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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墨尔本的夏天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当时我看着一辆一辆的车从面前过去,耳边呼啸着一些离奇的声音——尽管我一直认为这地方很安静,特别是比较我来的那个地方,那里总是热热闹闹,人潮汹涌,而这里不是——在这里听的声音,与那里不同。许多,我想,应该是我想像出来的声音,毫不相干,与这街头任何一件东西。

相似的车子到了这里也变得安静,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分贝的限制。只是,人们习惯了安静,就象我们习惯了混乱、拥挤和人声鼎沸一样。我喜欢这安静,但却又怀念那些吵吵闹闹。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忽然听见这么一句,我断定完全是出于我的幻想。而“人海”这种词,是不是一定要中国人才能发明出来。除了在北京的街头,我还真没有在其他地方找到这个词汇的现实意义。相遇相识相互琢磨。我看见两个人从我面前走过,兴高采烈地交谈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们也没有看见我。陌生人象空气一样透明。或许会有人喜欢这种透明的感觉,有时我也喜欢。而在国内的许多时候,想透明是很难的。

是尊重还是重视。他们把你当作一个人来琢磨。想知道你的背景,想了解你在做些什么,想探听你的思想,想揭露你的感情。而在这个地方,被别人忽视的感觉,出奇的舒适。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右侧有刺眼的光亮闪烁。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是某个镜头反射着的阳光。一个棕色头发的女生正把手中相机放低,然后如同镜头上的阳光一样,笑了笑,很快转身而去,身后背着一个绿色的背包。我感慨地想,也不是人人都会把你当成空气,但是当成风景也算不错。可我看不出来我能算的上什么风景,为此,我很郑重地审视了一下我所处的位置。

我站在一个不大的十字路口的角落边,这里有个擦拭的光亮标志杆,身后是转角的商业店铺,我想是个眼镜店。我就靠在这光亮的标志杆上、手插在裤兜里对着街道发呆。两条不是很宽的街道在不远处相交,不算多的车辆来来往往,更为稀落的是步行的人——在这个季节,这些不多的人群里,看上去有三分之一是游客。一切都很正常、自然。我想,不知道是街道更值得拍摄,还是我这莫明其妙、无所事事的人使得摄影者觉得饶有兴趣。

其实这个地方,无所事事的人很多。坐在一旁街边长椅上那位灰白头发的兄弟就是其中之一,他大概三十多岁,但是也许你会觉得岁数很大,一头灰色头发,并且留着短茬胡须。他象一位元首一样,心宽体胖,安然自得地坐在那里,咧嘴笑着向过往的游客挥手致意。他显然很有经验,一眼能看出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是游客。有时他还会根据游客的服装来判断是哪个国家的人,尽管这不可能全部准确,但还总是让他蒙对了。

他一看见我时,就咧着嘴说:“Chinese,”然后象我们一样竖起大拇指,说“Brother.”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经常和美国人、日本人、韩国人称兄道弟,不过人家这么亲切,我也只好对他傻笑。然后他会用很简单的英文单词说说诸如天气不错之类的话语,随后他竖起食指说:“One dollar。”我郁闷地想,是不是应该装听不懂他的意思,但是他那狡黠闪烁的目光直盯着我,我只好说我没有dollar,正在疑惑他会不会提出要人民币——基本只能留作纪念,他马上转移了目标,说:“Cigarette。”肯定是他长期练就的伎俩,我只好送出一根香烟。

一个韩国哥们,因为与我们一同来的,而且他的T恤上印着一条龙,也被这位澳洲老兄误认为中国人。韩国哥们举着手里的数码相机,指着上面的牌子,然后还拉过我们,指着我们相机的牌子——凑巧的是,我们的数码相机全都是韩国产。我想他为此而沾沾自喜,澳洲老兄很识实务的,也冲着他举了半天大拇指,他就把被误认为中国人的一小点不快扔到九宵云外去了。心情很好,而且总是那么激情高涨的韩国哥们要去逛逛街上的大小店铺,考虑到可能每到一处都多多少少要花点dollar,所以我很委婉地拒绝了同去的邀请,最后站在这街边看这不花钱的风景。

一辆旅游BUS过去。我在那鲜艳闪亮的车身上,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孤独而困惑的一个被扭曲的人影。我想像车上的人兴高采烈地奔赴某个旅游景点,去海滩,或者去看袋鼠。而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为了去海滩?澳洲的海滩和中国的海滩到底有什么区别?为了去看袋鼠?这倒是相对来说更有代表性的东西。可是我到现在除了许多标志牌上和商品上印刷的袋鼠外,还没看过真的袋鼠。难道就是为了站在街头看这不算繁华的街道?和旁边的本地老兄,你一个词我一个词的练习英语?或者摆个POSE,等着被某些人当作街景的一部分拍摄下来?

发现我的想法如此的没有意义。我下决心明天随韩国的哥们去看袋鼠。袋鼠不会和我要one dollar或cigarette,虽然为了得到它的接见事先我们也得付出一点代价。而回家的时候,我们可以一本正地说看见澳洲真正的袋鼠。

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站在这路口是个不错的选择。也只有在这陌生的地方,陌生人之中,能安静的、互不干涉的站在路口街边,看着想看的一切。没有警察或者任何人干涉你。因为,这是你的自由。你站在不违反规则的角落,那么你就是自由的,享有权利的。而且街道是那么干净,店铺是那么整洁,阳光那么灿烂,让人乐得享受。如果不是那位老兄霸占那张长椅,说不定我会在这里消磨更多的时间。

影子掠过。我抬头看见一群鸽子,转瞬即逝,天空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依然是南半球的阳光和丝丝缕缕薄极了的云。

我对自己说该走了。然后沿着印象中来时的街道向前走。
旁边那位老兄,象元首一样对路过的游客挥手致意。
耳边浮响起第四十交响乐的声音。蒙太奇式的镜头。 一个人站在街当中,手臂挥动着,面对来往车辆,仿佛指挥一支交响乐团。
回到北半球,应该是冬天。
在多年以后,那个棕色头发的女孩还会不会在相册里看见一张照片,一个亚洲人站在澳洲某个小路口的街边发呆?

陌生的,甚至不知道街道名字的路口,也许我再也不会到来。
但会是留在我印象中的地方,可以享受,可以不在意通向哪里,可以不知道名字,可以不用选择,一切无所谓,不用担心走错的路口。

2003。偶然遇见,墨尔本的夏天。   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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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人生足迹 / 2003,墨尔本的夏天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当时我看着一辆一辆的车从面前过去,耳边呼啸着一些离奇的声音——尽管我一直认为这地方很安静,特别是比较我来的那个地方,那里总是热热闹闹,人潮汹涌,而这里不是——在这里听的声音,与那里不同。许多,我想,应该是我想像出来的声音,毫不相干,与这街头任何一件东西。

    相似的车子到了这里也变得安静,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分贝的限制。只是,人们习惯了安静,就象我们习惯了混乱、拥挤和人声鼎沸一样。我喜欢这安静,但却又怀念那些吵吵闹闹。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忽然听见这么一句,我断定完全是出于我的幻想。而“人海”这种词,是不是一定要中国人才能发明出来。除了在北京的街头,我还真没有在其他地方找到这个词汇的现实意义。相遇相识相互琢磨。我看见两个人从我面前走过,兴高采烈地交谈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们也没有看见我。陌生人象空气一样透明。或许会有人喜欢这种透明的感觉,有时我也喜欢。而在国内的许多时候,想透明是很难的。

    是尊重还是重视。他们把你当作一个人来琢磨。想知道你的背景,想了解你在做些什么,想探听你的思想,想揭露你的感情。而在这个地方,被别人忽视的感觉,出奇的舒适。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右侧有刺眼的光亮闪烁。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是某个镜头反射着的阳光。一个棕色头发的女生正把手中相机放低,然后如同镜头上的阳光一样,笑了笑,很快转身而去,身后背着一个绿色的背包。我感慨地想,也不是人人都会把你当成空气,但是当成风景也算不错。可我看不出来我能算的上什么风景,为此,我很郑重地审视了一下我所处的位置。

    我站在一个不大的十字路口的角落边,这里有个擦拭的光亮标志杆,身后是转角的商业店铺,我想是个眼镜店。我就靠在这光亮的标志杆上、手插在裤兜里对着街道发呆。两条不是很宽的街道在不远处相交,不算多的车辆来来往往,更为稀落的是步行的人——在这个季节,这些不多的人群里,看上去有三分之一是游客。一切都很正常、自然。我想,不知道是街道更值得拍摄,还是我这莫明其妙、无所事事的人使得摄影者觉得饶有兴趣。

    其实这个地方,无所事事的人很多。坐在一旁街边长椅上那位灰白头发的兄弟就是其中之一,他大概三十多岁,但是也许你会觉得岁数很大,一头灰色头发,并且留着短茬胡须。他象一位元首一样,心宽体胖,安然自得地坐在那里,咧嘴笑着向过往的游客挥手致意。他显然很有经验,一眼能看出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是游客。有时他还会根据游客的服装来判断是哪个国家的人,尽管这不可能全部准确,但还总是让他蒙对了。

    他一看见我时,就咧着嘴说:“Chinese,”然后象我们一样竖起大拇指,说“Brother.”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经常和美国人、日本人、韩国人称兄道弟,不过人家这么亲切,我也只好对他傻笑。然后他会用很简单的英文单词说说诸如天气不错之类的话语,随后他竖起食指说:“One dollar。”我郁闷地想,是不是应该装听不懂他的意思,但是他那狡黠闪烁的目光直盯着我,我只好说我没有dollar,正在疑惑他会不会提出要人民币——基本只能留作纪念,他马上转移了目标,说:“Cigarette。”肯定是他长期练就的伎俩,我只好送出一根香烟。

    一个韩国哥们,因为与我们一同来的,而且他的T恤上印着一条龙,也被这位澳洲老兄误认为中国人。韩国哥们举着手里的数码相机,指着上面的牌子,然后还拉过我们,指着我们相机的牌子——凑巧的是,我们的数码相机全都是韩国产。我想他为此而沾沾自喜,澳洲老兄很识实务的,也冲着他举了半天大拇指,他就把被误认为中国人的一小点不快扔到九宵云外去了。心情很好,而且总是那么激情高涨的韩国哥们要去逛逛街上的大小店铺,考虑到可能每到一处都多多少少要花点dollar,所以我很委婉地拒绝了同去的邀请,最后站在这街边看这不花钱的风景。

    一辆旅游BUS过去。我在那鲜艳闪亮的车身上,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孤独而困惑的一个被扭曲的人影。我想像车上的人兴高采烈地奔赴某个旅游景点,去海滩,或者去看袋鼠。而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为了去海滩?澳洲的海滩和中国的海滩到底有什么区别?为了去看袋鼠?这倒是相对来说更有代表性的东西。可是我到现在除了许多标志牌上和商品上印刷的袋鼠外,还没看过真的袋鼠。难道就是为了站在街头看这不算繁华的街道?和旁边的本地老兄,你一个词我一个词的练习英语?或者摆个POSE,等着被某些人当作街景的一部分拍摄下来?

    发现我的想法如此的没有意义。我下决心明天随韩国的哥们去看袋鼠。袋鼠不会和我要one dollar或cigarette,虽然为了得到它的接见事先我们也得付出一点代价。而回家的时候,我们可以一本正地说看见澳洲真正的袋鼠。

    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站在这路口是个不错的选择。也只有在这陌生的地方,陌生人之中,能安静的、互不干涉的站在路口街边,看着想看的一切。没有警察或者任何人干涉你。因为,这是你的自由。你站在不违反规则的角落,那么你就是自由的,享有权利的。而且街道是那么干净,店铺是那么整洁,阳光那么灿烂,让人乐得享受。如果不是那位老兄霸占那张长椅,说不定我会在这里消磨更多的时间。

    影子掠过。我抬头看见一群鸽子,转瞬即逝,天空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依然是南半球的阳光和丝丝缕缕薄极了的云。

    我对自己说该走了。然后沿着印象中来时的街道向前走。
    旁边那位老兄,象元首一样对路过的游客挥手致意。
    耳边浮响起第四十交响乐的声音。蒙太奇式的镜头。 一个人站在街当中,手臂挥动着,面对来往车辆,仿佛指挥一支交响乐团。
    回到北半球,应该是冬天。
    在多年以后,那个棕色头发的女孩还会不会在相册里看见一张照片,一个亚洲人站在澳洲某个小路口的街边发呆?

    陌生的,甚至不知道街道名字的路口,也许我再也不会到来。
    但会是留在我印象中的地方,可以享受,可以不在意通向哪里,可以不知道名字,可以不用选择,一切无所谓,不用担心走错的路口。

    2003。偶然遇见,墨尔本的夏天。   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写得不错。喜欢你的文字。
      • thank you.不过有点零乱.
    • 写的很朦胧,娓娓到来,看完后跟着想发呆.不错.人有的时候也许需要发发呆,特别是对那些未知的陌生世界,发呆也是一种享受.HA3
      • 是的.
    • 激起俺对往昔的回忆,不过俺没去过摩尔本
      • 这也是往昔的回忆 ^_^
    • 我去年9月去的那里,很让我失望,城市确实很古老
      • 感觉古老和简朴也有它们的好处...
      • 应该等年纪大了去养老
        • 在美国的人跟我说加拿大就适合养老.嘻嘻.
    • 有时间再写一写悉尼
      • Sydney...感觉比较complex,有本杂志上说它suave yet raucous,呵呵。不过我觉得还好了。
        • I like Melbourne better. It is more country and spacious.
    • You remind me the summer when I was in Melbourne. It is such a beatiful city. I remember well one quiet beach along the great ocean road. I saw nobody but only the sunshine dancing on the water, and long long grass.
      • It is beautiful. Everywhere I go I find a poet has been there before me, Freud said.
        • Travel is only glamorous in retrospect.
        • Well said! :)
          • :)yes
    •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