴枚一起看了几个高中的朋友,也就没事了,闲着在家,白天看《三个火枪手》,晚上看《还珠格格》,自谓"享受世俗的快乐"。
        一日傍晚,父母出去搓麻尚未归,兄嫂去丈人家,知秋就一人靠着取暖器看书。
        当初咏春几次三番向她推荐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说什么金庸小说的某些情节可能是抄袭于这书的,她却一直没得机会看;这次看了,才惊讶果然是本有趣的书,脑子里不免又冒了几回"咏春"来。
        
        林晓冬打了电话来拜年,知秋回拜过去,两人就聊天儿。晓冬道:"昨天去城隍庙看灯了!"知秋笑道:"跟谁一起去看了?"晓冬道:"父母,还有我大姐他们一家子──其实,我最想和一个人去!""谁?""你啊!""啊?不敢当不敢当……"晓冬却严肃道:"那时,我只想,只要让我和自己最喜欢的人有三分钟在一起,我也就知足了,新的一年也就没有别的奢望了……"知秋张口道:
        "你再这样,我可真要被感动了……"说到一半,却改口道:"你爱我吗?"晓冬不迟疑地柔声道:"爱!"知秋又道:"你能爱我多久?"晓冬脱口道:"山无棱,水有竭……"
        叶知秋一时无语,半日道:"谢谢你,晓冬!──妈妈回来了,回北京再聊,好吗?"两人也就挂了电话,知秋却放了书,走到自家窗前往外看。远方是个小巧的人工湖,四面乱乱地长了点树,衰黄的草间尚有几抹残雪,在冬日残阳里,疏疏离离地透出点春的温暖气息来。
        
        回了北京,正月十五,知秋鼓动拉拢之下,几个人也跑到长安街去看灯,一街雍华的灯笼,只少了点小镇小城式的喧闹,又太冷,走了个把小时也就忙着回来了。情人节那天,叶知秋一早上班,就见桌上放了一束怒放的玫瑰,看着那血样的红色,心竟一阵紧缩。里面字条上写着:至少给我送花的权利和乐趣!情人节快乐!她把花挪了挪,对面的小吴笑道:"好漂亮!"知秋也笑,却眼眶发热,忙着避了视线来打开屏幕保护。
        
        晚上应了林晓冬的约,两人一起出去吃饭。知秋一路抱着花,自有不少行人看她,街上女子捏枝擎朵的不少,象知秋手里那般热烈的却也不多见。吃了饭,知秋争着付了账,回来穿大衣,晓冬就道:"我给你拿花吧──让我也攒点回头率!"两人笑着走到街上来。
        
        一路说笑着走回去。林晓冬就道:"谢谢你请我吃饭!"知秋道:"谢谢你的花!"晓冬笑道:"我的花代表爱情,你的饭呢?"知秋也笑起来,道:"你说算什么?算你吃软饭?"说完了,自己大笑,晓冬就作势拿花来打她。街边的音像店里正唱着《还珠格格》的片头曲,知秋想起什么,就道:"那天你说'山无棱,水有竭'的话,是不是跟《还珠格格》的主题曲学来的?"晓冬道:"什么'山无棱,水有竭'?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知秋看他一眼,一句话到嘴边却没说,只道:"原来也是敢说不敢当的……"晓冬忙道:"我真地不记得我说过……"知秋忙道:"就算你没说过吧,逗你玩呢!"
        说话间,就到了知秋她们住处的楼下。晓冬把花给知秋,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知秋微微脸红,也不挣,低了眉眼,慢慢隔着手套捏住晓冬的手指。拐角之外的市声忽然都沉寂了一般。
        
        林晓冬这时后悔吃饭时又吃蒜又用辣又抽烟的,却没有选择;亲了亲知秋温软冰凉的唇,心却跳得难以自持;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知秋以为他会胁求更深更久的吻,却不料他退缩了。冷风一吹,她也就有点从迷乱中清醒过来,涩然笑道:"那……"林晓冬欲说什么,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他想不接,铃声却不依不饶,只好拿了手机出来,瞄了一眼号码,知道是顾淼打的,正要关掉,却听知秋道:"你接了吧。人家找你肯定有事的。我进去了。明儿见!"晓冬忙着道:"好,再见!"知秋走进门去,回头看了一眼,见晓冬已经和人讲上了电话,就转身上楼来。
        
        进了门,秦月也满面喜悦地在看电视,看见知秋手里的花,笑道:"好漂亮!
        谁送的?"知秋转眼看见已经有一束玫瑰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就自往卧室去找瓶。
        再出来,秦月就帮她去纸加水地插花,又问她:"还没告诉我谁送的呢?!"知秋抿嘴一笑,把花瓶放到自己房间去,回来时却道:"你先告诉我你的花是谁送的。"秦月红了脸,却回到沙发上嗑瓜子,半日回头,见知秋还笑着盯着她,只得道:"好吧好吧,我先说!郑海翔送的!""林晓冬!"两人就都笑起来,又开了一阵玩笑,互撵对方搬出去住,又说四人大合住什么的笑话。
        玩笑完了,秦月却道:"你在科大时认识郑海翔吗?我只知道他好像比我还小两岁呢!"知秋笑道:"现在姐弟恋最时髦了!瞧人锋菲恋,还听说关之琳也比黄家诺大好几岁呢……"却突然想起咏春来,心口被人砸了一拳般,却依旧笑道:"偶们科大的孩子,你放心!老实着呢!"秦月就微微冷笑了一声,知秋狐疑地看她。半日,秦月道:"你,喜欢林晓冬吗?"知秋就不说话,却反问道:"你喜欢郑海翔吗?"秦月叹气道:"唉……知秋,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为了他,我学做饭,学编织,什么都愿意,可是……"知秋就爬过来盘弄秦月的辫子,却幽幽道:"我也不知道……"秦月道:"那,你了解林晓冬吗?"知秋愣了愣,却道:"怎么算了解呢?"秦月道:"他的过去,他的现在,还有他的未来!"知秋就笑道:"过去是一无所知,现在是半解一知,未来是无从知!"秦月笑道:
        "你啊,也就知道一个'秋'吧!"


      有女知秋(10)

      叶知秋知道秦月想告诉她什么的,却也不急着问。后来跟晓冬在网上聊天,就玩笑着问过去的事情,晓冬就道:"俺是一张白纸,可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知秋就冷笑道:"就你,还一张白纸?别自欺欺人了吧!"晓冬吃了一惊,试探着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谣言了?"知秋暗自得意,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骗人,心里有鬼吧?"晓冬就"嘿嘿"笑,却道:"我只能说我从来没骗过你,至于我有没有向你隐瞒过什么嘛……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何况你只是我的FF,拒绝做我的GF呢!"知秋又气又恨地冷笑,对着屏幕却还是打着笑脸道:"得了吧,你那点猫腻我还不知道吗?!还说爱我呢,什么都瞒着!"
        晓冬心下疑疑惑惑的,想是不是小郑知道了什么又告诉秦月了,一时横了心,就道:"是不是秦月跟你说了什么顾淼的事情?"知秋得意,却只"呵呵"道:
        "怎么样,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林晓冬只道:"有什么好讲的呢,不过是两个寂寞无聊的人在一起做了点寂寞无聊的事情罢了……"待他精精简简地讲完了,知秋倒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却只笑道:"你们够时髦的!还异性合租呢!"
        林晓冬悲喜莫明,有讲的痛快,也有暴露的惶惑,半日只道:"我这半辈子只爱过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大学时一个少年班的女生,我从来没爱过顾淼。
        爱那个女生,是爱她的肉体,爱你,却是爱你的灵魂!"知秋冷笑道:"这是骂我呢还是捧我呢?"晓冬只厚着脸皮道:"真的。大三时候吧,特别迷恋那个少年班女生的,老想看到她,只觉得她风骚肉感得不得了,也知道她有男朋友,可就是喜欢远远地看着,幻想式的迷恋……你对我呢,却完全是精神上的一种吸引,从前年第一次看到你,自己心里就说你并不美丽,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罩住了我,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吸引着我,试图摆脱和拒绝,却最终还是爱上了你……"知秋这时笑骂了一句在口中绕了许久的话:"你这破鞋!"
        两人却都闷住,旋即下了网。知秋去了下洗手间,却到底于心不安,就打了晓冬的手机。两人沉默了会儿,知秋开口轻声道:"抽烟呢?"林晓冬冷冷问道:"你凭什么骂我?还骂那么难听?你以为你是谁?又以为我是谁?"知秋被他问得无话以对,半日挤出一句"对不起",又道:"我要睡觉了,以后再聊吧。"说罢就挂了电话。
        
        叶知秋有点后悔自己的急言,却又隐隐觉得骂人的痛快;又觉得原来对晓冬渐渐生发了留恋的情绪,如今知道了真相再加上这恶语相向,到底可以打破那虚幻的感觉,说到底,自己并不爱他,却也无聊寂寞到想游戏了。她睡不着觉,倒翻了一张老CD出来,原来是Annie Lennox的《美杜莎》,戴了耳机,开头一曲就是《No More "I Love You's"》;走到窗前,外面似乎有风正渐渐起来,北京春天的风沙天气也就要跟着来了。
        
        两个人尴尬地沉默了几天,渐渐也就恢复了对话,只都有点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努力不去触及敏感的话题。林晓冬只觉得绝望,无论如何努力,两个人的关系竟是这样地走到与愿相违的路上去。知秋如今真地不在乎的样子,他倒不由怀念她那时的发脾气,似乎多少暗示着她是有情感的。
        
        秦月生日那天,四个人吃了顿饭,饭后郑海翔秦月另有节目,就抛下他们两个一起走回去。外面风沙大,晓冬到了住处,请知秋上去坐坐聊天儿,知秋就道:
        "算了,我还是先回去吧。要聊天上网聊吧,这天色好像要下雨呢。"晓冬也不留她,回家看了会电视,就上网看看,却见知秋果然在上面,就打了招呼。知秋便玩笑道:"说好了上网聊天的,你又给什么绊住了?"
        晓冬心头一热,寒喧了几句,到底鼓起勇气道:"你现在是不是……到底怎么看我呢?"知秋笑道:"一个不错的朋友,可以说说话的朋友。如今能说话的朋友是越来越少了,连秦月都被你室友拐走了!"晓冬想了半日道:"你觉得我们、我们还有戏吗?"知秋打了个叹气的表情,道:"我只觉得我们很不合拍。比如说吧,我曾经说过不太喜欢电子时代什么的事情,你给我第一封信就是电子邮件;等我对你很有好感的时候,你忽然又说出你跟别人曾经同居的事情……也许是天意吧。何必勉强呢?"晓冬道:"我仿佛可以听到你的叹息,揪心……"知秋只傻傻笑了笑。
        
        过了半日,晓冬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作为一个女孩子。不急着找朋友吗?
        呵呵,你找了,我说不定也就真死心了。"知秋笑起来,道:"我只是找不到爱的感觉。应该匆忙找个人结婚吗?"晓冬道:"那倒也是。其实现在北京有很多女孩子不到三十也不结婚呢。"知秋道:"想想是怪吓人的。这么多年,一个人都好像习惯了,突然要接纳一个人进入你的生活,该要多大的勇气啊……"晓冬道:"那你以前没男朋友吗?没爱过、喜欢过什么人吗?光顾着拷问我了,你还没交代你的过去呢!"知秋也就笑,道:"真正的男朋友好像没有过的,但是曾很喜欢过两个人。"
        晓冬就要听故事,知秋犹豫了一会儿,就让他去看曾经在70'S BBS贴的《半年》。晓冬看了,道:"你爱他很深很久的吧?"知秋苦笑道:"两年多的纠缠,想想都不可思议。可是爱又如何呢?"于是情不自禁地跟晓冬讲自己和咏春的故事,讲种种自己也曾经忽略掉的细节,讲完了,惊讶于三四年来第一次跟人说情感故事,第一次把那些以前只跟日记本说的话讲给别人听,而这个别人是林晓冬。
        
        林晓冬体验着知秋说故事的兴奋和投入,点了烟,好笑地想自己曾经想当然地以为她单纯天真,却又想知道更多,因此问:"你说你爱过两个人的。还有一个呢?"知秋一愣,却到底道:"另一个是高中时的初恋──其实可能只是我的单相思。他是我们年级的美男子,是我初中女同学热烈追求的男生,我跟他接触不多,但是被致命地吸引着,又拼命要做一个好学生,考好大学,而且他是文科生,会唱歌,写一手好文章,油嘴滑舌玩世不恭,有点坏的样子,却是好多女学生的白马王子……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那种感情,在地底下燃烧的激情,折磨了自己很久,一直到大三的时候,可能才彻底地解脱和忘记。去年夏天,碰巧碰到他妹妹,听她说他从大学毕业后就留北京某局里工作了。我上次看公司以前的一个项目摘要,好像他就在那个局里呢。呵呵,听他妹说,他现在很胖的,早就不是那个英俊少年了,自己也风轻云淡的感觉,所以居然没有跟他妹妹要他的电话;其实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呢……"
        知秋自觉说得语无伦次,脑海里却渐渐浮出一幅幅闻夏旧时的样子来:安宁把自己的小说给他们文科班人看了,闻夏嘻皮笑脸地道"写得不错嘛";一个周末的晚上,她去商店买东西,看见闻夏跟另外两个男生在楼角处吸烟,那样拙劣的吸烟姿势;学校组织欢迎来访的日本师生代表团,闻夏表演唱歌,用蹩脚的英语跟人家说话;学校开运动会时,安宁抱着闻夏的外衣随着他从跳高场地到跳远的沙坑;大一的暑假,安宁过生日,她和闻夏隔着桌子微笑着举杯……
        
        她滔滔不绝地讲故事,晓冬只是默默地听。知秋忽然停下来,笑道:"你是不是烦了,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晓冬道:"没有。"知秋又叹气道:"这一晃就是十年了……"晓冬忽然又问她这男的是不是在某局里工作,知秋说"是啊"。晓冬又道:"他叫什么名字?"知秋道:"闻夏。"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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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晓冬这时猛然惊觉原来闻夏和知秋确实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不过似乎不同届,所以他从来也没多想,眼下却无比确定此闻夏就是彼闻夏了。他仔细回想闻夏的样子,却似乎最明显的一个特征也就是胖了,不过好像看上去还算匀称,大约也可算是壮实,却无论如何难与叶知秋回忆里的小白脸完全划等号的了。自己先笑了半天,却到底忍不住,告诉知秋道:"我认识闻夏的。"知秋道:"你负责那个项目时见过他?"晓冬道:"何止是见过!跟他还算有点来往呢!"知秋也笑起来,道:"真是巧了。"晓冬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是哪里人,但是好像上大学比你晚一年,我也就没多想了。"知秋道:"他第一年考了个大专,没去上;复读一年,来了北京……""怎么你来北京时没跟他妹妹要他的电话呢?"知秋叹了口气,道:"那样一种情感,过了好多年才渐渐摆脱,象一颗石子埋在湖底,谁还会愿意再去捞起来、并搅乱一池子的水呢?呵呵,去看看我写的这篇小说!"
        晓冬按她给的联接,看到她写的一篇叫《邂逅》的东西:女孩子在整个高中时代怎样迷恋男孩子,却因为最好的女朋友在追求男孩子,终于没有说出口;若干年后,同在异地上班的两人偶然邂逅,都还是单身,男子已经是一个"肥胖"青年;淡淡地分手,女子却终于心下轻松,流了点泪,却又几乎怀疑起当初的感情来了……晓冬一边看,一边问她:"怎么又用了个青禾的名字?"知秋笑道:
        "那时在高中的文学社,就用这个笔名的。'秋'这个字其实是'禾'与'火'构成的,说是庄稼成熟颜色如火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还是小女孩呢,不要那么老气横'秋'的,所以就叫'青禾'了。"晓冬就笑,知秋得意道:"他也知道我这个笔名的,那时候。"
        晓冬忽然道:"要不要我帮你们联系一下?"知秋一愣,却道:"没那个必要吧。相见不如怀念,呵呵──你跟他到底有多熟?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晓冬道:"就算个熟人吧,一般想不起,在一起也会觉得愉快。他好像读书很多的,也很有点见识;喜欢哼哼唱唱的样子。"知秋就"噢"了一声,晓冬却兴奋难抑,到底道:"我是太好奇了;我明天就打电话约他出来聊聊!"知秋忙着道:
        "你敢?!呵呵,关我什么事啊。不过,好奇心会杀死小猫的哟!"晓冬就笑起来。
        
        第三天上班时,知秋倒问他有没有跟闻夏联系,晓冬说忙,还没约好。到了周末,他踌躇犹豫之后,到底打了闻夏的拷机。闻夏很快回了电话,晓冬就道:
        "最近碰到点稀奇事儿,出来一起吃顿饭吧!"就说了个地点。天日渐长,晓冬赶到约好的地方时,暮色方降,闻夏却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的样子;晓冬走过去,不露痕迹地仔细看了看闻夏,竟觉得他似乎显老了不少,跟两三年前那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是很不一样了。
        
        闻夏接了晓冬扔过来的烟,开口就骂道:"瞧你挑的这地儿!到处都是狗!
        找我什么事呀?难道这儿有什么演出?还这么多国家首长来了?"晓冬"呵呵"笑,道:"我哪里知道!不急不急,咱们找个馆子,坐下来慢慢聊!"
        小姐上了茶,晓冬出其不意道:"最近碰到一个人,跟你有关的!"闻夏就"嘿嘿"一笑;晓冬忙着又道:"你的高中同学,叫叶知秋!"他看见闻夏的脸色似乎变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正常。闻夏忽然紧张,却佯装抽烟,又道:"叶知秋?我已经想不起她的样子了。我们也不算同学,她是理科班的,我是文科。
        她也在你们公司?"晓冬说"是",却还暗自寻思闻夏到底在想什么。
        
        闻夏脑中似乎有千万影像要聚集来,却终究聚不成一个完整的叶知秋:她是和别的女生不一样的吧,眼神里有点落落寡欢的不合群,笑起来却又似乎有点甜美的……最亲密的接触就是那么几回吧,叶知秋在前台作了三好学生的报告回到后台,他自己准备着上台去唱歌,两人有一会儿短暂的对峙,知秋看他的眼神很怪的样子;再有的几次似乎都和安宁有关,一次吃面条,知秋嫌辣,闻夏就把她的一碗面帮着吃了;上了大学有一次安宁过生日,还见着了,那时早上大学的知秋已经有点成熟的样子了……他抬头吹了一口烟,问晓冬道:"她怎么知道我上班单位的?"晓冬就说了知秋碰到他妹妹的事情。闻夏又抽烟,晓冬却道:"她还说她以前是文学社的,用什么青禾的笔名……"闻夏嘴角微微笑,想起在安宁家吃面时知秋怎么解释她的笔名;抬手推镜时敛了笑,想开口问更多,却不知从何问起;又忽然意识到什么,不想再问了,就跟林晓冬说点大事小事。
        
        晓冬就问他的个人情况,闻夏淡淡说有个女朋友,但也处得一般,因此去年也没着急结婚去赶房子,也是让让更着急的小于等人。晓冬心下有点释然,却又道:"叶知秋说你以前油嘴滑舌的,我看不出来嘛!"闻夏忽然抬头大笑起来,半日止了笑道:"当时人家是好学生,我是差生。"晓冬看他那么夸张地笑,微感不自然,却道:"她说你以前也在文学社呆过的?"闻夏道:"是吗?我都不记得了。反正当时看他们出的什么刊物,满纸的中学生腔调,看不下去。我那时正迷古龙金庸呢,最多也就看看《青年文学》什么的。可能才办社的时候去过几回,后来就再没去了……"接着就又问晓冬单位网络方面碰到的一些问题。晓冬看他不怎么热心问知秋的事,也就算了。两个人就抽烟吃饭,九点多也便散了,各自回家。
        
        第二日上班,知秋就问晓冬两人的会面情况,晓冬白日忙,只说晚上告诉她。
        知秋忽有等不及的感觉,到晚上倒请他吃饭,两个人就聊了半天,晓冬自是竭尽所能地说了。末了,又逗知秋道:"怎么样?要不要跟他见个面?毕竟还是老乡加校友嘛!"知秋道:"怎么跟人联系啊?!"晓冬道:"先打电话,约个地点时间不就得了。"知秋笑起来,道:"人家没说我可以打电话去找,我怎么好意思?你总得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接我的电话吧?"晓冬道:"这还不容易!"就打了闻夏的呼机,却说关机了,跟知秋无奈耸肩道:"明天再试吧!"知秋拿筷子沾碗里的剩汤,勉强笑道:"我又不象你那么着急!"晓冬道:"我急?我急什么啊?"知秋也笑:"我怎么知道呢!"
        周末时晓冬给了知秋号码,说闻夏下乡刚回什么的。知秋犹豫了一天,到了周日,一人在家,看了半天书,薄暮微起时,到底熬不住,打了闻夏的电话。闻夏在那边"喂"了一声,悠长而胆怯的调子,吓了知秋一跳,只谨慎问道:"请问闻夏在吗?"闻夏道:"你好,我就是。你是叶……"知秋这才有点回过神来,就笑着自报了姓名,问道:"你还记得我吧?"


      12



      闻夏不觉笑起来,却道:"我知道是你。一个周末都没敢出门,就等你电话呢!"知秋一时愣住,不晓得如何接口;又仿佛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句心心相印的话,平常温馨却又叫人留恋感怀。只是她也想起那些暗恋无果的岁月,曾经在日记里跟他说话,给他写信,说喜欢说讨厌的疯话。到后来自己发明了一个自欺欺人的逻辑:他若喜欢我,必也因为这样的疏离而痛苦;他若不喜欢我,这样的疏离,对自己更是必然又必需的选择了。可是时间真是神奇的魔术师啊,她居然也渐渐地忘掉了闻夏──也许从来没有忘记,却到底埋在了一层层岁月灰沙的下面,痛痒也就都渐渐地不那么敏感了。只是她忽然觉得这厚厚的灰沙被劲风疾吹后,所有曾深深掩埋的、甜美痛楚的痕迹似乎依然新鲜如初,明知不可触摸,却无法抵挡那明知之外的未知诱惑。
        
        闻夏又问她怎么在学校读的是计算机,说印象里知秋好像是什么数理化专业的。知秋倒诧异他知道这些,忙着说了找工作时转的行,又问他在大学时的专业,目前的单位和工作等等。闻夏就笑说他去年考研的结果刚下来不久,又是一次失败,在单位呆得也很不如意的样子。
        
        两人不知不觉又说起安宁汪洋等人的情况。闻夏说安宁前年结婚了,知秋便笑道:"人家肯定是被你伤透了心才嫁人的吧!"闻夏笑道:"怎么大家都这么说呢?我觉得我从来就当她是小妹妹,从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真冤枉死了!"知秋暗自笑,也不接他的话头,却问起汪洋的情况。当初汪洋牵头搞文学社的,他又是从知秋班里分到文科班去跟闻夏同学的,跟闻夏那时常常一起进出的,因此两人都觉得熟悉。知秋那时一直觉得汪洋势利钻营,又是班长又是学生会主席的,还积极地要在高考前入党,据说是为了高考可以加点分。不想闻夏也不喜欢这个人,说是高中毕业后,就慢慢失去联系了。闻夏又问她怎么不知道安宁结婚的事情。知秋一时暗笑,心想那时跟安宁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往来罢了,上大学后勉强参加了一次安宁的生日,后来也就没有联系了。
        
        两个人漫无边际地聊天,一会儿说普通话,又一会儿说起家乡话来,一会儿是高中的老师同学,一会儿又是工作中的同事朋友,竟不知不觉说了两个多小时。
        知秋忽然道:"还记得高三那次开会吗?"闻夏接口道:"你是三好学生发言……"知秋笑道:"你是文艺骨干献唱……"闻夏笑道:"什么献唱?!现在想想,那时候也真是胆大,那个水平也敢上台唱!"知秋道:"你唱得很好啊!──记得我们擦肩而过吗?"闻夏停了一会儿,缓缓道:"记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窘,被你看得体无完肤的感觉!"知秋笑起来,道:"哈!你倒骂我了!""真的真的,我跟女生打交道算多的,从来不怵的,那次居然被你害得差点唱走了调……"知秋闭眼含笑,道:"那次你唱的是《大约在冬季》……"闻夏就说他后来在大学怎么参加了校合唱团,唱男中音,又说工作这几年来,抽烟喝酒,嗓子都给毁了。知秋一时道:"不会吧?我还想什么时候听你唱歌呢!"说罢,自己在这边飞红了脸。闻夏就笑道:"也没那么糟糕啊,至少在歌厅里唱个卡拉OK还是能镇倒一批人的吧!"知秋就笑他不谦虚,又说自己现在的室友唱歌也不错,什么时候要他们比一比。闻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才没想着在你跟前吹嘘呢!"聊着聊着,就这么又岔开去,却忽然又绕回来。知秋道:"真没想到你也记得这些事情!"闻夏带点感伤的口吻道:"后来想想,这些东西几乎是我高中时代最美好的回忆了……"知秋就又愣住,不晓得他指的哪一方面,却又不敢明确地问,心只乱乱地跳个不停。
        
        正说着,秦月已经回来;知秋问她几点,不由惊讶地叫了一声。闻夏也说两个人真是疯了,讲了近三个小时的电话。于是慌忙说了什么时候见面吃饭的话,又互相交换了电子邮件的地址,也就挂了。知秋就忙着煮了点方便面来吃。秦月已经洗漱好了,坐在那儿看晚间新闻,笑问她跟谁聊了那么久还那么热乎。知秋就笑道:"青梅竹马的老情人啊!"秦月就夸张地瞪眼,知秋忙道:"哄你玩的哄你玩的!就一高中同学!"
        第二天上班,快中午时,闻夏发了个投石问路的邮件过来,道"知秋,见信请回。"知秋含笑半日,却不确定怎么回他。晓冬过来拉她出去吃午饭,知秋也就跟他出去。走在路上,晓冬道:"闻夏给你写妹儿了?"知秋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林晓冬就道:"我知道你的密码,可以监视你的邮件啊!"知秋一时被唬住,只道"我们公司还这样……"晓冬就自敢儿先笑起来,忙道:"吓你的。闻夏打电话给我,问你的信箱……"知秋狐疑道:"他知道我的信箱的啊,昨天电话里都告诉他了。怎么还问你呢?"晓冬道:"噢,电话里谈得怎么样?"知秋满面笑意道:"故态复萌,死灰复燃,旧情复活……哈哈,说着玩的。就随便聊了聊这些年的情况。印象里他很油嘴滑舌的,昨天电话里声音却很温柔似的,不过还是挺喜欢的!"晓冬就揶揄道:"这就是爱情了!怎么着,都喜欢!"知秋嗔他一眼,道:"再瞎说,我不跟你说了!"晓冬看她脸色妩媚,心里叹气,嘴中却道:"呵呵,不敢了。还聊什么了?不过不要觉得因为我告诉你我和闻夏说话的情况了,你就有义务告诉我什么。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必勉强。"知秋便道:"最讨厌你这套假君子作风了!"
        知秋怕他着急,下午就抽空给闻夏回了短信。闻夏回信犹报怨道:"都说电子邮件是最快最有效的通讯工具,没想到第一次用它,就被耍了一次。一个中午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人家的一顿宴席都推掉了……到这时,见了这三四十字的妹儿,却又如接了云中锦书,听了天籁之音,忽然高兴得不得了,竟是惊喜欲狂,全忘了过去几个小时里等信的种种情绪了……"知秋看着就又笑又叹,却只很正经地跟他解释上班事情多什么的。晚上临睡前,又上网把那篇《邂逅》、还有一些以前涂鸦的一些跟闻夏有关的诗找出来,想给他看,转念一想,觉得害怕起来,好像要跟他"明示"什么似的,也就自己温习了一遍便算了。想起晓冬说的话,她也申请了一个163的信箱,告诉了闻夏。
        
        底下那天,早上十点多些,知秋才回了闻夏的信,一边准备手头工作,一边回味地笑。她嫂子忽然打了电话来,说她母亲一早在公园锻炼,突发了脑溢血,正在医院里准备手术。知秋一时眼里含泪,周阳就叫她如果方便最好回来一趟,因为这脑溢血的手术实在难说。知秋挂了电话,擦了泪,稳定了情绪,就去找经理请假。老吴倒忙让她回去看看,她一边谢了出来,一边就收拾东西准备去车站,又打电话告诉了秦月,想了想又告诉了晓冬。出门时,晓冬就跑出来,问了几句,就道:"我看你还是赶快订机票回去吧!"知秋没什么飞行经验,只说不知道怎么办;晓冬就又拉她回头,打电话去他们出差常联系的旅行社,倒很快订到一张下午去南京的机票,并说一小时里送上门。知秋这时情绪稍微平定,看晓冬有条不紊地忙碌这一切,不由感激丛生,却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来。


      13

      叶知秋惊慌失措,只听晓冬的安排,回家取了各种证件,又去银行取了现金。
        下午拿了机票,晓冬还是不放心,就送她去机场。知秋看窗外的杨林大道,一排排的树木在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染出星星点点若有若无的绿意来。晓冬找话来说,问她母亲一向的健康状况。知秋只是要哭,却到底忍住,跟他说母亲一直很胖什么的。到了机场,晓冬直送她进了候机室,又核实了她家里的电话,这才回去。
        叶知秋到了南京禄口机场,又忙着坐车到市区,再到汽车站,颠簸了两个小时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匆忙跑到市人民医院,找到母亲的病房,却见父亲和哥哥在一边守着呢。知秋父亲见了她,眼中微有泪意,却忍了,只笑道:"怎么这么快?没事了,手术很顺利,抢救得及时,即使有后遗症都很轻微。"知秋坐了问秋的凳子,捉了母亲没有插针的肥厚绵软的左手,眼泪就不停地流下来,半日才被父兄劝止了。
        
        三人说了会儿话,父女俩就先回家去。到了家,周阳就说有个姓林的曾打电话来找知秋,让她务必回个电话。知秋看时候不早,就忙着给他打过去。晓冬刚刚睡下,听她说了情况,也就放心,要她也好好休息,不必介意多请几天假,知秋一一应了。周阳在客厅跟知秋父亲笑道:"她小姑有男朋友了!"
        第二日她母亲醒过来,竟不觉得什么;只为安全见,又在医院观察了几天。
        知秋没事,便陪了几回,母女俩说点闲话。邻床出院的那日,她母亲就道:"这女娃好可怜,一个人来这里打胎,妈妈来了,还拌嘴……你谈朋友可不要马虎,现在的男娃坏的也多!"知秋又要笑又要恼,只道:"妈,你好好养自己的病,管人家那么多事干什么!"她母亲也就笑道:"你嫂子说你有男朋友了?"知秋一时红了脸,娇嗔道:"妈……"却想起闻夏来。她本想给他打个长途电话,却又觉得很不必,也就算了。和周阳一起时,只不经意地问了两次闻夏妹妹的情况,周阳不甚了了,她也就罢了。倒是小叶子,隔了这三四个月,能流利地叫出"姑姑"了。
        
        叶知秋在家呆了几日,看母亲无事,他们也催她回去上班,她就忙着回北京了。只隔了这么几天,北京的春意却好像浓了很多,光是机场高速两边的树林就绿得条条缕缕的。知秋也满心欢喜,母亲的病只是虚惊一场;晓冬每日电话关切温馨地相询,家人又胡猜乱疑,她忽有点想入非非起来。
        
        到家忙着上网查信,果然有好几封闻夏的信,问她怎么了,又说是不是该写到她公司的信箱,怎么白天公司的电话没人接,晚上家里也没人接……知秋心里得意,关了机器去准备晚饭,脸上不时有笑意。秦月却没及时回来,知秋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自己做的,就给闻夏打电话,却一直找不到人。后来秦月回来了,两人忙着说了半天话,也就很晚了。知秋睡前又给闻夏挂了一次电话,这次他到底在家了。
        
        闻夏顶不住老裘夫人的热情,到底出去跟费雯莉见了一面。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吃饭聊天,末了闻夏送她到家门口,都笑着说以后再联络,却全不问对方的电话号码。回到家,就已经晚了,他匆忙洗了个澡,就上床看了会儿闲书,也就熄灯睡觉。不想知秋这时候打电话来,他又喜又惊又气恼,却还是忍不住问:"你去哪儿了?怎么突然消失了似的?"知秋听他语气里颇有责备之意,莫名地欢喜,就忙着说了回家的事情。闻夏也吃惊,忙着问她母亲的状况,又说了几句,知秋就挂了。
        
        闻夏却睡不着。这几天尽量不去想知秋突然"失踪"的事情,却又忘不了那次长长的电话;心里疑惑她是不是捉弄自己,就象若干年前她的杳无音信──若干年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却也想不清楚了。只是他感觉她那时是喜欢自己的,就象最近的这次电话,她似乎还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他拿不准;他也知道以前的闻夏是漂亮的,而现在的形象多少让自己也跟着气馁。工作这两三年,杂七杂八地算起来,也见了三四十个女孩了吧,却总是找不到任何感觉。跟知秋说了一通电话,却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要表达点什么开始点什么,竟至想怎么讨好她了。满以为这个周末两人会见面,却不料知秋又没了踪影音信。薛蒙他们约他打球,他也没去;窝在家里洗衣服看书,还练起字来,却无聊地写出"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句子来。到了周日还无消息,忽然泄气,老裘夫人要他见人,也就应了。这一晚因知秋的电话失眠,索性起来看书,却是《了不起的盖茨比》,到最后,忽然相信了那样的爱情故事,自敢儿唏嘘了一阵。
        
        早上还赶着起来去上班了。到单位吃了早饭,好不容易等曲婷打完了公文,就忙着占了机器查信,知秋只用英文回了一信,说刚刚回来事情很多的话。闻夏又满足又遗憾地叹气,想再给她写信,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在网上混了会儿。
        到了午饭时间,一帮人又拉着要打牌,他就忙着也给知秋回了短信,说详情下午再说什么的。
        
        知秋回来跟老吴等通报了情况,又和晓冬说了说。晓冬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却又忽然问她知不知道郑海翔要出国的事情,知秋只说不知道,隐约想起秦月问起科大的留学状况。晓冬就说郑海翔的头儿不大高兴的样子,让他这负责招人的也大不好意思。知秋不免安慰了几句,也就罢了。现如今她也不敢太放肆在上班时候写私人妹儿,只在休息时间里忙着跟闻夏通信,却全是些废话的样子。
        两人后来约好了,周六在王府井的麦当劳见面。知秋特意戴了很少用的隐形眼镜,自觉眼睛因此看着水灵灵的;又换了呢裙,外面加件大衣,也不算冷了。
        她早早到了王府井,先在女子百货逛了一会儿,天色暗下来时,就出来往麦当劳去。她正要进门,却觉得眼边有一个熟悉的影子,转了眼看,果然依稀是闻夏的样子。闻夏原本低着头,抬头看见知秋盯着他,就笑起来,道:"进去吧?"知秋也笑,先他而入。到了台前,闻夏就说他很少吃麦当劳的,让知秋点,知秋就要了两份汉堡。两个人找了位置坐下来,知秋道:"约了这么个地方,是不是特没品位?"闻夏笑着看她,道:"反正我是尝个新鲜!"知秋看他眉飞色舞的,还是旧时模样,不禁也笑。
        
        王府井商业街上的灯火渐次而亮,两个人边吃边谈。知秋便问他戴多少度的眼镜,又说记得他上中学时还只是偶尔戴眼镜的样子。闻夏就笑说初中高中怎么看武侠小说看坏了眼睛。知秋只笑,又看他的穿着:一件棕褐的半高领毛衣,蓝黑的外套和蓝白的牛仔裤,就说记得他以前从不曾穿牛仔裤的。闻夏说他父亲那时老说牛仔裤影响发育什么的,因此直到大学才自由得能穿牛仔裤。知秋笑,说那时的女生们不留长头发害怕影响智力;又跟他说:那时的自己拒绝穿高跟皮鞋,并发誓说永不穿高跟皮鞋;后来有一次看到他穿着头尖跟高的皮鞋,一副流氓样,很伤心似的。闻夏只道根本不记得自己穿过那样的皮鞋,要么就是借穿别人的;却又看了桌底一眼,笑问道:"后来怎么穿上了?"知秋也笑,道:"觉得自己矮呗!"
        两人喝完了又加满的可乐,也就出来。闻夏忙着抽烟,知秋看他歪头点火,仿佛看到十年前那个和同伴在夜里的梧桐树下偷偷吸烟的少年,拙劣的姿势狡黠的神情,叠映着灯火里闻夏已然成熟的脸,让她忽然感动莫明。她抬头看街边灯火通明的店铺,晓得自己向无底的深渊堕落着,却怀抱一种美丽的惊慌和喜悦。
        长安街繁华如故,知秋却第一次觉得心境也跟着这街景繁华温暖起来。两人只似有说不完的话题,来来回回丈量了好几次王府井商业街的长度,到底不舍地要回家。进了地铁,往苹果园去的车先到,闻夏却不肯先走。等知秋的车来了,知秋就先上去,地铁呼啸着前去,她贴着窗看见闻夏站在原地,微笑着。
        
        知秋回家洗漱了,已经快十二点,却还是忍不住给闻夏打了电话。闻夏先是笑道:"你疯了?"知秋道:"我是疯了。"闻夏就不言语,又道:"我也想打电话给你的,又害怕吵着秦月……"知秋不管不顾地道:"说你爱我!"闻夏愣了一会儿,却到底满腔温柔道:"我爱你!"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