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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种重逢?
他乡遇故知,是重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亦是重逢。
佛罗伦萨城的但丁在地狱里游览,在第七狱残暴三谷,从森林里出来,是下着火雨的沙漠。为躲避火雨,他走在堤岸上,一队鬼魂走来,突然有人扯住他的衣襟,“多么奇怪!”他低下头,凝眸端详那鬼魂被烧得破了相的脸,认出他来,“是你吗,勃鲁内托老师?”二人在地狱里话旧,勃鲁内托先生是佛罗伦萨的著名学者,但丁从他学过修辞学,是他极为敬重的长者,却不料在地狱里受折磨,但丁乍见之下,不免急痛攻心,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迸出一句,“是你吗?”
重逢在地狱,这也是一种重逢。
重逢,更多的是与爱情有关,最有名的莫过于宝黛初会,“黛玉一见便大吃一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的一般,何等眼熟……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母之女……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相识今日,只当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似曾相识,前世份定,远别重逢,再续前缘,美好的重逢。
我印象中,读到过的最快活的重逢莫不如《神雕侠侣》中,杨过十六年后再见小龙女的片段了:
“——两人索性便不说话,只是相对微笑。杨过到后来热血如沸,拉着小龙女的手,奔到屋外,说道:‘龙儿,我好快活。’ 猛然跃起,跳到一棵大树之上,连翻了七八个筋斗。”
一句简单的“我好快活”,喜极忘形的连翻筋斗,小龙女的纵声大笑,这一段,是整部书里我最爱的描写。千帆过沧海,到头来返璞归真,又远胜于当初年少的冰火性情。
但丁也与他最爱的贝雅特丽齐重逢在天堂,却是没有那么快乐了。那爱穿红衣服的贝雅特丽齐,他朝思暮想的贝雅特丽齐,一度不理睬他的贝雅特丽齐,嫁给巴尔迪的贝雅特丽齐,二十四岁就去世的贝雅特丽齐,位列仙班的贝雅特丽齐,永远可望不可及的贝雅特丽齐,并不爱他,他形单影只,或许还感到屈辱。当他们在天堂第一次相遇时,贝雅特丽齐待他很严厉,她数落但丁一再迷失方向,说他堕落太深,难以拯救,逼他当众忏悔,毫不留情,但丁羞愧地垂下目光,语无伦次地哭了。
早知道等闲变却故人心,不如不重逢。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只如在梦中。普通人,大多时候,纵使相逢应不识。就算再见,也没了当时的心境。无奈的不是“擦身而过,静静走开,不把思念写在脸上”,无奈甚或残忍的是一声:“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