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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站在神这一边(Z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孟心颐坐在广信银行总经理室宽大舒适的大班椅上,望着落地玻璃窗外被林立的高楼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阳光从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反射过来,她有些眩晕,微微闭上眼。她很惬意,站在高处的美妙,是低处的人永远不能想象的。
  付出了多少代价和艰辛的努力,她才能坐上今天这个位子。她从心里吁出一口气,将身心放松下来,然而,她还来不及体味胜利的滋味,一个阴影却在心头无限膨大起来,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说:"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战栗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
  她知道,她的噩梦,永远都不会结束。

  两年前,她只是广信银行坐柜台的一个小职员,不管她在大学里获得过多高的学位和荣誉,在香港,港大的学历证是上不了大场面的,而金融对于一个女人,大门几乎是永远关闭的。
  每天面对着许许多多陌生的脸孔,机械地重复着单调而枯燥工作,脸上却还要永远保持优雅的微笑,她整个人对这种生活似乎都已经麻木了,虽乏味倒也平静,如果没有遇见谢仲尧,也许一切都不会改变。
  她的噩梦,从遇见谢仲尧那一天就开始了。
  对于谢仲尧,孟心颐是一点都不陌生的。没有一个职员会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工作,但是真正见到他,却是在她到广信银行上班三个月的一个午后。
  她所在的只是广信银行位于铜锣湾的一个营业部。平时,谢仲尧是绝不会在这里出现的。午后,人都显得特别慵懒,柜台前没有一个人,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空扣着面前的键盘,突然听见身后经理室的门打开了,有脚步声传过来。
  她立刻振作精神。从经理室出来的只会是那个令人生厌的矮胖子经理,想起他时时刻刻紧盯着自己的鱼泡眼,她也绝不能给他找自己麻烦的机会。
  但今天从里面出来的并不至经理一个人,走在前面的,孟心颐只看了一眼,心就"怦怦"跳了起来--谢仲尧,这个平时只有在报纸和财经杂志封面上才看得到的人物,现在就正对着她走过来。
  她连忙低下头,紧盯着灰暗的、一无所有的电脑屏幕,听着他们的脚步声从她身边走过去,她抬起头偷偷地望。这时,谢仲尧突然回过头来,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原来他也在看她。
  他冲她笑了一笑,然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她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第二天下午收工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你找谁?"
  "孟小姐吗?很冒昧打扰你,我的车在银行门口,请你一起共进晚餐。"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
  "谢仲尧。"
  孟心颐愣住了,忘记回答,只拿着手机呆呆站着,对方并不催促,仿佛知道她需要时间反应,几乎有一分钟,他才在电话那头说,"你应该准备好了。"
  孟心颐并没有准备好,坐在餐厅里,看着侍应生上菜,倒酒,她的头脑依然不清醒。
  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有妻室,有两个年龄比她还大的儿子,最重要的是有几十亿的身家。因为有钱,他看起来容光焕发,风度翩翩。因为有钱,在青春美丽的她面前,他也绝没有一点自卑。他像君王一样俯视着她,而她应该为他对她的宠幸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她浑身都不自在了,懊悔自己不应该坐上他的汽车。他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很坦荡地说:"我一眼就看上了你,女人我见得太多了,但没有一个能像你这样吸引我。"
  孟心颐不说话,也不知道该怎样说,甚至不知道脸上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就这样直愣愣地坐着,盯着面前精致的法式餐具,镀银的盘子和叉子闪着光,令人眩目。
  她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一直被他的目光灼热地盯着,终于放下叉子,说:"我要回家了。"
  "不去我那里坐坐?"他从容而又自信地看着她。
  "不……不去了。"她有些惊慌起来。
  "还没想好?"他似乎笑了,又好像很生气。
  "我……"她低头看着桌面,把左脚搭在右脚上,不自在,又把右脚搭在左脚上。
  "我给你一个星期。"他几乎是命令性地说,但并不让人觉得这种口吻有什么不对,他的这种口吻正与他的身份相符合。
  他开车把她送回家,下车时,他盯着她的眼睛,"好好考虑一下。"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望着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她现在是应该要考虑,如果接受这个男人的提议,她可以从她枯燥贫穷的生活里跳出来,踏上一个全新的开始。但她要付出代价,她愿不愿意付出这种代价?
  她失眠了,生平第一次,尝到辗转反侧的滋味。

  第二天上班时,鱼泡眼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显然,谢仲尧是通过他得到她的手机号码的。
  "以后多多关照啊。"这句话,居然是他对她说的,她有点飘飘然。但他眼睛里说不出的意味又让她不自在。在获得别人一种尊敬的时候,同时也失去了另一种尊重,孟心颐的心里亦喜亦忧,反覆不定。
  一个星期过去了,谢仲尧没有打来电话,孟心颐也没有给他任何答复。
  "但愿他已经忘记了。"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耳朵却忍不住总在留意听着手机有没有响铃。
  走在铜锣湾繁华的街道上,玻璃橱窗里的珠宝首饰、名牌香水、化妆品一排排从眼前掠过,她本来一伸手,就可以抓住这一切,但现在,它们只是她的海市蜃楼。
  她开始感到自己的愚蠢。在这个金钱万能的社会,她居然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机会从眼前溜走。她全身燥热起来,离开那些耀眼的玻璃橱窗,迅速往家走。楼道里,听见有女人拍打孩子的声音和小孩的哭叫,听见那女人正在咒骂:"我怎么嫁了你这衰人,又生了这个衰仔,到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孟心颐的脚步定住了,呆呆望着那扇门,她知道这扇门里住的是一对结婚才三、四年的年青夫妇。她曾经看见那个女人少女时是如何的美丽自信,结婚前两人出双入对,恩爱甜蜜。但从那男人失业后,她每天只听见两人的咒骂声。
  一切都是钱惹的祸。孟心颐仿佛在这对夫妻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后的生活,她不寒而栗起来。

  星期一,快收工时,经理把她叫进了办公室,递给她一堆文件,"这些你送到公司大厦去,交给董事长。"
  "我去送?"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她接过文件,忐忑不安地出去,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谢仲尧故意的安排。
  站在广信银行位于中环的五十三层的大厦前,她犹豫了很久,然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走了进去。
  谢仲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上下打量着她。她有些拘谨地站着,他向她伸出手,她慌忙把文件递过去,他没有接文件,却抓住了她的手,文件掉在桌子上,他毫不理会。他的手很有力,她的身体几乎被拉得扑倒在桌子上,她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你让我等了很久,我不喜欢这种游戏。"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眼睛直盯着她的脸,她咬着嘴唇不出声,慢慢垂下了眼睑。这个轻微的小动作,仿佛是默许,又带有一点引诱,他的情欲被挑逗起来,目光一直从她微开着的衣领里看了进去,衣领里曲线玲珑,若隐若现。他伸出手,解开了她的衣扣……
  在一阵仿佛被撕裂般的痛楚中,她突然想起一个每天都用脚踏车载着她去学校的男孩子。她想起他阳光般明朗的笑容,在微风中飘扬的额角故意蓄长的那一绺长发。
  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喜欢骑脚踏车,他是喜欢她紧紧搂着他的腰的那种感觉。所以,他总是故意左拐右绕,吓得她紧紧搂住他,连整个身体都靠在他背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已经有很久,他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以为早把他忘却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么清晰地想起来,她开始后悔,身心都痛苦起来。

  晚上十点,谢仲尧把她送到了家里楼下,"我不送你上去了,收拾好东西,司机明天早上会来接你。"
  她点了点头,下了车,看着这辆闪着华丽光线的豪华轿车从她面前无声滑走,她依然记得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后,那阳光般的笑容飘扬的长发就斜蹬着车,转头望着她,而她麻利地跳下来,带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向楼上跑。
  "明天来接你!"他总在后面这样叫。
  她茫然眨了一下眼,男孩和脚踏车消失了。她转身向楼上走,开了房门进屋,父亲和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门响,转头问:"怎么这么晚?吃饭了吗?"
  "吃了。"她关上门,站着没动,看见母亲的头又扭了回去,盯着电视。她忽然用很大的声音说:"我交了男朋友,明天就搬出去。"
  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看着她。
  她看着父亲有些花白的头发,谢仲尧好像一根白头发都没有,不知是真没有,还是染黑了。她有些自嘲地笑一下,"他年龄比你还大,可是很有钱。"
  父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做声,他们的表情似乎都很漠然。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用背死死靠住,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想挨父亲的一巴掌,想听母亲的大声责骂,然而,却都没有。她很失望,然后庆幸,她终于能从这漠然的家里走出去了。
  她收拾了极少的衣服,装在一只皮箱里,四下环顾,这小小的斗室住了十几年,能带走的东西居然这么少?她一搬出去后,这里一切就不再属于她了,长大了的妹妹早就在等这间屋子。不过,她现在应该有能力为他们换一套大的房子了。
  听见有人敲门,她站起来,开了门,门外是母亲苍白憔悴的脸,"明天就搬?"她小心翼翼地问。
  "嗯。"
  "他是谁?"
  "谢仲尧。"
  她沉默了一会,说:"有钱的男人都花心,现在他对你好,你就要为以后打算,别让自己吃亏。"她顿了顿,声音哽咽起来,"都是你爸没出息,委屈你了。"
  她再也忍不住,扑在母亲的怀里痛哭起来,末了,她擦干眼泪,慢慢说:"不怪你们,是我自己不想捱。我自己选的这条路,决不会后悔。"

  她带报复性地挑了香港最贵的楼盘,买跑车,珠宝,她的住所装饰得几近奢华。谢仲尧很轻松地开支票,这一点,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他养得起。
  她糟蹋他的钱,他糟蹋她的青春,这种交易他认为很公平。
  她开着跑车在香港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逛,在大大小小的商店里胡乱购物,几个月后,她终于厌倦了,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她蜷在屋里看电视,屋子大而冰冷,没有一点生气。
  外面忽然响起很急的敲门声,她趿上拖鞋,懒洋洋地走过去开门。门一开,一片冰冷的水猛地泼在她脸上,她机伶伶打个寒颤,几个月的浑噩突然在一瞬间清醒了。
  门外站着一个横眉竖目的贵妇人,身后是几个黑衣男人,她还来不及看清楚,脸上已经挨了几个耳光,她惊叫着用手去捂脸,手却被人抓住,脸上反反正正被搧了十几下,脸肿了,嘴破了,血一滴滴向下淌。那女人似乎打累了,住了手,指着她的鼻尖骂:"再让我看见你,泼的就不是水了!"她晃一下手里的瓶子,狠狠摔在她面前,抓住她的人一松手,她就摔了下去,等保安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扬长而去了。
  晚上谢仲尧过来,看着她又红又肿的脸,又是怜,又是气,"她真是疯了!不可理喻。"
  她不理会他,也不哭闹,只收拾自己的东西,装在才来时的那个小皮箱里。
  "孩子气。"他拉住她,"我保证,再不会让她骚扰你。要不是看在两个儿子的份上,就是让她随时从这个世上消失,也很容易。"
  她吃惊地看着他,他也发觉自己的话说的太过了,歇了那口怒气,把她抱在怀里哄,她觉得是时候了,开了口,"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你想怎么样?"
  "我去你的公司开工,有点事做,会好一点。"
  "我的公司?合适吗?"
  "难道你想我去替别人做事?"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你能做什么?"
  她跳起来,翻来一堆学历证书,他不屑一顾地瞟了一眼,"好了,我帮你安排个位置就是了。"
  她知道再要求不到什么了,点头答应。

  他为她单独设置了一个内部核算部,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也没有下属。她心里很明白,她不过是他的玩物,这些只不过是哄她高兴的伎俩。他不看重她,更不需要她为他的公司做什么。
  但她也为自己争取了一点点权利。她的电脑套用了他的口令,打开电脑,她可以查看广信所有的账目--谢仲尧根本不以为她可以看懂。
  她只用了一个月,就完全清楚她这个男人有多少财富,拥有什么样的实力。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开支票给她,是那么的轻松。
  他只用他极微不足道的一点财富就购买了她一生的幸福,她开始感觉,这场交易其实十分的不公平。
  一个午间休息时,她没有出去吃饭,闷闷地坐在电脑旁,门突然被推开了,她懒得回头,在公司里,只有谢仲尧会进她的办公室。她听见他锁死了门,知道他想做什么,厌恶起来。他果然从后面抱住她,把嘴贴在她耳根,手灵活地解开她的衣扣。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回头,后面的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她惊叫一声,这个人不是谢仲尧。
  他不等她反抗,已经紧紧抱住她,"别叫,让人听见多不好。"他嬉笑着说,手仍然不停,"那个老家伙怎么喂得饱你,一看你就知道是不会那么容易满足的。"
  "你放手!再乱来我会告诉他的。"
  "告诉他?不会吧。女人可以随时换,儿子好像不行。"他有恃无恐。
  她愣住了,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大胆放肆的人,就是谢仲尧的长子谢天。
  "那天你和我爹哋从办公室一出来,我就看出来了。"他仍嬉笑着说,"那天是第一次吧,怪可惜的。"
  她终于想起来,那天是见到过他,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个俏丽的女孩子,好像是他的女朋友。
  "你……"她再想说话,嘴已经被他的嘴堵住了,他继承了谢仲尧的那种强霸和无耻,而且比他更年青,更强壮,她根本无力反抗,就被他占有。他在她身上尽情宣泄后,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穿着衣服,说:"中午有空我就过来,等着我。"
  她不动,也不作声,他俯下身,在她脸上亲一下,"我说过我比他好,比他年青,我的好处,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她厌恶地看着他,他却不以为然,拉开门走了。她捂着脸,却哭不出声,愈发痛恨自己,觉得自己的肮脏。这一切侮辱,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以后中午他经常过来,孟心颐痛恨他,比谢仲尧更有甚之。谢仲尧起码还对她有些怜爱,而他只是索取,除了赤裸裸的需要,再没有别的。她更憎恨他那种天生的优越感,仿佛什么都是应该的,他侮辱了她,她还应该对他感激涕零。
  但她无法摆脱他的纠缠,更害怕谢仲尧知道。她习惯了这种挥金如土的生活,如果离开了谢仲尧,她将一无所有。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么,就一定得有收获。
  一天中午,谢天又过来了,他似乎每次都这么亢奋,孟心颐却完全麻木了,等他的动作完全结束,她立刻推开他。"你好像很讨厌我?"谢天似乎觉得很不可理喻,"还没有一个女人会在床上推开我。"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她冷冷地说。
  他不说话,似乎有些若有所失,不过,很快就若无其事了,"这样也好,你要太喜欢我,倒是麻烦。"他顿了顿,"过几天我就要订婚了。"
  "订婚?"
  "余小艾,你见过的,她也在公司做事。"
  "你真的要和她结婚?"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怎么?开始舍不得我了?"他戏谑了一句,伸手揽住她的腰,不知为什么,这次,她没有推开他。
  "我和她的婚事早在小时候就订下来了,她父亲握着广信二十一个percentage的股份,为了这个,也得把她娶到手。"他笑一下,"何况,她也很不错。"
  "怎么不让她生得又凶又丑。"孟心颐恨恨地说。
  谢天大笑,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老天不会这样对待我,小艾可是少见的靓女,又温柔又体贴,不过,这方面她比不上你,"他的手放肆地在她胸脯上抚摸着,"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他又开始兴奋起来,仿佛有着无穷的精力,这一次,她有些迎合,说不清楚是什么在支配,余小艾那张天生高贵、骄傲自信的脸孔在她脑海里闪过,要是她看见她的未婚夫像狗一样趴在她身上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得到她的迎合,他更兴奋了,在一阵剧烈的喘息之后,终于平静下来,他抱紧她,喃喃地说:"有了你,我快连婚都不想结了。"
  "好啊,就怕你舍不得那二十一个percentage。"她讥讽地说。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赶着订婚?"谢天意犹未尽地抱着她。
  她看着他,知道他会说,也懒得开口问。
  "因为那个混世魔王就要回来了。"
  "混世魔王?"
  "我弟弟,爹哋、妈咪把他宠坏了,真是个一点用也没有的败家子,而且,这小子居然敢打小艾的主意,我可不能让那二十一个percentage落在他手上。"
  "是吗?"孟心颐冷笑一声,"你们姓谢的全不是好东西!"


  谢同出了机场,叫了计程车回家。
  几个月前,他已经从商学院顺利毕业,但他一直没有回家,而去了环球旅行,但是听到大哥和余小艾要订婚的消息,他不能不回家。然而,他知道,回来也是无法改变这个现实的。
  他和余小艾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虽然很早就知道,小艾一定会变成他的大嫂,但也阻止不住他们互生情愫。
  也许是父母的察觉,他们被分开送往伦敦和美国读书,从此天南地北,有近五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现在,她终于将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嫂子,他将亲眼看着她和他的大哥走进教堂。他的心痛起来,闭上眼,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进了家门,第一眼看见余小艾,他就放弃了想最后争取的愿望。她变得成熟动人,带着满脸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依偎在谢天身边。他知道,他的初恋,已经彻底地结束。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参加我的订婚仪式呢。"谢天一边帮他接行李,一边说。
  "怎么会,这不是回来了。"他回答着,忍不住偷眼看小艾,她对他微笑,却并不说话。
  晚餐时,家人很热烈地讨论订婚仪式的细节,他依然有些恍惚,低着头吃饭,忽然听见父亲问:"回来了想做点什么?"
  他抬头,谢仲尧正盯着他。"随您安排吧。"他支吾了一声。
  "我想你先从下层部门做起,慢慢熟悉广信的业务。"
  "无所谓,不过……"他想了一下,"明天我自己去公司,看看喜欢那个部门再说。"
  "他才回来,歇几天再说嘛,急什么?"谢太连忙插口。
  谢仲尧不说话了。公司业务有谢天打理,谢天是个做生意的天才,把一切都打理得井然有序,这一向都是谢仲尧引以为傲的,所以,反而并不在意谢同是否出息了,只是一味地宠着他。
  "没事,我也玩够了,呆在家里也无聊。"谢同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你才吃这么一点?"谢太皱着眉。
  "坐久了飞机不太舒服,我想先休息。"谢同起身上楼,谢太不说话了,兴趣又转回仪式的安排上了。谢同在楼梯上回头时,看见小艾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他在楼梯上站了一会,看见谢天的手始终亲昵地挽着小艾的腰,而小艾,也没有再抬起头来,他站了一会,终于掉头上去了。

  孟心颐盯着电脑,在查看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突然有一个年青人闯了进来,他瘦削的脸,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直直地盯着她,"这是个什么部门?为什么就你一个人?"
  孟心颐很不满他的放肆和无礼,冷下脸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随便闯进别人的office,你不会敲门吗?"
  他不说话了,耸耸肩就出去了。
 "莫名其妙。"孟心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进来。"她喊了一声,门开了,又是那张脸。他走进来,冲着她一笑,"现在我敲门了,你不会再说我没有礼貌了吧?"
  他的脸一笑起来就仿佛有种阳光般的明媚,对着这样一张笑脸,孟心颐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你是谁?"她问, 这次语气缓和了许多。
  "你还没回答我呢,这是个什么部门,就你一个人吗?"
  "核算部……就我一个人。"
  "核算部?"他伸头看她的电脑,"核算什么?"
  孟心颐板起脸,"这些是你能看的吗?你再不出去,我就叫保安了。"
  "财务报表嘛,你都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他笑一下,"我觉得你这里挺清静,反正我要挑个地方呆着,不如就你这里吧。"
  孟心颐愣了一下,看着他,忽然从他的眉梢眼角看出谢仲尧的影子,立时明白了他的身份--谢天口中的混世魔王,怎么偏偏就混到自己面前来了?"又是一个。"她厌恶地想,脸色更难看了,"我这里不需要多余的人。"她冷冷地说。
  但是由不得她愿不愿意,谢同就这样挤进了她这个本来就形同虚设的办公室。谢仲尧一向习惯了谢同的任性,他也不能向谢同解释孟心颐的身份。
  反正这样的部门,他也不会有兴趣呆很久。
  谢同却显得很兴奋,毕竟是第一天开始工作,等到办公桌电脑一应俱全后,他看着孟心颐,"分配工作吧,我应该做点什么?"
  "你……"孟心颐犯难了,自己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又能让他做什么?"你看看这段时间的报表,做个分析图给我吧。"她想找点无聊事,早点打发他走。
  他却欣然点头,一声不响地工作,几个小时不见他动静,孟心颐忍不住了,探过身去,才发现他在电脑上养宠物猫,正玩得不亦乐乎。
  "你在干什么?"她板着脸厉声问。
  他抬起头来笑,"免费领养,有小狗皮克,还有怪兽……"
  "这里是office!"
  他撇了撇嘴,看见她是真生气了,连忙把电脑退出来,揶揄着说:"轻松一下嘛,分析图,我做出来就行了。"
  孟心颐不理他,回到自己的电脑前,不一会却发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一只卡通猫来,举着个"Sorry!"的牌子,在她面前做鬼脸。
  她瞪起眼,还来不及反应,那只猫就跳着逃跑了。她知道是他搞的鬼,抬眼向他望,他冲着她做鬼脸,讨好地笑,那神态很像刚才那只猫。
  她想生气的,却忍不住笑了。

  谢同来了之后,孟心颐开始快乐起来。
  谢同是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他给孟心颐灰蒙蒙的生活带来了别样的阳光。他和他的父兄明显的不同,不热衷金钱,也不热衷女色,他不会带给人任何不安和威胁感。孟心颐从讨厌开始慢慢习惯他的存在了。
  他每天花在电脑游戏上的时间比工作更多,这个莫须有的部门正合了他的心意。孟心颐看着他忙着给宠物喂食、购物,仿佛天底下没有更比这有乐趣的事。
  "低能!"她在心里暗暗地想,眼睛却老往他屏幕上瞟。毕竟她也是个正青春的女孩子,也藏着一份童心。
  他发觉了,挑逗地说:"你也领一只吧,你叫心鱼,"他故意变着音,"就领条小鱼养吧,我这只是坏猫,坏猫吃小鱼。"他大笑。
  "小鱼?我要养就养鲨鱼,吃了你这只坏猫!"孟心颐被他的笑声激怒了。谢同见她有了回应,立刻来了兴趣,跳起来,"好呀,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鲨鱼,帮你领一条,看你养不养得大它,养不大,还是会被坏猫吃掉的。"
  他果然找了条鲨鱼出来,刚出生,又小又瘦,两个人挤在电脑前一起给它喂食,正闹着,谢天忽然推开门进来。
  "大哥!"谢同叫了一声,孟心颐突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和谢同几乎贴在了一起,慌忙站了起来,谢天似乎也没想到会撞上谢同,从惊异变成恼怒,继而妒忌起来,冷冷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个部门做事。"
  "是吗?爹哋同意的?"
  "那当然。对了,你有什么事?"
  "我……"谢天一时语塞,"我过来拿份报表。"他随便支吾了一句。
  孟心颐立刻从桌子上抓了一份报表,递给他:"你要的。"谢天接过来,悻悻地看了她一眼,却不好再逗留,走了出去。看着他那种得不到满足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孟心颐好像出了一口气,有谢同在这里,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了。她愈发觉得谢同可爱起来了。
  谢同却完全不知就里,见谢天出去,依然拉着她,"快,鲨鱼还没喂饱呢。"
  "好啊!"她欣然回应。

  离谢天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天,孟心颐一进办公室,就看见谢同闷闷地坐在电脑前。
  "怎么了?生病了?"她问了一句。
  他没回答,神情沮丧,连眼神都灰蒙蒙的。
  他一向都是活泼开朗的,仿佛精力旺盛得必须靠活动来发泄,这样的情形,孟心颐还从来没有见过,忍不住又问:"怎么了?坏猫,没鱼吃了吗?"
  听见叫他坏猫,他勉强向她笑了笑。她看见他眼睛里似乎闪着泪光,吓了一跳,俯下身拉他的手,"出了什么事?"
  他吸了吸鼻子,"没事,明天我大哥就要订婚了,我替他高兴。"
  孟心颐想起谢天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明白了,原来他为另一个女人不开心。她心里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心情也变得很坏,一声不响地坐下去。谢同却倒了两杯咖啡过来,递给她一杯,说:"为青梅竹马干杯!"他不理会她懂不懂,自己仰头喝了下去。
  "青梅竹马!"孟心颐默默地念着,忽然又想起那个蹬着脚踏车的男孩子,她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你也有青梅竹马的恋人?"谢同看着她的眼泪问。
  "嗯……"她惊觉过来,伸手去擦腮边的泪水。
  "别动!"他伸手挡住她,把一滴眼泪接在掌心,郑重地说:"这种眼泪最珍贵,至少,她没有为我流过。"
  孟心颐呆呆地看着他,两人目光对视着,在他那清澈透明的眼睛里看见一种很复杂的感情,这种感情和他的单纯也是很不相衬的。她的心莫名地悸动一下,却又被他的目光吸引着,不忍移开。他突然展颜一笑,"我本来没有勇气去参加她的订婚仪式,不过现在,我想我会去。"
  "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一下,快活地笑,"因为坏猫已经决定忘记她,移情别恋了!"他丢下她,打开电脑开工了。她还呆站在那里,似乎在他的话中听出了别样意味,突然开始不知所措了。
  中午收工时,有人敲门,谢同正等着孟心颐收拾东西,一起去吃饭,听见敲门声,顺手拉开门,门外的竟然是余小艾。
  他有些发愣,没想到她会过来,僵立着不知如何反应。"一起吃饭,好吗?"小艾轻轻地说。
  谢同看了孟心颐一眼,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好啊。"
  出门时他又看了看孟心颐,孟心颐低着头,一眼也不看他,他似乎叹了口气,出去了。
  细心的小艾把他们的举动全看在眼里。

  餐厅里,小艾没吃什么,只是用眼望着谢同。
  谢同用餐巾擦着嘴,躲闪着她的目光,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虚起来,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的移情别恋?
  小艾叹了口气,撅着嘴:"你不像以前了,有什么就直说,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畏首畏尾的?"
  "直说?说什么?"谢同看着她。
  "说……"她摆弄着手里的水杯,"说想说的话啊,比如说你不高兴我和他在一起,我和他订婚,你不开心,都可以说。"
  "说有用吗?何况,光我一个人说,也不知道你怎么想。"
  "其实我……我也挺喜欢他的。"小艾有些歉意地看着他,"这几年我们一直通信,他对我挺好。"
  "原来这样。"谢同颇带醋意地说,"既然你都愿意,还要我说什么?"
  "至少我们可以做朋友,至少你不用这样躲着我。"
  "谁躲着你?"
  "就有,你这样对我,我就是受不了。"小艾叫了起来,眼圈红红的。
  谢同不说话了,看着她红了的眼,突然把手掌伸到她脸颊下。
  "你干什么?"
  "接你的眼泪。"他的神情特别认真,"我要你为我流一滴眼泪。"
  "讨厌!"小艾打开他的手,"就算有眼泪,也给你气回去了。"
  谢同耸耸肩,"那算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为我哭。"
  小艾不说话,只幽幽地看着他,许久才说:"我想什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天上有神,他会知道。"
  "神?神又知道什么?"谢同盯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的心事,她却避开他的目光,忽然问:"你怎么会选中那个小部门做事?"
  "没什么,我觉得那里挺好。"
  "什么好?好偷懒吧?"
  "嘻……"他笑起来,顽皮而又无赖。
  "我就知道你,二十几岁的人了,也不想着好好做点事,什么时候才会像你大哥那样……"
  "你饶了我吧,"他打断她的话,双手举作投降状,"跟他比我自愧不如,反正事情他都让做完了,哪里用得着我,再说,你要嫁的人是他,我有没有出息有什么所谓。"
  "不求上进!我真不知伯父伯母为什么这么纵容你。"小艾顿了顿,终于把话题转到正题,"你怎么胡闹我不管,可是,那个孟心颐,你知不知道她……她怎么会在那个部门做事?"
  谢同完全没领会她的话中有话,连想都没想,大咧咧地说:"公司有这个部门,就有人做事,这有什么奇怪?"
  小艾叹了口气,不说话。她不能在谢同面前去说她未来公公的是非,可谢同看孟心颐的那种眼神,又令她十分担忧。
  "明天你会参加吗?"她最后问。
  "只要是你心甘情愿的,我都会祝你幸福。"谢同轻轻地说,心底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孟心颐坐在办公室里,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午饭都没有出去吃。余小艾的突然出现,扰乱了她的心,她莫名地恐慌起来。
  正在她烦躁不安的时候,门轻轻一响,谢天进来了。
  "你来干什么?"她立刻紧张起来。
  "还能干什么。"他一把抱住她,把她按在桌子上。
  "放开我!"她拼命挣扎,"谢同就快回来了,看见不好。"
  "怕他看见?"他用手托住她的脸,"我劝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他可是我们谢家最宝贝的儿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孟心颐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看见小艾和他去吃饭了,老情人见面,他不会这么快回来,"他的手麻利地解着她的纽扣,"那小子碍了我多少好事,我想死你了。"
  孟心颐不再反抗,任由着眼泪往下流。她只死死地盯着门,生怕谢同会突然推开门进来。谢天却似乎没完没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终于,他喘着气从她身上爬下来,她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服,胃里十分不舒服,想要呕吐。
  谢天冷着脸看着她,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装什么淑女?从你跟老头子那一天,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我警告你,再让我看见你勾引谢同,我揭了你的底,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他摔着门走了,孟心颐整个人瘫软下去,欲哭无泪。谢天的话像烙铁一样烙着她的心,她的人任由他们欺凌,连自尊都要任由他们践踏。
  她流着泪,自怨自艾,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站起来,不安地来回走,全身因紧张而颤抖起来,想遏止住这可怕的想法,却不能成功,强烈的报复的欲望愈来愈膨胀起来,冲激得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对着窗外的青天,她终于下定决心,她孟心颐不会再任由谢家的人作践欺负,她要给谢家一个最沉重的打击--谢同,谢家最宝贝的儿子,握住他,就是对谢家最好的报复。
  她从现在开始,就要编织一张温柔多情的网,牢牢拴住谢同。

  订婚仪式上,谢同喝了许多酒,仪式结束后,他不想回家,一个人流连在海滩上。
  手机响了,响了很久,他才接听,听筒里是孟心颐的声音:"喂,谢同吗?"
  "什么事?"
  "我想问你的电脑密码是多少?"
  "密码?问这个干什么?你在哪里?"
  "Office."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九点多了,忍不住问:"你怎么还在office?"
  "你一天不在,我想坏猫一定饿坏了,想帮你喂它,又不知道你的密码。"
  坏猫?那个电脑里的小玩意,他几乎把它忘了,但她却记得。他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暖意,"你等我,我一会儿就过来。"他拦了一辆计程车,赶回公司。
  因为今天日子的特殊,公司里几乎没有人加班,大厦里空荡荡的,他不管保安诧异的目光,乘电梯直上自己的办公室。
  孟心颐孤零零地坐在电脑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键盘,谢同、谢同……这两个字一串地出现在屏幕上。听见门响,她回过头,谢同站在门口,眼睛却看着屏幕,她才意识到屏幕上是什么,慌忙想删除,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
  她看见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真情,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他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回到孟心颐的住所。他们热烈地相拥,做爱。孟心颐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她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报复,还是真的爱上了谢同。
  她闭上眼,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现在,她必须做的一件事,也许会让她功败垂成,也许又会是她跨上成功的最重要的一步。
  在谢同完全平静下来之后,她坐了起来,披上睡衣。
  "怎么了?"他用手拉她,她不动,他有些吃惊,也坐了起来,"你生气了?为什么?"
  "不……不是。"她推开他的手,"谢同,你走吧,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他几乎叫了起来。
  "因为……"她咬着唇,眼睛里噙着泪,"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但是我不想欺骗你。"
  谢同惊异而又茫然地看着她,他那单纯得像孩子一样的头脑里实在想不出所以然。
  "我是你爹哋的女人!"孟心颐终于说。
  "什么?"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孟心颐不大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却像是炸雷,震得他头脑嗡嗡作响。他仿佛突然从幸福的云端落了下来,跌进痛苦的深渊,"为什么是这样?"半晌,他才说出这么一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然后,就好像身边的是一条毒蛇一样,用最快的速度跳下床,穿衣服。
  孟心颐呆呆地看着他,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看来她注定是要全盘皆输了。她的心抽搐得好痛,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咬得太用力了,嘴唇上都咬出了血。
  他穿好衣服,就要逃出去,却看见她嘴角溢出的鲜血。那红的血在她苍白的脸上尤其的刺眼,他的心战栗了,她的绝望夺走了他所有的力量,他无力地靠着墙,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
  她下了床,半跪在地上,抱住他,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抱住她呜呜地哭了。她陪着他哭,心里却燃起了希望。
  半晌,他终于不哭了,拉着她,帮她擦干眼泪,望定她,"你爱我吗?"
  "爱!"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我们明天去跟他说清楚。"他坚决地说。
  "真的?你不怕?"
  "我决定了。"他扬起脸,整张脸上都显出倔强和固执,甚至有点视死如归的决绝,他仿佛一瞬间成熟了,又仿佛更加的幼稚,他整个人就是一个矛盾体,处处显出不和谐。
  孟心颐的眼里突然又充满了泪,她拉紧了他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谢仲尧的目光紧盯着谢同的脸,然后又移到他和孟心颐紧紧拉着的手。
  "我要和心颐结婚。"谢同说得斩钉截铁。
  "她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谢仲尧几乎是怒火中烧。
  "我知道,但那是以前,从现在开始,她是我的女朋友,我要和她结婚!"
  谢仲尧的手几乎搧到他脸上,谢同却倔强地仰起脸,他的手停在了半空,颓然坐了下去,点燃一支雪茄,狠狠吸了一口。他知道儿子的脾气,这一巴掌下去,会把他打得更远。
  他眯起眼,放缓了口气,"傻小子,一个女人而已,你真想要,我就给你。不过,不要头脑发热,结婚?话说得太早了。"
  谢同紧闭着嘴,不说话。他又把目光转向孟心颐,"你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我知道我老了,你要跟他没关系,跟我说一声,到底我们相好一场,我也不会为难你,何况我跟他还是两父子。"
  他的话软中带刺,孟心颐的脸胀红起来,谢同也一脸的不自在,忍不住叫起来:"不要再说了。"
  "我这样说你就受不了,以后别人也会说,说得会更难听!"谢仲尧声色严厉起来,"你还知道要为谢家、为你自己留点面子吗?"
  谢同的双肩颤抖起来,他感觉到心颐的手从他的手掌里轻轻滑出去,心头一震,猛地把她的手抓紧了,他扬起头,看着父亲,"不是我让谢家蒙上耻辱,是你对不起谢家,更对不起我妈咪。如果你认为我给你丢脸,我会走,但我绝不会放弃她。"
  谢仲尧瞪着谢同,两个人目光对峙着,他看出了谢同骨子里的不妥协,强压着怒火,挥了挥手,"先出去,过几天,你就不会这样和我说话了。"
  谢同拉着孟心颐转头就走。

  孟心颐从那幢豪宅里搬了出来,珠宝首饰她一样未动,依然是几件衣服,一个小皮箱。她没有一点留恋,她现在握在手里的,才是谢仲尧的无价宝。
  他们租了一间便宜的单身公寓。倔强的谢同不再使用谢仲尧给他的信用卡,他们挤公车去开工,回家吃便当,却依然很开心。
  谢仲尧静静地等了两个月,依然不见谢同有任何回头之意,他有些失去耐心了,更慌张起来,匆忙把谢天找了过来。
  "你弟弟的事,你就不管,任由着他胡闹下去?"谢仲尧铁青着脸。
  谢天双手插在裤袋里,微侧着身体,耸了耸肩,"您都管不了,我怎么管?"
  "去找孟心颐,给她钱,打发她走!"
  "为什么是我?您找她不是更好吗?"
  "你和她的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谢仲尧盯着他,"不是你,她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谢天躲开谢仲尧的目光,不敢说话了。
  "我不出面,是不想和小同闹得太僵,叫别人看笑话,以为我们父子俩争一个女人,所以这件事,你去办最合适。"
  "好吧。"谢天说。离开谢仲尧的办公室,他直接去找余小艾。也许由小艾出面去劝谢同,是最好的。

  坐在餐厅里,谢同被小艾盯得不自在起来。"有什么话就说,别老这么看着我。"
  "你真的和那个孟小姐……"
  "没错。"谢同硬梆梆地说。
  "你干嘛?"小艾生气了,"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好像我是你的仇人似的。"
  "你不是他们的说客吗?要不,就是也跟他们一样取笑我。"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呢。"小艾不满地说,"我是佩服你有这种勇气,想夸你,你却这样说我。"
  "真的?"
  "只是……"她顿了顿,"以前对我怎么不见你有这种勇气?"
  "谁说没有?回来的时候我本来下定了决心的,是你说喜欢大哥,我还能做什么?"
  "下定决心?"小艾看着他,眼神变得很奇怪,她把头转向窗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你真的喜欢她?"半晌,她转回头,问。
"是。而且我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要再放弃。我不想看着自己爱的人跟别人进了教堂才后悔。"谢同一脸认真地说,他抬头看着小艾,"别人不明白我,你也不明白吗?"
  小艾的眼睛湿润了,原来她曾经离幸福是那么的近,但她擦肩错过了。她握住谢同的手,"谢同,我支持你,我一定站在你这一边。"
  谢同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小艾痴痴地看着他,又醒悟过来,连忙低下头。
  回到办公室,谢天还在等着消息,"怎么样?"一见她,他就迫不及待地问。
  "没怎么样。"小艾回答着,看着谢天,心里还在想着刚才谢同的话。"下定决心。"她的心刺痛起来,不敢再想下去。"阿天,我觉得我们应该支持他。"
  "你说什么?"谢天瞪着她,"你有没有搞错?支持他?一个公司上上下下谁不在看谢家的笑话,你还叫我支持他?"
  "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说上几天,他们也就不说了。"
  "你真的不明白,这何止只是笑话的问题,这是谢同的终生大事。"
  "正因为是他的终生大事,我们才不能勉强他,他喜欢她,他有权力为自己做主。"
  "真是笑话!谢家是名门旺族,他居然想娶一个婊子进门?"
  "你……"小艾瞪着谢天,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斯文得礼的他嘴里会说出这么粗俗不堪的字眼。
  谢天也自觉失言,不说话了。两人沉默了一阵,谢天说:"算了,这件事找你帮忙是找错了人,我自己想办法。"
  小艾生着气不说话,看着谢天悻悻地走了。

  下午,孟心颐接到谢天的电话。
  "到我office,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电话里说。"孟心颐瞟了一眼谢同,压低了声音。
  "你不过来,等我过去说到什么不好听的,你别怪我。"谢天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孟心颐站了起来,抓了份文件,又把一柄裁纸刀夹在文件里,对谢同说:"我去送份文件。"
  "早点回来。"谢同玩着电脑游戏,随口应了一句。
  孟心颐忐忑不安地走着,她知道谢仲尧必定会采取措施拆散她和谢同,而在这一场较量中,她是这么的势单力薄,除了谢同的坚持,没有人会帮她。
  她每过一天都如履薄冰,觉得很累,却又不能放弃。她现在把一生都当赌注押了上去,已经没有回头的路。
  从中午余小艾找谢同吃饭,她就知道,现在是他们正面交锋的时候了。
  她进了谢天的办公室,紧紧捏着文件里的裁纸刀,她绝不能再给谢天侵犯她的机会。好在这一次,谢天并没有这种兴趣,他盯了她很久,冷冷一笑,"我和我爹哋都看走眼了,想不到你挺有心计。我警告过你不要打谢同的主意,缠着他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孟心颐不说话,不想在话语里让谢天抓到任何对她不利的把柄。
  "你要多少?开个价,趁现在我爹哋还有心情和你做交易,捞一笔走人,不然,怕那天他玩腻了你,落个人财两空。"
  "我要的不是钱,这种交易我也没有兴趣。"孟心颐转身欲走。
  "站住!"谢天站起来,"你真的想要人?"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除非是他自己放手,不然,我有什么理由要放手?"
  "说的也有道理,你这么有信心?"他眯起眼看着她。
  孟心颐扬起头,不理会他。
  他盯着她,目光里慢慢透出一丝邪意,伸出手想搂她的腰,她猛地挣开了,从文件里抽出刀,指着他,"你别碰我!"
  谢天向后退了一步,摊开两手,"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好,让我们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 孟心颐咬着唇。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你不是要他吗,我成全你,给你五百万,你带着他远走高飞,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也别让老家伙找到你们。"
  "什么意思?"孟心颐一时不明白他的用意。
  "没什么意思,我成全你而已。"谢天略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孟心颐却忽然明白过来。她还记得有一次谢仲尧无意中跟她说过他立过一份遗嘱,在自己过世后,除了他太太那份,把自己身家的大部份都留给谢同,而留给谢天的却并不多。
  她知道谢天在谢氏的举足轻重,不解地问:"为什么分配得如此不公?"
  谢仲尧却自有他的道理,"谢天有本事,凡事都能独挡一面,赚钱对他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是谢同……"他叹了口气,"我对他从来就没有什么要求,他玩惯了,也被他妈咪宠坏了,除了花钱,他什么也不会。他是我的儿子,我得保证他一生衣食无忧。"
  她无权评价这种分配是否有理,但这对谢天来说,显然是不合理的。但现在,她完全明白了谢天的用心,他想用五百万,就把谢家的一切据为己有。
  "五百万?"她冷笑一声,"谢仲尧至少有几十个亿,你的心也太黑了一点。"
  谢天的脸色十分难看,"你想要多少?"
  "对不起,是走是留都是谢同自己的事,我不会跟你做什么交易,更不会要你的钱。"
  "你最好考虑清楚,想进豪门,有这么容易?不要以为靠得住他,就算他真想娶你,你也绝对踏不进谢家的门槛。"谢天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
  "这种事就不用你费心了,你还是想一想,如果让谢仲尧知道你今天对我说过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孟心颐不卑不亢地说。谢天被刺到痛处,再也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心颐掉头而去。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孟心颐最后的一句话,让他心惊肉跳。他恼恨自己的鲁莽,一句话的错误,让他对孟心颐的优势急转而下,但孟心颐不接受他的提议,是他意想不到的,他隐隐感觉到她的不安份,这更令他不安。
  他考虑了很久,然后拿起电话,叫他的私人助理吴永超。
  吴永超三十二岁,大个头,一脸杀气。他早年在社团混过,伤了人,坐过牢,谢天看中他胆量过人,敢做敢为,把他留在身边。私人助理,说穿了其实就是司机兼保镖。
  看着谢天愁容满面,眉头紧锁,吴永超知道谢天找他,就一定是有不能用常规处理的事。
  "有什么麻烦?"他径直问。
  "二少爷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
  "我给那女人钱,她不要,董事长又一定要我解决这件事。"谢天用眼睛看着他。
  "你给她多少钱?"
  "一百万。"谢天随口编了一个数字。
  吴永超眯起眼笑一下,"何必这么多,我只要五十万,保证不让她再给你们添麻烦。"
  "我就是不想有麻烦。"谢天不动声色。
  "谢先生这么看得起我,关照了我这么久,我这个人是有恩必报的。你放心,我一向手脚利索,办完事,我出去玩几天,要没事,我再回来给谢先生效力,要是有事,我保证不会有人再在香港看见我。"
  谢天舒了口气。
  "不过,我要现金。"
  "没问题。"谢天轻松地说,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吴永超出去后,他重重靠在椅背上,心跳得很厉害,用手抹了一下脸,全是冷汗。他对自己不满起来,小事一桩,何必这么紧张,但他还是宽慰不了自己,全身紧张得僵硬起来,过了半晌,才想起给谢同打电话,叫他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饭。
  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过了今天晚上,孟心颐就不会再对他构成什么威胁了。
  但是一想起谢同,想起那份不合理的遗嘱,他的头就暴痛起来。在谢家巨额遗产的继承上,自己的聪明能干也变成一种错误,这是个什么世界?
  "总有一天要把这个败家子丢出谢氏!"他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

  孟心颐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这间简陋的单身公寓,谢同在时,这里仿佛是他们的伊甸园,但他一离开,立刻就显出凄伧寒酸来。她环顾四周,心里涌起一阵凄凉。她本可以答应谢天,带上一笔可观的钱财,和谢同远走高飞,但她不甘心,她最痛恨人的就是谢天,她不想成全他。
  可是,她和谢同的关系究竟能维持多久,或者说,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谢同能坚持多久?一旦他投降,她立刻就一败涂地,接下来就是一无所有。
  她的手忍不住抓起电话,拨谢天的号码,拨到一半,又停住,想起他曾给过她的玷辱,那种有恃无恐的傲慢,她又挂断了电话。
  她惶惶不安,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所措,这时,突然听见敲门声--谢同,她连想都没想,就拉开了门。
  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迅速挤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她吃了一惊,看清楚了他的脸,认出是谢天身边的人,心立刻沉了下去,一瞬间意识到了危险,许多念头从她心头掠过,她没有惊叫,也没有试图逃跑,在他面前,这是绝对行不通的,只能加快他的行动。
  她整个人都因恐惧紧张得僵硬起来,却对着他笑了笑--连她都惊异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有事吗?请坐。"
  吴永超也为她出奇的平静惊异,她这么客气,反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原先想好的行动也被打乱。他不好动手,顺势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好像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来意,也察觉不到危险,拿一只杯子给他倒了些啤酒,递给他,还是带着甜甜地笑说:"经常在公司看见你,你都冷着脸不理睬人,也不敢和你打招呼,你别见怪。"
  "当然不会。"吴永超盯着她脸上动人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回答。他们现在离得那么近,他发现她只穿着一件睡衣,薄薄的绸缎面料几乎紧贴在身上,整个身体曲线毕露。他咽了咽口水,难怪这个女人能迷得谢氏父子团团转,她的一颦一笑,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有种特别的诱惑,可以让男人为她犯罪。
  现在,这个女人就在他面前,没有防备,也没有力量抵抗,他完全掌握着她的生死。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两手一拉,就把她的睡衣拉了下来。
  她挣扎了一下,但他感觉得出她并没有用力,这种挣扎只是更加刺激了他的欲望,他把她按倒在床上。
  她没有反抗,反而在迎合,使他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感,完事后,看着她娇美白皙的身体,他已经舍不得杀死她了。他正有些左右为难,她坐了起来,看着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
  他吃了一惊,呆望着她,说不出话。
  "刚才我有机会杀了你。"她从枕头下抽出一把水果刀,向他晃了晃,吴永超全身都冒出了冷汗,"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她眯起眼,"我觉得你才像个男人。"
  他全身都轻飘飘起来,一把抱住她,她却推开他,"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我……"他愕然,"你真想我杀了你?"
  "你不动手,回去怎么交待?再说……"她开始流泪了,"他既然要我死,你不动手,他也会找别人,还不如让我死在你手上。"
  "谁也别想碰你一个指头!"他早忘了自己的初衷,一挺胸膛,"有我在,你怕什么?"
  "怕,我当然怕。他不会放过我的。"孟心颐泪水涟涟,紧紧靠在他身上。
  "我帮你做了他,他以后再也找不了你的麻烦。"
  "什么?杀人的事我不会做。"孟心颐吓得几乎跳起来。
  "现在是他要杀你,你要想活命,就只有先干掉他。"吴永超的眼睛里射出凶光,"再说,又不要你做,你等我的消息就好了。"
  孟心颐全身颤抖了一下,说不出话。
  "我成全了你,你记得怎么报答我就好了。"他的嘴伸过来,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穿上衣服,走了。她呆呆坐在床上,感觉自己几乎麻木的肌肉慢慢有了点知觉,然后大脑才开始运转,她只是希望可以躲过一劫,没有想到事情却会变化成这样。
  杀人!她打了个寒噤,"你要想活命,就只有先干掉他!"吴永超的话还在她耳边,她只是想要报复一下他们,她只是想拥有一个真心喜欢她的男人,为什么他们之间,竟会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居然真会找人杀她。她痛恨起来,但吴永超为什么要帮她,他的目的又在哪里?她愈发地恐惧,但是现在,她顾不了这么多了,再也不能犹豫了,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反击。

  上午十点,谢天在办公室接到吴永超的电话。
  "谢先生,事情都办妥了。"
  谢天松了口气,还是忍不住问:"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你放心,人间蒸发,警察连尸体都不会找到。你再不放心,我现在就离开香港,绝不会给你找麻烦。"
  "好吧,你离开避一避也好。"谢天依然有些不放心,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我现在西贡码头,你把钱带过来。"
  "我马上就来,等我。"谢天放下电话,调了五十万现金,装在皮箱里,出了办公室,临走时,向他的秘书打了个招呼:"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总经理,你十一点还约了客户。"秘书说。
  他看了一眼手表,"知道了,我会赶回来。"说着话,人已匆匆而去。
  十点半,孟心颐在西武买了一双皮鞋,她很刻意地把信用卡单据收起来。十一点,她打开了一直关闭的手机,不到五分钟,手机铃响,她接起来,是吴永超的声音,"搞掂了,你现在可以回公司了,还有,我去澳门躲几天。"
  "不要去,回公司,你突然不见会引起警察怀疑的。"孟心颐连忙说。
  吴永超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也许你是对的,那我也回公司吧。"
  孟心颐挂断电话,压抑着狂跳的心,回公司上班。
  一进办公室,谢同就抱住她,"去哪里了?不开工,也不开手机,再不出现,我就过去找你了。"
  孟心颐抱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昨天几乎成了他们的永别,他永远也不能想象她在这一夜经历过的恐惧,她现在还能活在他面前,不能不说是种侥幸。但她又不能表露什么,只能轻轻地亲他一下就放开了,说:"我没鞋穿了,去西武买了一双。"
  她伸脚给他看,他笑了:"还以为我回家,你生气了,买鞋嘛,中午有时间,我可以陪你去。"
  "我怕你舍不得买这么贵的给我。"她打趣了一声,转了话题,"我不在,你有没有欺负我的鲨鱼?"
  "当然有。我把它放在沙滩上晒太阳,你要再不回来,我就有烤鱼片吃了。"
  "坏猫,死坏猫。"她用手拍他的头,他笑着到处躲,两个闹成一团,余小艾突然推开门,急冲冲地进来,"谢同!"
  两人一惊,止住笑声,"什么事?"谢同问。
  "有没有见到你大哥?"
  "没有啊,怎么了?" 谢同有点尴尬,不敢看她的眼。
  余小艾却顾不得,"他十一点约了客户谈生意,现在快十二点了,还没见他人影,人家一直等着,又打不通他手机,董事长已经发脾气了。"
  "早上他不是已经到公司了吗?"
  "是啊,可他十点钟就出去了,只说一会就回来,又没说去哪里。他一向守时的,从没有这样的事。" 余小艾又气又急。
  "也许车坏了,也许手机又刚巧没电。"谢同看她着急的样子,反而笑了,笑嘻嘻地说,"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有什么客户,让我爹哋搞掂好了。"
  "你当然是什么都不操心的,懒得跟你说,总之,你帮我打他的电话,打通为止。"她说完话,急匆匆地走了。
  谢同嘻嘻哈哈应付着,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快到了下午收工时,谢天仍然没有回来。
  只有孟心颐知道,谢天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收工后,谢同和孟心颐一起吃晚饭,吃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电话里是谢仲尧急切的声音:"你听着,现在马上到九龙警察总署,你大哥出事了。"
  谢同还来不及问清楚,电话已经挂断了,他呆了几秒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跳起来,就向外跑。
  "出了什么事?"孟心颐喊了一声,心里却明白一定是有人发现谢天的尸体了。
  "我大哥出事了,我得去差馆。" 谢同回过头,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有点颤抖。
  "什么事,要不要我陪你去?"
  谢同犹豫了一下,"不,不用了,你先回去,我不送你了,还有,在家等我电话。"
  "好,路上小心点。"孟心颐叮嘱了一句。
  谢同再也顾不上回答,叫了计程车,直奔警署。
  虽然他心里做了许多猜测,然而怎么也想不到看见的竟然会是谢天冰冷的尸体。
  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身体已经被海水泡得有些肿胀,左胸上有个伤口,两边的肌肉翻卷过来,也被海水泡得发白。
  谢同向后退了一步,看见父亲靠着墙根站着,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伤口,在一瞬间,他变得十分苍老,他又看着谢同,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声音。
  他知道自己应该上前去安慰父亲,但是却发觉双脚迈不出去,心口像刀剜一般疼痛,使他几乎忍不住想弯下腰去。
  --他是那么痛恨大哥,痛恨他比他聪明,痛恨他那种做哥哥的天生的优越感,更痛恨的是因为他是哥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夺走小艾。
  --他一直这样认为。直到现在,这种锥心的疼痛才让他明白,其实他是爱他的,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弟,是血肉相连的。
  他是他身体的一半,现在,他的那一半生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僵死了,他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平衡。
  他僵立在那里,动作看起来迟钝而且笨拙,连思想也混乱了,浑噩了,想哭却哭不出来,喉头哽咽着,喘息不过,整张脸都青紫了。
  父子三个人就这样占据着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冰冷的空间,在三个角落,一个悲痛欲绝,一个还在惊愕浑沌中,另外一个,已再不会有任何思想和痛苦了。
  一阵零乱的脚步声打破这死一般的气氛,谢同仿佛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余小艾。她几乎是冲进来的,谢同伸手想拉住她,却没有拉到,她从他身边冲过去,扑到谢天面前,看清楚他的脸时,她哭了一声,就昏厥过去。

  孟心颐一个人躺在床上,浑身冒着冷汗。
  这是她一生中最难捱的一个夜晚,她强逼着自己入睡,但噩梦却一次次将她惊醒。她开亮屋子里所有的灯,全身还是止不住的战栗,没有风,屋子里却好像也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冥冥中盯着她,无论她走到哪里,那目光就跟到哪里。
  她再睡不住,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帘,外面是漆黑的夜,连月亮也没有,她在窗前跪下来,开始照着圣经祈祷,只要忏悔,神是会原谅的,但是,她感觉不到解脱,罪恶感深深地束缚着她,使她透不过气,她知道,她将不会得到神的谅解,噩梦将伴随她的一生。
  她忍不住拨通了谢同的手机,铃声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听。
  谢同垂着头,坐在警署的长凳上,父亲和小艾还在做笔录。手机铃响了很久,但他却没有反应,他还没有从这个巨变中清醒过来,只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头痛得厉害。
  "喝杯咖啡吧。"一杯滚烫的咖啡递到他面前,他抬起头,看见一张沉静的、略略有点冷酷的脸,"我叫陈正南,凶杀组督察。你大哥的案子由我负责。"
  谢同慌忙站起来,却碰翻了他手上的咖啡。他反应很快,一把按住杯子,咖啡泼了一手。
  "对不起。"谢同十分尴尬。
  "不要紧。"他放下杯子,用手巾擦手,"我和你父亲谈过,还有谢先生的未婚妻,但他们只知道谢先生在上午十点从公司出去,却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谢同茫然地摇头。
  "你知不知道谢先生经常和什么人来往?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结?"
  谢同依然茫然地摇头,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大哥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不由有些惭愧。
  "我不知道,我才从国外回来,平时也很少住在家里,大哥的事,我从来也不过问。"
陈正南看了他一眼,合上档案,"好吧,你要想起什么对案情有帮助的,请你立刻联络我。"他递了张名片给他,站起来要走。
  "阿sir,是什么人害死他?"谢同忽然问。
  "警方正在调查。"他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然后就走了。谢同茫然地站着,看见小艾扶着父亲出来,他连忙赶过去,搀扶着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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