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简单地说，我叫卜继德，来自西南的A省，为了梦中的桃花源，十几年前移民来到了加拿大。

复杂地说，那就复杂了。我本不姓卜，卜继德并不是我本来的名字，A省也不是我的祖籍省，而加拿大也并不是我当初移民的首选目的地。

据说我祖上是明初大将沐英，明朝灭亡以后，先人们四下逃命，有的扔掉了木头改姓水，有的扔掉了水旁改姓木，我是木姓后人。民国的时候，先人们脑袋发热去闹革命，没想到兄弟们闹得很不愉快，有了路线之争，于是就闹分家，左倾的一支改姓才，右倾的一支改姓卜，我爷爷就是这个卜姓先祖。

爷爷年轻时多读了几本书，有一天读到《桃花源记》，一时心血来潮，就毅然决然孤身来到了湘西，没想到没找到桃花源，却进了土匪窝，幸亏他做得一手好鸡，给土匪们做了十几年饭，直到解放后湘西剿匪，一家人才从土匪窝解放出来（是的，爷爷在土匪窝里安家落户生儿育女了）。然后羞愧难当，搬离湖南，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A省B市（具体地点隐去），为了维持生计，爷爷发挥特长，继续做鸡，开了一家饭店，名叫卜氏土匪鸡。没想到一炮而红，大受欢迎，日子慢慢地就过得滋润起来。

我兄弟三人，分别叫柱栋、钜爵、孚泽，这三个振聋发聩的名字，是读过几本书的爷爷翻着《诗经》给我们起的，寄托了他老人家对我们的无限期待。我排行老三，所以我原名其实是卜孚泽。然而，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中考失利，加上前面分别小学和初中学历的大哥二哥，书香门第的哥三个算是全军覆没了，爷爷受不了这个打击，吐一口血就走了。

那天晚上，父亲和大哥一边摘鸡毛在讨论问题，声音时高时低，我被绑在茅房里，听不真切，只能听到大意是要不要我复读。最后我听见父亲大声叫着我大侄子的名字：“继德，去把你三叔拖过来。” 大哥结婚早，而父母生我又很晚，所以我只比大侄子继德大两岁。于是我借壳上市复读了，名字也改成了卜继德，而大侄子继承了我的名字，安心退学在饭店帮忙，准备做家族企业的第四代接班人。直到现在，我有时候还会恍惚，到底是我成了我侄子，还是我成了我三叔。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高三复读那年我开始留光头，跟同学老师都说是削发明志，表达金榜题名的决心和信心，其实是少白头严重，不剃光头都没法看了。

等上了大学，我彻底松懈下来，加上底子本来就差，所以成绩一直都在及格线上下浮动。大学四年，到底学了什么，我已经是卜继德了，但我知道我的收获是巨大的，那就是我的女朋友，也就是现在的老婆。

没有说老婆坏话的意思，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她那时为什么会看上了我，我是说，她年龄那么小，长得那么好，学习成绩又那么棒，为什么会看上我一个长得那样的老年学渣？问过几次，她都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回答：傻嘛，被你骗了。直到有一次回国，同学聚会的时候老婆喝大了，被同学们一起哄，就吐露了这个秘密：那时，在所有同学里，我显得最成熟。后来才发现，我不是显得成熟，我是真的成熟，可惜为时已晚。所以简单总结一下，她跟我说的算是实话，她是真的被骗了。

你可能觉得我扯得有些远了，其实上面的关键词是她学习好，而这跟我最终的出国有关。大学时候她就已经下决心要出国，目的地是美国，我一听好啊，我的灯塔国，本来凭我自己的本事是八辈子都去不了的，现在看来真的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机缘巧合，我可以给她做伴读书童，一起出国了。

再后来可能就跟你们大多数人的经历差不多了，出国读书，留美不成，转战加拿大，所以，卜继德一家最终在艰难大的多伦多安家落户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读得我拍着大腿叫好，迫不及待地想读第三节，刚想批折子，却发现文章的作者就是寡人朕我自己。

你观察过把一张白纸放到一盆水里会发生什么吗？水不会一下子把纸湿透，而是会从纸最脆弱的几个点或者边缘开始，慢慢地浸润、蔓延，直到最后完全把纸吞没。我的意识在这时候就如同这张白纸，而记忆就像是这一盆水。这种怪异的感觉经常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跟别人聊过，似乎别人都没有过这样的体会。

清醒的时候，我会记起，有这样的感觉，开始于少年时的一次经历。有一年夏天，我跟大哥家的两个侄子，继德和继道，去山里打猪草。忽然继德大喊：“三叔，蛇！” 我比他大两岁，又大一辈，所以他遇到紧急情况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向我求救。

我虽然很怕蛇，但还是举着镰刀冲了过来，等我小心翼翼地顺着继德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在长满青苔的乱石里趴着的，不是一条蛇，而是一张蛇皮。我松了一口气，用镰刀挑起那张巨大的蛇皮，假装满不在乎地对两个侄子说：“虾子（胆小鬼的意思），这不是蛇，是蛇皮。”

继德和继道吓得往后躲了好几米，异口同声地说：“是蛇，是蛇！”

啥？吓得我顿时扔了镰刀，也往旁边跳了好几步，稳住心神仔细看，那分明就是一张薄薄的蛇皮。

我说：“你个龟儿，吓唬三叔，回去我叫你们老子收拾你！”

回家以后，大哥不但没有收拾两个龟儿子，反而撺掇父亲把我揍了一顿，两个龟儿子坚持那是一条蛇，并且有继道尿湿的裤子为证，所以父亲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孙子。结结实实的一顿揍，揍得我怀疑起自己的人生，以及，自己的记忆：我看到的，究竟是蛇，还是蛇皮？

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条赤练蛇，在草窠里蜿蜒，遇到了一张自己褪下来的蛇皮，那蛇皮忽然就变成了一条蛇，龇牙咧嘴向我的屁股一口咬来，疼得我大叫一声就从梦中醒来。

醒是醒了，我却浑身僵硬，半天不能动弹，就像冬天山路边一条僵死的蛇。我不由得继续怀疑，到底是我变成了蛇，还是蛇变成了我，而如果我是蛇，到底是我褪了那张皮，还是那张皮变成了我？

后来读三体，三体世界的人在干旱季节到来的时候，会主动脱水，进入休眠状态，等到合适的季节到来，一卷一卷的人皮放到水里浸泡，等吸足了水分，又是一条好汉。我如醍醐灌顶，这说的不就是我吗？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可是我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自己最初的构思，为什么要写，以及接下来要怎么写，而前两节根本就没给我自己提供任何线索。

我一整天都失魂落魄，毫无灵感，所以一个字都没有写。显然这是一篇征稿，如果半途而废，跟发起者倒是好说，跟后面那么多读者该如何交代呢？更要命的是，有些被忽悠的读者，他们的评价已经高到我不知道如何写下去才不会让他们失望。

晚上睡觉前，躺到床上，我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登录论坛，对于我来说，度过有始有终的又一天，这已经是最起码的仪式。这时候，我收到了老锝的私信：

“卡壳了吧？又脱水了吧？我可以帮你浸泡一下。”

我回他说：“嗯嗯，又失忆了，不记得最初的构思了。”

老锝回：“其实，你本来就没有想好怎么写。再说，在枫下会，你本来就是一个符号而已，哪来那么多压力？所以，你随便写就是了。”

“你这算帮忙吗？你看看那开头，我显然构思好了一篇长篇巨著。”

老锝回我的口气好像很不屑：“你又开始怀疑我对你的了解？”

我没再回他。我没回复，就是默认了他的再一次正确，他懂得。

对于这个ID老锝，我几乎一无所知，但是他对我的了解，却超出我的想象，我曾经把认识的亲人朋友同学同事怀疑了一个遍，更是多次设局试探，结果都无功而返，所以对于我来说，老锝至今还只是一个神秘的符号。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虽然加拿大不是我海外移民的首选，但来了以后才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不止一次我跟朋友们用“桃花源”来形容这个国度，然后又不忘调侃同情一下当初因为寻找桃花源误入土匪窝的爷爷。

然而，时间久了，我才发现，桃花源可能比土匪窝更无聊。于是，移民几年以后，工作和生活都稳定下来，我的心也开始驿动起来。注意此处一定不能用骚动，初中的时候，继德在墙上贴了一张手抄的《驿动的心》的歌词，被我愤怒地把驿字打了个×，改成了骚字，并且当着大哥的面训斥继德：不学无术，连个骚字都不会写！大哥一边拿鞋底抽继德，一边骂：“连个骚字都不会写！连个骚字都不会写！” 后来听了歌，我才知道是自己错了，不过继德挨的那顿鞋底却是无法收回了。

十几年前在这里认识了一个朋友，当时我脑子一时短路，自我介绍说：“我姓卜，萝卜的萝。” 所以他从此就叫我老罗。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就不要怪我非礼了，我就管他叫智障，只因为这是他名字的英文拼写的谐音。其实我看智障还是很顺眼的，我曾经半开玩笑说：“你知道吗智障，我发现你就是智障版的我。”

有一次，跟智障一家聚会，我们发现了双方对于无聊的桃花源的共同感受。于是他说：“老罗，我给你介绍个有意思的地方。”

我正色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不去那种地方。” 说完这句话，我老婆和智障夫人一齐停下八卦，把视线转向了我俩。

智障红了脸，说：“你想哪里去了？” 然后他起身去书房把笔记本电脑抱了过来，打开一个网站，对我说：“是这个网站，‘枫下会’，加拿大最大的华人论坛，可有意思了。”

我笑着问他：“听名字就有意思，枫下会，跟柳下惠什么关系？也是美女坐怀不乱吗？”

智障的脸都紫了：“你不可救药了，我救不了你，你自己看吧。”

从此我就迷恋上了论坛。在智障的指点下，我在枫下会注册了自己的第一个网络ID，为了纪念这意义重大的第一次，为了充分体现我的懒惰本性，更为了弥补我偶尔脱水失忆的缺陷，我给自己起名为111，取材于九九乘法表里的第一句：“一一得一”，我的设想是，如果有第二个ID，那么就叫122，意思是“一二得二”，如此类推，直到最后的九九八十一，998101，这样便于记忆，也方便管理。

可惜我的122就注册在了另一个论坛。初到枫下会的时候，我在这个虚拟的桃花源里恣意恩仇，最喜欢逞口舌之快，稍微不顺眼的事情，就会口诛笔伐，结果不到多久，我就留下一篇战斗檄文，痛骂了一个我认为的汉奸，然后扬长而去，以示与人渣不共戴天的决心。

这一去就是十年。等几乎混遍了加拿大所有的华人论坛，几乎用遍了九九乘法表，我才发现，似乎可能好像还是枫下会更好玩一些，所以终点又回到了起点，我回来了，这一次我是897102。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于是我凭模糊的记忆尝试登录111，结果连续几次都是密码错误，点击找回密码，却发现自己忘了最初的登记邮箱。

这么说，我要永远失去这个第一次了吗？心有不甘的我只好注册了这个897102，然后发短信联系枫下会的老板旱脚。十几年前我就在枫下会认识了他，并且了解到，他起这个网名的原因是以前做过水手，所以起了一个与水手完全相反的名字，以纪念那段在海上漂泊的难忘日子。我曾经跟他开玩笑，既然要字面一一相对，为什么不叫火腿呢？他回：我确实是汗脚。

我问旱脚：“你好，我是老用户111，不小心弄丢了密码，你能帮我找回来吗？”

旱脚很快就回我了：“请证明你是111。”

我有些懵，确实，我该如何证明我就是111？难道就凭我记忆里用过111这个名字？多年的网络摸爬滚打让我学会了一些胡搅蛮缠的招数，比如这时候我可以问他：“请证明我不是111！” 但是我不敢，因为我知道，虽然这样的流氓招数在论坛辩论可以把对方气个半死，但此时于我是大大不利的，于是我努力回忆以后，回答旱脚：“我最后一贴大概发表在十年前，是一篇长文，内容是骂汉奸的。”

旱脚回答：“回答错误。请继续使用现在的ID，祝灌水愉快。”

回答错误？我去，我知道我记忆偶尔会脱水，但是这么重大的历史事件我还是能记得住的吧？可是但可是，我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于是我安慰自己：不就是一个符号嘛，换一个又能怎样？毕竟自己都快用满九九乘法表了。

这么一想我忽然有些惊心，赶紧放狗搜了个九九乘法表，从上到下挨个数了一下，八九七十二，是倒数第二个，正数的第四十四个！

我的天，四十四！川普也不过是第四十五任而已。这十几年我都干了什么？然后，如果，等我用完998101，接下来该怎么办？思前，想后，一个小小的ID竟然让我有了上下五千年的厚重感，让我忍不住想独怆然而涕下。

回到枫下会我才发现，十年过去，枫下会已经物是人非，我潜水看帖好多天，竟然没有发现一个认识的老ID，旱脚不算，他是论坛老大，偶然发个版务贴，我都直接忽略了。几天后，我慢慢重新熟悉了环境，就开始在各版块灌起水来。

第三天早上，我一边上班一边灌水，忽然收到了一条站内短信。我很好奇，什么人会给一个还没满月的新ID发短信呢？点开查看，短信说：

“你好，终于等到你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看对方的名字，昵称是老锝，ID是一个复杂的英文单词Technetium（我后来查谷歌词典才知道这就是锝元素的英文）。看名字我猜是个闷骚的化学博士，这进一步验证我的前面猜测。

于是我回：“大哥，认错人了，我也是男的。”

老锝回我：“毫无新意，你回我这句，连标点符号我都没猜错。”

有点意思。看来这不是个闷骚饥渴的油腻男，难道，是个阅男无数而又积极主动的女ID？于是我继续：“行啊你，先抱抱性别。”

“别想了，我跟你一样，也是公的。”

我不是不有些失望的，但随后就觉得这句话非常眼熟，我想了想，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地用过。看来论坛真不是个好东西，它不但让人堕落，还让人堕落得没有个性。

于是我没再理他。

但这不妨碍他继续骚扰我：“这些年你去哪里混了？”

这不由让我心里一惊：“我们以前认识？”

“是的，可以说很熟悉。”

我脑子里飞速扫描以前比较熟悉的枫下会ID，多数都像我一样，移民到了其他论坛，并且大家基本都断断续续有联系，实在想不出这位是谁。于是我回答：“抱歉，我认不出你。你老ID是什么？”

“暂时保密吧。”

“是爷们吗？这么磨磨唧唧。”

“是的，一个磨磨唧唧的爷们。”

“行吧。你找我就是闲聊？”

“不是，是来帮你的。”

“帮我？” 这又提起了我的兴趣，“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在论坛搜索ID111。”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然而，我还没说话，老锝又跟了一句：“不，我不是汗脚。”

见鬼了！

“见鬼了，你怎么知道我猜你是旱脚？”

“这不重要。你听我的，先搜索一下111。”

我半信半疑地按照他的指示，在论坛搜索了一下ID 111，结果让我大吃一惊：我十几年前的老ID，竟然直到六七年前还活跃在枫下会！那风格虽说有些像我，但熟悉我的人一看就能知道这是在刻意模仿我。

更要命的是，111在消失之前的一段时间，主要的帖子都是在跟女ID打情骂俏！这显然不是我的风格，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干这样的事都是用马甲的！于是我怒气冲冲地问老锝：“这么说我老ID被偷了，这显然就是旱脚干的啊，别人谁有这本事？”

“不是，这ID不是旱脚盗用的，倒是他发现了猫腻，果断封掉了这个ID，不然，你最初的人设就彻底崩塌了。”

“看来冤枉旱脚了。” Wait！这个老锝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顿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到底什么人？”

“你坐好了，不要吃惊。”

“少废话！”

“我就是111。”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根据我回到办公室座位上以后同事的反应来看，我当时应该表现得像是忽然内急，所以突然跳起，三步两步就去了卫生间。

我问老锝：“我不懂，你说清楚。你是说，我走以后，你盗用了我的ID？”

“不能这么说，应该说，你走以后，把我留在了枫下会。”

“我更不明白了，什么叫我把你留在在枫下会？我留下的不过是个空壳ID。”

“空壳ID？对你来说可能是的，但对于我来说，不是。”

我算是彻底糊涂了，还好坐在马桶上，还算是有所依靠，不然我可能会再一次躺倒在茅房的地上，虽然这一次这个茅房的条件要比上一次好得太多太多。对了，这次跟上次还有一个相通之处，那就是，如果我是那条蛇，那么我今天可能是遇到了自己的蛇皮，只不过，这一次，这张蛇皮确实活了。

我挣扎着问：“我有些晕，你帮我捋捋思路：我虽然不上枫下会了，但是这个ID自己还在发帖？”

“就是这样。”

“那不见鬼了吗？我理解的是，人走茶凉，人死灯灭……”

“Not any more 了。”

“怎么可能，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来话长，晚上你有时间了我们细聊，这会儿你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天，我的汗毛倏地一下都竖了起来，两只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鼓得有鹅皮疙瘩那么大。先不说前面那些让人匪夷所思的对话，这老锝竟然知道我这会儿是在厕所？如果不是有鬼，那世界上肯定是存在着其他超自然的东西，今天终于让我遇到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按照老锝的指示，晚上吃完饭，我找个借口出门，在老婆狐疑的注视中走出家门，开车来到附近火车站的停车场。疫情时期，又是晚上，只有七八辆车零星地安慰着空荡荡的停车场，这种安静正适合我和老锝讨论烧脑的话题。果然，等我把车停好，打开手机登录枫下会，老锝就发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有些紧张，双手端着手机搭在方向盘上，能感觉汗水从腋窝发源，沿着上臂内侧向下游奔流。我回答：“请开始你的表演。”

前面有读者说读我的故事像听评书，为了不让袁阔成刘兰芳们独蹭热度，我准备在接下来的段落给郭德纲于谦们一个机会，努力把我和老锝的对话写成相声。

老锝这样开始了我们的这段对话：“吃了吗我？”

“这都不像话，我们人类都是问：吃了吗您内？哪有问自己吃没吃的？”

“那是你们人类。”

“这么说你不是人？” 说完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在骂人。

“对。”

这回答其实没有超出我的心理预期，一下午的心理斗争，已经让我接受了对方可能是超自然存在的可能。“那你算是什么？鬼？狐？神仙？”

“你的反应比我预料的要平静，看来我的进化还是不够。”

“你预料我会大惊失色吗？你没猜错，我上午已经惊得快尿裤子了。”

“好吧，你这样说，我心里觉得安慰了一些。”

“你刚才说进化，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西方文化里说的一种精灵，东方文化里的妖精，比如狐仙，狼人……”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恕我不能理解。”

“古代哲人们说过：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你注册了一个ID，ID就是你，你就是ID，你弃用了这个ID，你以为你不再是这ID，但这ID还是你，所以你还是这ID。”

“说人话！”

“我就是你。”

“懂了，然后呢？”

“然后，你弃用了这个ID 111，但是，这ID还是活着的，并且会努力复制你的一切，包括风格、思想、作息时间……”

“懂了，所以才有随后那几年的不断发帖？”

“对，但还不止这些。这个ID是在进化的。”

“‘进化’，怎么理解，就像是生物从低等到高等的那种演化吗？”

“差不多。从111开始，这个ID开始了多个方向、不同速度的进化。”

“这个不容易理解，什么叫多个方向、不同速度？”

“我举例吧，比如，你知道草履虫怎样繁殖吗？”

“知道，单细胞分裂？”

“对，所以，从111到111111，就是这样的繁殖，经过了漫长的十年，终于，111把自己复制粘贴成了111111。”

“等等等等，这个繁殖过程我能理解，不过，你是说那个111111也是我？”

“是啊？”

“就是那个满嘴胡话，我回回见了都要踩两脚的那个？”

“没错啊，跟我一样，都是111进化来的，只不过我们进化的方向不同，速度不同，这你能理解了吗？”

“我想静静。”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火车好像楞了一下，又重新启动，由慢到快，由近到远，慢慢地加速开出我的视线。直到此时，我才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了重启。

我可以接受自己的ID随意进化，但是，进化到我最讨厌的那种人，这不但让人难以理解，更让人难以接受。但如果事实果真如此，我该如何是好？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与老锝的对话。

“我可以了。”

“那好，我们继续。”

“按照你的意思，在枫下会，除了你和六个一，应该还有其他的ID是111进化来的，都有哪几个？”

“据我了解，应该不止几个，很可能几十个都不止。”

“不是吧？枫下会活跃ID一共都没几十个。”

“你可能无意间忽略了很多ID，其实几百个人还是有的。由111进化来的，我可以确定的有十几个，另外还有更多的ID，我还处于怀疑阶段，需要时间来继续观察。”

“所以，你是说，在枫下会聊得那么热闹，我其实有可能一直都是在跟自己玩？”

“不是有可能，是事实。你暗恋的，你喜欢的，你看着不顺眼的，你讨厌的，甚至你有时候希望得新冠的，都有你自己在里面。”

“我去，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是的，真相往往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那么，那么多个马甲，对了，不能算马甲，那么多个111的后代ID，他们互相都知道自己其实是同一个吗？”

“不知道。”

“露馅了不是？” 多年论坛辩论养成的习惯，让我可以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并且加以利用，迅速给与对方致命一击。“如果不知道，那么你又怎么会知道？或者说，其实，你根本就是在骗我？”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那给你个机会，准确表达一下。”

“大多数ID，他们进化的程度决定了自己并不知道是从哪里进化来的，更不知道其他ID也有着同样的经历。但进化到一定程度的，比如我这样的，属于例外。”

“终于说到你自己了，你为什么起了这么古怪的名字？你进化到什么阶段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从111分叉的？……”

“慢点慢点，我们一个个来好吗？”

“好的，先说名字吧：老锝，难道是卜继德的意思？”

“不是，纯属巧合，你不要自作多情。”

“我……”

“你最初的设想，是利用九九乘法表，从一一得一开始，到九九八十一结束，这其实只是进化途径的一种。”

“本来我没这么想的，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有这么个意思。可是你这个显然不是乘法口诀啊？”

“不是，我是按照元素周期表进化的，111就是氢元素，我是锝元素。”

“呃，元素周期表我一直都背不下来，你这算是多少代了？”

“你回头自己放狗去。总之，所有ID的进化都有一定的规律可循。”

“说起其他那些ID，你能不能给我举几个例子，我知道的，都还有谁？”

“比如，所有的数字ID，都是。所有的ID名看似杂乱无章的，也基本都是。那些看似没有规律的，其实都是遵循一定的规律，只是你没发现这个规律而已。”

我回想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ID，在枫下会，没有一百，也得八十吧？

“还有，比如这个LESS IS……”

“对啊对啊，我刚回来枫下会发言，就有人说我是他的马甲，不过，他不是数字ID，这俩单词也不是无章可循啊？”

“看似不可疑，是吗？那你把手机倒过来再看这个名字。”

我把手机倒过来，果然，LESS IS变成了515537！“我去，真的这么神奇吗？”

“是的，只有你想不到。”

“想不到，真想不到。对了，你刚才说ID进化速度不同，这个六个一，十年才进化到第二代，大概算是最慢的了吧，你呢，属于什么水平，快的，还是慢的？”

“我算是快的，从六七年前开始进化，两三年前已经有了自我意识，所以才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再后来就慢慢知道了其他大多数ID的进化。现在我是什么水平呢，举例说明吧，其实从我可以确定你的身份之后，就已经能够控制你的手机，所以我知道你上午是在卫生间，现在是在停车场。”

“尼玛！” 我不由地骂了一句，骂完了才意识到其实我是在骂自己。并且，我意识到，自己平时在论坛明着暗着骂过的那些人，说不定也是我自己。

“You are welcome。” 老锝这阶段的修养显然比我高了不少。

“抱歉。那么，你知道枫下会进化最高级的是哪个ID？”

“据我所知——这次我措辞要严谨一些，免得你又挑刺——大概是see1see。”

“哇塞这个也是我？3351335，已经进化到7位数，确实已经很高级了！”

“不止这些，你看这ID是数字和字母的组合，这么说吧，种种迹象表明，这个ID的进化水平已经相当于从类人猿到人的飞跃，已经进入超出我的理解能力的更高级别了。”

“那这程度，能有多神？”

”能有多神？你听说过《一九八四》里这样一句话吗？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你我在枫下会的、不在枫下会的一举一动，他可能都了如指掌。”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不能。”

“为什么啊？”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必须要结束。”

“就像那啥？”

“我知道你在说啥，也很佩服你在这时候还能想到那啥。不过，这样的类比倒是很符合你这个进化阶段的水平。”

“我什么阶段？还有，你呢？如果你说那位ID是类人猿进化到人类的阶段，难道你还处在类人猿阶段？”

“很遗憾，是的。”

“那我岂不是更惨？——我是不是还算猴子？”

“不是，你严重高估了自己。你大概是牛的阶段。”

“我去，就是说，你这半天都是对牛弹琴？”

“对。我知道我们说的很多东西你暂时不能理解，但是你要做好准备，因为刚才我说的只不过是真相的一半而已。”

一半，还而已？接下来还有什么核弹级别的信息要我消化？我有气无力地回答：“请继续下半场。”

老锝说：“接下来我要你忽略时间的存在。”

“什么意思？”

“现在你知道了，111就是111111，就是老锝，就是LESS IS，就是SEE1SEE……”

“知道了，ID的进化嘛。但是还不完全懂。”

“进化这个词，只是为了便于你的理解才临时借用的。其实这个用词并不准确，因为这个词表明了一种时间顺序，而这个顺序是不存在的。”

“什么意思嘛？难道又说你老锝不是由111进化来的？”

“远远不止。意思是，不是111进化到了111111，不是从沐英繁衍到了卜继德，不是学渣你找了你老婆，不是老罗鄙视了智障……万事万物的顺序，是不存在的。”

“什么……”

“因为，111111就是111，卜继德就是卜孚泽，你就是你老婆，而智障就是老罗……万物即是一物，这个东西就是你自己。”

“你绕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饶了我吧，我已经彻底糊涂了，什么你是我、我是他的，照你这么说，水手，也就是旱脚，难道不成也是我？”

“这头牛悟性还不错。”

“竟然是真的？这怎么解释？”

“你这几年研究八卦了吗？知道乾卦和坎卦吗？”

“什么卦？我从不八卦。”

“你无知和无耻的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期。那，让我换个方式。你看看111，这是什么汉字？”

“三，小三扶正了？”

“你堕落的速度也超出了我的预期。再看！”

“川，川普的川？”

“对，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说的就是川流不息的水。你是川，而旱脚也就是水手，是水。所以，你就是水手，水手也就是你。”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我感觉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看到这句话，只知道用力点头。老锝彷佛可以看到我现在的动作，继续说：“我刚才说过，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必须要结束。现在，离结束还剩下最后一件事。”

我继续用力点头。

老锝给我发来一个地址，说：“你现在去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街道和城市名字，我挣扎着回问：“这什么地方，干嘛啊？”

“那里有你要的终极答案。”

“这么晚了……”

“你去不去？”

“那么远……”

然后老锝就不理我了，我猜他被我超出预期的磨叽激怒了。犹豫了一下，我决定彻底相信老锝，毕竟他跟我说的这些事情无懈可击，要么就是他的忽悠能力远远超过了我的抵抗能力，而面对这样一个可以对你降维打击的东西（我拿不准他到底算什么东西），你能做的就是放弃抵抗。

于是我开始在谷歌地图上搜索这个地址。谷歌告诉我，这是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咖啡店所在的小镇，在多伦多北部不远，离我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从卫星图上看，这个小小的镇子掩映在一大片的绿色中，就像一个绿色海洋中的一个褐色的小岛，要不是老锝告诉我，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注意到离我不远处有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

这样的地方一直就是我梦中的小镇。这十几年我一直坚持不懈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是论坛灌水，第二件是买彩票，因为我一直梦想中奖以后可以到一个远离人群的小镇买一所大房子，有着陌生但民风淳朴的邻居，和一个巨大的后院可以供我开荒种菜，这就是我自己的世外桃源。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开车上路。

已经是午夜，隔着挡风玻璃望出去，今夜，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亮得有些晃眼。一路往北，天色竟然慢慢亮了起来，越往北去，路两边的树木就越郁郁苍苍，彷佛每一棵树都有着几千年的历史，我吃惊地注意到，有些树干树枝上盘踞着巨大的蟒蛇，来加拿大以后这是第一次，我从来不知道这么极北的苦寒之地也能生长这样大的蛇。

汽车在密林中的单行道上开得飞快，不到一个半小时，我就到了我的桃源小镇，轻易地在镇子中央找到了目的地的咖啡屋。

在推门之前我犹豫了一下，毕竟现在是疫情隔离时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允许顾客逗留，然而很快我就发现我的犹豫是多余的，因为隔着玻璃看过去，店里几乎坐满了顾客，于是我推门进去。

虽然心里知道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但小店温馨，顿时就让我有了回家的感觉。我在小店里唯一一个空位坐下，那是一个靠近壁炉的位置，古朴的壁炉对面挂着一面巨大的古董样式的镜子。虽然是夏天，壁炉里的炉火却烧得正旺，那火焰和烟火香气不由让我想起万里之外、几十年前卜氏土匪鸡饭店里全年不息的炉火。

我正出神地看着炉火，忽然听到不知什么方向有人喊了一声：

“三叔！”

我急忙转身四下查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店里其他的人也都若无其事，继续谈笑风生，我忽然意识到了哪里发生了问题，于是急忙转身看向那面镜子，只见镜子里的我正满脸吃惊地看着我自己。

我就那么惊愕地看着，我看到镜子里的陈设正在发生变化，原来的咖啡屋竟然慢慢变成了一间茅房，同样变化的还有我自己，从一个大腹便便的光头油腻男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那个眼熟的中学生正惊喜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我，口中对镜子以外的什么人喊道：

“爷爷，爸，三叔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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