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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系列之 如烟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一个真实的故事,生活还在继续……

1975年初冬的某个深夜。
一个瘦小的孩子孤单地蹲在联防队办公室某一个零乱的角落里,脸上因有眼泪不断地流过、风干,留下了一道道灰色的印记。他的嘴层干枯开裂,有血丝隐隐渗出。
当第 7 个月亮悄然隐去,第 8 个白天如常来临时,联防队老周走进来拉起他如柴的手:“孩子,走吧,回家吧。”
他,木然地站起来,用很脏的袖管擦了下嘴角,木然地跟着老周走出联防队那道窄小的铁门。
外面,阳光很好,但是,冬天的风毫不留情地吹向瘦小的他,他卷曲在单薄的衣裳里。

他,就是关自宏,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

他走进那条熟悉的弄堂,眼泪顺着脸颊淌下,他已记不清自从进入联防队之后自己流过多少眼泪了,此时的他,只想早点回家,扑在妈妈的怀里痛哭一场。
家里的门虚掩着,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停地忙碌。
“回来啦?看你脏的!我马上烧水,等一下给你洗个澡。”妈妈只是忙着用吊桶盛水烧水。
渴望的温暖就那样落了空,关自宏冲上狭窄的木梯,扑倒在床上。
这次,他没有哭。家里也就那么点家务,怎么老是没个尽头呢……?!
疲倦中,关自宏沉沉睡了过去。

“这小子,回来啦,还晓得回来,啊?!给我把他叫起来!竟敢去偷人家东西!活得不耐烦啦!”
恍惚中,关自宏被一把拉起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父亲那张铁青的脸!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关自宏积蓄的委屈在父亲的怒吼下,蓬勃滋生起来。
“还说没有?!你竟然还敢说没有??!!难道人家冤枉你了?!我打死你这小兔崽子!!你叫我这把老脸以后往哪搁?!啊?!”
父亲把关自宏抓在手里,在屋子里团团转,他要寻找可以狠狠打,打痛关自宏的“家什”。关自宏吓得卷曲起来。
眼看着父亲抓着一根粗木棍扬起来就要动手,在一旁的母亲急急抓住棍子,突然勇敢地喊:“曲再明,今天你再打孩子,我就跟你急!!!”
爸爸的手停在了半空……
妈妈轻轻拖出在父亲鹰爪下瘦小的他:“来,阿宏,妈妈已经烧好了水,去洗洗。看你,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关自宏看着妈妈,“哇”地大声哭了出来,泪,终于再次流了一脸。

和无数个往常一样,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关自宏就起床了,穿好衣服鞋子拿起被他磨得逞亮的小铝锅出门去。
他要穿过那条长长的黑黑的老胡同去外面大街。
胡同里,经常有老人大婶在一起讲鬼故事,吓得关自宏每天早上经过那条黑黑的墙头剥落的胡同时,总是缩成一团,他怕一不小心,那阴森森血淋淋的鬼就扑上来缠住自己的脖子……
“哐…..”
为了壮胆,他用锅盖敲打了一下锅子。
“哐……”
“哐……”
寂静的胡同里那烦躁的哐哐声悠长悠长地,扰人清梦啊!

咦?奇怪!前面怎么有亮光?一个多月以来,在灰蒙蒙的早上在这胡同里见到亮光对关自宏来说真是个意外!
走近,哦,原来是张伯伯家。他家的大门侧着一条缝,仅可以伸进关自宏小小的拳头,光亮就是从这条缝里倾泻出来的。
里面有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张太太尖尖细细的嗓音。
张伯伯家里就他和比他小好多岁的张阿姨,他儿子去年就搬出去了。关自宏也不知道为什么张伯伯的儿子不喜欢他后妈,张阿姨在关自宏的眼里,很漂亮很漂亮,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的感觉,不像自己的母亲,那样古板,整天只知道不停地拖地板擦桌子洗衣服!
当张阿姨柔柔嗲嗲地说话时,关自宏总会围在旁边多听一会,不舍得走开。
张伯伯家,自从他儿子搬出去之后,一直很晚才会打开门,关自宏早上背起书包上学校的时候,他家的门总还是紧关着的。今天是怎么了?
关自宏很想听听里面的声音,但是,外面大街的诱惑远远超过此时的好奇。
走出那条长长的老胡同,来到外面马路,天已经有点亮堂了,关自宏吐出了一口长气。
马路上,已经是人来人往。对面菜场旁的小摊早就吆喝开了:
“油条糍饭团煎饼啦….,香喷喷啦……”
“豆腐花,一大碗,一毛钱,吃个饱…..”
“豆浆牛奶,营养好来西…..”
“茶叶蛋豆腐干,米道老好老好咯…..”
…… ……
闻到那阵阵飘香,关自宏凝固僵直的脸马上恢复了活力,他撒腿跑到马路对面。
这里的热闹熙攘,这里的嘈杂人流,让小小的关自宏沉迷,一次次帮他克服了走进那条胡同的恐惧。
傻蛋!
关自宏在骂谁呢?
一个月前的某天早上,妈妈让哥哥起来买早餐,哥哥缩在暖暖的被窝里硬是不肯,妈妈只好拖关自宏。
当他才迈出家门,见到那黑森森的胡同,马上缩了回去!迟疑了好一会,想想就这样回去要被哥哥笑话的,只好硬着头皮上路。
但是,自从见到了这边世界的热闹与精彩,那,又算得了啥?!

悠悠地逛了一圈后,关自宏才让自己的小锅子装满豆腐花。那是关自宏最爱吃的,这是在他来的路上早就盘算好了的。他用食指蘸了一下,放进嘴里,从指尖到指根,从指根到指尖……
终于不舍得地盖上盖子,咽了一下口水……

“豆腐花宴”结束后,关自宏一抹袖口,背上书包美滋滋地跟在哥哥后面去学校了。
那是一堂手工课,关自宏特喜欢手中平凡的东西经过自己的手变出不平凡东西来的那种感受。
所以,他特认真。
“关自宏!关自宏!”
突然,班主任钱老师板着脸站在教室门口喊他。
“跟我去办公室。”

钱老师的办公桌旁坐着一个穿公安制服的陌生人。起初,关自宏没在意,因为他一向不愿意来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会有些什么人,他当然不知。
“关自宏,这位叔叔是派出所的,他想找你了解点情况,你必须得如实回答,知道吗?”
派出所的?找我?小小的关自宏吓懵了,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心突突突地跳。

“今天早上,你出去买早点了?”
“嗯。”
“你每天一大早出去买早点么?”
“嗯。”
“你今天早上经过你们家那条胡同时,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孩子懵懵的还没苏醒,对了,张伯伯家……
“是不是老张家的门开着?”没等关自宏说出话,那个人已经问了,关自宏只好点头。
“嗯。”
“他们家里有没有人?”
“有……”
“你看到一块手表了吗?”
那门缝里……记忆中没有,关自宏摇了摇头。
“有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东西?”
“没……”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关自宏本来就胆小,看到这个穿公安制服的人来找自己早就吓得没魂了,只盼着早点结束回教室,哪还敢说什么话!
“那好,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
那派出所的叔叔站起来,转身,对老师说:“就这样吧,钱老师,谢谢你。”
他们握手说再见。

下午,操场上,关自宏和同学在一起玩跳绳。
“关自宏。” 钱老师铁青着脸远远地喊。
“你跟这位民警叔叔去派出所一趟。”

这一去,就是7天。

——————————————————————————————————————

2002年夏天。
关自宏站在 19 层楼的高处,心烦地点燃烟,烟袅袅地从他泛黄的指尖流出。
窗外很好的景致,楼下就是高尔夫球场,满地的绿色。夕阳正从右侧渐渐地滑落,淡淡的光晕里,行人如蚁。极目远去,环湖的那边就是雯雯的老家——嘉里胡同。
当初买房的时候,和雯雯走了好多的地方看了好多的房子,当走进这间屋子,雯雯就不肯走了:宏,就这吧,我喜欢。
那天也是这样的夕阳。
现在,关自宏站在这满墙的玻璃前,望着远处斑驳陈旧低矮的胡同,寂寞从指尖悄悄滑落。

刚才雯雯打电话来,说下午 5 点的飞机,7 点到上海。关自宏的心一阵抽搐,脑子嗡嗡地响。想起昨天,雯雯走的时候那种闪烁的眼神、不符逻辑的借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该去接她了。关自宏再点燃一根,叼在唇间,走出家门。

电梯门一开,他直直往里闯。
“弄哪能啦,眼睛看啦啥地方?”一个尖锐的声音把他直直拉回。
烟灰弄得那女子一身,关自宏朝她瞪眼,不想说话。
“弄看看,弄看看,弄魂不拉身让相?哪能咯能嘎个!”
“眼睛看看清爽,晓得伐?”
……
“你有完没完?!”哇的一大声,那女子吓得不敢再说。临出电梯时,嘴里挣扎地咕了声“神经病”匆匆而去。

打开车门启动引擎,踩下油门,切!怎么搞的!?车子坏了?!
看看排档,他不禁摇了摇头,用手理了理头发,敲了敲额头,直挂 2 档冲出门去。

挡风玻璃上,由于好几天没有洗车,留下一条条印痕,关自宏按下喷水按钮,启动雨刮器,突然,就想起了母亲的那双手。

母亲把他从父亲爪下救出,把水放满澡盆,静静地给他洗澡。那双粗糙的手在他身上划来划去,划来划去,划着他幼嫩的肌肤,疼得他直裂嘴,但是,他忍着没有哭出来。
为什么母亲的手不能像张阿姨那样柔嫩雪白、光滑细腻,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不能像张伯伯那样慈祥、和蔼、总是一张笑容可掬的脸,为什么哥哥不能像同学照顾自己的弟妹那样细致地照顾自己…….
第二天,关自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床头放着鼓鼓的书包,桌上有他喜欢吃的豆腐花。他一个翻身起床,匆忙梳洗后,美美地吃了油条豆腐花,跟在哥哥的身后去了学校。
走进教室,关自宏感觉到了不一样的目光。虽然自己平时不怎么讲话,同学间相处得并不怎样,但,今天的目光,是不一样的。上课,老师的眼神滑过自己的脸,冷冷的;课间,同学们进进出出,没人喊他;体育课,没人和他一起玩游戏;放学了,他的身边没有人……
以后的日子,很漫长……

漫长的过去了四年,1980年的春天。
和平新村,一个瘦长的身影在四处晃荡。只见他定格在底楼一户人家的后窗,屋内只有一个女人走过来走过去,一会儿,那女人从内屋拿了张草纸匆匆出去,门户虚掩着,于是,他马上迅速地绕过住宅,溜了进去。他拔掉那收录两用机的插头,正想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时,那个女人正好回来,把他堵在了屋内。
他,就是关自宏,那个曾经被冤枉偷了人家手表的瘦弱小孩。

派出所里。
关自宏非常镇定。从他的脸上你根本已看不出害怕与恐惧。
“你小子,够厉害的,啊,不到两个月偷了96台录音机!你都把这些录音机弄哪去了?”
“卖了,换了钱了。”
“钱呢?”
“花了。”
他还在笑。他不禁想起,有一次,他运气特好,有一户人家,他前脚刚把录音机偷出来,主人后脚就进了屋,听见那人在屋里大喊,有小偷啊有小偷啊小偷偷了我家的录音机啦,他开心地撒腿猛跑,前后相差就那么几秒的工夫啊,好惊险好刺激!那天,到手了4台。他拿着瞬间换来的几张面值十元的人民币,约上一帮狗友去小饭馆开心地搓了一顿。
“你小子,这些人家,家里都有人在的,你怎么也有那胆子下手?”
“我算好了时间的。”
“算好了时间?”
“是啊,他拿草纸去厕所拉屎啊,他拉屎的时间足够我进去,然后离开。”
“这次怎么失算了?”
“他妈的,老子以为那女人拿了草纸出去肯定要拉屎的,没想到这女人撒尿也要用草纸。他妈的!”想到这,关自宏就来气,懊恼自己没考虑周全。

“你为什么偷人家东西?”
“为什么?哈哈。”关自宏头一扭:“反正,我偷也是偷,不偷也是偷!与其被人诬陷,我还不如真的偷!”
“为什么专偷录音机?”
“这东西偷它有意思,看你听着它悠哉悠哉的样子,哼,叫你马上听不到!再说,录音机吃相啊,好卖,又能值几个钱。”

偷窃的录音机折算成金额按当时的法律足够判上十年,但是,关自宏未满16周岁,于是,少教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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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机场已经是七点十五分,见前面有车停着,他匆匆把车停下,熄灭引擎,关上车门正准备离开。
“喂喂喂,来来来,驾驶证行驶证。”在这种人面前,挣扎也没用,感觉特像等待宰割的动物,无论你是鸡鸭猪狗,或是老虎狮子,他说啥就是啥,你越倔他就越来劲。
“罚款 30。”那保安开了张收条给关自宏。

罗雯从虹桥机场大门口出来,正好见着这一幕。在候机大厅没见着关自宏,她以为关自宏今天不会来接自己了,因为从昨天下午下飞机踏上广州的土地开始,关自宏就不断打来电话威胁她。
起先,她只是说去旅游和几个朋友,大家兴致很高约了一起去游游桂林山水。但是关自宏的电话不断地打来,他的神经敏感到隔着几千公里也可以嗅出陌生男人的味。后来她索性关机,她想要自己的空间,为何你关自宏可以有那么广阔的天地,我却不可以?

那个陌生男人等在白云机场门口,手里捧着一束骄艳的玫瑰。当罗雯在 QQ 里告诉这个男人自己决定要来看他的时候,他一直不停地问是吗是吗是吗是真的吗,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在视频的那头高兴地舞起来,十足像个孩子,都三十几岁的人了。罗雯想起他那副样子,不禁有微笑浮上脸。他是个儒雅的男人。
他是篛笠蓑衣。
两个月前,罗雯下午逛街回来累了就躺在床上休息,不经意就睡了过去,等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麻将搭子早已成局。
把昨天吃剩的饭菜从冰箱里拿出来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将就着吃了。反正关自宏是不会很早回来的,想想自己实在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就上网吧,找个人聊聊也好。
点击那小小的 QQ 头像,弹出自己的号码,输入密码,登陆。
查找……我要找个男的,女和女的有啥好聊的?要找个有摄像头的,可以看看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嘛……下页,下页,下页……咦?这个名字好怪,什么字啊,都不认识,去问问他(她)。
用户昵称:篛笠蓑衣
年 龄:已老
性 别:男
个人说明:为何我的眼里满含泪水?
怎样的一个男人?肯定受过很多的沧桑吧?
回信很快就来了。
就这样,罗雯认识了这个男人。他叫江楠, 37 岁,海南人,在广州做电器生意,因为不善于经营生意一直不景气,前一年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了他。
这是个忧郁的男人,他满含忧郁的眼睛、对老婆孩子仍旧充满着的深情触动着罗雯。要是,自宏爱我有他爱他老婆的一半,那么,我就会很满足。
这两年,两个人的婚姻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是天天晚上出去,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好几天,问他老是说生意忙,其实,罗雯的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关自宏忙的并不是生意,他在外面的花边新闻时常发生。记得刚开始那一阵问他问急了,他就会冷冷地说你别管之类的话,随后的日子里不管罗雯怎样努力,在家里守着的仍旧是个晚回或者干脆不回的丈夫。而自己呢,痛苦之后也实在是受不了那些个寂寞的日子,看着寂寞空房,难受得如同满大街飘着的柳絮,找不到着落的地方。于是,就找了些寂寞的姨太太们一起打打麻将逛逛街打发日子。女儿在父母亲那边照顾得挺好的,不需要自己费心。
篛笠蓑衣,这个男人在罗雯寂寞的心中激起了圈圈涟漪。接下来的日子里,罗雯天天守在电脑前和他 QQ 来 QQ 去,日子就这样飞速过去了。罗雯觉得自己的世界又充实和美丽起来。
是啊,有个男人在不断地夸自己想自己说着爱自己愿意照顾自己一辈子,这种感觉对一个寂寞了很久的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罗雯觉得自己的眼神明亮了,身段又如少女般婀娜了,又如夜来香重新开放了,散发着迷人的气息。所以当关自宏再一次一晚不回时,罗雯决定去见江楠,这个有着一双忧郁眼睛的男人。

看到关自宏在机场门口被罚,罗雯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当关自宏打开左车门发动引擎,罗雯打开右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关自宏阴沉着脸,什么话也不说。
“去喝杯咖啡吧?”罗雯心里有点愧疚,不管怎样,她毕竟是第一次离开关自宏去见别的男人。江楠对她说过,别怕,有我,我会永远爱你,只爱你一个,直到死去。
但是,罗雯不想离婚,如果自宏对这件事不表示激烈的抗议,她肯定不离。目前,她需要知道关自宏的态度和看法,看看能否在两个人之间寻找到一种平衡。
关自宏心里烦躁得直想揍人,出出一口闷气!后院起火,哈哈,我关自宏!他在心里冷笑:想探视我的口气,然后再决定怎么做?哈哈,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这么些年和不少人打交道,你一个小小罗雯耍什么聪明?

“不用了,离婚吧。”
“你!”
罗雯虽然想到过这层,但,还是猝不及防,本来侥幸以为,这个男人在外面放了那么多的“火”,这次自己只是出去一天也不至于被判死刑。这个臭男人!
突然,眼前这个和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男人,很陌生。9年的夫妻,就如昨日的一纸黄花,飘散得无影无踪。

2002年7月5日。
法院门口。
关自宏和罗雯约好在这里碰头。离婚协议上的理由让人啼笑皆非:性生活不和谐。当关自宏提出这个离婚理由时,罗雯的脑子里全是江楠的温柔。江楠可以一点点一点点吻你,从发梢鼻尖脸颊颈项背脊到脚趾,直至全身的每个细小角落,一点点一点点把自己彻底溶化在他的温柔里,无法抵挡。
当自己快乐得要飞起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坏坏得不动了,然后,贴在自己的胸前,轻轻地咬着自己的耳朵说:琦,我爱你,一生一世。
忍不住抱紧他,疯狂的呻吟着要了他!

由于双方都同意离婚,对财产也没有异议,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半小时后,两个人从法院大门走出来。从此以后,两个人互不相干,曾经的恩爱与美好如烟消散。

一个小时之后,飞机场。
罗雯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含着泪来到机场。在电话里和妈妈爸爸女儿告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从 16 岁认识关自宏到结婚再到今天的分手, 15年的光阴,转眼什么都不是,曾经如花的自己如花的岁月如花的梦,在关自宏的手里彻底毁灭,然后如血从指间汩汩流走。
罗雯靠着飞机窗上的玻璃,看着飞机一点点起飞,眼泪如珍珠洒落。为何我的眼里满含眼泪?
江楠!

2002年7月6日,武汉天河机场。
娇修长丰腴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里。她焦急地等待着飞机,急着想马上见到关自宏,怕迟一点就会有什么变卦自己永远也去不了上海与这个男人一起生活。当关自宏打电话来,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上海的时候,自己简直无法相信。他不是只要我做他的情人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电话里他什么也不说很气恼的样子。不管怎么样,反正能去上海走近他就是一个好兆头,或许从此自己就能走到他的身边进入他的世界与他一起生活,甚至结婚。
认识他,是自己的一种潜意识,当自己跑到《上海热线游戏频道》寻找男人的时候就有的一种潜意识,一直向往着到大城市里生活,一直希望有个男人可以使自己不用面对生活不用承担自己。而终于,有这样一个男人,很容易交往对外地的女子又没有歧视很亲切,虽然有一段时间根本就是自己老是缠着和他说话,但不管怎样,聊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两次来看自己,现在叫我去。
想起那次他第一次来见自己,娇自信地挺直了身子。

他带着一身的随意来,随意的穿着,随意的语言,一股子小孩子似的漫不经心的样子,很容易使人亲近。当娇去勾他手腕时,他搂住了自己的腰。
那天晚上,娇留在他住的宾馆里。
关自宏是个很懂情趣的男人,当娇第一次亢奋后,他的手仍轻轻地摩挲娇,从突起的山丘四周轻轻抚摩至粉红山顶,再轻轻缓缓滑至密林边缘,纠结。深处,已无法控制燃起的欲望。
娇疲倦睡去,半夜迷迷糊糊碰到关自宏的肌肤,转身呻吟着伏上他的胸膛,蜻蜓点水般亲吻他,耳根额头腋窝双臂蚌肉般光滑的胸膛平坦的腹部……长发拂过每寸肌肤,关自宏膨胀得快要爆炸了,一个翻身把娇压在身下,密林亲吻密林……

娇的欲望如在蓝空中翱翔的飞机,飞起飞起。

“梦景公寓 19 楼 F 座 1905 室,自己打车过来。”
出租车带着娇行驶在上海宽阔的高架上,娇有点傻眼,上海啊,好繁华好美丽好气派!满眼的绿色里,一排排钢筋水泥兀自脱离地面,直冲云霄。
娇有些醉了。这个城市将属于我么?

轻摁门铃。
门打开,见着关自宏的那一刻,娇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而关自宏没说任何话,一把拉过她,狂吻着把她带进客厅,压在沙发上。
娇没有丝毫准备,一任关自宏疯狂撕裂自己的衣服,疯狂揉搓自己柔嫩激荡的双峰,感觉关自宏毫不犹豫地直直进入……娇忍不住叫出声,疯狂地配合他搜寻他,无法思索,那一种场景,刻骨。

“去洗洗吧。”
关自宏疯狂地发泄完后,疲惫地说。娇横呈在沙发上,挺起双峰撒娇:“一起去嘛一起去嘛,我给你搓搓背,好不好?”
“你先去。”
忽然,娇发觉关自宏与以前不一样,不敢再缠,失落地寻找浴室去了。

关自宏又站立在那满墙的玻璃前,望着远处斑驳陈旧低矮的胡同,点燃烟。
“宏,就这吧,我喜欢。”雯雯的话在耳边漫开来。烦躁又如烟纠缠,寂寞又仔仔细细地漫上来,淹没他。
关自宏认识罗雯时,罗雯才 16 岁。

1988年的春天,和往常一样,关自宏和很多人来到舞厅门口。
“你们先进去,我去买包烟,马上就来。”关自宏说完,就往外面的小卖部走去。十分种之后,他和往常一样越过围墙大摇大摆进入舞厅。
关自宏在舞池里激烈舞动,突然看到高挑美丽的罗雯。再一看,一阵暗喜,因为美丽女孩的旁边正好是关自宏好长时间不见的狐友。
慢三步的乐曲悠悠响起,关自宏走上前去,和狐友打了个招呼,转而对罗雯摆出一个优雅的姿势。罗雯大方地站起来,牵着关自宏的手步入舞池。
一曲下来,两个人已经很是熟悉。
罗雯开心地跟随关自宏回到座位,突然一个女子冲过来:“他是我的男朋友!不许你碰他!”
罗雯高傲地扬起头:“哦,是吗?他可没说有女朋友。”
“你这贱女人,竟敢和我抢。”不由分说,那女人扭住罗雯,两人在舞厅里扭打起来。
关自宏撇撇嘴,手一挥,哥们几个扬长而去。

那个斜斜里冲出来的女孩是芳,是关自宏尚未明确分手的女朋友,刚开始好的那阵,关自宏给她在自己的印刷厂找了份工作,做业务员,但是,芳实在是个快嘴的女孩子,单位里很多机密的事情她都毫无顾忌地泄露出去,特别是回扣,那阵子回扣的事若是宣扬出去,当真起来的话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惹得厂长很不开心。厂长明着告诉关自宏,叫他自己好好管教。但是,在叮嘱过几次之后,芳仍会不小心泄露,关自宏心生厌恶便提出和她分手,芳不肯,死缠烂打跟着关自宏。舞厅里的事便是她死缠烂打的一种方式。

就这样,关自宏认识了罗雯。
第二天,关自宏辗转找到那个朋友,一支烟的工夫,关自宏就了解了罗雯的基本情况。
罗雯,刚初中毕业,因为不想上学就呆在家里等父母给她找工作。母亲是实验小学的副校长,父亲是铁丝厂的保安科长。家境不错。
这个条件在关自宏的心目中,简直是太合适了。
关自宏很清楚地记起,才结束了两个月的周雅。认识周雅,也仅一支烟的工夫。周雅长得不是很漂亮,但非常擅于打扮,名牌的穿着加上一副极好的身材衬出她装饰出来的特殊气质,柔柔嗲嗲的样子让很多男人为之倾倒。
但,吸引关自宏的并不是周雅的嗲或者极好的身材。
周雅,住在繁华地段延安东路的某幢高级别墅里,父亲是某跨国集团公司的老总。
也是在一支悠扬的舞曲之后,周雅对关自宏产生了好感,关自宏的成熟潇洒放荡不羁,与众不同。这让关自宏禁不住阵阵窃喜。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关自宏总是会创造偶然的机会碰到周雅,咖啡馆,茶室,影城,街心花园……然后在 JJ 舞厅里再一次“偶然”相遇。
共舞的时候,关自宏靠着周雅的耳根,讲了一个自编公式:
偶然 +偶然 + 偶然 +偶然 + …… = 命运
周雅砰然心动。深夜,曲终人散,关自宏不由分说,拉着周雅的手跑到小吃广场。
于是,一个月才百来块工资的关自宏开始不断地“呕心沥血”,要知道带周雅出去吃顿肯德基就得百来块。关自宏几乎化光了所有的积蓄,但,马上可以龙出升天的感觉让关自宏飘飘然。
两周后,某个晚上,关自宏拉着周雅的手走在灯火盏盏的外滩。咦,自宏跑哪去了?周雅转来转去地寻找着,突然,关自宏出其不意地从背后抱住周雅,然后头靠着她的颈部轻轻地摩挲,然后,突然转过她的身体,不由分说地深深吻了下去……
突然,关自宏放下已经沉迷的周雅,拉起她的手就跑,越过黄浦公园不算高的围墙……

12月 15 日,是周雅的生日。
这天,关自宏从老妈那里巧言弄来了二百块钱,特地跑了一条长长的淮海路,挑选了一支美丽的胸针。胸针晶莹剔透,衬着周雅雪白的肌肤肯定更加动人,周雅一定会喜欢的。关自宏暗暗欢喜地来到周雅家那幢美丽的别墅门前。他既兴奋又忐忑地按下门铃。
“找谁?”出来开门的是一个老妈子,大概是保姆吧。
“周雅在吗?”
“找小姐?你稍等。我去叫。”很和蔼的样子,关自宏开心地笑了。
突然,关自宏感觉到一种不一样的目光,从别墅的阳台上射过来。关自宏迎上那目光,周雅的爸爸!突然,关自宏的心冷了半截。此刻的他,有种被人鄙视的疼痛,这种痛,深深地刺伤了他。

周雅青春地从落地玻璃大门里走出来,满脸灿烂如花的笑容。
“阿宏,你来啦?来,进来。”
“不了。”关自宏拨开周雅的手,站在门口,双脚没有动弹:“这是给你的礼物,祝你生日快乐,很抱歉我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没等周雅回过神,关自宏已转身走了。周雅呆立在那里。
接下来的两天,关自宏没去单位上班,也没去舞厅,他知道周雅会找他,这个女孩,应该是从没被拒绝过的,这次遭到突然,肯定不能承受,非得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终于,有一天,周雅等在关自宏回家的路上。
“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我和你不适合,我们差距太大,我承受不了心理压力。和你在一起,我自卑。”
关自宏不顾失魂落魄的周雅,径直往前走去。
泪,纷纷洒落在那样一个美丽的午后。

认识了罗雯,关自宏开始了新的生活。罗雯善良美丽,关自宏不用很用心地追求,关自宏很明白自己的魅力。只要施展一些简单招数,单纯的女孩子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罗雯的家,在嘉里胡同,两层木制的楼,简单但是很整洁。有一个很大的天井,没事的时候,罗雯的母亲总喜欢搬把老式藤椅坐在天井里,让阳光晒上脊背,暖暖地小睡一会。往往,在那样的很多时候,关自宏会帮罗妈妈按摩几下颈,捶打几下背。于是,与罗雯认识没多久,关自宏住进了那幢两层的木制小楼。

平淡的日子如飞而过。

1989年6月。
关自宏蠢蠢欲动,眼见自己在印刷厂混不出什么名堂,总想自己做点什么。你想,总不能光靠每月百来块工资度日吧,但,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只有印刷业这行。这段时间呆下来,对黑白印刷的制作已经很熟悉,况且,经常踩着三轮车去送货,客户也都熟悉了,想想,弄个小点的印刷厂来做,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在一天晚饭后,关自宏与罗妈妈一家商量起来。
罗妈妈当即答应,并且爽快地答应出资。
第二天,关自宏兴致很高地和罗雯去工商局办理手续。可是,很快,他就像被霜打的茄子。工商局条文明确规定:劳教释放人员,不准办理私人企业。况且那个时候,北京正热闹着,一大帮一大帮的国人游行示威,人民广场成万成万的人在静坐,各地高校的学生拥往北京,上海受到感染,气氛也在逐渐热起来……如此动荡时期,想办证,门都没有。
关自宏只得垂头丧气回家。

看到关自宏那个样子,罗妈妈心疼了。
于是,罗妈妈决定动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学校里有一个小朋友的家长在工商局上班,好像还是个副局长。于是,晚上亲自登门拜访。
当罗妈妈把好消息告诉关自宏的时候,他兴奋得一夜未睡。
终于两个月后,工商局来电,叫关自宏去补一些手续,于是,关自宏迫不及待地飞奔而去。
当关自宏兴高采烈地从工商局回来,家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罗雯的同学,另一个是罗雯同学带来的罗雯也不认识的——莲。
见到莲,关自宏呆了。莲,像极了自己的初恋情人。

那是一个被伤害的感情故事。

自从被冤枉偷了手表之后,关自宏一直是孤立的,除了哥哥有时候会在他身边出现外,其他的时间,没有一个小朋友亲近他。就算有,也是很快被其他人叫走了。
升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开学第一天,班级里来了一位插班生。这是一位女生,高高地扎着一只马尾辫,疯疯野野的样子,老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眼睛却是乌黑乌黑的。
当那女孩挑衅的眼神从关自宏脸上划过的时候,他浑身一个激灵。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个女生会在课间休息或者周围无人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扯他说话,虽然神情是挑衅的言语是泼辣的,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关自宏不再感觉自己是孤独的了,只要每天听到那女生咯咯咯的笑声,关自宏就特别的高兴,仿佛这世界又充满了快乐。
于是,母亲又重新看到关自宏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是偶尔的不经意的。同学们又可以看到操场上单独飞驰的他的身影,单独练球掷球的那种专注神情。
心里的情绪在恣意生长。上课看着她扎着马尾的后脑勺;中午见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操场上瞧着她活泼可爱的身影……每回闭上眼睛,浮现的全是她。
而当他有天无意间发现,班级里有另外一位男生也喜欢她的时候,关自宏终于忍不住了,他要告诉那女生他喜欢她。他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
于是,那天晚上,他在自己的被窝里,偷偷地写了一封信。

信在一个无人的早上,被悄悄地放在那女生的课桌里。

关自宏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心一直“蹦蹦蹦”地跳个不停。第二节课的时候,关自宏终于接着那女生投来的眼神,突然就定了下来。
终于下课铃响了。
老师刚走出教室,那女生突然站了起来:
“同学们同学们,大家不要走,不要走!上厕所的也请忍耐一下。来,听一首美丽的抒情诗。保证绝对精彩。”
同学们好奇的眼神一下子全落到了她身上,而她,却神情严肃地稳步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
“当你从我身边悄然经过
我心底的火花刹时燃起
………….”

“同学们,你们知道这首美丽的情诗是谁写给我的吗?”
“不知道吧?是一个小偷,一个偷了人家一块表的小偷!这样的人竟敢写这样的信给我!简直是侮辱了我 !侮辱了美丽的感情!”
天!关自宏的头要裂开来了!他冲出教室。
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关自宏缓过神来,禁不住眼睛转过去,突然接着莲投递过来的热烈的眼神。
他别转身去,一声不吭地走上那吱吱作响的木楼梯。

再见莲,是一次午后。
罗雯刚吃过饭就被同学约去逛街了。关自宏一个人在家整理房子,只等营业执照一下来就可以开张。
突然有人敲门。
“谁啊?”
门一打开,关自宏呆住了,门外站着——莲!
“罗雯在家吗?”
“哦,她不在,同学约去逛街了。”
“哦。那,我可以进来坐一会么?”没等邀请,莲就一溜烟地从关自宏腋下穿过,进了天井。
突然,莲紧紧抱住关自宏,递上自己娇嫩的红唇。
关自宏迷惑了,但,很快抱紧莲,热烈地狂吻起来。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从那天见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我一直在等你说喜欢我,我一直在等。”莲妖艳的眼神看住了关自宏:“走,跟我走。”
她拉着关自宏的手,走出了罗家的宅院。

关自宏和莲在南京里弄租了间简陋的房子,作为小两口亲密的临时场所。
那段日子,是关自宏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莲给了他极大的满足。她真是个神奇的女孩,外表美丽、清纯、活泼、可爱,骨子里妖艳,迷人,魅力无穷……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地使自己心神荡漾,无法控制着一次次想要她想要她……她激起他想要征服她的那种强烈欲望,但是,每次结束,他发觉自己还是无法彻底征服她,那是一种心灵上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被燃烧着燃烧着,无法停止。
那种感觉,周雅、罗雯、芳等其他女孩子都无法给予。

转眼,到了1990年春节。
莲带着关自宏去自己的家过年。大年夜饭结束之后,大家把桌子收拾干净,莲的父亲去厨房洗碗,莲的母亲叫了起来:来来来,搓麻将,搓麻将。
于是,一家人坐了下来。
“小关,来,搓麻将搓麻将。小来来,白相相,大过年的,开心开心。”莲的哥哥叫关自宏。
关自宏的脸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小子,口袋贴着口袋呢,输了拿不出来岂不是太寒酸?
莲见关自宏为难的样子,悄悄塞给他一张红团结。
“我出去看灯会啦,你们玩啊。”莲梳洗打扮好了,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没等他反应过来,蛇腰一扭出了门去。

麻将一直打到凌晨两点,莲还没回来,关自宏有点着急。
“没事的,没事的,这丫头一向这样,习惯了。”看着莲的母亲如此笃定的样子,关自宏的心里翻腾开了,不是个味。

一直到天亮,莲也没回来。
他们困得哈欠连天,熬不住推倒城墙各自回房休息了,关自宏不好继续呆在那里,垂头丧气地回到两个人租的那间小屋。
才十几平方的小房子,突然空荡荡冷清清的。躺在那张床上,关自宏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近些日子,莲确实变化很大,身边吃的零食多了,衣服也鲜艳了,还时不时的用藐视的眼光看他:你看,我新买的手表漂不漂亮,这巧克力精不精致,这发卡好不好看,这羽绒外套合不合身……他知道莲的一个表哥的朋友正在追求她。那天去莲家叫她一起去看电影,正好遇上那家伙在献殷勤,那家伙是开出租的,有事没事总缠着莲,带莲到处兜风,朱家角啊,佘山啊,淀山湖啊……..好端端的放着生意不做,却来纠缠不清!
莲可能和那家伙在一起!!关自宏心痛的感觉又漫上来了,几年前的一幕在他脑子里重演。
下午中饭之后,关自宏跑到几百米外的路边公用电话亭给莲打电话,电话是莲的母亲接的:莲回家了,在睡觉,好的,等她醒来我告诉她。
天,总算回来了!
一直到晚上,莲还是没出现,电话也没来一个,关自宏又去电话亭。还是莲的母亲接的电话:莲还没醒来,好的,知道了,等她醒了我一定告诉她。
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十二点,关自宏再次跑到电话亭:告诉她我在等她电话,请她马上回电话给我。
关自宏等在电话亭旁,天,冷得让他直跺脚。喷出的热气,很快在眼睫毛上形成雾水,围巾上也都是。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失望在一点一点地加深。
昏黄的路灯下,关自宏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孤独的身影渐长渐短,渐短渐长……
凌晨三点的时候,关自宏疲倦地走进那间小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下午,关自宏冻醒过来,睁开眼睛想起罗雯。
他披上外套,慢慢地向嘉里胡同走去。

罗雯正准备出门,见着沿胡同走过来的关自宏,惊呆了。
关自宏容颜憔悴,胡子拉渣,衣服皱巴巴的不象样子。
几个月不见,那个神采飞扬、风流倜傥的自宏呢?

“雯雯,我回来了。”
罗雯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是流了一脸。好久,才拼凑出一句话来:还走吗?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你还要我吗?”
罗雯扑到关自宏的怀里,失声哭了起来。

一个月后,“自宏印刷厂”开张了。

1993年一个浪漫的五月,罗雯和关自宏在相识了整整5年后,在他们奋斗得来的新居里,结婚了。
1996年6月,女儿天天随着一声响亮的哭声,来到了这个纷繁迷乱的世界。
1997年7月,“时代之子”轻盈地驶入家门。
1999年,购置了梦景公寓 19 楼 F 座 1905 室。

看着蓝色的天空,关自宏咬牙切齿地想着那个男人,那个勾引雯雯的男人,恨不得一刀一刀宰了他!总有一天会有个了断的!

“宏。”娇的双手从关自宏的身后抱过来,头伏上他的背。

2004年7月,一个特别炎热的夏天。
关自宏和娇在各自的房间里,各自徜徉于网络。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女人换成了娇,只是生意那样的惨淡,惨不忍睹。
自从和罗雯离婚后,关自宏的生意就日渐萧条,没有好过。
从起先罗雯在的时候来不及交货陪着笑脸对客户说“抱歉,对不起”,到现在印刷设备卖剩两台,工人陆续走散。上个礼拜,又失去了一个客户,失去这个客户,关自宏几乎没有生意可做了。于是,最后的两个工人也在上周遣散,说等到有活了再通知他们。
而当初爱之如命的“时代之子”亦老态龙钟,驾驶着它,不再有爱惜。

“自宏,我们结婚,好不好?”娇端中饭过来,又来缠。
“这样不是蛮好嘛。”关自宏一脸的不耐烦。
“你再这样对我,我回武汉了。”
“不会吧,不要像个小孩子,好不好?”
看着关自宏这样不在意的表情,娇一赌气回房间收拾衣服。
“别这样嘛,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啊,我又没有嫌你。” 娇见关自宏还是这个态度,一赌气,甩过关自宏的手出门去。

“好好好,我送你。”一路,关自宏嘻嘻哈哈地送娇去机场。
“想我就早点回来。OK?”仍旧只字不肯提结婚的事。

送过娇,关自宏想起自己还未吃中饭,于是找了个地方吃面条。端着饭碗,突然想起罗雯,他驱车来到和罗雯结婚后一起生活的那个新村。
关自宏跨下车。
这个地方,仍旧有着他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环境甚至一两个熟悉的人物,走在那曾经天天进出的新村路上,关自宏想起善良的罗雯女儿那幼稚的童音,不知怎的就有点酸酸的味道涌上来。

“妈妈,妈妈。”稚嫩的声音,一个小女孩摇摇晃晃地向不远处的妈妈爸爸走去。走近,小女孩双手拉起父母,一步一步欢欣地从关自宏面前走过。

视线过去,突然,就看见了罗雯。
罗雯踩着自行车从那边过来,还是关自宏熟悉的长发飘扬的样子。她在那熟悉的楼道口停下,车后座,竟是女儿天天!关自宏忍不住跨步走上前去。
突然,一个男人从楼道里出来,弯腰抱住了天天!然后很自然地搂着雯雯的腰往里走。那个男人!那个海南人!
关自宏呆在那里!

终于走进那19层的家,关自宏把自己摔倒在床上。阳光透过玻璃,烤着他的肌肤。他一个起身,拉起窗帘,满屋子暗了下来。
打开空调,打开电脑,又来到《上海热线游戏频道》,《升级》157房间,挑了个位置座下。

“嗨,你好,先生。”
对面那个纯纯小女孩头像的人向他打招呼。关自宏浑身的劲马上涌上来,他飞快地回应,双手在键盘上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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