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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居》男人的悲哀,女人的悲哀,城市的悲哀,时代的悲哀,写的太好了。。。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1)

这是海萍千挑万选租来的安身立命之地。每个月650块。她原本只想在这里过度一下,没想到一度就是五年。这期间,她和老公办了婚姻大事,换了N个工作,妹妹海藻借住了大半年,儿子出生后回来的第一个家。一生中几乎所有的大事,就在这租住的10平方米屋檐下完成了。

  海萍原本想,等一攒够首期就买房子,然后就有自己的窝啦!

  路漫漫其修远兮。五年的血泪路走下来,她发现,攒钱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涨价的速度,而且距离越来越远。再等下去,也许到入土的那一天,海萍还是住在这10平方米的房子里。如果这幢古老的石库门房子不拆的话,她会一直租下去,一直节衣缩食,一直凑不够房钱,一直跟其他五家共用二楼半的那个小厕所,一直为多摊了几块钱的水费而怄气。也许到最后,就跟二楼的老李家一样,祖孙三代共住一间。放个屁声音大点儿三楼的楼板都震颤。

  海萍每次路过二楼上三楼的时候,都喜欢,或者潜意识里很满足地朝那间和自己家面积一样大的10平方米小屋望进去,看看那张双层床和斜靠在门边的行军折叠床。也许是房间实在太小了,二楼老李家从不关房门,甚至大冬天也敞着,东西堆得漫到门外,至少李奶奶那张小板凳就一直放在过道上。而他家吃饭从没在一桌过,都是分餐,每次上桌一个人,或者老李端着碗去楼下的弄堂吃饭。

  望着无处藏身的老李,海萍的心态就平和多了。至少,在人均面积上,海萍不是这座城市里占有率最低的人。同样一间屋子,她还占5个平方米呢!人就是靠这种比下有余才能有活下去的信念。若总是比上不足,大部分人都会罹患忧郁症。比方说贝克汉姆,因为没住进白金汉宫而郁郁寡欢。

  海萍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都怪你。”对这话,苏淳已经习惯了,每次都笑着回答:“好,怪我,怪我。”

  早上海萍在转不开身的小地方居然还四处找钥匙的时候,她会嚷嚷:“都怪你!为什么昨晚不提醒我放包里?”苏淳完全意识不到这原本是海萍的错,总是一边帮忙找,一边说:“怪我!怪我!”苏淳也闹不明白,这么小的一片地方,为什么跟迷宫一样总有无尽的空间可以隐藏这些小东西,比方说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把它蹭进鞋窠里,或者被一份报纸压着就消失了。有时候苏淳会安慰自己,亏得地方小,所以东西才好找,若换套100平方米的大房子,每天不要上班了,整天捉迷藏。

  这话,苏淳曾经跟海萍开过玩笑。海萍严肃地说:“绝对不会。房子大了才会有序,所有东西归位,我会在进门的墙上钉个杂品袋,把伞、钥匙、信件都放进去。所有的鞋子不会这样敞在房间里,要收进鞋柜。电视机不要放在书桌下面,每次看的时候蹲着,要放在电视柜上,电脑也会有自己的房间。我要做一套海尔橱具,买一套美国的康宁餐具……”苏淳每次到这时候都后悔跟海萍提房子的事。她似乎早已成竹在胸,要买什么样的房屋,什么样的朝向,怎样装修,墙是什么颜色,家里要添置什么细软,精确到在玄关安一面照妖镜。

  每到这个时分,海萍的脸蛋就洋溢着一层兴奋的红光,鼻翼也会因为兴奋而扩张,手脚挥划之处,你得提防她踢到地上的电视或者不小心手撞着墙。苏淳会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拦一下她大幅度的举动,以免她在受到磕碰的时候突然梦醒,进而因眼前现实的对比更加沮丧。

  海萍在谈论房子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细节都设计好了,独独不谈钱。主要是,这一点没法谈。一涉及到这方面,所有的梦想,就只能称之为梦想了。

  其实,3年前,就在3年前,就在海萍的肚子刚刚有点鼓起来的时候,他们家差点就有一套房子了。如果海萍当时更加实际点儿的话。

  那时候,上海的房价正小荷初露尖角地开始上扬。在沉寂了10年之后,上海的房子跟刚刚苏醒的冬草一样,飘出一点春意。海萍那时候刚怀孕5个月。原本,那是买房子的最好时机。

  趁走得动,海萍每天下了班就拉着苏淳去看上海各区的二手房。那时候的房地产市场,我们可以称为“英雄死了”,至少假寐着,几乎不见什么新楼开盘。那时候是海萍对上海交通最熟悉的时候。她除了怀孕的喜悦,就沉浸在一张市内交通图上。每天依地图标出房子的位置,然后查看有几路车到达上班的地方,估算路上要多少时间;那个时候,任何一个路人随便问海萍一条巴士的路线,她都可以准确地告诉你去向。
按这种势头,原本在海萍生产前,就可以定下房子了。只可惜,功亏一篑,人哪,心存贪念。

  当时,小夫妻俩手头存款4万,加两家凑的钱,够付一套中小户型的二手房首期。也就是在蓝村路或者张扬路附近吧!天哪!蓝村路啊!张扬路啊!这个地段放在现在,随便什么房子,都得上百万以上啊!肉痛!

  房产经纪人打电话来约看房子。到地方一瞧,小小的两室一厅,属于90年代初的设计,所有的房门都对着客厅开,厨房,厕所,两个卧室。所以那个厅纯粹是过道,基本上放不了什么家具。 当时的房主就任那一片空着。海萍不是很满意。两间卧室,一间朝北,一间朝东。就这种户型,来看房的人居然占满了小厅,总共得五对夫妻吧!有老有小。再加上挤门口的几拨房产经纪人,整座屋子给人的感觉极其压抑。

  海萍面上不露声色,心里暗暗“切”了一声,想:“造势啊!吓人啊!以为来的人多就卖得掉啊!这种房子,送给我都不要!孩子难道住北间?电脑电视不还是没地方放吗?这种生活,与我心中所想的,差别太远了吧!”

  房主就开始指着每家的女主人问:“你要不要?你要不要?”第一个问海萍,海萍显然摇头,根本没问苏淳的意见。问到第二家,那个女主人就已经表现出意向了,仔细问一下估价,好像是30万。就这种十多年房龄的房子,房主好意思要30万!看那墙,都起皮了!看那地板,还是革的!看那厨房的水喉,还是裸露的!这种房子也好意思说30万,一定是穷疯了。

  海萍嘴角都止不住扬起一丝蔑笑。

  海萍如果能预料到以后的势头,她就该哭了。

  这世界上聪明人很多。海萍在审时度势上,应该算傻的。

  第三对夫妻根本没有掰价的意思,就打算当场掏预付金了。第四对夫妻和第五对夫妻开始往上加价,其中一个说,我加你两万,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再给人看了。

  海萍拉着苏淳就出门了。

  绝对不要和白痴一起看房。绝对不要和托儿一起看房。这会干扰你的正常思维。

  当时海萍是这样想的。

  那是海萍看的第一套房子。

  然后,在儿子出生前的那一段时间里,海萍又陆陆续续看过几套房子,房价已经有加速上扬的趋势,海萍发觉自己也走入以前那堆白痴和托儿的圈子。无论多烂的房子,走进去第一件事情就想给个价儿,先从气势上把对手压倒,买下再说。

  但海萍总是失败。曾有一次,在现场,海萍都快成佼佼者了,没人能出过她的在房东要价基础上多给4万的价钱。她狞笑着得意,终于胜券在握。我海萍也是有资产的人了!

  其实,那套房子还不如第一套房子。海萍边出价边怀念那个大大的北间,那傲人的层高。至少从使用面积上说,那套房子还是适合居住的。若是当时横心买下,屋子上下隔隔,能整出四室两厅啊!

  就在某个夜晚,海萍曾经掏出4000块订金,买下过一套面积60平方米的二手房。那时候,海萍的肚子都已经跟吹大的气球一样了,主要也是实在不能等了。

  谁知,三天以后,房主来个电话,说:“对不起,订金还你,我再补500块你的损失,我不能把房子卖你了。有人比你多出两万五。”

  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海萍不断深呼吸,压制怒气,说:“勿气勿气。一套破房子而已,一个不守信的破人而已。等妈妈有了钱,给宝宝买别墅去!”

  因为这次震惊加失望,海萍的看房事业在其最高潮处戛然而止。就像是舞台上指挥者冲向高处的手脱臼,就像夫妻生活中酣畅之处老公缩阳。总之,在不甘心、愤怒和焦虑中,海萍进入另一个阶段的冲刺。房子就暂时搁浅。

  然后海萍就有了儿子欢欢。

  欢欢的到来,让海萍的生活突然陷入一种纷乱的茫然。虽然全身心迎接,但还是没想到,一个小毛孩子竟然这么能糟蹋钱!那糟蹋的,都是海萍未来一平方米一平方米的房子啊!

  欢欢一个月的口粮比他们夫妻俩吃得都多。光吃也就罢了,他还拉呢!一罐进口奶粉一百多块,一包尿布也一百多。看着存款单上的房屋蓝图一平方米一平方米地坠落,海萍常常面对满垃圾袋沉甸甸的尿不湿恋恋不舍。这扔出去的,都是票票啊!她恨恨地在儿子肥屁屁上拍了一巴掌:“你进出双向收费啊!比中国移动还狠!”

  家里因为外婆的到来而更显得拥挤不堪。外婆和妈妈带宝宝睡床上,爸爸就铺个地铺睡地上。若是宝宝上面的小嘴儿等着吃,下面的忙着拉,大家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时候,外婆搞不好一糊涂,会把沾着屎的尿布没包严就丢在爸爸的床上。家里奶瓶尿布堆得山高,再加上老太太舍不得丢掉吃空的奶粉罐,别人赞助来的小衣裳,家已不可能称之为家了。苏淳和海萍一想到那个小地方,混着孩子的哭声,屎尿的味道,大人的汗味,几个人因为喂养而发生的争执声,就实在不想进门。

  孩子生下来3个月后,海萍就宣布:“我要回去上班了。我得挣钱。房子太小,开销太大。妈妈,你替我把欢欢带回老家养吧!”海萍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解脱的神清气爽。

  可没曾想儿子走了。海萍的魂也走了。

  一周只许打一次长途。一年只许回家两趟。

  省钱,省钱,省钱。

  这就是海萍生活的目标。

  孩子刚回去,海萍一到晚上9点以后就往老家挂长途,让母亲尽量详细地描述儿子的成长。儿子会认人了!儿子会招手了!儿子会坐了!儿子会爬了!海萍是如此地享受电话。以致于在长途电话账单到来的时候,苏淳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地叹气:“海萍,如果照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把我们好几个平方米给打掉!”
海萍决定戒电话。

  但思念像潮水一样涌来,让海萍备受煎熬。

  海萍决定买个摄像头,然后给母亲那边买台电脑,这样不用长途也能看到儿子了。

  苏淳说:“海萍,一台电脑又是一平方米。再说,老头老太也不会用,你还得找人帮他们,每次都找人,很快大家都烦了。也许就放在那里谁都不用了。而且宽带费很贵,时间一长,又是一平方米。海萍你就忍一忍,再忍一忍。你还不如把这些钱寄回去给儿子买奶粉吃,更实惠些。等我们买了房子,一买房子,我们就把孩子接回来!”

  海萍连眼泪都流不出了。(1)(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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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海萍都快麻木了。

  她决定认命。考大学的时候1:10,毕业的时候不包分配,进了单位废除终身制,结婚的时候不分房。单位都朝秦暮楚了,谁还管你房子啊!海萍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倒霉蛋儿,所有的不公平都摊到她的头上。她妈总哀叹自己是时代的牺牲品,海萍忿忿地想,跟她比,她妈那点儿不顺算什么呀!

  这就是她的命。她要与十月怀胎的儿子分隔近千公里。她要在这个看起来无比繁荣,对自己而言却是华美衣裳,镜中花水中月的大城市里奋斗好几十年,却没有一片瓦属于自己。“无立锥之地”,她感觉自己就像古人说的那样,站在锥尖上努力平衡。

  也许,当年她的选择是错误的。如果她不一味追求大城市,而是随丈夫回到他家的小镇,或者让丈夫跟自己回到家乡的小城,那么,今天的他们应该无比惬意,赖在任何一边父母的家里蹭吃蹭喝,买一套房子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就那么一念之差,她必须被这城市拘束,呆在这里。

  她当然有可炫耀的资本。这个城市的户口,说起来最少一个也值50万。如果能够私下买卖,她打算把夫妻俩的户口折现,携巨款遁世而去。而偏就这部分属于无形资产,听着耳热,变现不出去。

  每月3500块。对于一个学化工又转行当普通文员的女人来说,无论她怎么跳槽,这就是她当年夜夜两点入睡,考上重点大学的价值。而这价值还有贬值的趋势。对于一个年过三十,没有硕士文凭,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来说,对于那么多外地小年轻虎视眈眈盯着的大都市的所谓白领阶层来说,她都快摇摇欲坠了。就这3500块,还得努力拼搏,加班加点是常事。

  苏淳好点儿。苏淳学的是船舶专业,现在在船厂工作,搞技术,一年拿到手,总有7万出头。虽然在这个国际都市中,满眼都是世界500强进驻,南京路都不允许民族品牌露脸的地方,这个收入不高,但看在稳定的份儿上,海萍并不能说什么。一个家庭,只能有一个漂泊,另一个,最少能保住饭碗,这是海萍对生活的要求。

  于是,他们俩,两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在工作了七八年后,每个月如果不吃不喝不消费,省下所有的钱,可以在这座大都会的郊区,买一平方米的房子。

  但因为人得活着,孩子得养着,你得和周围的人交际着,物价还天天涨着,所以,两个人即使再省,也大约只能省出1/3个平米的房子。

  照此推算,如果海萍不被裁员,一直这么平稳,苏淳没有变故,每年涨一点工资。双方父母托老天的福,没病没灾,孩子受上帝保佑,平平安安的话,那么,海萍和苏淳,在未来的300个月里,可以买得起一套100平方米建筑面积,80平方米使用面积的房屋。

  300个月,一年12个月,也就是说,未来的25年,直到海萍退休,他们终于可以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这是一种物理上的匀速直线运动,得排除一切外力,处于一种理想状态,没有风吹,没有摩擦,没有空气,什么都没有。意思就是,钞票不贬值,国家教育不收费,看病不花钱,老人不需要供养,不发生任何意外。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海萍悲观地想,要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究竟在奋斗什么?

  海萍突然决定不再等待。尽管房价还像三级跳那样一天一次刷新,每个月都勇攀新高,而在自己的存款离首期尚有太大距离的时候,毅然决定买房子,是因为儿子的一句话。

  海萍回家了,回家看儿子去。这是海萍每年心情最愉悦的时候。临行前的几晚,海萍跟打足了气的皮球一样,顶着一天上班的疲劳依旧亢奋地逛各个小店铺,把吃的、玩的、穿的、用的,一样一样肩挑手拎地往小屋搬。

  “我要看儿子了!嘻嘻!”海萍手捧小衣服,无限喜悦,语调都轻快一些。 在国庆长假前的一个半月里每天念叨数次,然后临睡前会在已经洗过水的新衣服上亲一下说:“宝宝晚安!妈妈来啦!”

  苏淳看着很心疼。其实孩子离开娘已经两年,海萍对儿子的思念,都快成祥林嫂那样了,不出三句就开始儿子长儿子短。每天有空就是抱着儿子的相片看,把电脑的屏保也换成儿子的照片。但今年的国庆,苏淳不能回去看儿子,因为他还有另一头的负担——他自己的父母。他一年只在五一才见儿子一面。说真话,他对儿子几乎没印象,所有的信息都靠海萍传达。在他的意识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想不到自己是一个两岁孩子的爹。孩子在他的日子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记。

  海萍回家的那天晚上,苏淳送她到火车站。一到广场,苏淳就暗自叫苦。每年都这样,每次都这样。人山人海,甚至不少人就抱着铺盖睡在外面。海萍这一路又要受苦了。

  海萍没买到坐票,就站着回,一路12个小时。不过没关系,哪怕人家鞋子踩到海萍头上,哪怕海萍的脚肿得跟猪蹄膀一样,她都浑然不觉得苦或累,回光返照般一想到儿子就精神焕发。海萍已经很有经验了,临行的那一天水米不进,以免给自己找麻烦,在火车上上厕所,东西带那么多,人又那么杂,小心宝贝给摸去。那哪是什么杂货啊,那是母亲积攒了半年的思念。

  海萍风尘仆仆地赶回母亲家,一进门就嚷嚷着儿子的名字,放下大包小袋,却只见自己的妈在厨房择菜,没有儿子的踪影。“欢欢呢?你明知道我今天回来,怎么还不让孩子在家等我?”

  母亲放下菜,赶紧擦了手给海萍递过来一条毛巾:“擦擦脸,擦擦脸!累坏了吧!那么多的人,每次都那么挤。你歇着,坐坐!靠会儿!闭闭眼睛。”母亲倒了杯水,又端出满满一盆早点,“哎哟,包子都凉了,热两回了。我再热热吧!”

  海萍边脱袜子边嘴里嘶嘶作声:“袜子都快嵌进肉了。你瞧我腿都发亮了!肿成这样!你别忙吃的了,我都饿过劲儿了。儿子呢?你晓得我回来看他的,就呆这么几天,少看一分钟都对不起我的票钱。你也不留他在家等我。”

  “你不看看都几点了你才来!准点到该早上7点,这都11点多了!迟那么长时间,他那猴屁股能坐住?一早就嚷嚷着要出去,姥爷都抱出去接你几回了,没接着。这会儿在超市门口呢!肯定在坐那个小电驴。一次塞一块钱,你爸的工资都叫那电驴给骗走了。”

  海萍听到这,寻了双门口的大拖鞋就奔出去,后头妈跟着喊都没拦住:“你急什么!午饭的点儿不就回来了!你先休息会儿啊!”

  海萍见到儿子的时候,儿子果然如姥姥所言,正骑那小驴子上不肯下来呢!屁股扭成麻花,嘴里还唱:“唐僧骑马咚个咚!姥爷,嗯!嗯!”手指着已经停了的驴子示意姥爷还往里塞钱。“不骑了,咱不骑了,该饭饭了。家去,妈妈来了!”欢欢根本不理那茬儿。

  “欢欢!”海萍的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将俩胳膊伸展到最遥远的地方,蹲下来冲儿子欢呼。

  儿子回头望一眼,迟疑了一下,没动。

  姥爷一把揪住他往下拽,口里嚷嚷:“快看!谁来了!叫妈妈叫妈妈!”儿子怯生生抱住姥爷的腿躲在后面偷看。

  海萍顺地蹲着小溜几步,将儿子抱在怀里,举起来,使劲地亲啊亲,把小脸蛋都快亲破了。欢欢狼狈不堪,甚不情愿,左躲右闪。“叫妈妈,叫妈妈!”海萍和父亲一起努力。欢欢极不情愿地喊了声:“妈妈!”
姥爷替妈妈遗憾地摇头说:“这孩子!平时妈妈不在,自己抱着电话筒‘妈妈,妈妈’叫不停。我们都逗他,问:‘欢欢,你妈妈呢?’他就手往耳朵边一捂说‘妈妈’。一看妈妈相片儿都好几个钟头。怎么真妈妈来了,反倒吓成这样?原来你是叶公好龙啊!”说完,在欢欢鼻子上刮了一下。

  欢欢赶紧顺势伸手要姥爷抱。

  海萍已经很满足了。这次比上次进步,上次固执喊“阿姨”,这次喊的是妈妈。两个人好不容易混到熟稔,就是海萍离别时分。

  带着儿子回家,海萍亲力亲为地给儿子喂饭,全然忽略姥姥跟着喊:“你怎么又喂啊!这正训练自己吃饭呢!你捣什么乱啊!”海萍一边笑一边冲儿子示意:“宝贝,张口!啊呜!哎呀!大嘴巴呢!”回头跟娘说:“我难得见他,宠宠他,你就满足一下我吧!等我走了你接着训练。”

  海萍给儿子洗澡,冲着小屁股蛋子使劲亲,边亲边喊:“不臭不臭,我们香香!”逗得宝宝哈哈笑,撅屁股去凑海萍的脸。姥姥又摇头:“这都两岁多了,你怎么还把他当几个月的娃娃哄?要知道男女有别了。”

  海萍的意识里,宝宝总停留在3个月走的时候的傻傻样,她能哄的,也就是那些技巧。每当看到儿子竟然会指着书认真挑选要读的篇章,或者单脚平衡站立的时候都惊诧不已。她根本没意识到,孩子已经长大了。

  某天,欢欢干坏事,而且是故意的,被海萍抓到。欢欢掏海萍的包,居然从里面搜出好几个一块,他把一块的硬币挑出来,笨手笨脚地塞进自己的口袋。海萍捏他衣服的时候发现的。“你哪来的钱?”欢欢指指海萍的包。“你要钱干吗?”欢欢又指指外面说:“唐僧骑马咚个咚。”海萍其实想笑的,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花钱了,但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憋住没笑。姥姥闻讯也赶来:“哎呀!这还了得!从小偷针,长大偷金啊!这个要打,不打不记事儿!”姥姥顺手把挂门后的教鞭就摘下来了。海萍母亲以前是小学教师,海萍海藻姐妹俩从小就给这个教训大的。

  海萍一把拦住母亲:“咱不体罚孩子。你那一套都是老方法了。”姥姥赶紧申辩:“我什么时候打过?我那不吓唬他吗!”

  海萍说:“吓唬也不行,有暴力威吓在里面。咱们要换种方法。欢欢,偷拿别人的钱,私自翻别人的包是不对的。这样的孩子妈妈不喜欢,小朋友们也不喜欢。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欢欢自己就开始摇胖手了:“不打!不打!”

  海萍:“妈妈不打。但妈妈要处罚欢欢。你说,怎么处罚欢欢呢?”

  欢欢歪头想了想,回答说:“妈妈抱抱吧!”

  姥姥大笑,姥爷也笑了:“哎哟!这个小滑头!”

  海萍愣住了,呆住了,怔住了,心如刀绞。

  大家都在笑,连欢欢也在笑,周围的笑声却离她如此之远,她在笑声中旋转。

  两岁半的欢欢,虽然话还说不利索,但意思已经完全明白了。

  海萍要处罚他,他选择抱抱。也就是说,海萍那样爱儿子,将所有的心都牵挂在这个小东西身上,将所有的爱都灌注在这个小东西身上,而欢欢却觉得被母亲抱是一种惩罚!

  海萍想起,无论自己怎么对宝宝,宝宝夜里一定要跟姥姥睡觉;无论怎么想亲近宝宝,宝宝出门一定要姥爷抱;无论自己怎么想亲他一口,都得使尽办法,卖乖甚至讨好。

  孩子已经懂事了。他知道谁是他的亲人,他只跟那些与他日夜在一起生活的人交流情感。而妈妈,什么是妈妈?妈妈就是电话那头的“喂”,妈妈就是每年来两个星期的女人,妈妈就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
“我为什么要一个孩子?我要他,难道就为了有一天,他想起我的时候,甚至想不起来模样吗?难道就为了有一天给他一套房子吗?难道就为了别离吗?”

  海萍在一片笑声中蓦地决定:“回去就买房子!马上买!我要和我的儿子生活在一起!”(2)(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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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要买房子。”这是海萍回来后的当晚,在一切收拾停当以后冲老公说的第一句话。她向苏淳摆摆手:“你不要劝我或问我。我已经决定了,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这一路我都想清楚了,买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不要太偏僻,价格大约是80万,首付20%就是16万。我们存款加公积金8万,还要借8万。你的任务就是问你爸妈要钱,无论如何要借来4万,剩下4万,我父母拿两万。你别急,我不是让他们少出钱,而是以后不给他们寄养儿子的钱了,你也知道现在养孩子多贵。另两万,我把海藻结婚的钱先拿来用。让她等等再结婚。这样,咱们的首付就有了。等钱一到账,咱们就去看房,尽快定下来这件事。”

  苏淳从不直接提反对意见。海萍是顺毛的驴,若惹毛了,基本上就是顶风作案。“问题是,买房子并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难道不装修?不买家具?房子首付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贷款加其他的杂七杂八,肯定得超过咱们的偿付能力,是不是太冒进了?”

  “我们的问题不是太冒进了,而是太保守了。如果早在几年前就把房子搞定,现在已经躺在胜利果实上睡觉了。一切都会有的,但关键是首先我们得有一套房子。等有了房子,其他问题就好办多了!”

  苏淳直挠头皮:“可是,我怎么跟我妈说钱的事情呢?你也晓得我家的状况,小地方的人工资低,攒点钱有多难啊!还得负担我那个精神病舅舅。以前一直鄙视‘啃老族’,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要落到这个地步。”

  海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现在谁不啃老?我们不啃他们,社会就要啃我们。这房子涨得!你见过这种涨法吗?青蛙爬井还进三尺退两尺呢!房价只涨不跌。你跟你妈说,把她能拿的钱全都拿出来,不要怕,等她老了我养她。”

  “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跟我妈说?‘你老了以后我养你’,那不是应该的吗?我养她是报答她以前养我的恩情,而不是还她现在给我买房子的债。”

  海萍怒了:“我一跟你争,你又没理。你养你妈应该,难道你养老婆孩子不应该啊?你妈养你22年,我要跟你过到80岁,万一你再长寿点,到90岁,我还要伺候你吃喝。谁服侍你的时间长?你妈养你那叫责任,她生你跟你商量了吗?我跟你结婚,是你求我求来的!你得心存感激!再说了,你妈养你,又没养我,她只给我房子投资4万块,却买了个终身保障,就算买人寿保险,也没这么高的回报率吧?我不跟你争了,你赶紧去要钱。”

  苏淳不说话,到楼下洗漱去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苏淳的手在海萍身上来回游移:“都好长一段没听你提房子了,怎么突然就决定了?”海萍眼望楼顶的斜木桩:“儿子。儿子已经不认得我了,晚上翻身起来看见是我躺在他身边,会放声大哭,叫姥姥。我对他而言,和街上的阿姨没什么区别。我再不把他接来,我就白生他了。他在我肚子里装了10个月,为他我挨一刀,喂奶得乳腺炎,两手肿得都放不下来,每个月一发工资就往老家寄钱。为他我吃尽了苦头,到头来,他却和我不亲,把我当外人。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趁他记忆还不完全的时候,把他接到身边,好好爱他,亲他,教育他,让他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海萍流泪,一偏头,将眼泪滴在丈夫的胳膊上,然后把头埋进苏淳的腋下。

  苏淳抚摸着妻子的背,不再说话。(3)(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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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周日,海藻带着一大堆衣服过来。

  这是姐妹俩的约定。每个星期见一次面,把俩人的衣服交换一遍。这样,姐妹俩就不用购置太多的衣服,还显得满趁头的。

  “姐!你要把那件蓝色的烫一烫。还有,上次那件ESPRIT的,你是手洗的吗?”海藻顺手把所有的衣服都丢在床上。海萍迅速麻利地收进衣橱,并且将要置换的衣服一件件挂在窗前的竹竿上。“衣服我都烫过了,你不用嘱咐,我洗衣服前都看牌子的。我比你仔细多了。你的衣服我挂这里,走的时候再拿下来,摊床上要皱。你提的时候手抬高点,那条裙子很长,搞不好会拖地。”

  “姐夫呢?”

  “他加班。”其实海萍在海藻来之前把丈夫支走了。她怕当着苏淳的面跟妹妹谈钱,丈夫会难堪。

  “海藻,跟你商量个事。吃菜!吃菜!”海萍把不多的几只红虾夹到海藻碗里。

  “什么事?”

  “你手头有多少存款?”

  “我哪有什么存款啊?这不刚找到工作吗?中间一歇好几个月,吃的都是老本。我发现,在上海这种地方,要想存起钱来,比登天还难。”

  “到底多少?你能拿出来的?”

  海藻仔细想了想:“8000块?”

  “8000块你还想明年结婚?这转眼就到明年了!小贝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你们靠什么买房子啊?”

  “租呗!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买。结婚容易得很,不就是领张证吗?我们俩家人都不在这里,也不必办什么仪式了。”

  “我现在要买房子,很需要钱。你能不能把你手头的钱,加小贝的钱,先借给我用一用?等我一攒到就还给你们。”海萍开门见山。

  “你要多少?”

  “最少2万,多多不限。”

  “好,我过两天给你送来。你看好房子了吗?”

  “还没呢!我要先把钱的问题解决掉。”

  “太好了!我又有事情干了!姐!你要看房子的话,叫着我,我陪你一起去!”

  海藻跟海萍的感情,那真是让海藻为海萍去死都可以。因为,海藻的命就是海萍给的。海藻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个意外。若按年纪推算,她怎么都不该存在。当年妈妈是带环怀孕的,所以,妈妈总说海藻背上那两个小洞洞是避孕环戳的。妈妈发现有海藻这个事实的时候,海藻都超过4个月了,那年海萍7岁。

  显然,在计划生育抓得正严的年代,海藻的命运就是被冲到厕所里面。

  妈妈爸爸都说,要把孩子做掉。作为两个红旗下长大,谨守规范的好公民好职工,两人想都没想过要把海藻留下。妈妈准备去医院的前几天,有意无意地问海萍:“海萍啊!你觉得有个弟弟妹妹好不好?”海萍快乐地点头:“好好!我要跟弟弟玩!”“可是,你所有的小伙伴都没弟弟妹妹,就你有,多丢人啊!”“如果所有人都没有,就我有,多骄傲啊!”海萍心里把弟弟妹妹当一个可以被炫耀的玩具。旁边的奶奶插一句嘴说:“那你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我要弟弟!”

  老奶奶就开始嘀咕了:“小孩子的嘴是最准的,她说是弟弟,这肚子里的肯定是男孩儿。我看还是要了吧?再说了,人总有老的时候,万一咱们老了死了,以后的孩子都是一个一个的,连个亲人帮衬都没有。遇到困难找谁呀?想你们这辈还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到了海萍的孩子,舅舅舅妈,表哥表姐都只能查字典了。”

  海藻适时在妈妈肚子里拱了一下。这一拱,把妈妈的母性给拱出来了,想海萍若能有个高大健壮的弟弟保护,该多么安全啊!有个儿子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正赶上学校放假,海萍的妈就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给耽搁下来了。

  再到开学的时候,海藻都藏不住了。

  海藻是妈妈五年没资格评先进,爸爸降两级工资,外加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被提拔的代价换来的。牺牲半天,还是个丫头片子。海藻出来的时候,妈妈都哭了。

  高兴的只有海萍。海萍说:“我喜欢妹妹!我可以给她扎小辫!”奶奶嘘了海萍一声:“就是你!当时问你,你说喜欢弟弟,现在又喜欢妹妹!”海萍一扬脸:“我都喜欢!”

  海萍是真喜欢妹妹,妈妈忙的时候,海萍照顾妹妹,给妹妹下面条,辅导妹妹功课,晚上带妹妹睡。在海藻记忆里,姐姐好像比妈妈更亲近些。

  所以,别说海萍只是要钱了,就是要命,海藻也舍得给。海藻看到电视里亲兄弟为钱打架的事情,怎么都想不通,却对哥哥把肾捐给弟弟的事情牢记在心。她当时就想:“只要海萍需要,心我都可以给。”

  可是,海藻愿意把心给姐姐,小贝却不愿意。

  海藻带着衣服和海萍买的水果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这是与其他几个人合租的一套三室一厅,离市区很远,不过离海藻上班的公司很近。回来的时候,小贝已经把晚饭都准备妥当了,两菜一汤,有荤有素。小贝是海藻工作的第一个单位的同事,自从俩人好上,海藻就从海萍的家搬出来与小贝同居了。“省房钱。”这是小贝对海藻开玩笑时候说的,他解释为什么现在同居的人如此之多,“房租太贵,得俩人摊。”

  “我的漂亮小猪!这个肉丝给你!”小贝习惯性将所有他认为好吃的东西都往海藻碗里丢。他会细致到拨开长长的豆芽,把左躲右闪藏无可藏的肉星全都挑出来,再一点一点移给海藻。海藻不爱吃肉,或者说,海藻自觉不爱吃肉,因为小贝喜欢。凡是小贝喜欢的,海藻自觉就不爱了。两人配合默契,从没在吃上发生过纠纷,他们总是恰好地喜欢吃对方不爱吃的东西,却爱看对方都爱的电影,爱一起拉着手围着楼转圈。两人如果发生纠纷,一定是这样的:

  “跟你说了我不爱吃肉!我要减肥!”海藻把肉又丢回小贝的碗里。

  “你要胖点!减什么肥呀!女为悦己者容!你多胖我都爱你,反正我已经悦了,你就不必减了!”俩人就为那点点肉丝在筷头上推来推去。搞不好珍贵的肉丝还掉地上。这时候,总是小贝义不容辞地迅速从地上捞起来塞进嘴里。

  “哎呀!脏不脏!掉了就扔了啊!”

  “不脏!医学小常识说了,食物掉到地上30秒之内拣起来是不会被污染的。浪费了可惜。”

  海藻看着小贝青春洋溢的脸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还有丝丝入扣的体贴,想,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筷头上的肉丝。他心里有你就是幸福。

  “哎!小贝,跟你商量个事儿。你手头有多少存款?”“6万多吧!”

  “俄滴神呀!老公!你简直太伟大了!你就是鲁迅笔下的孺子牛啊!吃草挤奶!你怎么存的啊?”

  “因为我的小猪乖嘛!她又不要买衣服,又不要出去高消费,整天陪我蜗居,再加上我一想到有一天要娶小猪进门,就如有神助!”小贝伸出两个巴掌往海藻面前一放,“耶!”俩人跟彩排好似的击掌欢呼,又非常非常“贱”地靠在一起撞两下屁股。这种小把戏是小贝设计的,每次都被海藻骂作“贱”,但是每次都会很“贱”地去配合,然后慢慢地乐此不疲。用小贝的话说:“人哪,贱贱就习惯了。”小贝还提议,应该把汉字的“渐渐地”改为“贱贱地”,他说,我贱贱地贱贱地爱上你。

  “小贝,你能把钱借我用一下吗?”

  “你无耻!你下流!你可恶!你卑鄙!”小贝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双目怒睁,手指点在海藻的鼻尖上,破口大骂。海藻吓得愣住了,一句话都不敢往下说。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怎么可以跟我提借字?你应该直接说‘小贝,把你的钱给我!’然后我就匍匐在地,双手奉上,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地说,‘拿去吧,都拿去吧,连我的人一并拿去吧!我此生此世都是你的人了!’”小贝突然狡黠一笑,将头伏在瞠目结舌的海藻手上,轻轻一吻。

  海藻破惊为喜,摇着身子娇嗔:“你讨厌!吓死我了!你个猪头!我要你好看!”顺手抄起手边的杯子,看一眼,放下,回头从床上揪来枕头,劈头盖脸向小贝砸过去,俩人滚做一团。

  海藻都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苏淳泄气地走进门。海萍正在公共厨房间里炒菜,看老公一言不发,招呼不打低头直上三楼,狐疑地赶紧将菜炒毕,关了火端着菜尾随上楼。

  “怎么不高兴的样子?你跟你妈说钱的事情了?”海萍看丈夫的脸色。苏淳点点头。

  “她怎么说?”

  “她没说话。”

  “完啦?你就挂电话啦?你亏得在单位打,你要是在家打,那不是浪费电话费吗?明天再去问。一定要搞到!海藻那里我都说妥了。我今天晚上给我妈打电话。”

  “海萍,我真的很难张口。老人存点钱很不容易。你要知道,我们父母辈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年轻的时候要养老要养小,好不容易把老的都送走了,一天没舒服,小的还要去刮。这对他们的一生来说公平吗?如果在他们那个时代,我们现在是该给老的钱。他们不要我们负担,已经很好了。我们,我们……”

  “收起你的内疚心吧!又不是只刮你父母。我这边不也拿刀子锥子吗?你那叫快刀拉肉,只疼一下,我这边,每个月去割一块,我对我父母,比对你父母狠多了。除了大刀阔斧地割,还要细水长流地割。我父母比你父母还要惨。我说什么了?按说,你们家娶媳妇,房子车子什么的怎么都该你们家出吧?现在儿子都出来了,我也不计较了。好歹就一次,你快去。”(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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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苏淳手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一副内心斗争激烈的样子。

  海萍继续做思想工作:“这也怪不到我们啊!现在啃老族都成时尚了。哪个年轻人不啃?父母存在的价值,不就在给子女贡献中体现吗?你当我不知道他们艰难?人家美国老头儿老太太一退休就环游世界,我们这里老头儿老太太到退休了都死活赖着不走,有机会就要去反聘,他们又不是那么想干活,那不就没条件吗?但是!但是!条件是怎么来的?那是积累来的!人家美国人享受生活,也靠两百年前黑奴矿工卖命才奠定的基础啊!总要有人贡献嘛!我也不想,但我也没办法,为了我的儿子,我就打算牺牲父母了。我们牺牲两代人,看看能不能叫儿子以后过上好日子。对了,这叫什么?用现在流行的话说,这叫转型期的痛苦,你劝你妈想开点,有多少都贡献出来。听见没有?点头啊!”

  苏淳叹气:“这个型怎么老转不完啊!人家美国两百年历史,都完成积累了。我们上下五千年文化,怎么还没完成原始积累?”

  “你不能这样算。你要算那个稳定发展期。我们中国不经常重新洗牌,推翻重来吗?你要从成立新中国算,现在才50年,再过150年就富裕了。”

  “照你这样算,我们儿子又是牺牲的一代。”

  “我呸你!臭嘴!明天赶紧再打电话!”

  宋思明在办公室里写报告。沈大律师边敲门边自顾往里走,顺手把一叠材料扔在宋思明的桌上。宋思明抬眼看看,笑了,说:“漂亮!晚上一起吃饭!”

  沈律师意味深长地瞥了宋思明一眼,问:“这个‘一起'二字,耐人寻味。怎解?”宋思明放下笔,邪邪一笑说:“你请我啊!”

  “哦!天底下就我傻了。我替你干事,我请你吃饭。我欠你呀!不去。”

  “你这个人没劲。我是国家公务员,才拿几个钱?你是自己的主人,你随便发封律师函,怎么也得收入一千吧?我不吃你吃谁?走吧!我听说新天地那里新开了个伶人馆,菜不错不说,还有科班唱折子戏,一起去欣赏一下。”

  沈大律师拱手告饶说:“今天真不去了,改日。今天有个圈子里的聚会,是胖子组织的,我听说他最近活动频繁,我想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动作。”

  “你有什么圈子?你的圈子里怎么可能没我?”

  “你不是洁身自好吗?你不是不近女色吗?谁敢拉拢腐蚀你?几次拉你去按摩,你看你那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那种表情加动作,把我们好好的正常放松娱乐,都贬成心术不正了。一来二去,我们谁都不带你了。你呀,已经游离于我们圈外了!”沈大律师站起来用手指梳理一下油光锃亮的头发,扬长而去。
宋思明怔了一下,摇头笑笑。

  星期二是一周里最难打发的日子,上不挨天下不挨地。欢娱的周末回味已经结束,而到周五还很漫长。往往这一天又是一周里工作量最大的时候,很疲倦。要是一周工作两天,休息五天,那该多美妙!

  海藻觉得人生的轨迹有问题。每个人都在为口食拼命,把自己搞得不堪重负。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是让自己在日子中承受痛苦,还是为了享受欢乐?关键是每个人都这样活着,从没有人质疑,这样的生活到底对不对。只知道必须要工作,每天不停地工作。一个月工作22天甚至更多,像牛一样地工作一个月,而像小兔子一样欢蹦乱跳的日子只有发薪的那一天。人要用30天的紧张换一天的松弛,这种现实也太残酷了吧!

  更糟糕的是,海藻的老板是个工作狂,而且属于一定会发家的那种残酷资本家。他总会在你下班前的一刻钟仿佛恍然大悟似的想起什么事情让你加班,并且把所有的出差都安排在周五下午,周一早上从火车站出来,还不耽误上班。海藻想,他开的那辆奥迪,就是自己被压榨的剩余价值堆积出来的。而且根据他日益精准和高超的压榨技巧,他很快就要升级换宝马了。

  海藻每次跳槽,都是因为不堪重负。她幻想着,也许有一天会碰到一位仁慈的老板,很慷慨地说,每月一万,包吃包住,上班两天,休息28天,年底双薪。为这个仁慈的老板,她已经期待两年了,两年里,她换了3个工作,不停地随着工作地点搬家。工资倒是每次必涨一点,但老板一点都没吃亏,总能想尽办法比上一任更加刻薄。总之,他们一定会做到物超所值。海藻决定,这将是她的最后一份工作。她一定要努力做到退休,绝对不辞职,不去看报纸的招工广告,因为,她已经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被压榨了。仁慈的老板和圣母一样,只会在圣经中才会出现。

  今天中午,比较沮丧。好不容易捱到吃饭时间,老板笑盈盈地敲她的桌面:“中午少吃点,晚上有饭局,外滩18号哦!”海藻非常做作地抿嘴一笑,表示知道,内心里一百个不情愿。陪人吃饭,这是海藻的工作职责之一,也是海藻最讨厌的工作之一。满桌子的菜,你永远不会下第一筷,等桌上所有人都夹一遍,你才有可能去吃别人剩下的口水。饭桌上你不会全神贯注于菜肴,却要注意谁的杯盏里酒空了菜干了,然后殷勤倒酒布菜,说一些自己都觉得很肉麻的吹捧的话,对每个人媚笑讨好,待餐毕,别人都酒足饭饱,而自己却腹中空空,了无滋味。明明钱最终落到的是老板的口袋,他只肯分其中小小的一毛给自己,而谄媚的活儿都要自己干。

  很郁闷地坐在电脑前,连午饭的胃口都没了。

  “叮叮……”MSN上出现一个闪铃,打开一看,是小贝送来一个跳跃的红唇,还吱吱作响。

  “我的漂亮小猪,你在干吗呀?”小贝的字打过来,屏幕上还有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在扭屁股。

  “在郁闷。”

  “为什么呢?”那个为什么显示出的是一串很卡通的问号。小贝善于搜集这些漂亮的字体符号,如果你跟他聊天,满屏幕目不暇接,各种小图标蹦蹦跳跳,和他的人一样活泼又亲切。

  “晚上有饭局。我不回去了,你自己吃吧!”

  “那回来再亲你,乖乖的,好心情!”

  海藻懒得回应。心情不好。

  “吃午饭了吗?”小贝还附送一束电子红玫瑰。

  “不想吃。”

  “一定要吃,不要饿坏了小猪的胃。”

  海藻还是不回应,开始伏案工作。

  “叮叮……”许久,那边的闪铃又出现。

  “送我的小猪一首好听的歌。爱你的GG”

  屏幕上给出一个IP链接。

  海藻点进去。悠扬的歌声在线飘起:

  我无法把月亮摘给你

  还在夜空挂满星星

  无法随时让雨停

  叫天日日都放晴

  我不能买下所有的花

  铺满房间变成神话

  不能任意带你走

  飞到海角和天涯

  可是你会永远有我

  月亮总是寂寞

  星星也会掉落

  花会枯萎

  神话没有人见过

  爱在记忆里往前走

  会比永远还要久

  “好听吗?”MSN里蹦出小贝的形象代言人,一只憨厚的大熊捂嘴偷乐。

  海藻笑了,无论怎么不开心,一看到这只大熊,海藻就会笑,它是那个形象,现在只要一看到大熊,海藻就觉得那是亲爱的小贝。小贝很认真,很用心地爱她,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和姐姐,海藻觉得,小贝就是她最亲的人了。

  “我会爱你,比永远还要久。”小熊又亲了亲,满屏幕都是纷飞的红心,然后下线。

  海藻一直听,反复听,到下班时分往外滩18号奔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在口中哼唱了,满是快乐的心。(5)(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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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顿晚饭,海藻梦游一样坐在桌边,嘴角扬着微笑,台面上的觥筹交错仿佛与她无关,满脑子都是月亮、星星、花的画面,还有那个笨笨的大熊的脸。因为幸福,海藻的脸上飘着一层粉红的晕;因为心不在焉,总是答非所问。

  老板有些恼怒,小声而严肃地提醒海藻:“小郭!宋秘书在问你话呢!”

  “啊? 哦!”

  “郭小姐今天晚上有心事啊?”初次见面的宋秘书笑眯眯地盯着海藻看。

  海藻低头笑笑,又开始神游。

  “以前没见过郭小姐。是新来的吗?”

  海藻没回答,老板忍不住赶紧接话说:“是的是的,还在试用期。”

  “小郭!宋秘书在跟你说话。”老板又转身提醒。

  海藻抬头看看宋秘书。这家伙长得很像《暗算》里的那个搞密码的什么云龙,人看着瘦小精干,背有点弓,穿着很普通的衬衫,笑面虎的模样,却显得很假。看年纪总四十好几了。

  “郭小姐今年多大了?”

  “25。”

  “成家了?”

  “没。”

  “前途无量啊!”

  海藻奇怪,25岁没结婚就前途无量?没法接下话。海藻又抿嘴笑了。对面的宋秘书依旧好脾气地看着海藻,也是一副笑模样。

  老板的目光在宋秘书与海藻之间穿梭。

  晚上,一阵狂风骤雨之后。

  海藻枕着小贝的胳膊,突然想起什么事,说:“小贝,那天给你一打岔,我忘记说了。你把你的6万块钱拿给我用一下。我姐姐要买房子,严重缺钱。”

  小贝非常安静。

  “睡着了?听见没有啊?”海藻的脚丫在小贝的毛绒绒腿上蹭了一下。

  “听见了。她要借多久?”

  “她没说,但说一有钱就还我们。”

  “如果到明年五一前能还,那就可以。”

  “明年五一?她一年工资才多少?能这么快还你就不问你借了。”

  “可明年我们要结婚啊!”

  “早一年晚一年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不就领个证吗?”

  “可是,咱们不买房子吗?总这么租下去?”

  “不挺好吗?比买还方便呢!换工作就能换地方住,自己的家,能这么换吗?”

  “可是,我们不能一辈子租房子啊?”

  “你什么意思?不想借是吧?”

  “不是。我是觉得这一借,咱们的房子就遥遥无期了。”

  “小贝!这是海萍在借钱!不是外人!我哪怕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没房子住,只要她要,我一定会给她!你要知道,今天你搂着的这个女人,命是海萍给的!”

  “海藻,我知道。我知道你跟海萍的感情。你把她当你最亲的人。可是,海藻,现在你有我了。今后,你的一生会和我一起。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有我们自己的宝宝。海萍有海萍的生活,你有你的。你的命会跟我拴在一起。你要相信我,我会把咱们的生活计划得很好,总有一天,我还有宝宝会是你的生命。知道吗?”

  海藻沉默。

  海萍是海藻的姐姐,不是小贝的。

  小贝再爱自己,不会爱海萍。

  这两种在海藻这里交汇的情感,在海萍与小贝那里却是平行。

  “姐姐,我这个周末不能去你那里,我要出差。”周五的早上海藻给海萍打电话。

  “好。你跟小贝说了?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哦!是这样……我回来再给你送去,很快的。”海藻原来想跟姐姐说小贝不肯把钱拿出来,但她无法张口,她不能听电话那头海萍的声音由期待转为失望。海藻决定自己想办法。

  “陈总,今天晚上什么时候的车?”海藻去老总办公室。

  “哦!出差的事我换小刘去了。明天在汤臣高尔夫俱乐部有活动,我临时决定让你跟我一起去。”

  海藻不说什么。

  “打扮好看点,有朝气点,不要穿高跟鞋。”

  海藻点头。

  周六清晨,海藻穿上运动装就出门了。门口,老板的车在等着她。

  等海藻换好装束从更衣室出来,发现宋秘书也在,休闲打扮,与那天饭店的工作装完全不同。

  海藻跟在后面,老板在陪宋秘书打友谊赛。看得出,宋秘书身手很好,久经沙场。无论在饭桌上还是球场上,宋秘书都游刃有余,轻松自在,他可以随口报出饭店的特色菜,并且叫得出球童的名字。他既不是企业家也不是富翁,可在这些金碧辉煌,让人觉得品位高雅的地方,总是显出一种融入环境的和谐,与他相比,老板倒显得有些拘谨。

  “海藻,来,打一杆。”宋秘书招呼。

  “啊?不了不了。我不会。而且,你们在比赛呢!我这不是捣乱吗?”

  “没关系,你这杆算我的。过来!我教你。”宋秘书冲跟在后面略嫌乏味的海藻招招手。

  “去吧去吧!这是宋秘书故意承让,再打下去,我要脸面丢光了。你最好多捣乱几杆,让我有追的机会。”老板笑中藏有深意。

  海藻别扭地拿着球杆,好像拖着一条死鱼。

  “腰部,注意腰部力量。”宋秘书在旁空手示范。

  海藻挥了好几下,都没击中那个小小的球。宋秘书忍不住走过来握住海藻的手,另一只手在海藻的腰间轻轻地抵了一下。在宋秘书的帮忙下,海藻总算戳到那个球了,球跳了几厘米。

  “哎呀!打到了打到了!”海藻跳了起来。

  老板大笑。宋秘书却很鼓励地拍了拍手,说:“真不错!”

  后来的比赛,球杆就在海藻与宋秘书两人手上挥动,结果自然是他们惨败。结束的时候,海藻意犹未尽,宋秘书也不因输球而沮丧,相反兴致盎然。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运动,老板赢了球,宋秘书赢了个好心情。老板察言观色,看宋秘书好像兴致很高的样子,就提议一起去K歌。

  出乎意料,宋秘书说:“不了。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吧!”挥挥手,上了自己的车。

  苏淳心事重重地走上阴暗的楼梯,掏钥匙开门。屋里没人,海萍还没回来。天色已经暗了,苏淳也不开灯,坐在床边想心事。

  不一会儿,海萍蹬蹬蹬急促上楼梯。开门开灯,发现苏淳竟然在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夜色里。“苏淳?怎么不开灯?”海萍走到苏淳身边,关切地将手搭在苏淳的肩上,“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妈说拿不出钱来?”

  苏淳并不回答。

  “说话呀?”

  苏淳沉吟了一下,说:“妈说,钱这两天就到。”

  海萍突然雀跃了一下,掩饰不住高兴地说:“哎呀!真的啊!太好了!多少?4万?”

  苏淳又斟酌了一下,说:“6万。”

  “哎呀!太感谢我妈啦!关键时刻还是要看老将!”海萍以这一向罕见的亲昵在苏淳面颊上亲了亲,头发都拂到苏淳的脸。而更罕见的是,海萍说的是我妈,而不是你妈。看样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不假,4万还是“你妈”,到6万就是“我妈”了。苏淳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如果一分钱都没有,估计就是“他妈的”了。苏淳苦笑一下。

  “我妈的钱马上也到,我是说我亲妈。海藻也答应把钱送来。咱们的首付已经解决了。我明天就去把这两天看的广告筛选一下,从这个周末起,咱们的任务就是看房。一定要在两个月内把房子搞定。然后就是装修,如果快的话,到明年新年后,咱们就住上新家啦!到时候让我妈带着宝宝过来住住新房,也在上海享受两天。上次来,一点没有享受到,简直跟难民一样。”海萍看看苏淳复杂的眼神,赶紧又加一句:“当然,也要请你父母来看看。”

  周六一大早,海萍拉着苏淳去看房。

  “这套房子的好处就是方便,你看,交通四通八达,周围都是便民生活设施,大超市有好几个,去市中心很方便,一部车就到……”房产经纪人把这套二手房夸得跟一朵花似的,苏淳很满意。海萍却不做声。

  等出来了,苏淳说:“咱们买吧!”

  海萍说:“这是买房子,是几十万的生意,是我们后半辈子辛苦的结晶,你当是买菜啊?要多看几套。”

  “你别看完后头又后悔前头。以前就有这毛病。”

  “反正房价已经这么高了,我看也跳不到哪去。要买我就买套满意的。”

  “你哪里不满意?”

  “房龄。他说成熟社区的意思,就是老房子。这房子是80年代末的,到现在都快20年了。中国房产才70年使用权,我还没死呢,房子就给收走了,那我在忙什么呀?”(6)(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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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这套房子朝向好,不是高层,得房率高……”房产经纪人比手画脚地介绍。

  海萍拉苏淳走。

  “这个怎么又不好了?”

  “你没见楼外头到处都在窗户上贴广告?淋病梅毒,婚姻介绍。说明这里住的人复杂,各个阶层都有,不安全。”

  海萍躺在床上翻风水书。

  苏淳在电脑上写东西。

  “这套房子私密性好,通风透气,冬暖夏凉……”

  海萍拉着苏淳出来。

  “不行,周围有医院。”

  “有医院是好事啊!有什么病可以及时治疗。连叫救护车都省了。”

  “风水书上说,有医院的地方不要买。容易被传染病,而且总有人去世,整天看到花圈殡葬车来往,不吉利。”

  海萍手里拿着家居杂志啃苹果。

  苏淳在单位加班。

  这套房子是不多的套型了,可以自行分隔,很实用……”

  海萍探头往外看。

  海萍拉着苏淳匆匆离去。

  “这里绝对不能买,后面是一所工读学校!你想啊!儿子居然在这种学校附近混迹,长大以后可能会变成小
混混!以前孟母为子三迁择邻,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孟母很注重孩子的教育?”

  “这说明古代的房子便宜,想搬就搬。我没钱,我要一次搞定,房子再好,不适合儿子成长,我不会买!”

  海萍在看油漆店。

  苏淳在跟人商量什么,并在一张纸上签字。

  “这套房子全装修,家具一应都是新的,你们买下就可以住了……”

  苏淳一个劲点头。海萍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怎么了嘛!这套房子我看很好。省了装修的钱,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完全可以买。”苏淳一走出房子就开始生气。

  “绝对不可以买。我刚研究过消费心理学。你想,这套房子,你我都挑不出毛病,房主又是刚买下,看这种装修的格调,一定是打算长住的,为什么突然就放弃?一定有猫腻!”

  “唉!海萍!你这样,哪里像想迅速搞定的样子!我没时间陪你这样耗着!下次看房,你自己去看!你自己决定就行。”苏淳甩手走了。

  苏淳的撤退,一点没影响海萍看房的心情。她还是以极大的热忱投入房子的研究考察中。

  “苏淳,我突然改变想法了。我觉得我思路错误。为什么看了这么多二手房我们都不满意?因为旧!无论看起来多么光鲜亮丽,那也是人家住过的,有别人的气息。所以,我决定,从现在起,我要看新房,我要买处女房!我是第一个拥有者!”

  苏淳一撇嘴:“新房?新房都撤到几十公里以外了。上班路上俩小时,下班俩小时,每天跟出差似的,你受得了吗?马上高速铁路通车,从上海到杭州,也不过40分钟,郊区新房,还不如住杭州呢!”

  “你别打岔!这个问题我认真考虑过。我觉得可行。如果我们买个不远不近的尴尬二手房,每天站着乘车一小时,还不如买个公交起点站的新房子,每天坐着睡到单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买个座位,不过就是把床换个地方,在车上也能睡,值得!再说了,社会总是发展的。看现在车降价的速度,国产奇瑞才5万块,没准有一天,我们也买车了呢?房子买远点,面积可以买大点,而且从发展的眼光看,现在的松江青浦都不算远。想当年闵行那就是乡下,现在呢?成市中心了。你要有前瞻性,懂不懂?”

  “我的前瞻性怎么跟你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怎么觉得伊拉克战争没完没了,石油价格一天一变,上海车多污染严重,交通严重堵塞,停车费贵过工资?车是降价了,可路税涨了呀,车牌还收4万多呢!跟没降不是一样吗?”

  “哼!悲观主义者!你要相信明天是美好的!哎?海藻怎么这一段不来了?她钱到现在都没送来呢!现在除了我妈的钱到帐了,你们怎么都没动静了?别让我空欢喜一场啊!”

  苏淳古怪地看海萍一眼说:“你放心,你一定下房子,钱就到了。”

  “我给海藻打个电话。”

  海藻拎着小包出现在宋秘书办公室的外间。她上下对着牌子寻找。

  宋秘书正出门倒茶,看见东张西望的海藻,笑着招呼:“小郭,很高兴又见到你。是来找我的吗?”

  “陈总让我给您送请柬,希望您能够光临杏林小区一区的落成仪式。”海藻把请柬恭敬地交给宋秘书。宋秘书扬起手里的杯子和盖子,示意自己腾不出手:“哦!我知道了。进来吧!放桌上!”

  “陈总要我务必带您的话回去。他说,您不点头,我就不用回去了。”海藻进了办公室,把请柬放在桌上。

  “不回去好啊!我这里正缺个打字员,你可以在我这里上班。”

  海藻眼睛一翻,不自觉地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那个,好像初中文化就够了吧?”

  宋秘书笑了,绕出桌子,在海藻肩头拍了一下说:“哟嚯,让我们郭小姐大材小用了,大菩萨看不上我这小庙啊!”

  海藻笑了,不说话默认。“那您……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这个,由不得我说了算,你也知道,我的工作也是受上级安排。我去哪里也要领导批准。所以,我暂时不能答复你。”

  海藻表情为难了,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但是,为了不叫你为难,我可以亲自给你们陈总去个电话。你放心,他不会再问你了。”

  海藻高兴地笑了,拎着包要说再见,一副开拔的架势。

  “哎!小郭!这个周六,我要去一趟淀山湖,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可能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海藻疑惑地看了看宋秘书:“我?我能帮您什么忙?周六可能要加班,我得向老总请示。”

  “不必了,我会替你说的。你手机号多少?告诉我一下,我会联络你。”

  海藻突然莞尔一笑:“真不好意思,我的手机……出了点故障。掉厕所里了,然后就一命呜呼。这两天我处于逍遥状态。”

  “哦?你卡还在吗?”

  “在。”

  “你等等。”宋秘书打开文件柜,从里面翻出个精巧的没拆封的纸盒,“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今天有朋友刚拿来一个推广的新产品,让我们用户试用反馈。你说,这分明是女式产品,我怎么用法?你拿去吧,别忘了两个月内填完里面的信息反馈表交给我就行了。”

  海藻看着宋秘书手中的盒子,狐疑着不敢接受:“这好像不太好吧?看着很高级啊!最新款。我过两天就要买了。还是不要了,您留给您爱人用吧!”

  “拿着吧!我爱人是不用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的。我倒是觉得这个跟你的青春朝气很相配。别客气了。这也是帮助销售商嘛!”宋秘书不由分说把手机塞进海藻的怀里。

  海藻盛情难却地收下走了。

  宋秘书看海藻的背影离去,拨通了陈寺福的电话:“搞什么名堂?还特地差人送份请柬来。你现在有身份了,已经不能屈尊过来了。”

  陈寺福暧昧一笑说:“大哥,瞧您说的,好像您多想见我似的。”

  海藻回到办公室,发现老总居然在自己的座位前等自己,吓得赶紧把盒子藏在身后快步走过去。
“老板,我去过宋……”

  老板一挥手打断海藻的话:“我知道了。这个周六,你不要来公司了,直接去宋秘书办公室。哦,对了!以后,如果是宋秘书请你帮忙,你不需要跟我汇报,直接应承下来。宋秘书的事情是大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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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佳缘 / 情爱悠悠 / 《蜗居》男人的悲哀,女人的悲哀,城市的悲哀,时代的悲哀,写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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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海萍千挑万选租来的安身立命之地。每个月650块。她原本只想在这里过度一下,没想到一度就是五年。这期间,她和老公办了婚姻大事,换了N个工作,妹妹海藻借住了大半年,儿子出生后回来的第一个家。一生中几乎所有的大事,就在这租住的10平方米屋檐下完成了。

      海萍原本想,等一攒够首期就买房子,然后就有自己的窝啦!

      路漫漫其修远兮。五年的血泪路走下来,她发现,攒钱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涨价的速度,而且距离越来越远。再等下去,也许到入土的那一天,海萍还是住在这10平方米的房子里。如果这幢古老的石库门房子不拆的话,她会一直租下去,一直节衣缩食,一直凑不够房钱,一直跟其他五家共用二楼半的那个小厕所,一直为多摊了几块钱的水费而怄气。也许到最后,就跟二楼的老李家一样,祖孙三代共住一间。放个屁声音大点儿三楼的楼板都震颤。

      海萍每次路过二楼上三楼的时候,都喜欢,或者潜意识里很满足地朝那间和自己家面积一样大的10平方米小屋望进去,看看那张双层床和斜靠在门边的行军折叠床。也许是房间实在太小了,二楼老李家从不关房门,甚至大冬天也敞着,东西堆得漫到门外,至少李奶奶那张小板凳就一直放在过道上。而他家吃饭从没在一桌过,都是分餐,每次上桌一个人,或者老李端着碗去楼下的弄堂吃饭。

      望着无处藏身的老李,海萍的心态就平和多了。至少,在人均面积上,海萍不是这座城市里占有率最低的人。同样一间屋子,她还占5个平方米呢!人就是靠这种比下有余才能有活下去的信念。若总是比上不足,大部分人都会罹患忧郁症。比方说贝克汉姆,因为没住进白金汉宫而郁郁寡欢。

      海萍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都怪你。”对这话,苏淳已经习惯了,每次都笑着回答:“好,怪我,怪我。”

      早上海萍在转不开身的小地方居然还四处找钥匙的时候,她会嚷嚷:“都怪你!为什么昨晚不提醒我放包里?”苏淳完全意识不到这原本是海萍的错,总是一边帮忙找,一边说:“怪我!怪我!”苏淳也闹不明白,这么小的一片地方,为什么跟迷宫一样总有无尽的空间可以隐藏这些小东西,比方说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把它蹭进鞋窠里,或者被一份报纸压着就消失了。有时候苏淳会安慰自己,亏得地方小,所以东西才好找,若换套100平方米的大房子,每天不要上班了,整天捉迷藏。

      这话,苏淳曾经跟海萍开过玩笑。海萍严肃地说:“绝对不会。房子大了才会有序,所有东西归位,我会在进门的墙上钉个杂品袋,把伞、钥匙、信件都放进去。所有的鞋子不会这样敞在房间里,要收进鞋柜。电视机不要放在书桌下面,每次看的时候蹲着,要放在电视柜上,电脑也会有自己的房间。我要做一套海尔橱具,买一套美国的康宁餐具……”苏淳每次到这时候都后悔跟海萍提房子的事。她似乎早已成竹在胸,要买什么样的房屋,什么样的朝向,怎样装修,墙是什么颜色,家里要添置什么细软,精确到在玄关安一面照妖镜。

      每到这个时分,海萍的脸蛋就洋溢着一层兴奋的红光,鼻翼也会因为兴奋而扩张,手脚挥划之处,你得提防她踢到地上的电视或者不小心手撞着墙。苏淳会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拦一下她大幅度的举动,以免她在受到磕碰的时候突然梦醒,进而因眼前现实的对比更加沮丧。

      海萍在谈论房子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细节都设计好了,独独不谈钱。主要是,这一点没法谈。一涉及到这方面,所有的梦想,就只能称之为梦想了。

      其实,3年前,就在3年前,就在海萍的肚子刚刚有点鼓起来的时候,他们家差点就有一套房子了。如果海萍当时更加实际点儿的话。

      那时候,上海的房价正小荷初露尖角地开始上扬。在沉寂了10年之后,上海的房子跟刚刚苏醒的冬草一样,飘出一点春意。海萍那时候刚怀孕5个月。原本,那是买房子的最好时机。

      趁走得动,海萍每天下了班就拉着苏淳去看上海各区的二手房。那时候的房地产市场,我们可以称为“英雄死了”,至少假寐着,几乎不见什么新楼开盘。那时候是海萍对上海交通最熟悉的时候。她除了怀孕的喜悦,就沉浸在一张市内交通图上。每天依地图标出房子的位置,然后查看有几路车到达上班的地方,估算路上要多少时间;那个时候,任何一个路人随便问海萍一条巴士的路线,她都可以准确地告诉你去向。
    按这种势头,原本在海萍生产前,就可以定下房子了。只可惜,功亏一篑,人哪,心存贪念。

      当时,小夫妻俩手头存款4万,加两家凑的钱,够付一套中小户型的二手房首期。也就是在蓝村路或者张扬路附近吧!天哪!蓝村路啊!张扬路啊!这个地段放在现在,随便什么房子,都得上百万以上啊!肉痛!

      房产经纪人打电话来约看房子。到地方一瞧,小小的两室一厅,属于90年代初的设计,所有的房门都对着客厅开,厨房,厕所,两个卧室。所以那个厅纯粹是过道,基本上放不了什么家具。 当时的房主就任那一片空着。海萍不是很满意。两间卧室,一间朝北,一间朝东。就这种户型,来看房的人居然占满了小厅,总共得五对夫妻吧!有老有小。再加上挤门口的几拨房产经纪人,整座屋子给人的感觉极其压抑。

      海萍面上不露声色,心里暗暗“切”了一声,想:“造势啊!吓人啊!以为来的人多就卖得掉啊!这种房子,送给我都不要!孩子难道住北间?电脑电视不还是没地方放吗?这种生活,与我心中所想的,差别太远了吧!”

      房主就开始指着每家的女主人问:“你要不要?你要不要?”第一个问海萍,海萍显然摇头,根本没问苏淳的意见。问到第二家,那个女主人就已经表现出意向了,仔细问一下估价,好像是30万。就这种十多年房龄的房子,房主好意思要30万!看那墙,都起皮了!看那地板,还是革的!看那厨房的水喉,还是裸露的!这种房子也好意思说30万,一定是穷疯了。

      海萍嘴角都止不住扬起一丝蔑笑。

      海萍如果能预料到以后的势头,她就该哭了。

      这世界上聪明人很多。海萍在审时度势上,应该算傻的。

      第三对夫妻根本没有掰价的意思,就打算当场掏预付金了。第四对夫妻和第五对夫妻开始往上加价,其中一个说,我加你两万,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再给人看了。

      海萍拉着苏淳就出门了。

      绝对不要和白痴一起看房。绝对不要和托儿一起看房。这会干扰你的正常思维。

      当时海萍是这样想的。

      那是海萍看的第一套房子。

      然后,在儿子出生前的那一段时间里,海萍又陆陆续续看过几套房子,房价已经有加速上扬的趋势,海萍发觉自己也走入以前那堆白痴和托儿的圈子。无论多烂的房子,走进去第一件事情就想给个价儿,先从气势上把对手压倒,买下再说。

      但海萍总是失败。曾有一次,在现场,海萍都快成佼佼者了,没人能出过她的在房东要价基础上多给4万的价钱。她狞笑着得意,终于胜券在握。我海萍也是有资产的人了!

      其实,那套房子还不如第一套房子。海萍边出价边怀念那个大大的北间,那傲人的层高。至少从使用面积上说,那套房子还是适合居住的。若是当时横心买下,屋子上下隔隔,能整出四室两厅啊!

      就在某个夜晚,海萍曾经掏出4000块订金,买下过一套面积60平方米的二手房。那时候,海萍的肚子都已经跟吹大的气球一样了,主要也是实在不能等了。

      谁知,三天以后,房主来个电话,说:“对不起,订金还你,我再补500块你的损失,我不能把房子卖你了。有人比你多出两万五。”

      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海萍不断深呼吸,压制怒气,说:“勿气勿气。一套破房子而已,一个不守信的破人而已。等妈妈有了钱,给宝宝买别墅去!”

      因为这次震惊加失望,海萍的看房事业在其最高潮处戛然而止。就像是舞台上指挥者冲向高处的手脱臼,就像夫妻生活中酣畅之处老公缩阳。总之,在不甘心、愤怒和焦虑中,海萍进入另一个阶段的冲刺。房子就暂时搁浅。

      然后海萍就有了儿子欢欢。

      欢欢的到来,让海萍的生活突然陷入一种纷乱的茫然。虽然全身心迎接,但还是没想到,一个小毛孩子竟然这么能糟蹋钱!那糟蹋的,都是海萍未来一平方米一平方米的房子啊!

      欢欢一个月的口粮比他们夫妻俩吃得都多。光吃也就罢了,他还拉呢!一罐进口奶粉一百多块,一包尿布也一百多。看着存款单上的房屋蓝图一平方米一平方米地坠落,海萍常常面对满垃圾袋沉甸甸的尿不湿恋恋不舍。这扔出去的,都是票票啊!她恨恨地在儿子肥屁屁上拍了一巴掌:“你进出双向收费啊!比中国移动还狠!”

      家里因为外婆的到来而更显得拥挤不堪。外婆和妈妈带宝宝睡床上,爸爸就铺个地铺睡地上。若是宝宝上面的小嘴儿等着吃,下面的忙着拉,大家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时候,外婆搞不好一糊涂,会把沾着屎的尿布没包严就丢在爸爸的床上。家里奶瓶尿布堆得山高,再加上老太太舍不得丢掉吃空的奶粉罐,别人赞助来的小衣裳,家已不可能称之为家了。苏淳和海萍一想到那个小地方,混着孩子的哭声,屎尿的味道,大人的汗味,几个人因为喂养而发生的争执声,就实在不想进门。

      孩子生下来3个月后,海萍就宣布:“我要回去上班了。我得挣钱。房子太小,开销太大。妈妈,你替我把欢欢带回老家养吧!”海萍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解脱的神清气爽。

      可没曾想儿子走了。海萍的魂也走了。

      一周只许打一次长途。一年只许回家两趟。

      省钱,省钱,省钱。

      这就是海萍生活的目标。

      孩子刚回去,海萍一到晚上9点以后就往老家挂长途,让母亲尽量详细地描述儿子的成长。儿子会认人了!儿子会招手了!儿子会坐了!儿子会爬了!海萍是如此地享受电话。以致于在长途电话账单到来的时候,苏淳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地叹气:“海萍,如果照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把我们好几个平方米给打掉!”
    海萍决定戒电话。

      但思念像潮水一样涌来,让海萍备受煎熬。

      海萍决定买个摄像头,然后给母亲那边买台电脑,这样不用长途也能看到儿子了。

      苏淳说:“海萍,一台电脑又是一平方米。再说,老头老太也不会用,你还得找人帮他们,每次都找人,很快大家都烦了。也许就放在那里谁都不用了。而且宽带费很贵,时间一长,又是一平方米。海萍你就忍一忍,再忍一忍。你还不如把这些钱寄回去给儿子买奶粉吃,更实惠些。等我们买了房子,一买房子,我们就把孩子接回来!”

      海萍连眼泪都流不出了。(1)(待续)





    --------------------------------------------------------------------------------


    (2)


    海萍都快麻木了。

      她决定认命。考大学的时候1:10,毕业的时候不包分配,进了单位废除终身制,结婚的时候不分房。单位都朝秦暮楚了,谁还管你房子啊!海萍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倒霉蛋儿,所有的不公平都摊到她的头上。她妈总哀叹自己是时代的牺牲品,海萍忿忿地想,跟她比,她妈那点儿不顺算什么呀!

      这就是她的命。她要与十月怀胎的儿子分隔近千公里。她要在这个看起来无比繁荣,对自己而言却是华美衣裳,镜中花水中月的大城市里奋斗好几十年,却没有一片瓦属于自己。“无立锥之地”,她感觉自己就像古人说的那样,站在锥尖上努力平衡。

      也许,当年她的选择是错误的。如果她不一味追求大城市,而是随丈夫回到他家的小镇,或者让丈夫跟自己回到家乡的小城,那么,今天的他们应该无比惬意,赖在任何一边父母的家里蹭吃蹭喝,买一套房子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就那么一念之差,她必须被这城市拘束,呆在这里。

      她当然有可炫耀的资本。这个城市的户口,说起来最少一个也值50万。如果能够私下买卖,她打算把夫妻俩的户口折现,携巨款遁世而去。而偏就这部分属于无形资产,听着耳热,变现不出去。

      每月3500块。对于一个学化工又转行当普通文员的女人来说,无论她怎么跳槽,这就是她当年夜夜两点入睡,考上重点大学的价值。而这价值还有贬值的趋势。对于一个年过三十,没有硕士文凭,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来说,对于那么多外地小年轻虎视眈眈盯着的大都市的所谓白领阶层来说,她都快摇摇欲坠了。就这3500块,还得努力拼搏,加班加点是常事。

      苏淳好点儿。苏淳学的是船舶专业,现在在船厂工作,搞技术,一年拿到手,总有7万出头。虽然在这个国际都市中,满眼都是世界500强进驻,南京路都不允许民族品牌露脸的地方,这个收入不高,但看在稳定的份儿上,海萍并不能说什么。一个家庭,只能有一个漂泊,另一个,最少能保住饭碗,这是海萍对生活的要求。

      于是,他们俩,两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在工作了七八年后,每个月如果不吃不喝不消费,省下所有的钱,可以在这座大都会的郊区,买一平方米的房子。

      但因为人得活着,孩子得养着,你得和周围的人交际着,物价还天天涨着,所以,两个人即使再省,也大约只能省出1/3个平米的房子。

      照此推算,如果海萍不被裁员,一直这么平稳,苏淳没有变故,每年涨一点工资。双方父母托老天的福,没病没灾,孩子受上帝保佑,平平安安的话,那么,海萍和苏淳,在未来的300个月里,可以买得起一套100平方米建筑面积,80平方米使用面积的房屋。

      300个月,一年12个月,也就是说,未来的25年,直到海萍退休,他们终于可以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这是一种物理上的匀速直线运动,得排除一切外力,处于一种理想状态,没有风吹,没有摩擦,没有空气,什么都没有。意思就是,钞票不贬值,国家教育不收费,看病不花钱,老人不需要供养,不发生任何意外。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海萍悲观地想,要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究竟在奋斗什么?

      海萍突然决定不再等待。尽管房价还像三级跳那样一天一次刷新,每个月都勇攀新高,而在自己的存款离首期尚有太大距离的时候,毅然决定买房子,是因为儿子的一句话。

      海萍回家了,回家看儿子去。这是海萍每年心情最愉悦的时候。临行前的几晚,海萍跟打足了气的皮球一样,顶着一天上班的疲劳依旧亢奋地逛各个小店铺,把吃的、玩的、穿的、用的,一样一样肩挑手拎地往小屋搬。

      “我要看儿子了!嘻嘻!”海萍手捧小衣服,无限喜悦,语调都轻快一些。 在国庆长假前的一个半月里每天念叨数次,然后临睡前会在已经洗过水的新衣服上亲一下说:“宝宝晚安!妈妈来啦!”

      苏淳看着很心疼。其实孩子离开娘已经两年,海萍对儿子的思念,都快成祥林嫂那样了,不出三句就开始儿子长儿子短。每天有空就是抱着儿子的相片看,把电脑的屏保也换成儿子的照片。但今年的国庆,苏淳不能回去看儿子,因为他还有另一头的负担——他自己的父母。他一年只在五一才见儿子一面。说真话,他对儿子几乎没印象,所有的信息都靠海萍传达。在他的意识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想不到自己是一个两岁孩子的爹。孩子在他的日子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记。

      海萍回家的那天晚上,苏淳送她到火车站。一到广场,苏淳就暗自叫苦。每年都这样,每次都这样。人山人海,甚至不少人就抱着铺盖睡在外面。海萍这一路又要受苦了。

      海萍没买到坐票,就站着回,一路12个小时。不过没关系,哪怕人家鞋子踩到海萍头上,哪怕海萍的脚肿得跟猪蹄膀一样,她都浑然不觉得苦或累,回光返照般一想到儿子就精神焕发。海萍已经很有经验了,临行的那一天水米不进,以免给自己找麻烦,在火车上上厕所,东西带那么多,人又那么杂,小心宝贝给摸去。那哪是什么杂货啊,那是母亲积攒了半年的思念。

      海萍风尘仆仆地赶回母亲家,一进门就嚷嚷着儿子的名字,放下大包小袋,却只见自己的妈在厨房择菜,没有儿子的踪影。“欢欢呢?你明知道我今天回来,怎么还不让孩子在家等我?”

      母亲放下菜,赶紧擦了手给海萍递过来一条毛巾:“擦擦脸,擦擦脸!累坏了吧!那么多的人,每次都那么挤。你歇着,坐坐!靠会儿!闭闭眼睛。”母亲倒了杯水,又端出满满一盆早点,“哎哟,包子都凉了,热两回了。我再热热吧!”

      海萍边脱袜子边嘴里嘶嘶作声:“袜子都快嵌进肉了。你瞧我腿都发亮了!肿成这样!你别忙吃的了,我都饿过劲儿了。儿子呢?你晓得我回来看他的,就呆这么几天,少看一分钟都对不起我的票钱。你也不留他在家等我。”

      “你不看看都几点了你才来!准点到该早上7点,这都11点多了!迟那么长时间,他那猴屁股能坐住?一早就嚷嚷着要出去,姥爷都抱出去接你几回了,没接着。这会儿在超市门口呢!肯定在坐那个小电驴。一次塞一块钱,你爸的工资都叫那电驴给骗走了。”

      海萍听到这,寻了双门口的大拖鞋就奔出去,后头妈跟着喊都没拦住:“你急什么!午饭的点儿不就回来了!你先休息会儿啊!”

      海萍见到儿子的时候,儿子果然如姥姥所言,正骑那小驴子上不肯下来呢!屁股扭成麻花,嘴里还唱:“唐僧骑马咚个咚!姥爷,嗯!嗯!”手指着已经停了的驴子示意姥爷还往里塞钱。“不骑了,咱不骑了,该饭饭了。家去,妈妈来了!”欢欢根本不理那茬儿。

      “欢欢!”海萍的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将俩胳膊伸展到最遥远的地方,蹲下来冲儿子欢呼。

      儿子回头望一眼,迟疑了一下,没动。

      姥爷一把揪住他往下拽,口里嚷嚷:“快看!谁来了!叫妈妈叫妈妈!”儿子怯生生抱住姥爷的腿躲在后面偷看。

      海萍顺地蹲着小溜几步,将儿子抱在怀里,举起来,使劲地亲啊亲,把小脸蛋都快亲破了。欢欢狼狈不堪,甚不情愿,左躲右闪。“叫妈妈,叫妈妈!”海萍和父亲一起努力。欢欢极不情愿地喊了声:“妈妈!”
    姥爷替妈妈遗憾地摇头说:“这孩子!平时妈妈不在,自己抱着电话筒‘妈妈,妈妈’叫不停。我们都逗他,问:‘欢欢,你妈妈呢?’他就手往耳朵边一捂说‘妈妈’。一看妈妈相片儿都好几个钟头。怎么真妈妈来了,反倒吓成这样?原来你是叶公好龙啊!”说完,在欢欢鼻子上刮了一下。

      欢欢赶紧顺势伸手要姥爷抱。

      海萍已经很满足了。这次比上次进步,上次固执喊“阿姨”,这次喊的是妈妈。两个人好不容易混到熟稔,就是海萍离别时分。

      带着儿子回家,海萍亲力亲为地给儿子喂饭,全然忽略姥姥跟着喊:“你怎么又喂啊!这正训练自己吃饭呢!你捣什么乱啊!”海萍一边笑一边冲儿子示意:“宝贝,张口!啊呜!哎呀!大嘴巴呢!”回头跟娘说:“我难得见他,宠宠他,你就满足一下我吧!等我走了你接着训练。”

      海萍给儿子洗澡,冲着小屁股蛋子使劲亲,边亲边喊:“不臭不臭,我们香香!”逗得宝宝哈哈笑,撅屁股去凑海萍的脸。姥姥又摇头:“这都两岁多了,你怎么还把他当几个月的娃娃哄?要知道男女有别了。”

      海萍的意识里,宝宝总停留在3个月走的时候的傻傻样,她能哄的,也就是那些技巧。每当看到儿子竟然会指着书认真挑选要读的篇章,或者单脚平衡站立的时候都惊诧不已。她根本没意识到,孩子已经长大了。

      某天,欢欢干坏事,而且是故意的,被海萍抓到。欢欢掏海萍的包,居然从里面搜出好几个一块,他把一块的硬币挑出来,笨手笨脚地塞进自己的口袋。海萍捏他衣服的时候发现的。“你哪来的钱?”欢欢指指海萍的包。“你要钱干吗?”欢欢又指指外面说:“唐僧骑马咚个咚。”海萍其实想笑的,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花钱了,但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憋住没笑。姥姥闻讯也赶来:“哎呀!这还了得!从小偷针,长大偷金啊!这个要打,不打不记事儿!”姥姥顺手把挂门后的教鞭就摘下来了。海萍母亲以前是小学教师,海萍海藻姐妹俩从小就给这个教训大的。

      海萍一把拦住母亲:“咱不体罚孩子。你那一套都是老方法了。”姥姥赶紧申辩:“我什么时候打过?我那不吓唬他吗!”

      海萍说:“吓唬也不行,有暴力威吓在里面。咱们要换种方法。欢欢,偷拿别人的钱,私自翻别人的包是不对的。这样的孩子妈妈不喜欢,小朋友们也不喜欢。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欢欢自己就开始摇胖手了:“不打!不打!”

      海萍:“妈妈不打。但妈妈要处罚欢欢。你说,怎么处罚欢欢呢?”

      欢欢歪头想了想,回答说:“妈妈抱抱吧!”

      姥姥大笑,姥爷也笑了:“哎哟!这个小滑头!”

      海萍愣住了,呆住了,怔住了,心如刀绞。

      大家都在笑,连欢欢也在笑,周围的笑声却离她如此之远,她在笑声中旋转。

      两岁半的欢欢,虽然话还说不利索,但意思已经完全明白了。

      海萍要处罚他,他选择抱抱。也就是说,海萍那样爱儿子,将所有的心都牵挂在这个小东西身上,将所有的爱都灌注在这个小东西身上,而欢欢却觉得被母亲抱是一种惩罚!

      海萍想起,无论自己怎么对宝宝,宝宝夜里一定要跟姥姥睡觉;无论怎么想亲近宝宝,宝宝出门一定要姥爷抱;无论自己怎么想亲他一口,都得使尽办法,卖乖甚至讨好。

      孩子已经懂事了。他知道谁是他的亲人,他只跟那些与他日夜在一起生活的人交流情感。而妈妈,什么是妈妈?妈妈就是电话那头的“喂”,妈妈就是每年来两个星期的女人,妈妈就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
    “我为什么要一个孩子?我要他,难道就为了有一天,他想起我的时候,甚至想不起来模样吗?难道就为了有一天给他一套房子吗?难道就为了别离吗?”

      海萍在一片笑声中蓦地决定:“回去就买房子!马上买!我要和我的儿子生活在一起!”(2)(待续)





    --------------------------------------------------------------------------------

    (3)

    “我要买房子。”这是海萍回来后的当晚,在一切收拾停当以后冲老公说的第一句话。她向苏淳摆摆手:“你不要劝我或问我。我已经决定了,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这一路我都想清楚了,买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不要太偏僻,价格大约是80万,首付20%就是16万。我们存款加公积金8万,还要借8万。你的任务就是问你爸妈要钱,无论如何要借来4万,剩下4万,我父母拿两万。你别急,我不是让他们少出钱,而是以后不给他们寄养儿子的钱了,你也知道现在养孩子多贵。另两万,我把海藻结婚的钱先拿来用。让她等等再结婚。这样,咱们的首付就有了。等钱一到账,咱们就去看房,尽快定下来这件事。”

      苏淳从不直接提反对意见。海萍是顺毛的驴,若惹毛了,基本上就是顶风作案。“问题是,买房子并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难道不装修?不买家具?房子首付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贷款加其他的杂七杂八,肯定得超过咱们的偿付能力,是不是太冒进了?”

      “我们的问题不是太冒进了,而是太保守了。如果早在几年前就把房子搞定,现在已经躺在胜利果实上睡觉了。一切都会有的,但关键是首先我们得有一套房子。等有了房子,其他问题就好办多了!”

      苏淳直挠头皮:“可是,我怎么跟我妈说钱的事情呢?你也晓得我家的状况,小地方的人工资低,攒点钱有多难啊!还得负担我那个精神病舅舅。以前一直鄙视‘啃老族’,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要落到这个地步。”

      海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现在谁不啃老?我们不啃他们,社会就要啃我们。这房子涨得!你见过这种涨法吗?青蛙爬井还进三尺退两尺呢!房价只涨不跌。你跟你妈说,把她能拿的钱全都拿出来,不要怕,等她老了我养她。”

      “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跟我妈说?‘你老了以后我养你’,那不是应该的吗?我养她是报答她以前养我的恩情,而不是还她现在给我买房子的债。”

      海萍怒了:“我一跟你争,你又没理。你养你妈应该,难道你养老婆孩子不应该啊?你妈养你22年,我要跟你过到80岁,万一你再长寿点,到90岁,我还要伺候你吃喝。谁服侍你的时间长?你妈养你那叫责任,她生你跟你商量了吗?我跟你结婚,是你求我求来的!你得心存感激!再说了,你妈养你,又没养我,她只给我房子投资4万块,却买了个终身保障,就算买人寿保险,也没这么高的回报率吧?我不跟你争了,你赶紧去要钱。”

      苏淳不说话,到楼下洗漱去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苏淳的手在海萍身上来回游移:“都好长一段没听你提房子了,怎么突然就决定了?”海萍眼望楼顶的斜木桩:“儿子。儿子已经不认得我了,晚上翻身起来看见是我躺在他身边,会放声大哭,叫姥姥。我对他而言,和街上的阿姨没什么区别。我再不把他接来,我就白生他了。他在我肚子里装了10个月,为他我挨一刀,喂奶得乳腺炎,两手肿得都放不下来,每个月一发工资就往老家寄钱。为他我吃尽了苦头,到头来,他却和我不亲,把我当外人。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趁他记忆还不完全的时候,把他接到身边,好好爱他,亲他,教育他,让他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海萍流泪,一偏头,将眼泪滴在丈夫的胳膊上,然后把头埋进苏淳的腋下。

      苏淳抚摸着妻子的背,不再说话。(3)(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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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周日,海藻带着一大堆衣服过来。

      这是姐妹俩的约定。每个星期见一次面,把俩人的衣服交换一遍。这样,姐妹俩就不用购置太多的衣服,还显得满趁头的。

      “姐!你要把那件蓝色的烫一烫。还有,上次那件ESPRIT的,你是手洗的吗?”海藻顺手把所有的衣服都丢在床上。海萍迅速麻利地收进衣橱,并且将要置换的衣服一件件挂在窗前的竹竿上。“衣服我都烫过了,你不用嘱咐,我洗衣服前都看牌子的。我比你仔细多了。你的衣服我挂这里,走的时候再拿下来,摊床上要皱。你提的时候手抬高点,那条裙子很长,搞不好会拖地。”

      “姐夫呢?”

      “他加班。”其实海萍在海藻来之前把丈夫支走了。她怕当着苏淳的面跟妹妹谈钱,丈夫会难堪。

      “海藻,跟你商量个事。吃菜!吃菜!”海萍把不多的几只红虾夹到海藻碗里。

      “什么事?”

      “你手头有多少存款?”

      “我哪有什么存款啊?这不刚找到工作吗?中间一歇好几个月,吃的都是老本。我发现,在上海这种地方,要想存起钱来,比登天还难。”

      “到底多少?你能拿出来的?”

      海藻仔细想了想:“8000块?”

      “8000块你还想明年结婚?这转眼就到明年了!小贝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你们靠什么买房子啊?”

      “租呗!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买。结婚容易得很,不就是领张证吗?我们俩家人都不在这里,也不必办什么仪式了。”

      “我现在要买房子,很需要钱。你能不能把你手头的钱,加小贝的钱,先借给我用一用?等我一攒到就还给你们。”海萍开门见山。

      “你要多少?”

      “最少2万,多多不限。”

      “好,我过两天给你送来。你看好房子了吗?”

      “还没呢!我要先把钱的问题解决掉。”

      “太好了!我又有事情干了!姐!你要看房子的话,叫着我,我陪你一起去!”

      海藻跟海萍的感情,那真是让海藻为海萍去死都可以。因为,海藻的命就是海萍给的。海藻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个意外。若按年纪推算,她怎么都不该存在。当年妈妈是带环怀孕的,所以,妈妈总说海藻背上那两个小洞洞是避孕环戳的。妈妈发现有海藻这个事实的时候,海藻都超过4个月了,那年海萍7岁。

      显然,在计划生育抓得正严的年代,海藻的命运就是被冲到厕所里面。

      妈妈爸爸都说,要把孩子做掉。作为两个红旗下长大,谨守规范的好公民好职工,两人想都没想过要把海藻留下。妈妈准备去医院的前几天,有意无意地问海萍:“海萍啊!你觉得有个弟弟妹妹好不好?”海萍快乐地点头:“好好!我要跟弟弟玩!”“可是,你所有的小伙伴都没弟弟妹妹,就你有,多丢人啊!”“如果所有人都没有,就我有,多骄傲啊!”海萍心里把弟弟妹妹当一个可以被炫耀的玩具。旁边的奶奶插一句嘴说:“那你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我要弟弟!”

      老奶奶就开始嘀咕了:“小孩子的嘴是最准的,她说是弟弟,这肚子里的肯定是男孩儿。我看还是要了吧?再说了,人总有老的时候,万一咱们老了死了,以后的孩子都是一个一个的,连个亲人帮衬都没有。遇到困难找谁呀?想你们这辈还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到了海萍的孩子,舅舅舅妈,表哥表姐都只能查字典了。”

      海藻适时在妈妈肚子里拱了一下。这一拱,把妈妈的母性给拱出来了,想海萍若能有个高大健壮的弟弟保护,该多么安全啊!有个儿子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正赶上学校放假,海萍的妈就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给耽搁下来了。

      再到开学的时候,海藻都藏不住了。

      海藻是妈妈五年没资格评先进,爸爸降两级工资,外加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被提拔的代价换来的。牺牲半天,还是个丫头片子。海藻出来的时候,妈妈都哭了。

      高兴的只有海萍。海萍说:“我喜欢妹妹!我可以给她扎小辫!”奶奶嘘了海萍一声:“就是你!当时问你,你说喜欢弟弟,现在又喜欢妹妹!”海萍一扬脸:“我都喜欢!”

      海萍是真喜欢妹妹,妈妈忙的时候,海萍照顾妹妹,给妹妹下面条,辅导妹妹功课,晚上带妹妹睡。在海藻记忆里,姐姐好像比妈妈更亲近些。

      所以,别说海萍只是要钱了,就是要命,海藻也舍得给。海藻看到电视里亲兄弟为钱打架的事情,怎么都想不通,却对哥哥把肾捐给弟弟的事情牢记在心。她当时就想:“只要海萍需要,心我都可以给。”

      可是,海藻愿意把心给姐姐,小贝却不愿意。

      海藻带着衣服和海萍买的水果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这是与其他几个人合租的一套三室一厅,离市区很远,不过离海藻上班的公司很近。回来的时候,小贝已经把晚饭都准备妥当了,两菜一汤,有荤有素。小贝是海藻工作的第一个单位的同事,自从俩人好上,海藻就从海萍的家搬出来与小贝同居了。“省房钱。”这是小贝对海藻开玩笑时候说的,他解释为什么现在同居的人如此之多,“房租太贵,得俩人摊。”

      “我的漂亮小猪!这个肉丝给你!”小贝习惯性将所有他认为好吃的东西都往海藻碗里丢。他会细致到拨开长长的豆芽,把左躲右闪藏无可藏的肉星全都挑出来,再一点一点移给海藻。海藻不爱吃肉,或者说,海藻自觉不爱吃肉,因为小贝喜欢。凡是小贝喜欢的,海藻自觉就不爱了。两人配合默契,从没在吃上发生过纠纷,他们总是恰好地喜欢吃对方不爱吃的东西,却爱看对方都爱的电影,爱一起拉着手围着楼转圈。两人如果发生纠纷,一定是这样的:

      “跟你说了我不爱吃肉!我要减肥!”海藻把肉又丢回小贝的碗里。

      “你要胖点!减什么肥呀!女为悦己者容!你多胖我都爱你,反正我已经悦了,你就不必减了!”俩人就为那点点肉丝在筷头上推来推去。搞不好珍贵的肉丝还掉地上。这时候,总是小贝义不容辞地迅速从地上捞起来塞进嘴里。

      “哎呀!脏不脏!掉了就扔了啊!”

      “不脏!医学小常识说了,食物掉到地上30秒之内拣起来是不会被污染的。浪费了可惜。”

      海藻看着小贝青春洋溢的脸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还有丝丝入扣的体贴,想,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筷头上的肉丝。他心里有你就是幸福。

      “哎!小贝,跟你商量个事儿。你手头有多少存款?”“6万多吧!”

      “俄滴神呀!老公!你简直太伟大了!你就是鲁迅笔下的孺子牛啊!吃草挤奶!你怎么存的啊?”

      “因为我的小猪乖嘛!她又不要买衣服,又不要出去高消费,整天陪我蜗居,再加上我一想到有一天要娶小猪进门,就如有神助!”小贝伸出两个巴掌往海藻面前一放,“耶!”俩人跟彩排好似的击掌欢呼,又非常非常“贱”地靠在一起撞两下屁股。这种小把戏是小贝设计的,每次都被海藻骂作“贱”,但是每次都会很“贱”地去配合,然后慢慢地乐此不疲。用小贝的话说:“人哪,贱贱就习惯了。”小贝还提议,应该把汉字的“渐渐地”改为“贱贱地”,他说,我贱贱地贱贱地爱上你。

      “小贝,你能把钱借我用一下吗?”

      “你无耻!你下流!你可恶!你卑鄙!”小贝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双目怒睁,手指点在海藻的鼻尖上,破口大骂。海藻吓得愣住了,一句话都不敢往下说。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怎么可以跟我提借字?你应该直接说‘小贝,把你的钱给我!’然后我就匍匐在地,双手奉上,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地说,‘拿去吧,都拿去吧,连我的人一并拿去吧!我此生此世都是你的人了!’”小贝突然狡黠一笑,将头伏在瞠目结舌的海藻手上,轻轻一吻。

      海藻破惊为喜,摇着身子娇嗔:“你讨厌!吓死我了!你个猪头!我要你好看!”顺手抄起手边的杯子,看一眼,放下,回头从床上揪来枕头,劈头盖脸向小贝砸过去,俩人滚做一团。

      海藻都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苏淳泄气地走进门。海萍正在公共厨房间里炒菜,看老公一言不发,招呼不打低头直上三楼,狐疑地赶紧将菜炒毕,关了火端着菜尾随上楼。

      “怎么不高兴的样子?你跟你妈说钱的事情了?”海萍看丈夫的脸色。苏淳点点头。

      “她怎么说?”

      “她没说话。”

      “完啦?你就挂电话啦?你亏得在单位打,你要是在家打,那不是浪费电话费吗?明天再去问。一定要搞到!海藻那里我都说妥了。我今天晚上给我妈打电话。”

      “海萍,我真的很难张口。老人存点钱很不容易。你要知道,我们父母辈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年轻的时候要养老要养小,好不容易把老的都送走了,一天没舒服,小的还要去刮。这对他们的一生来说公平吗?如果在他们那个时代,我们现在是该给老的钱。他们不要我们负担,已经很好了。我们,我们……”

      “收起你的内疚心吧!又不是只刮你父母。我这边不也拿刀子锥子吗?你那叫快刀拉肉,只疼一下,我这边,每个月去割一块,我对我父母,比对你父母狠多了。除了大刀阔斧地割,还要细水长流地割。我父母比你父母还要惨。我说什么了?按说,你们家娶媳妇,房子车子什么的怎么都该你们家出吧?现在儿子都出来了,我也不计较了。好歹就一次,你快去。”(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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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苏淳手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一副内心斗争激烈的样子。

      海萍继续做思想工作:“这也怪不到我们啊!现在啃老族都成时尚了。哪个年轻人不啃?父母存在的价值,不就在给子女贡献中体现吗?你当我不知道他们艰难?人家美国老头儿老太太一退休就环游世界,我们这里老头儿老太太到退休了都死活赖着不走,有机会就要去反聘,他们又不是那么想干活,那不就没条件吗?但是!但是!条件是怎么来的?那是积累来的!人家美国人享受生活,也靠两百年前黑奴矿工卖命才奠定的基础啊!总要有人贡献嘛!我也不想,但我也没办法,为了我的儿子,我就打算牺牲父母了。我们牺牲两代人,看看能不能叫儿子以后过上好日子。对了,这叫什么?用现在流行的话说,这叫转型期的痛苦,你劝你妈想开点,有多少都贡献出来。听见没有?点头啊!”

      苏淳叹气:“这个型怎么老转不完啊!人家美国两百年历史,都完成积累了。我们上下五千年文化,怎么还没完成原始积累?”

      “你不能这样算。你要算那个稳定发展期。我们中国不经常重新洗牌,推翻重来吗?你要从成立新中国算,现在才50年,再过150年就富裕了。”

      “照你这样算,我们儿子又是牺牲的一代。”

      “我呸你!臭嘴!明天赶紧再打电话!”

      宋思明在办公室里写报告。沈大律师边敲门边自顾往里走,顺手把一叠材料扔在宋思明的桌上。宋思明抬眼看看,笑了,说:“漂亮!晚上一起吃饭!”

      沈律师意味深长地瞥了宋思明一眼,问:“这个‘一起'二字,耐人寻味。怎解?”宋思明放下笔,邪邪一笑说:“你请我啊!”

      “哦!天底下就我傻了。我替你干事,我请你吃饭。我欠你呀!不去。”

      “你这个人没劲。我是国家公务员,才拿几个钱?你是自己的主人,你随便发封律师函,怎么也得收入一千吧?我不吃你吃谁?走吧!我听说新天地那里新开了个伶人馆,菜不错不说,还有科班唱折子戏,一起去欣赏一下。”

      沈大律师拱手告饶说:“今天真不去了,改日。今天有个圈子里的聚会,是胖子组织的,我听说他最近活动频繁,我想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动作。”

      “你有什么圈子?你的圈子里怎么可能没我?”

      “你不是洁身自好吗?你不是不近女色吗?谁敢拉拢腐蚀你?几次拉你去按摩,你看你那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那种表情加动作,把我们好好的正常放松娱乐,都贬成心术不正了。一来二去,我们谁都不带你了。你呀,已经游离于我们圈外了!”沈大律师站起来用手指梳理一下油光锃亮的头发,扬长而去。
    宋思明怔了一下,摇头笑笑。

      星期二是一周里最难打发的日子,上不挨天下不挨地。欢娱的周末回味已经结束,而到周五还很漫长。往往这一天又是一周里工作量最大的时候,很疲倦。要是一周工作两天,休息五天,那该多美妙!

      海藻觉得人生的轨迹有问题。每个人都在为口食拼命,把自己搞得不堪重负。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是让自己在日子中承受痛苦,还是为了享受欢乐?关键是每个人都这样活着,从没有人质疑,这样的生活到底对不对。只知道必须要工作,每天不停地工作。一个月工作22天甚至更多,像牛一样地工作一个月,而像小兔子一样欢蹦乱跳的日子只有发薪的那一天。人要用30天的紧张换一天的松弛,这种现实也太残酷了吧!

      更糟糕的是,海藻的老板是个工作狂,而且属于一定会发家的那种残酷资本家。他总会在你下班前的一刻钟仿佛恍然大悟似的想起什么事情让你加班,并且把所有的出差都安排在周五下午,周一早上从火车站出来,还不耽误上班。海藻想,他开的那辆奥迪,就是自己被压榨的剩余价值堆积出来的。而且根据他日益精准和高超的压榨技巧,他很快就要升级换宝马了。

      海藻每次跳槽,都是因为不堪重负。她幻想着,也许有一天会碰到一位仁慈的老板,很慷慨地说,每月一万,包吃包住,上班两天,休息28天,年底双薪。为这个仁慈的老板,她已经期待两年了,两年里,她换了3个工作,不停地随着工作地点搬家。工资倒是每次必涨一点,但老板一点都没吃亏,总能想尽办法比上一任更加刻薄。总之,他们一定会做到物超所值。海藻决定,这将是她的最后一份工作。她一定要努力做到退休,绝对不辞职,不去看报纸的招工广告,因为,她已经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被压榨了。仁慈的老板和圣母一样,只会在圣经中才会出现。

      今天中午,比较沮丧。好不容易捱到吃饭时间,老板笑盈盈地敲她的桌面:“中午少吃点,晚上有饭局,外滩18号哦!”海藻非常做作地抿嘴一笑,表示知道,内心里一百个不情愿。陪人吃饭,这是海藻的工作职责之一,也是海藻最讨厌的工作之一。满桌子的菜,你永远不会下第一筷,等桌上所有人都夹一遍,你才有可能去吃别人剩下的口水。饭桌上你不会全神贯注于菜肴,却要注意谁的杯盏里酒空了菜干了,然后殷勤倒酒布菜,说一些自己都觉得很肉麻的吹捧的话,对每个人媚笑讨好,待餐毕,别人都酒足饭饱,而自己却腹中空空,了无滋味。明明钱最终落到的是老板的口袋,他只肯分其中小小的一毛给自己,而谄媚的活儿都要自己干。

      很郁闷地坐在电脑前,连午饭的胃口都没了。

      “叮叮……”MSN上出现一个闪铃,打开一看,是小贝送来一个跳跃的红唇,还吱吱作响。

      “我的漂亮小猪,你在干吗呀?”小贝的字打过来,屏幕上还有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在扭屁股。

      “在郁闷。”

      “为什么呢?”那个为什么显示出的是一串很卡通的问号。小贝善于搜集这些漂亮的字体符号,如果你跟他聊天,满屏幕目不暇接,各种小图标蹦蹦跳跳,和他的人一样活泼又亲切。

      “晚上有饭局。我不回去了,你自己吃吧!”

      “那回来再亲你,乖乖的,好心情!”

      海藻懒得回应。心情不好。

      “吃午饭了吗?”小贝还附送一束电子红玫瑰。

      “不想吃。”

      “一定要吃,不要饿坏了小猪的胃。”

      海藻还是不回应,开始伏案工作。

      “叮叮……”许久,那边的闪铃又出现。

      “送我的小猪一首好听的歌。爱你的GG”

      屏幕上给出一个IP链接。

      海藻点进去。悠扬的歌声在线飘起:

      我无法把月亮摘给你

      还在夜空挂满星星

      无法随时让雨停

      叫天日日都放晴

      我不能买下所有的花

      铺满房间变成神话

      不能任意带你走

      飞到海角和天涯

      可是你会永远有我

      月亮总是寂寞

      星星也会掉落

      花会枯萎

      神话没有人见过

      爱在记忆里往前走

      会比永远还要久

      “好听吗?”MSN里蹦出小贝的形象代言人,一只憨厚的大熊捂嘴偷乐。

      海藻笑了,无论怎么不开心,一看到这只大熊,海藻就会笑,它是那个形象,现在只要一看到大熊,海藻就觉得那是亲爱的小贝。小贝很认真,很用心地爱她,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和姐姐,海藻觉得,小贝就是她最亲的人了。

      “我会爱你,比永远还要久。”小熊又亲了亲,满屏幕都是纷飞的红心,然后下线。

      海藻一直听,反复听,到下班时分往外滩18号奔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在口中哼唱了,满是快乐的心。(5)(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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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这顿晚饭,海藻梦游一样坐在桌边,嘴角扬着微笑,台面上的觥筹交错仿佛与她无关,满脑子都是月亮、星星、花的画面,还有那个笨笨的大熊的脸。因为幸福,海藻的脸上飘着一层粉红的晕;因为心不在焉,总是答非所问。

      老板有些恼怒,小声而严肃地提醒海藻:“小郭!宋秘书在问你话呢!”

      “啊? 哦!”

      “郭小姐今天晚上有心事啊?”初次见面的宋秘书笑眯眯地盯着海藻看。

      海藻低头笑笑,又开始神游。

      “以前没见过郭小姐。是新来的吗?”

      海藻没回答,老板忍不住赶紧接话说:“是的是的,还在试用期。”

      “小郭!宋秘书在跟你说话。”老板又转身提醒。

      海藻抬头看看宋秘书。这家伙长得很像《暗算》里的那个搞密码的什么云龙,人看着瘦小精干,背有点弓,穿着很普通的衬衫,笑面虎的模样,却显得很假。看年纪总四十好几了。

      “郭小姐今年多大了?”

      “25。”

      “成家了?”

      “没。”

      “前途无量啊!”

      海藻奇怪,25岁没结婚就前途无量?没法接下话。海藻又抿嘴笑了。对面的宋秘书依旧好脾气地看着海藻,也是一副笑模样。

      老板的目光在宋秘书与海藻之间穿梭。

      晚上,一阵狂风骤雨之后。

      海藻枕着小贝的胳膊,突然想起什么事,说:“小贝,那天给你一打岔,我忘记说了。你把你的6万块钱拿给我用一下。我姐姐要买房子,严重缺钱。”

      小贝非常安静。

      “睡着了?听见没有啊?”海藻的脚丫在小贝的毛绒绒腿上蹭了一下。

      “听见了。她要借多久?”

      “她没说,但说一有钱就还我们。”

      “如果到明年五一前能还,那就可以。”

      “明年五一?她一年工资才多少?能这么快还你就不问你借了。”

      “可明年我们要结婚啊!”

      “早一年晚一年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不就领个证吗?”

      “可是,咱们不买房子吗?总这么租下去?”

      “不挺好吗?比买还方便呢!换工作就能换地方住,自己的家,能这么换吗?”

      “可是,我们不能一辈子租房子啊?”

      “你什么意思?不想借是吧?”

      “不是。我是觉得这一借,咱们的房子就遥遥无期了。”

      “小贝!这是海萍在借钱!不是外人!我哪怕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没房子住,只要她要,我一定会给她!你要知道,今天你搂着的这个女人,命是海萍给的!”

      “海藻,我知道。我知道你跟海萍的感情。你把她当你最亲的人。可是,海藻,现在你有我了。今后,你的一生会和我一起。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有我们自己的宝宝。海萍有海萍的生活,你有你的。你的命会跟我拴在一起。你要相信我,我会把咱们的生活计划得很好,总有一天,我还有宝宝会是你的生命。知道吗?”

      海藻沉默。

      海萍是海藻的姐姐,不是小贝的。

      小贝再爱自己,不会爱海萍。

      这两种在海藻这里交汇的情感,在海萍与小贝那里却是平行。

      “姐姐,我这个周末不能去你那里,我要出差。”周五的早上海藻给海萍打电话。

      “好。你跟小贝说了?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哦!是这样……我回来再给你送去,很快的。”海藻原来想跟姐姐说小贝不肯把钱拿出来,但她无法张口,她不能听电话那头海萍的声音由期待转为失望。海藻决定自己想办法。

      “陈总,今天晚上什么时候的车?”海藻去老总办公室。

      “哦!出差的事我换小刘去了。明天在汤臣高尔夫俱乐部有活动,我临时决定让你跟我一起去。”

      海藻不说什么。

      “打扮好看点,有朝气点,不要穿高跟鞋。”

      海藻点头。

      周六清晨,海藻穿上运动装就出门了。门口,老板的车在等着她。

      等海藻换好装束从更衣室出来,发现宋秘书也在,休闲打扮,与那天饭店的工作装完全不同。

      海藻跟在后面,老板在陪宋秘书打友谊赛。看得出,宋秘书身手很好,久经沙场。无论在饭桌上还是球场上,宋秘书都游刃有余,轻松自在,他可以随口报出饭店的特色菜,并且叫得出球童的名字。他既不是企业家也不是富翁,可在这些金碧辉煌,让人觉得品位高雅的地方,总是显出一种融入环境的和谐,与他相比,老板倒显得有些拘谨。

      “海藻,来,打一杆。”宋秘书招呼。

      “啊?不了不了。我不会。而且,你们在比赛呢!我这不是捣乱吗?”

      “没关系,你这杆算我的。过来!我教你。”宋秘书冲跟在后面略嫌乏味的海藻招招手。

      “去吧去吧!这是宋秘书故意承让,再打下去,我要脸面丢光了。你最好多捣乱几杆,让我有追的机会。”老板笑中藏有深意。

      海藻别扭地拿着球杆,好像拖着一条死鱼。

      “腰部,注意腰部力量。”宋秘书在旁空手示范。

      海藻挥了好几下,都没击中那个小小的球。宋秘书忍不住走过来握住海藻的手,另一只手在海藻的腰间轻轻地抵了一下。在宋秘书的帮忙下,海藻总算戳到那个球了,球跳了几厘米。

      “哎呀!打到了打到了!”海藻跳了起来。

      老板大笑。宋秘书却很鼓励地拍了拍手,说:“真不错!”

      后来的比赛,球杆就在海藻与宋秘书两人手上挥动,结果自然是他们惨败。结束的时候,海藻意犹未尽,宋秘书也不因输球而沮丧,相反兴致盎然。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运动,老板赢了球,宋秘书赢了个好心情。老板察言观色,看宋秘书好像兴致很高的样子,就提议一起去K歌。

      出乎意料,宋秘书说:“不了。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吧!”挥挥手,上了自己的车。

      苏淳心事重重地走上阴暗的楼梯,掏钥匙开门。屋里没人,海萍还没回来。天色已经暗了,苏淳也不开灯,坐在床边想心事。

      不一会儿,海萍蹬蹬蹬急促上楼梯。开门开灯,发现苏淳竟然在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夜色里。“苏淳?怎么不开灯?”海萍走到苏淳身边,关切地将手搭在苏淳的肩上,“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妈说拿不出钱来?”

      苏淳并不回答。

      “说话呀?”

      苏淳沉吟了一下,说:“妈说,钱这两天就到。”

      海萍突然雀跃了一下,掩饰不住高兴地说:“哎呀!真的啊!太好了!多少?4万?”

      苏淳又斟酌了一下,说:“6万。”

      “哎呀!太感谢我妈啦!关键时刻还是要看老将!”海萍以这一向罕见的亲昵在苏淳面颊上亲了亲,头发都拂到苏淳的脸。而更罕见的是,海萍说的是我妈,而不是你妈。看样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不假,4万还是“你妈”,到6万就是“我妈”了。苏淳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如果一分钱都没有,估计就是“他妈的”了。苏淳苦笑一下。

      “我妈的钱马上也到,我是说我亲妈。海藻也答应把钱送来。咱们的首付已经解决了。我明天就去把这两天看的广告筛选一下,从这个周末起,咱们的任务就是看房。一定要在两个月内把房子搞定。然后就是装修,如果快的话,到明年新年后,咱们就住上新家啦!到时候让我妈带着宝宝过来住住新房,也在上海享受两天。上次来,一点没有享受到,简直跟难民一样。”海萍看看苏淳复杂的眼神,赶紧又加一句:“当然,也要请你父母来看看。”

      周六一大早,海萍拉着苏淳去看房。

      “这套房子的好处就是方便,你看,交通四通八达,周围都是便民生活设施,大超市有好几个,去市中心很方便,一部车就到……”房产经纪人把这套二手房夸得跟一朵花似的,苏淳很满意。海萍却不做声。

      等出来了,苏淳说:“咱们买吧!”

      海萍说:“这是买房子,是几十万的生意,是我们后半辈子辛苦的结晶,你当是买菜啊?要多看几套。”

      “你别看完后头又后悔前头。以前就有这毛病。”

      “反正房价已经这么高了,我看也跳不到哪去。要买我就买套满意的。”

      “你哪里不满意?”

      “房龄。他说成熟社区的意思,就是老房子。这房子是80年代末的,到现在都快20年了。中国房产才70年使用权,我还没死呢,房子就给收走了,那我在忙什么呀?”(6)(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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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这套房子朝向好,不是高层,得房率高……”房产经纪人比手画脚地介绍。

      海萍拉苏淳走。

      “这个怎么又不好了?”

      “你没见楼外头到处都在窗户上贴广告?淋病梅毒,婚姻介绍。说明这里住的人复杂,各个阶层都有,不安全。”

      海萍躺在床上翻风水书。

      苏淳在电脑上写东西。

      “这套房子私密性好,通风透气,冬暖夏凉……”

      海萍拉着苏淳出来。

      “不行,周围有医院。”

      “有医院是好事啊!有什么病可以及时治疗。连叫救护车都省了。”

      “风水书上说,有医院的地方不要买。容易被传染病,而且总有人去世,整天看到花圈殡葬车来往,不吉利。”

      海萍手里拿着家居杂志啃苹果。

      苏淳在单位加班。

      这套房子是不多的套型了,可以自行分隔,很实用……”

      海萍探头往外看。

      海萍拉着苏淳匆匆离去。

      “这里绝对不能买,后面是一所工读学校!你想啊!儿子居然在这种学校附近混迹,长大以后可能会变成小
    混混!以前孟母为子三迁择邻,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孟母很注重孩子的教育?”

      “这说明古代的房子便宜,想搬就搬。我没钱,我要一次搞定,房子再好,不适合儿子成长,我不会买!”

      海萍在看油漆店。

      苏淳在跟人商量什么,并在一张纸上签字。

      “这套房子全装修,家具一应都是新的,你们买下就可以住了……”

      苏淳一个劲点头。海萍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怎么了嘛!这套房子我看很好。省了装修的钱,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完全可以买。”苏淳一走出房子就开始生气。

      “绝对不可以买。我刚研究过消费心理学。你想,这套房子,你我都挑不出毛病,房主又是刚买下,看这种装修的格调,一定是打算长住的,为什么突然就放弃?一定有猫腻!”

      “唉!海萍!你这样,哪里像想迅速搞定的样子!我没时间陪你这样耗着!下次看房,你自己去看!你自己决定就行。”苏淳甩手走了。

      苏淳的撤退,一点没影响海萍看房的心情。她还是以极大的热忱投入房子的研究考察中。

      “苏淳,我突然改变想法了。我觉得我思路错误。为什么看了这么多二手房我们都不满意?因为旧!无论看起来多么光鲜亮丽,那也是人家住过的,有别人的气息。所以,我决定,从现在起,我要看新房,我要买处女房!我是第一个拥有者!”

      苏淳一撇嘴:“新房?新房都撤到几十公里以外了。上班路上俩小时,下班俩小时,每天跟出差似的,你受得了吗?马上高速铁路通车,从上海到杭州,也不过40分钟,郊区新房,还不如住杭州呢!”

      “你别打岔!这个问题我认真考虑过。我觉得可行。如果我们买个不远不近的尴尬二手房,每天站着乘车一小时,还不如买个公交起点站的新房子,每天坐着睡到单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买个座位,不过就是把床换个地方,在车上也能睡,值得!再说了,社会总是发展的。看现在车降价的速度,国产奇瑞才5万块,没准有一天,我们也买车了呢?房子买远点,面积可以买大点,而且从发展的眼光看,现在的松江青浦都不算远。想当年闵行那就是乡下,现在呢?成市中心了。你要有前瞻性,懂不懂?”

      “我的前瞻性怎么跟你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怎么觉得伊拉克战争没完没了,石油价格一天一变,上海车多污染严重,交通严重堵塞,停车费贵过工资?车是降价了,可路税涨了呀,车牌还收4万多呢!跟没降不是一样吗?”

      “哼!悲观主义者!你要相信明天是美好的!哎?海藻怎么这一段不来了?她钱到现在都没送来呢!现在除了我妈的钱到帐了,你们怎么都没动静了?别让我空欢喜一场啊!”

      苏淳古怪地看海萍一眼说:“你放心,你一定下房子,钱就到了。”

      “我给海藻打个电话。”

      海藻拎着小包出现在宋秘书办公室的外间。她上下对着牌子寻找。

      宋秘书正出门倒茶,看见东张西望的海藻,笑着招呼:“小郭,很高兴又见到你。是来找我的吗?”

      “陈总让我给您送请柬,希望您能够光临杏林小区一区的落成仪式。”海藻把请柬恭敬地交给宋秘书。宋秘书扬起手里的杯子和盖子,示意自己腾不出手:“哦!我知道了。进来吧!放桌上!”

      “陈总要我务必带您的话回去。他说,您不点头,我就不用回去了。”海藻进了办公室,把请柬放在桌上。

      “不回去好啊!我这里正缺个打字员,你可以在我这里上班。”

      海藻眼睛一翻,不自觉地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那个,好像初中文化就够了吧?”

      宋秘书笑了,绕出桌子,在海藻肩头拍了一下说:“哟嚯,让我们郭小姐大材小用了,大菩萨看不上我这小庙啊!”

      海藻笑了,不说话默认。“那您……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这个,由不得我说了算,你也知道,我的工作也是受上级安排。我去哪里也要领导批准。所以,我暂时不能答复你。”

      海藻表情为难了,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但是,为了不叫你为难,我可以亲自给你们陈总去个电话。你放心,他不会再问你了。”

      海藻高兴地笑了,拎着包要说再见,一副开拔的架势。

      “哎!小郭!这个周六,我要去一趟淀山湖,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可能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海藻疑惑地看了看宋秘书:“我?我能帮您什么忙?周六可能要加班,我得向老总请示。”

      “不必了,我会替你说的。你手机号多少?告诉我一下,我会联络你。”

      海藻突然莞尔一笑:“真不好意思,我的手机……出了点故障。掉厕所里了,然后就一命呜呼。这两天我处于逍遥状态。”

      “哦?你卡还在吗?”

      “在。”

      “你等等。”宋秘书打开文件柜,从里面翻出个精巧的没拆封的纸盒,“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今天有朋友刚拿来一个推广的新产品,让我们用户试用反馈。你说,这分明是女式产品,我怎么用法?你拿去吧,别忘了两个月内填完里面的信息反馈表交给我就行了。”

      海藻看着宋秘书手中的盒子,狐疑着不敢接受:“这好像不太好吧?看着很高级啊!最新款。我过两天就要买了。还是不要了,您留给您爱人用吧!”

      “拿着吧!我爱人是不用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的。我倒是觉得这个跟你的青春朝气很相配。别客气了。这也是帮助销售商嘛!”宋秘书不由分说把手机塞进海藻的怀里。

      海藻盛情难却地收下走了。

      宋秘书看海藻的背影离去,拨通了陈寺福的电话:“搞什么名堂?还特地差人送份请柬来。你现在有身份了,已经不能屈尊过来了。”

      陈寺福暧昧一笑说:“大哥,瞧您说的,好像您多想见我似的。”

      海藻回到办公室,发现老总居然在自己的座位前等自己,吓得赶紧把盒子藏在身后快步走过去。
    “老板,我去过宋……”

      老板一挥手打断海藻的话:“我知道了。这个周六,你不要来公司了,直接去宋秘书办公室。哦,对了!以后,如果是宋秘书请你帮忙,你不需要跟我汇报,直接应承下来。宋秘书的事情是大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才贴了一半,这是坛子的悲哀!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海藻塞回那张9000块的,说:“这个就够了。”小贝又塞回去,说:“那天你跟我说姐姐要借钱的事情,我当时没同意,过后其实懊恼了很长时间。我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体会不到你的心情。可如果你不开心,我即便存够了钱买了大房子,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叫我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支援姐姐,我承认我做不到。但如果让我拿出1/3,我觉得可以。这是最好的方法,你不会太难过,我也能安心。多出的两千,你留着吧,把自己户头上的钱凑个整数,也存一张。这是我留给你的种子。以后咱们可以展开竞赛,看谁存得快!你这个小东西!工作也不好好做,做做停停,老是存不下钱来。其实,我觉得吧,老跳槽并不是一件好事,没积累,也没升职的机会。”

        小贝看看眼泪都要掉下来的海藻,有点儿慌,忙说:“算了算了,其实工作就是为个开心,不开心,不做也罢,以后我养你。我要努力工作,你这个小女人爱怎么就怎么吧!”

        “小贝……”海藻将头埋在小贝的怀里,眼泪簌簌落下。

        下午,海藻报着文件夹来到宋秘书的办公室。

        “海藻!”宋秘书显然非常高兴。

        “宋秘书。”海藻一副汇报工作的样子,“我们老总让我把标书给您送来,请您帮着看一下有什么问题没有。”

        “坐!坐!”

        “我还有事,不坐了。哦!对了,宋秘书,非常感谢您在我困难的时候给予我的帮助,这是两万块钱,我已经攒够了。还有,这部手机,当时您说试用产品,两个月以后要还,正好我男朋友送我一部新手机,这部也没用了,还给您。里面的信息反馈书,我填好了,手机非常不错。呵呵。”
      宋秘书明显感到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海藻每当结束一个动作,都将两手防卫式地抱在胸前,表现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架势。宋秘书的心又开始揪起地疼了。他知道,这是海藻在用她的方式委婉地跟自己道别。

        宋秘书的心,竟像被撕开一条大口子似的开始滴滴答答流血。这个道别来得这样突然,突然到他的美好尚未开始就结束了。而他,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和海藻业务往来。心尖尖很痛。这种痛叫“被拒绝”。

        宋秘书什么都没表露,依旧保持与过去一样的笑容说:“那好,东西你都放这吧!我不送你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再见。”

        海藻转身飘然而去。

        宋秘书呆坐在椅子上至少20分钟没动静,然后开始挂电话:“陈寺福,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声音里有不容别人思考的强硬。

        陈寺福闻讯兴高采烈地往宋秘书办公室里奔,看样子,这小妖精还真管用!骨子里的风骚,马到成功啊!第一次被宋秘书这么直呼其名地招呼,关系明显进了一步。以前都一直叫自己“小陈”的。

        “宋大哥!您找我?”

        “你跟海藻说了什么?”宋秘书的声音里明显压抑着怒气。

        “我?”陈寺福被陡转的风向一时吹晕,“我没说什么,我只说,要她对您更关心点。”

        “你!你!”宋思明的手指着陈寺福,眼珠都要弹出来了,想发的怒气在胸腔里转了几圈,最终压抑下去,将拳头重重砸到桌面上。“你怎么这么热心呢!希望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替别人操心。标书你拿回去,我没时间看。但我不看也知道,以你们公司的规模,是根本吃不下那块地的。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跟中房、绿城、锦江置地相比。你要愿意去做这个陪衬,我也不反对。但话我要先说在头里。”(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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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哎!哎!宋秘书!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要整块呀!我就是想吃那个边角料!就是那个那个……”老板的手隔空指着自己的标书。宋秘书已经把标书直接塞回给他。

        “我还有事,这就要出去,不送。”然后拿起衣包架上的公文包出门去了。

        “哎呀!我的海藻啊!你到底跟我的财神爷说了什么嘛!你倒是说话啊!”

        海藻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说呀!你不是让我去送标书吗?我就送了呀!”

        “你什么都没说?你没说他怎么会那样!啊?他怎么会那样!”

        “哪样?我真的一句话都没说。”

        “你一句话都不说,我要你去沟通什么感情!我送你去,不就是叫你去说话的嘛!”

        海藻懒得装下去了,脸色一沉道:“陈老板,你一个月就付我3680块,我自然只干3680块的活儿。你招聘的时候明明白白写的是文案。文案包括沟通感情吗?文案包括暗渡陈仓吗?我除了文案,还打杂当信使陪吃饭陪唱歌陪跳舞,就差陪人睡觉了。总不至于,你出那点钱,就想让我卖身给公司吧?现在人力市场再贱,也找不到一个如意算盘打成你这样的!我挂价出售的是我十几年的知识!不是我这个人!你要是再有过分要求,我就不干了!”海藻的脸都气红了。

        陈老板第一次看见一向柔顺的海藻也会发飙。海藻属于弹簧式员工,无论多大的承载量,都会有弹性地向后缩缩。看样子,今天到底了。还是退一步的好,她若真走了,基本上从此跟宋秘书就结下梁子了。

        “海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解了。我看,我们今天都不要再说了,改天聊,改天咱们好好聊聊。”老板匆匆走人。

        一进办公室,陈寺福就想:“她什么意思?她一直说3680块,是不是嫌钱少啊!加薪!马上加!小蹄子不添点夜草,还不肯跑嘞!”

        海藻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这里是呆不下去了,跟老板都崩了。得,晚上回家还得买份晚报,看看人才市场有什么招聘没有。不是我不想做,但每次怀有良好的愿望却都做不久。哪怕自己赌咒发誓,刚下决心要在这里扎根一辈子,却立刻就沦落到要卷铺盖的境地,这就是现实。

        午餐时间,海萍在办公桌前边翻报纸边吃盒饭。一翻开满版的新房开盘广告就饱了,而且被噎得难受。房价跟当年“大跃进放卫星”一样,没有最高,只有更高。海萍越看报纸,越觉得自己很土,远远被时代抛在脑后。如果做一个统计数字,房产广告占报纸广告2/3强的版面,而最多出现的宣传字眼是——别墅、高尚住宅、尽显尊贵、名仕身份、贵族享受、典雅华贵、气派非凡、一户一梯、全进口装修,配的图片就是游泳池、高尔夫球场、英国管家、印度包头门卫、健身房。宣扬的这一切跟海萍所需要的,简直驴唇不对马嘴。海萍要什么?——家、交通便利、菜场、超市、学校。敢情现在的房子,根本不是为海萍这类人盖的,但追捧着热潮的,却是囊中羞涩的海萍之流!这个趋势很是讨厌。你若追,就永远被人牵鼻子走,彻底卖身为奴,成为银行的小打工,工作一天不敢丢。你若不追,看现在造房子的气魄,个个都落地玻璃门窗,越造越先进,以前的砖头小楼都没有了,就单讲地价和造价,房屋价格怕也是回不去了。海萍都想不明白,在上海这种地方,要造游泳池做什么?一年只开一个月空调的地方,难道夏天游泳,冬天养鱼么?设计图纸的人一定脑子有问题。

        边嚼着青菜,海萍的眼睛边瞪了起来。她忍不住拿起报纸指给对面的小吴看,大声念着:“你听听这位大爷的肺腑之言:‘群众有个误解,认为房地产商造别墅赚大钱。其实造别墅承担的风险要比造经济适用房高。因为所谓的别墅有容积率和绿化率的限制,这从某种意义上讲,就不能把别墅排列得太密,否则也不会有客户前来购买。而且投资别墅工程,往往投资大,收效慢,一幢别墅从个体上看好像很贵,几百万上千万,从占地来说,并不如经济房的收益。同样的面积,经济房可以卖几十层楼的上百套,所以,开发商投资别墅,还是需要魄力和眼光的。'等等,他说的这段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感觉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批人努力学做活雷锋,本着亏本的精神,宁愿给富翁锦上添花,不愿意给百姓雪中送炭?‘为人民服务'这句话要改了,要改成‘为先富裕起来的人民服务'。现在的报纸,整个一派胡言!”

        小吴说:“切,你信那个。报纸要能信,母猪都上树了。那都是托儿,一只手收钱,一只手交货。如果头版鼓吹南市区升值空间巨大,那么尾版南市区肯定有房开盘。联合起来做秀的。”

        “可这秀有作用啊!弄得人心惶惶的,买房子跟春节前买菜似的,生怕民工走了买不到。”

        “早买也对啊!纵观历史,房子什么时候有跌过。从解放时候的一套租金几毛,到现在,大方向还是涨的嘛!即便是跌,那都是暂时的。小跌是为了蓄积能量,让以后大涨。解放前香港多土啊!上海那时候看香港,那都是乡下,现在呢?人家什么价?我告诉你,上海迟早得涨过香港。”

        “得!你这一句话,害我这半年都吃不下饭了。”

        “嘿嘿,让你吃不下饭的事情还有呢!刚才我看到公司新来的小张在沿办公室发请柬呢!好像是29号要结婚。准备礼钱吧!”

        “哎哟!怎么这么多人结婚呀!那天刚好我一个朋友也办喜事,我肯定去不了了。”海萍的第一句感慨是真,结婚的人太多,而且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隔几代的远亲,N年不见的同学,以前单位的同事追着电话套近乎,还有脸都没混熟就又跳槽走的新人。送出去的钱都是绝对没机会收回来的——除非自己离一次再结。搞不好这些人真的是为筹集房款不停跳单位不停结婚办喜酒。

        后一句是假的,海萍决定不掏冤枉的份子,随口编了句托词。

        话音刚落,一张陌生笑脸就踏进门了:“郭姐姐!请你喝喜酒!”

        海萍赶紧做出一副灿烂笑脸相迎:“哎呀!恭喜恭喜!恭喜新娘子!真是双喜临门啊!刚通过试用期,又办婚庆!可惜29号我已经有另一个婚宴了,去不了。只好在这里预祝你新婚快乐!白头偕老!”然后就不停作揖。
      准新娘子并不走,依旧笑眯眯地递上请帖说:“郭姐姐,不冲突的,我28号!”

        海萍的笑脸顿时凝固,想收都没收回来,“啊?28号啊!”“对哦!到时候我恭候郭前辈大驾哦!”然后将请柬塞进郭海萍的手里。又笑眯眯地躬身往小吴手上塞。小吴也笑着说:“真是不巧,28号我外甥满月,我肯定去不了了,预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啊!哈哈哈哈……”然后促狭地向海萍眨眼。

        海萍对着请帖生闷气,心想:NND,为什么不先问小吴!可恶!就不去,偏不去,死活不去。

        海萍得省钱。因为每一分每一毛都是以后家里的地砖莲蓬头。这些东西,不从牙缝里抠,是抠不出的。而且,等新房子弄好了,儿子爸妈都过来住,一家开销很大,那时候就不可能从嘴巴里省出什么来。孩子要长身体,你总不能叫他跟你天天吃清汤面吧?父母一辈子操劳,不能到老了过来给你带孩子,却光干活看孩子吃,自己空着嘴吧?老小都吃,能忍心看你一个人啃冷馒头?所以,到时候,家里桌上,菜肯定是要有几个的,还得有荤有素。

        能省钱的大好时光,就只有这一段的两人世界了。

        苏淳这天晚上回到家,看着桌子上的面,终于忍不住摔筷子了:“一连吃了五天的寡面,你真的不腻?反正我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海萍其实也吃不下去了。一看到面就打恶心。可如果吃饭,就得配菜。如果吃面,一包榨菜就够了,要么一包雪菜。“亲爱的,这是本周最后一顿面。等明天海藻来,咱们不就做菜了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房子,说买就买了。掏钱就在眼前。装修啊家具啊,人家都不会送给你。你就将就一下子。明天你说,你要吃什么,我去买。”

        “我今天晚上就不吃了。我绝食。”

        “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你。真是的。你就是现要吃,我也得变得出菜啊!这都大晚上了,到处都收摊了,我到哪给你变菜去?”

        “海萍,我们应该略微提高点生活质量。这样才有得盼头。每天都在捱日子的话,会短命的!”

        “好好好!那你说,怎么个提高法?怎么个改善法?”

        “我要吃方便面。不要吃寡面。”

        海萍原以为苏淳会说出要求隔天炒个菜什么的,一听说不过是方便面而已,忍不住大笑起来:“方便面难道不是面,就比寡面好一点?”

        “嗯。”苏淳认真点点头,“统一黑胡椒里,有一点点牛肉丝。”

        周一上班,部门经理走进来,笑着说:“上个周五隔壁办公室的小张结婚大喜,我们科室9个人只去了4个,但人家也留了一桌给我们,怪不好意思的。当时我们一起包个红包,1288块,图个吉利,以我们科室的名义,红包当时已经给了小张了。这样平摊下来,一人大约出143块的样子。零头部分我出了。其实,在上海,143块真的不多,现在哪个酒店婚宴不上两千?1500块的都没样子。看样子这次小张还亏本了。哦!对了!小张的喜糖我也替大伙都领回来了,等下到我桌上去拿,一人两盒。”

        海萍和小吴目瞪口呆地听着经理的擅作主张。

        小吴低声嘀咕:“咦?还有这样的啊?强迫人家交罚款单啊?不去吃都逃不掉!”

        海萍都要心绞痛了。143块!自己还自作聪明地逃跑!而且那天晚上两个人躲在家里,就吃面条还是方便面的问题争吵。早知道还不如去呢!空一个位子把苏淳也带着,那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啊!海萍要晕倒了,天旋地转。那种懊恼的痛心,简直要窒息了。143块!可以给儿子买多少玩具!

        NND,TNND,就当捐给灾区人民好了。

        现在,还有比我更穷的灾区吗?

        海萍突然恨恨地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怪不得要闹洞房。”

        小吴疑惑地看了海萍一眼。

        海萍继续恶狠狠地说:“怪不得现在闹洞房越来越不像样。这是把满腔的怒火变相发泄在这对提着红灯笼明抢的强盗身上。”

        海萍哭丧着脸回家,苏淳正在泡方便面。看海萍一眼,继续忙手里的调料。“怎么了,这么难看的脸?”

        “天灾人祸。我今天口袋破了个大洞。”

        “钱包给人摸去了?”

        “比那个还惨,我想报案都没地方去。单位一个连脸都记不得的新人结婚,我被领导讹诈去143块礼金。”

        “大家一起凑份子?好啊!至少你能落顿吃了。”

        “哭就哭这点。上礼拜五的事情,咱俩在家吃面那天。我以为自己聪明逃掉了。人哪!不是说你不偷鸡,就不蚀米的。只要你仓里有米,耗子狼鸡,隔三岔五都来惦记。存点钱怎么就这么难哪!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从没存够我希望的数字。无论我把目标放得多么低,总要差一点点。一想到错过的那顿大肉肉,我的心都碎了!”

        苏淳的表情也跟牙给蛀了似的抽搐着:“哎呀!这下真亏了。你真不该错过那顿饭,哪怕你不去,换我去呢?其实你脑筋不转弯,这种事情,你要先摸经理的底。他如果去,你就当花点钱买舒坦,套个近乎。其实参加婚礼,哪是看新人啊,不就是买个社交机会嘛!你越不去,就越被边缘化,跟领导关系不近,好事都没你的。所以,你也别抱怨自己光干活不涨钱了。因为那些该花的潜钞票你没投资。吃一堑长一智吧!”

        海萍恼了:“你当我不想套近乎啊!钱呢?投资要有本钱的!你不说你个男人没本事,让我活到32岁都还住不上套房子,反而怪我!”

        苏淳看海萍声音高了,连忙软语求饶:“好好,怪我,都是我的错。原本是外面受的气,怎么这么快就转化成内部矛盾了?不说了,吃面。”

        海萍瞪着眼前的方便面,腮帮气得鼓鼓的,拿起筷子说:“这是四喜丸子。”然后吃一口,“这是全鸡汤。”又喝口汤,边吃边说:“换个心理满足。气死我了!”

        晚上,夫妻俩躺床上。苏淳的手伸进海萍的睡衣里,微微地动着。海萍一点反应没有,眼睛直瞪着房梁说:“我决定了!我要买辆旧自行车,每天骑7站路,这样可以省下转车的1块5毛。这趟车真讨厌,我只坐那么短,也收全程。这样,我一天省1块5毛,一个月省33块,6个月就把车钱省回来了,再往后的钱就是赚来的。”

        苏淳听了没动,回答:“你脑子受刺激了吧?一个月才省33块你都计算?不就143块吗?你上班交钱的时候疼一下下,过几天就忘记了。睡吧。”

        “我不是算计,我是想,有辆车到哪也方便。以后即便搬了新家,如果地方远,买东西什么的,骑车去省时间。一举两得,并不是光为了省车费。当然,车费也要省。33块还是满多的。两三个月就省出一件衣服来呢!又运动又环保。就这样决定了。”

        苏淳叹口气:“突然间少了400块。本来只折100多。睡吧!”苏淳暗示了很多次睡吧,希望海萍理会其中的含义。不想海萍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根本不理会。

        “海萍,咱们要不要现在运动运动?环保?”苏淳笑着挑明,并且手指在海萍的胸前跳舞。

        “不要!”海萍干脆利落,“一动地板都咯吱咯吱响,哪有心情!”

        “可是海萍!我觉得我都快成风干的木乃伊了!一个月连一次都没有!我们才多大啊!你这不是压抑人性吗?”

        “没有房子才是压抑人性呢!饱暖思淫欲。你吃着面条,连和尚都不如,还有这心思?温饱以后再说吧!”
      苏淳不再做声,默默地背过身,留给海萍一个委屈的后背。

        海萍歪头看看身边的丈夫,想着从恋爱起到儿子两岁多,两个人似乎就没有好好爱过。谈恋爱的时候躲在公园的黑暗里苟合,租了房子隔音效果几乎没有,好不容易适应了,海藻住进来了,大半年里俩人在提心吊胆中偶尔做做,再加上怀孕、月经,算起来苏淳的确没有真正享乐过。还好,他很少抱怨。

        “唉!”海萍叹口气,从背后抱住苏淳,开始在他身下抚摸,并贴着他的脊梁亲吻。(11)(待续)






      --------------------------------------------------------------------------------


      (12)
      苏淳开始反应,温柔地,温柔地,将头埋进海萍的胸。

        窗外,麻将声、电视声,还有家长大声地训着孩子,旁边马路的车辆来回穿梭着。

        海萍周一就开始骑着她从市场上淘来的自行车上班了。看着还蛮新的,价钱也不贵,才180块。

        海藻这一向出奇地空闲。老板大约把她遗忘了。每天晚上同事招呼着离去,各奔业务,唯独她早早就回去了。这可不是好现象,海藻正加紧找工作。与其让人家放着坐冷板凳,看人冷面孔,等人撵走,不如自己腾空儿。老板心怀鬼胎的样子,不晓得要怎么整治她,每次见到她时都礼貌客气周到,感觉很虚伪。

        “切,不就一破工作嘛!此处不留奶,自有留奶处。跳槽我拿手啊!”海藻想。

        邪门,月底,海藻的工资单开出5000。海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彻底搞不懂老板葫芦里卖什么药,如果说想让自己去腐蚀宋秘书,他压根也没提啊!而且有几次去参加有宋秘书的活动,他都没招呼自己。第一次工资拿这么多,还没名目,心里不由七上八下。

        “不管,有人送钱来,不要白不要,反正自己早把话挑明了,他若开我,我拿钱走也不吃亏。”海藻暗暗打定主意。

        陈老板内心里坚信海藻和宋秘书俩人有一腿,海藻肯定在宋秘书那里搬弄是非。自己对海藻好,宋秘书迟早也会知道。“既然上头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出去应酬,我还是有点眼色,替他养着二奶得了。”所以,陈老板这一向好吃好喝伺候着海藻,绝口不提任何要求,打算以诚心感动对方,间接达到目的。

        宋秘书近期也与陈老板接触过几次,每次都是蜻蜓点水,每次都不见海藻,每次都很失落。碍于身份和内心被伤的痛,他忍住不问。“也许,也许,海藻已经被她老板赶走了!我不会再见到海藻。”

        MSN上,憨厚小熊又捂着嘴笑了。小贝在跟海藻打招呼。

        “我的漂亮小猪,今天有什么安排呀?”

        “闲得很。”

        “不如晚上一起去Happy吧!”

        “哪里?又是绕楼行兼跑?”小贝会经常带着海藻绕小区散步。即便是普通的散步,不花一分钞票,小贝也会搞得有声有色。他会拉着你做木头人,假装两个人的左右脚被绑住,一同迈步。或者两个人竞走,小贝会夸张地扭动臀部,快速行走,把海藻丢在后头,海藻忍受不了输,便行兼跑,落后了就跑,追上了再走。所以,他们笑称这种运动是行兼跑。

        “今天换新花样,带你出去玩!晚上在人民广场地铁站3号口等你。”

        “什么花样?”

        “保密!”

        晚上小贝拉着海藻直奔科技展览馆。这里正展出光的媚影,一走进展厅,满屋星空!

        “好美啊!”海藻忍不住赞叹。

        “送给漂亮小猪的礼物!庆祝我们认识500天!”

        海藻愣住了:“已经认识500天了吗?为什么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笨笨,那是因为你爱我嘛!相爱的人总恨时间短。”小贝怜爱地拍了一下海藻的脑袋。

        “哎呀,真太不好意思了。我完全没想到,连500天都要庆祝啊!我以为只有过生日过节才庆祝呢!”

        “以后啊,我们值得庆祝的日子会很多很多,我们会一直这样庆祝下去,一直到很老很老!”小贝揽着海藻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海藻闭着眼睛,内心默默许愿:“要和小贝永远在一起,这是我在第500天的许愿。”

        突然,科技馆里竟有流星划落的声音,一首悠扬的歌曲缓缓响起,在海藻的头顶盘旋。

        海萍快崩溃了!

        今天下了第一辆公车,到路边停放自行车的地方,找了N圈,居然没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才刚骑了9天!海萍情急之下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无论你多么急,多么恼,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没办法,海萍天崩地裂,头晕目眩地上了另一辆公车。

        正是下班时分,车上爆满,呼吸里都能闻到其他乘客口里的蒜味。

        一站停下,上来一位孕妇,肚子已经很挺了,在狭窄的空间中无法转身。无论司机怎么播放让位的请求,居然没一人起身。

        海萍今天心情糟糕。因为糟糕而被广播搅得烦躁,尤其是看到面前那个戴着耳机假装听不见的时髦女郎,跟完全没事儿一样,穿着高跟鞋的脚还一抖一抖。那个抖来抖去的脚好几次都差点碰到海萍的裤口。若搁平时,海萍是视而不见的。可今天海萍很窝火。

        海萍一把把她耳机给拽下来,大声问道:“你戴耳机装听不见是吧?你坐的位置是老弱病残孕专座!赶紧站起来,给人让位!”女郎不干了,瞪眼用上海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毛病呢?我今天也不舒服呀!你也是女人,总不会不知道吧?再说了,明知道这个时间那么挤,一个大肚子还跟着起什么哄啊!怀孕了嘛就该去坐小车叫叉头!不能老仗着自己有个肚子,平白就赚位子吧!切!多管闲事,脑子被屎塞住了!”

        孕妇吓坏了,忙说:“我马上就要到了,没几站,站站没关系的。”

        周围人居然都事不关己地望着窗外。现在的局势就是海萍跟女郎的对峙。女郎翻翻白眼,又把耳机戴回去。

        海萍大怒,不晓得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女郎从位子上拽起来,非常粗鲁,然后用胳膊肘把女郎给拐外头,又一把把孕妇给拽到位子上,说:“你坐!”

        女郎不干了,嘴里开始不干不净。

        海萍冷冷道:“闭上你的臭嘴!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怀孕,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钱到日日坐叉头。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要再乱骂,我就把你扔到车外去。”可能海萍的样子非常难看,而且又领教过海萍的力气,女郎竟然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了。

        旁边一个中年市井女人笑眯眯地赞赏着说:“真看不出啊!看上去也是个白领,竟然这么有魄力!”

        海萍心里正窝得难受,想到自己这一向吃糠咽菜,房子买不起,车子又丢,突然就被中年妇女给刺激了,怎么听着白领二字那么刺耳别扭,好像是人家故意在搧她这个从出生就开始奋斗,到今天依旧一无所有的人的耳光,她瞪着眼冲那个中年女人:“谁是白领?!你才是白领呢!你们一家都是白领!”

        中年妇女吓一跳,低声解释:“火气这么大!机关枪乱发。我不是夸你吗?”

        海萍不耐烦地回敬:“我不要你夸!”

        海萍神色黯然地回到家。苏淳关切地问:“怎么了?又不开心?”

        “车丢了。我一定是个倒霉蛋转世。今年我运气不顺,改天我要到庙里去拜一拜。”越想越难受,海萍眼泪要掉下来了。苏淳半心疼老婆半心疼钱地埋怨:“你这不是自己找堵吗?跟你讲不要买车不要买车,硬听不进去。花钱买气受。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听不进人劝。丢就丢了吧!小坎坷,不算不顺,这就是生活。真正的不顺,我们还万幸都没碰到过。”说完摸出一支烟来点上。

        海萍正有气没地方出,看到苏淳抽烟,火冒三丈:“都怪你!要不是你,我车怎么会丢?你以为我喜欢顺马路吃灰?不就想能省则省吗?我贴心贴肺地补贴家,你倒好!还在这里有闲钱抽烟!我这里吃糠咽菜,你那里烧钱!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有你那个烟钱省下来,我们也不必天天吃面条了!我告诉你,你马上给我戒掉!我不想再看到你糟蹋钱!”

        苏淳真生气了,一面掐了烟塞回烟盒,一面说:“海萍你讲不讲理?每次你做错事情都把气撒在我头上。你说,你做什么事情我不都顺着你?我要求过你什么吗?我都希望你过得舒心高兴。可你怎么这么难哄呢?总想挤占我的空间,我已经无路可退了。我除了抽烟,还有什么爱好?何况,我已经很克制了,一天就抽六支,也不买贵烟,你为什么每碰到事情都拿我的烟开刀?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看老婆一年到头都买不到一两套衣服,不化妆不护肤不做头发?你老婆为省一分钱都能多跑半里地,你还在这里吞云吐雾?你有没有想过你作为一个男人对家的责任?不挣钱还糟蹋。有那钱不如省下来给儿子买玩具咯!你也算个爸爸!儿子长这么大,你有主动说给儿子买点什么吗?你有想到过他吗?还好意思说你的爱好。你的出息怎么就这么点呢?世界上这么多爱好,你怎么不爱好挣钱?你怎么不爱好干活?你怎么不爱好寻点儿门路升职?从毕业到现在,还是一个小科员。我不升我没话说,我生孩子了。你干吗了?……”

        苏淳从心底深处发出深深的一声叹息,摇摇头,换了双鞋子出去了。

        “你上哪去?!没说你两句就跑!你有本事就不要回来!我警告你!我再看到你抽烟要你好看!”海萍还不甘心地追到门口喊一句。

        苏淳的心,重重地压上了大石头,那种想吼吼不出,想挣扎逃不出的痛苦却无法诉说。男人,很累。

        想不通自己当年为什么要恋爱,要结婚,难道就为找一个女人,在不久以后指着鼻子骂自己?在没结婚没工作以前,自己一直都是骄子,是父母眼中的骄傲,邻里羡慕的对象,因为成绩好,不远千里来到大都市,以为很有面子。然后就深陷其中拔不出。结婚在这里,生子在这里,捆绑在这里。当初的决定对吗?如果自己不贪恋都市虚幻的华美,不贪恋爱人酥香的怀抱而是坚决返回自己的小城,那么现在,自己该混成市长了吧?人离乡贱。古人说的"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是对的。唉!失足啊失足。

        苏淳被自己悲观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哑然失笑,在城市的街道乱转,很没出息地想反悔。仅仅为了烟而已,自己竟然如此悲观。可见他的底线原来是那一支烟。海萍说得不无道理。那个花季的姑娘,一路跟自己走来,从鲜花盛开到现在的憔悴。她虽然脾气暴躁,但那不是她的错,是生活所迫。一个女人,如果出门有车,入门有仆,是很难保持恶劣脸孔的。在这样的一个浮光媚影的城市,有一个女人肯这样跟着一无所有的自己,应该感激她,包容她,爱她。让她快乐。

        回去吧!不怄气了。抽完刚才剩的半支烟就走。(12)(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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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海藻周六过来换衣服,路上买本杂志。

        海萍每周六都是开荤的日子,买了鱼和肉,还有菜。“淳,我买了五花肉,你说怎么吃?烧土豆还是海带?”“土豆吧!香点。”

        海藻蹦跳着上楼,桌上已经一片丰盛。“哎呀!有鱼啊!我最喜欢了!姐姐你吃!”海藻把肚子上的一块整肉夹给姐姐。“我爱吃头。苏淳,你吃肉。”海萍把鱼肉还给妹妹,又给苏淳夹两块肉,自己从鱼头上把眼睛挑出来。以前,家里在没有妹妹的时候,鱼基本就海萍吃。自从有了妹妹,海萍突然就变得懂事,她一直觉得,妹妹是自己要的,所以,自己要比妈妈还疼她。家里,海藻吃肉她啃骨头,海藻吃鸡腿她吃鸡头。她总跟妈妈说:“我爱啃骨头。”然后把肉省给妹妹吃。久而久之,她就真的喜欢了。

        海藻看海萍挑鱼眼睛,笑了,说:“我刚在杂志上看到的,说有个女的爱上一个穷小子,穷小子每次都把鱼眼睛留给她吃,因为他觉得那是最好吃的部位。后来女的不甘忍受贫困,离开男的出去赚大钱,等发达了回来,男的已经结婚了,还请她到家吃饭,把鱼肉都给她吃,却把鱼眼睛留给自己老婆,把这个女的难过的呀!感觉忙碌大半辈子,把最重要的眼睛给丢了。”

        “矫情。一看就知道这种文章是从《读者》上出来的。这就叫闭门造车。都是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硬编的煽情。骗稿费的。他要真经历过没饭吃的日子,就知道如果能日日吃大鱼大肉就是幸福。这女的都有钱了还想要什么?她当年选择出走是正确的决定。贫贱夫妻百事哀,她要是现在日日吃眼睛,肯定要把丈夫骂个狗血喷头,俩人早离婚了。以后这种无病呻吟的文章不要看,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苏淳听了海萍在妹妹面前的言论,有骨鲠在喉的感觉,饭都不香了,埋头不说话。

        “啊!姐姐你现在很现实哎!已经完全不文学了。想当年,是谁在校刊上发表《一起捕捉有雨的夜》的?是你吧!”

        “文学?文学那是鱼上的香菜。有鱼了香菜才好看。不然光放一盘香菜,你吃得下吗?”

        海萍今天收获巨大!

        与海藻一起看上一套房子。这是海藻正在上班的单位的二期开发工程,海藻力荐姐姐去看看再说。

        虽然有点远,虽然环境还没建设好,虽然交通目前为止还不方便。

        但海萍第一眼看上去,就认定了,这是自己的家。

        “很宽敞的客厅啊!”海萍看到样板房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看的是一期工程的样板房,而她的房子,才盖了一半。“欢欢可以在地上爬来爬去。阳台也大,才算一半面积!有一间房子的面积呢!”

        “对,因为是顶楼,所以比楼下少一间。这套很划算的,北阳台面积也大,那都是送的。”售楼小姐解释。

        “现在盖的那套跟这个一样吗?”

        “完全一样。我们这里的房子很好卖的!一期很快就卖光了,这套是作样板才没卖的。不过买一期不好,你也看到了,楼后面就是工地,虽然价钱上便宜点,但最少要吵一年多,路况也不好,下雨的时候都是泥。所以买二期比较划算,等你搬来的时候,这里草也种上了,路也修好了。”售楼小姐介绍说。

        “还有这间卧室也很划算的!后面那一片也是送的,高度不满2米的地方就不收钱。”

        海萍很喜欢屋顶的尖角,显得很高,而房子的斜角边,有一扇像阁楼一样的小窗,很洋气。

        “我可以在这里放一张儿童床。这间屋子面积很大,儿子的玩具书桌都放得下,真是不错。”海萍的眼睛里,都看见未来屋子的家具和摆设,墙应该是天蓝配海蓝,再贴一点云彩的壁纸,而儿子则穿着海盗的衣服戴着独眼龙的面具,拿着刀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海藻,你觉得怎么样?”

        “好是好,就是有点远,再有就是楼层有点高,六楼,天天爬累死了。”

        “没关系,就当锻炼身体了,我喜欢这里!”海萍满脸笑容,“那这房子什么时候完工交付使用?”

        “应该10个月吧!你看都盖到4层了,再加上扫尾工作什么的,10个月肯定行了。不过如果您要买,合同我们是写1年以后交付,这样比较保险些。您决定了吗?”

        “呃,我再跟爱人商量一下,这两天就给你答复。”

        “您最好快点,我们这房子很好卖,如果您真有意向,我尽量为您保留两天。但如果时间长了,别人就买了。”

        “好,我尽快答复。”

        海萍出了楼,问海藻:“行吗?我可买了啊!93万啊!”

        海藻:“我看行。虽然比预算多点,可这房子看着多正气,室和厅都大,面积也够住了。等过一段时间,你把那间阳台给封上,搞个玻璃房,拉上窗帘什么的,不就多一间屋子了吗?我看了一下,面积还挺大的,最少有15个平米呢!”

        海萍都笑开花了,简直淘到了大宝。

        “不行,我得赶紧给苏淳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看房子,我怕万一迟两天,给人家买去了。”

        “你快打电话呀!”

        海萍掏出手机,打开盖儿一看,愣住了。海藻也凑过来看,俩人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手机上写着:“江苏移动欢迎您。”

        “有点儿偏。”海萍撇着嘴断言。

        “是太偏了。”海藻笑了,“你回去跟苏淳一说,他肯定得笑话你。当年是你一定坚持要留大上海,留半天,又出去了。哈哈哈哈!”

        “笑什么!这只能证明我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说明上海发展得快,前途无量。要是回我们老家,逛一个城也就三个钟头,出租车起步价就到头儿了,那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按这种发展趋势,很快江苏都得给划进来。现代人都这么生活的。美国人都住城外到城里上班,这叫时髦。”

        “嗯,是够时髦的。人家开车,你坐公交。这上一趟班,在路上得俩钟头还多吧?”

        “那是我现在的单位,以后我会换的,到时候找个近点的。我不给苏淳打电话了,这里打要漫游,回去说。”

        “哎呀!得了吧!你回去跟他说,再陪他来一趟,车钱也比漫游贵。还是打吧!用我手机。”

        海萍想想也对,就拿海藻的手机给苏淳去了个电话,不过没告诉苏淳,这地界属于江苏。

        苏淳一看也很喜欢,除了地方有点偏,周围间或可以看见农舍和小片菜地,不过也不见有大的超市。“那以后买东西怎么办呀?”

        小姐赶紧接口道:“很快的!等你们来的时候,超市就跟过来了。现在这一片人口还没发展起来,等发展起来,你看,周围这么多楼在开工,又不光是我们一个社区,人气一聚,你还怕超市不来?现在都有超市开车过来,免费巴士,接送居民购物,就是班次少点。”

        苏淳又问海萍:“有直达车去我单位吗?”海萍说:“有一辆到你单位附近,还要在徐家汇转一下。”

        “晕倒!徐家汇到我们单位也要40分钟啊!那叫附近吗?”“很近了!我现在觉得什么都好,就是价钱超一点点,首付可能不够。”

        苏淳想一下,坚定地说:“没关系,只要你喜欢,钱不是问题。”

        “还有就是每月还贷,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还多少一个月?”

        小姐热情地说:“我帮你算一下,如果10年还清的话,以目前的利息,每个月10800。”

        苏淳忙问:“那20年呢?”

        小姐又按计算器:“只要6000多就够了。”

        苏淳再问一句:“30年呢?”

        小姐问:“先生您今年多大?贷款有规定的,退休……”

        海萍打断小姐的话说:“就20年好了。我们什么时候付定金?”

        “定金很便宜的,马上付好了,首期可以过一段时间,等入住的时候开始还房贷。”

        “海萍,你打算20年把贷款还清?”苏淳在回去的路上一边查看周围地形,一边问海萍。
      “嗯。”

        “你不觉得日子太紧张了?我们俩月收入9000多,还款6000多,剩下的钱要管一切,稍微有点差池就不够了。”

        “一定要20年还完。如果30年还完,利息都要滚出一套房子来了。我这一辈子不就在替银行打工吗?而且,早还完早了心事。不然今天利息涨明天利息涨,你我都控制不住。就算20年还完,我都该退休了。要真30年还完,那我不是退休后还得拼命?9000块,如果我们真能拿9000块到老,我也就笑死了。就怕这30年里,哪个病了,哪个失业了,难道房子供一半给人收去?”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有压力?”

        “压力就是动力,光吃面是省不出几个钱的,哪怕吃两年,都省不出一个平米来。我看还得想法子开源。你最近没事儿的时候出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第二职业可以做。与其在家捧本闲书浪费时间,不如出去赚钱咯!我也要寻寻看,哪里可以找点新门路。”

        “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我们可以不用吃面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光吃面是解决不了实质问题的,而且把身体搞坏了不就四大皆空了?人首先要吃饱吃好,其次才去做其他事情。”

        海萍白了苏淳一眼:“面条还是要吃,开源还要节流,争取早一点把款还掉。一天背债,我一天睡不安心。”

        海藻拉着海萍的胳膊在一旁安静地听。

        这就是婚姻吗?这就是婚姻。婚姻是什么?婚姻就是元角分。婚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婚姻就是将美丽的爱情扒开,秀秀里面的疤痕和妊娠纹。(13)(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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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海藻见证了姐姐从爱情到婚姻的整个过程。第一次见姐夫的时候是姐姐大二的寒假,姐姐带着苏淳从上海回到老家,三个人穿着棉袄逛遍小城。那时候海藻是多么羡慕姐姐,摆脱了繁重的课业,开始享受人生。有一个人可以拉着她的手,与她聊电影艺术文学绘画,讲动听的历史故事,并且和她分享一个红薯。

        才几年啊!那个英俊的大男孩儿变成男人了,背有点弓,脑门开始有点亮。

        而姐姐,美丽的姐姐,从依人的小鸟轻声细语,身材曼妙,到怀孕的水桶,再到现在穿乳罩要把乳房拽进乳罩里,说:“给吸下垂了。”并嘱咐自己不要买低腰裤,因为她的腰上都是纹路,不能露;然后大声地说话,经常训斥那个她曾经崇拜得像王子一样的男人。

        “所以,婚姻,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海藻叹口气,“而我和小贝,也会这样吗?而我以后,也会变成姐姐吗?”

        宋秘书在某茶室的包间,仰靠在沙发上,显得很放松,与平日里的严谨截然不同。他正与另一个人对话。

        “老大啊!现在我接了个烫手的热山芋!这块地刚标下来,房价有掉的迹象。温州炒房团跑了,海外买房的也不那么热乎了。最近政策在调控,我手里三处地产这两个月成交都不怎么好,加大广告力度了也没用,买房的人都在观望。你帮我问问上头啊!国家出台的这几项措施,对房价很有打击的。怎么办?搞得我都忧郁了,手头这块地万一钱砸下去血本无归,我们就死定了。”

        宋秘书应着:“房价其实是一个指标,是经济在增长还是放缓的一个龙头指标,我们也很关心。依我看,这房价不能跌,房子涨起来气势如潮,跌起来如山倒,万一一跌,引发的震荡不可估量,也很影响大局。你想点办法,看看能不能联合其他几个龙头暂时先把市场炒得热起来,关键是要有人气。市场什么的,就靠人气聚,气氛热烈了,不怕人不来。再说,手里有钱的人还是很多的,但一有跌价的趋势,他们就止步不前了,手里持着货币不进场。你们现在就要负责让他们感觉还是有吸引力,还是有涨价的空间。”

        那人一听,来了劲头:“老大,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觉得以前用的那招不灵了。皇室二期开盘,我们找了好多民工排队啊!都彻夜排,一人发50块,但是效果不理想,跟风过来的人少。前两天,宁静港湾的老总跟我说,让我们两家互相买,到银行抵押贷款,自己把房价给抬起来。我想想有点儿后怕,就没干。你想啊,万一我买他的他不买我的,我不就吃亏了吗?再说了,我老觉得我们的位置比他那个好,等以后我拿他的房,搞不好出不了手。”

        宋秘书:“你既然前怕狼后怕虎,就自己买自己的房子好了。把价钱标高点,多贷点出来,光首付那部分,你就赚回来了。其他的,能供就供吧,供不起就让银行来收!当然,也许不等你供,可能价格又上去了,总会有人来接棒的。我的话也只能讲这么多了。”

        那人笑了:“大哥高明!只是,只是,万一银行不肯贷怎么办?”

        “他们为什么不肯?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呀,胆气不足,有勇无谋。不是说你埋头苦干就有收获的,除了努力还要有脑子,要学会资本运作,你懂不懂?”

        “哦!"

        晚上喝了点儿酒,人很清醒但情绪很高亢,拒绝了别人夜生活的邀请,又让人把车开走,宋思明漫无目的地在街头乱逛。

        很久没有这样的时间和空间,只属于徒步的自己。上海的夜晚,灯红酒绿,色情男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丁香气息。宋思明喜欢这种十里洋场的明暗交替,醉心这种慵懒的步履。

        路过一间橱窗,里面展示的一个娃娃突然就让宋思明止步了。这是一个穿着蓝色睡袍,闭着眼睛的的甜蜜娃娃,像个梦游的女孩儿,那种即便是在梦中也若有所思的表情,怎么那么像一个人——海藻。宋思明站立在橱窗前凝视。

        海藻,她好吗?

        宋思明走进店里,问店员要了个娃娃,买单的时候发现,这个娃娃的价格远远超过他口袋里钞票的价钱。他掏出一张信用卡刷了,抱着娃娃走出店门。

        拦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娃娃,他奔着海藻的住处而去。

        他幻想着,也许就在路上,也许恰好海藻就在前面,然后他装作偶然巧遇,将这个娃娃塞进她的手里。

        车都快到海藻家楼下了,也没见海藻的身影。所有的偶遇,如果不是上天的安排,那么就是有心人的等待。42岁的宋思明,很不和谐地抱着个娃娃,站在海藻的楼下。这不是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应该做的事情。算了,回去。

        宋思明又抱着娃娃拦了辆车,驶进夜色中。他没有注意到,马路的另一侧,海藻正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走。很多时候,人生就这样在你期盼中失望,而在不经意间又错过了机会。

        宋思明显然不能抱个大娃娃回家,他让车直接开进市委的办公室里。进了屋,他将梦游娃娃放在桌子上,对着娃娃仔细端详,笑了。自己还真傻。

        海藻上了楼,一开客厅门吓了一跳,另一屋的人在宴客,高朋满座,海藻淡淡招呼一声,走进自己的房间躺下。

        小贝正在打电脑游戏,头上戴着耳机,见到海藻忙摘下耳机说:“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屋里太吵。”

        海藻摇头说:“不要,我累了,走了一天。”

        小贝把耳机递过去:“那你把耳机戴上?”

        海藻生气的一摔门:“怎么那么不自觉呢!三天两头搞聚会!这房子又不是他们家的!还让不让同屋的休息了!”

        小贝用手指放在嘴唇上暗示海藻轻声点:“别破坏了人家的兴致,再说毕竟还早,到11点还不走的话,我就轰他们。”

        海藻不说话,忍受着外面公鸭嗓子的嚎叫。

        沉默片刻,海藻对打游戏的小贝说:“你说,咱们以后也会为钱而吵架吗?”

        小贝头都不回地大声问:“什么?”

        海藻问:“小贝,咱们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房子?”

        小贝摘下耳机:“很快的。再攒一两年,加上你爸我爸的资助,咱们就能买得起了。”

        海藻叹气说:“你就不用惦记我爸了,我爸的钱都给海萍了,咱们还是靠自己努力吧!”

        小贝笑着说:“要是完全靠自己,咱只有两条出路,一条是一夜暴富,一条是夸父追日。”

        海藻问:“什么意思?”

        “就是说,总追总追不上。就像你姐和你姐夫一样,他们俩就是咱们俩的榜样。”

        “姐姐他们今天买房子了。终于追上了。我去看了,除了远点儿,真是喜欢,多希望有一天,咱们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啊!不必每天跟人家抢厕所,不必听别人的热闹。”

        “哎?你以前不是一直说不买房子的吗?慢慢来吧!罗马又不是一天建成的,这城市这么多人不都这么过来的吗?再说了,你不是涨工资了吗?咱们的钱也在涨。”

        海藻苦笑,是啊,这钱涨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海萍又发飙了。最近海萍常常发飙,苏淳总不按她规划的日子前进。

        “售楼处通知我们要交首付了,签合同的时候付清。你爸妈的钱到了吗?”

        苏淳听了一愣,习惯性地就去摸口袋里的烟,刚摸到手,就看见海萍探询的目光。

        “到了到了,你放心,那天签合同的时候我就带去了。你难道还想现在看看?”

        “只要你说到了我就放心了。不过,首付比预期的要多两万啊!这下要命了,到哪去借这两万呢?哎,你同学里,哪个可以暂时先挪借两万的?”

        “唉呀,算了吧!同学之间谈天说地都可以,千万别提钱,提钱伤感情。跟咱差距大的,也不会搭理咱,跟咱情况一样的,也掏不出。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急。”

        “想什么办法?”

        “你别问了。到时候我找同事凑凑。”说完,苏淳踏上鞋子想出去抽根烟,把问题好好想一想。

        “你去哪儿?”海萍一边叠衣服一边问。

        “呃,我去抽烟。”苏淳本想说散步的,脑子不在上头,岔嘴了。

        海萍警觉地放下衣服,站起来,走到苏淳面前开始翻他口袋。苏淳左躲右闪不让摸。海萍到底把烟给缴获了:“好啊!苏淳!你竟然表一套里一套!你你你!”海萍一气之下将烟扔出窗外。苏淳立刻往楼下跑,连头都不回就去拣,海萍趴窗台上看苏淳低头拣烟的样子,心里那个恨!怎么找了个这么没出息的男人!

        等苏淳回家以后,海萍就开始了长达一周的静默行动,她已经单方面决定,不跟苏淳说话了,实在是无话可说,一张口,可能就要火山喷发。

        宋秘书办公室里。他正跟一个小姑娘说话:“哦?这个活动还是很有意义的,我等下看看。哎?最近怎么没见你们公司的郭海藻?她已经不在公司了吗?”“小郭啊!她升职了,专门负责策划活动,不再跑外勤了。”“哦!是这样啊!”

        小姑娘走后,宋秘书想了想,笑了,主动给陈寺福打了个电话:“小陈啊!有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好不好?呵呵。上次那个投标的事情,很抱歉啊!没帮上什么忙。主要还是公司实力问题,我们搞行政的,是不方便干预的。不过呢,你的事情我也放在心上了,等下你去找找天大置业的徐总,他会关照你的。就这样吧,有什么问题再联络。”

        电话那头的陈寺福自言自语:“守得云开见日出啊!宝还是押对了!”掉头就往天大置业跑。

        海藻在办公室收拾文档,同事小刘跑过来说:“海藻,海藻!我今天去宋秘书那里了,他还问起你呢!”“哦?”海藻疑惑地问,“他问我什么?”“他问你还在不在我们公司,奇怪吧?”“呵呵。”

        街道居委会主任在天大拆迁办副总的办公室里。

        副总翻看着桌上的小册子,说:“怎么到现在连登记造册都没完成?我们在抢时间,你办事不力嘛!”

        居委会主任说:“已经有2/3的人登记了,剩下的人有各种原因没登记。像15号302室的房东,人早不在这里住了,把房子租给住户,手机号也换了,我们联系不上她。17号212室在外面做生意,半年不回,家里老太太又聋又糊涂,没办法交代,我已经跟他们电话联系过了,最近他们就回来。另外就是还有几家,催了几次都不来登记,也没什么原因。我看,这几家才比较麻烦。”

        “登记暂时就告一段落。他们不登记,你也不要主动找,否则显得我们求他,就更不好对付了。等他们周围的邻居一个个都搬走了,水也断电也断,屋子走一家拆一家,到时候满地蟑螂老鼠满屋灰,不信他们到时候不来求我们。现在不识抬举,等以后再找回头,就没这个价了。跟我来这套,走着瞧好了,看谁凶!”

        正这当儿,陈寺福走进来,笑容满面,还带着恭敬。“张总,呃,徐总让我来找您……”他比划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哦!是的是的。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需要合作单位配合拆迁,以后,你就跟居委会王主任配合好了。我们定了个死期限,无论如何,到6月中一定要完成拆迁,离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任务是很艰巨的。这个重担就交给你们了。在此期限之前完成任务,每提前一天就是3万的奖励。去吧去吧去吧!还有,你只要把这拆迁的活儿干漂亮了,这期工程的布线工程就归你了。”

        陈寺福笑了,感觉天上掉下了大馅饼。一天3万啊!一个月就是近100万啊!我要提前个三五个月干完,那不就发达了?他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开始做捻钱的动作了。

        说干就干,不带含糊的。

        陈寺福回到办公室,召来小刘问:“今天宋秘书跟你说什么了吗?”“他说这个活动有意义。”“没了?”“没了。”“就没了?”“没了啊!哦!他还问海藻在不在咱们公司了。”“对嘛!我就说,肯定有别的。你先去吧!”

        陈寺福想了想,暗暗发狠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然后打开抽屉,依依不舍地拿出一套钥匙,给海藻打了个电话:“小郭,你来一下。”

        海藻来到老板办公室,老板吩咐:“小郭啊!麻烦你下午到宋秘书那去一趟,把这个交给他。”说完,递过去一个信封。海藻疑惑地看着老板,那我说什么呀?老板说:“你啥都不用说,就给他就行了。”

        “那他问我,我怎么说?”

        “他不会问你的,去吧去吧!”

        海藻带着信封去了宋秘书的办公室。宋秘书正忙得不可开交,一看到海藻,很惊喜地叫了一声:“海藻!哦!小郭!”海藻笑了,说:“海藻是我,小郭也是我。你到底想见谁?老总让我给你送一样东西。”说完,将手里的信封交给宋秘书。

        宋秘书拆开看了看,不动声色地收下了,放在桌子上,并没问话。

        “哎呀!梦游娃娃!”海藻注意到宋思明桌上的娃娃。

        宋思明捕捉到海藻眼神里掠过的喜欢。“喜欢吗?你拿去吧!”

        “那怎么行!这个是奈良美智的!很贵的!一级棒!太酷啦!”说完,打开梦游娃娃背后的开关,梦游娃娃像在空中漂浮般地迈着脚步行走。

        宋思明的办公桌上,一个蓝色娃娃走来走去。

        “送给你,这个对我没什么用处。我一直头疼怎么处置呢!你看我这个大男人的办公室,怎么能放这个东西呢?”

        “可是,你从哪儿弄来的?这是限量发售的。”

        “别人放在我这里的,我看这个倒是跟你很合适。只要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总是心不在焉。”

        “有吗?”

        “是啊!对了,谁是奈良美智?”

        “啊!奈良美智你不知道啊!你好土,他现在很红啊!是日本很著名的卡通造型设计师,他设计的东西很Q的!”

        “哦!日本人啊!那我就更不能放了。你既然喜欢,还是拿去吧!君子成人之美,咱们皆大欢喜。”

        “哈哈!看不出,宋秘书有抗日倾向哦!”

        “哦?这个这个……如果从工作的角度来说,不存在。如果从个人情感来说,不回避。对了,海藻,我这里有个商界的朋友,是个外国人,他因为在我们这投资,需要找个学中文的教师,托我有一段时间了,可我一直想不到谁合适,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我?我不行啊!我英语不好,没和外国人接触过。”

        “没接触过才要接触啊!多好的机会,又有额外收入又能锻炼口语。别怕,去试试看嘛!”

        “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我一看见黄头发就紧张,还是算了吧!要不我给你留意留意,看看周围有没有朋友愿意的?”

        “行啊!那就拜托你了,你可要把我放在心上啊!我可是认真的!”宋秘书一语双关。

        “一定。”海藻转身准备走。

        “哎!带上娃娃!”宋思明将娃娃塞进海藻手里。

        “那……谢谢啦!”

        “你太客气了。”

        海萍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焕发,脸上总带着憧憬的笑,回家以后忙家务的时候也哼着歌。

        这一周,苏淳试图跟海萍说话,总被海萍不冷不热地挡回来。海萍的由阴转晴,让苏淳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苏淳再次挑话头。

        海萍心里高兴,但依旧拒绝跟苏淳说话。“还生气呢?海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你一定原谅我。”苏淳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夸张地在海萍面前低头。如果真是针锋相对,苏淳是断然不肯道歉的,但如果过了对抗期,苏淳就很愿意以这种方式化解与老婆的敌对,他可以哄老婆,但不可以屈服。哄是没关系的,体现了男人对女人的包容,而屈服,对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来说,就有点儿勉强。

        海萍白苏淳一眼说:“说,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惹老婆大人生气。只要老婆大人生气,全部都是我的错。我哪儿都错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一块对的地方。”

        “你讨厌!一边去。”

        “你瞧,就这么大块地儿,我能去哪边儿?”说完索性凑着海萍身边坐下了,“有什么喜事?”

        “嗯……告诉你,我发达啦!”

        “啊?什么发达?”

        “就是,马上,很快,立刻,我就要成为百万富翁啦!”

        “烧糊涂了,绝对烧糊涂了,说梦话吧?”

        “切!现在还算梦话,等我真中了,就不是梦了。”

        “中什么?”

        “彩票啊!”

        “晕倒!你怎么干这个呀!”

        “为什么不能干?碰碰运气嘛!人这一辈子,不能总走背运吧!俗话说物极必反,搞不好我时来运转了呢?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哎呀!海萍!那都是不牢靠的。有多少人都你这想法,所以我们的博彩事业才蒸蒸日上。我以为买彩票的,都是些市井小民呢!连你都掺和进去了。”(14)(待续)









      15
      海萍哼了一声:“别清高了,你又比市井小民强多少?我看报纸上说,很多人中奖都是第一次买彩票就中的!我只要等到这个周末,就知道答案啦!你最好还是保佑我,万一中了,500万啊!500万啊!等我有了500万,哼!我才不要买现在的房子呢!我要在市中心买套公寓,200平方米的!”

        “你痴人说梦吧!市中心的200平方米500万能拿得下来?你看看那个汤臣什么的,黄浦江边上,一平方米11万呢!你那500万,刚够买间客厅。”

        “哼!那个啊!送我都不要,噱头!开盘那么久了,连个问的人都没有,迟早要跌价,到时候才难看呢!好房子都是越住越涨,它那房子一跌,就更没人买了,我有钱都不会买,哪怕我连中两次,够买一套100平方米的,到时候都给人家说,喏,就是那幢楼里最小的一套,多丢人啊!”

        “看样子,你连这些细节问题都已经想过了。”

        “哼,我这两天没事坐公车的时候就在看房子,看市区里哪套房子合适,等我中了就买。”

        “哈哈哈哈……”苏淳看看海萍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好!你仔细留意,有合适的咱们一起揣着500万直接砸过去,砸晕他们。对了,你买多少钱彩票呀?”

        “不多,10块。”

        苏淳的牙又开始疼了:“海萍!菜你不舍得买,烟你不给我抽,这种废纸,你怎么这么舍得花钱?”

        海萍眼睛睁大:“废纸?这是花10块买希望。买希望你懂不懂,你现在到哪去筹集装修的钱、家具的钱?万一中了,不都解决了?我现在就能退休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真是鼠目寸光!你这一辈子,能挣500万吗!”

        苏淳无可奈何:“好吧,随你随你。只要你高兴,你爱怎样怎样吧!只是,你别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个上,万一不中,你会很难过的。有当无,就当是健康娱乐吧!”

        海萍不响,又哼起歌来,满脑子都是500万在飘。

        周五晚上一回家,苏淳就看到海萍泄气地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苏淳径直走过来摸摸海萍的头。

        海萍跟被戳了神经一样跳起来说:“鞋子不换你就进来,敢情地不是你擦啊!”

        苏淳赶紧回门口换鞋,还解释:“不是关心你吗?以为你生病了,出什么事了?”

        海萍哭丧着脸说:“500万没了……”

        苏淳愣了一下:“什么500万?哦!哈哈!没是正常的,要是真有了,那就不正常了。人哪,还是要过得现实些,路要走得正常些,大起大落都不好。再说了,历史上中巨奖的,好像以后的日子过得都不好。美国有个人我印象里中了几千万吧,最后反而家破人亡。其实安稳过日子是福气,你还真当回事啊!”

        “500万能算巨奖吗?500万在这个城市里,随便淘淘哪不是?我不过是想过一种略微改善的生活嘛!我又不贪心,没说中个十次八次买别墅洋房,我要的不多啊!”

        苏淳开始大笑,怜爱地摸摸海萍的头说:“小傻瓜,你当你是开彩票公司的啊,还想中个十次八次呢,一次就足够把你砸晕了。算了,老老实实过日子吧,不去想那些!”

        “哼,人活着,若没点儿梦想,还有什么盼头?”

        “啊!你的梦想就是中大彩啊!”

        “唉!女人到我这年纪,也不指望什么嫁个王子,成名成家了,唯一剩下的梦想,也就只有中大彩了。当年满身都是梦想的时候,第一个叫我梦想破灭的是伏明霞,所以记她一辈子!当时十几岁,觉得自己啥都能干,未来一片光明的时候,发现一个比自己小的丫头片子都当世界冠军了,顿时就觉得自己老了,巨受刺激。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刺激刺激也就习惯了。再看电影电视上露脸的,个个都比自己小。唉!我看,三十不该叫而立,而该叫知天命,尤其是对女人来讲。”

        “胡说什么呢!你都有我有欢欢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海萍白苏淳一眼:“从有了欢欢起,我才开始特别不满足的,想儿子了,想得不行。”

        “那你晚上打个电话回去。”

        “不行,我要把钱省下来,继续买彩票。要不,打个短的,就说两句?”

        “你还买,不是说第一次特别灵验吗?都过去了你还买?”

        “嗯,我要百折不挠,越挫越勇,就不信买一百次中不到一次!”

        苏淳彻底折服了。

        半夜里,海萍突然直直坐起,默不作声使劲回忆。

        苏淳揉着眼睛跟着坐起来,问:“怎么了?”

        “我刚才在梦里梦到一组数字,搞不好是下期大彩的号码,老天在给我暗示,我要赶快记下来!”说完,下了床找笔。苏淳无可奈何地摇头,自言自语说:“中邪了。”

        又到周五,苏淳再回来,又看到老婆哭丧的脸。苏淳笑了,说:“我要适应这种生活,每周有6天你情绪亢奋,然后一天低落,这就是你的周期。又没中是吧,老天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继续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宋思明非常坦然,毫不窘迫地将手轻轻放下,站起身笑眯眯地说:“怎么?又淘到好酒了?”

          对方的表情还没回过神来呢!宋思明既不介绍,也不解释,故意忽略海藻的存在给对方带来的惊愕。

          对方终于回过神来说:“看!你看看年份!”宋思明对着瓶子仔细看了一眼,忍不住赞叹:“酒王啊!不错!”

          “听说你在这里,我特地带来献宝,一起喝!哎!再去拿个杯子。”那年轻男人对门口的侍从吩咐。

          “不必了。我开车,不能喝,晚上我还要送她回去。再说,她也不喝酒,你不必再拿杯子了。这样,你替我留着,等我下次来找你。”

          “要不……你把车留下,我找人送她回去?”

          “不,我亲自送。”

          说完,拍拍对方的肩膀,又转身,拉着海藻的手从旁人身边穿过,一直走出去。

          宋思明边开车,边对旁边的海藻说:“海藻,你救得了你姐姐的一时之急,救不了一世啊!就算首付解决了,那往后怎么办呢?她能应付得了吗?”(16)(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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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是啊,会很紧张的,所以我会每个月给她3000块,这样她会好过些。这个城市,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管的?房价那么高,工资那么低,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宋思明叹了口气说:“原本在光鲜亮丽的背后,就是褴褛衣衫。国际大都市就像是一个舞台,每个人都把焦点放在镁光灯照射的地方,观众所看到的,就是华美壮丽绚烂澎湃。对于光线照不到的角落,即便里面有灰尘,甚至有死耗子,谁会注意呢?我不是在说上海,就是纽约、巴黎、东京,都一样。你能对外展示的,别人看到的繁华,只有那一片,而繁华下的沉重,外人是感受不到的。这是一种趋势,我们回不去的。如果你要我选择,是生活在过去的清一色土布灰蓝、每个人收入都是16块8毛的日子?还是今天?我想,我还是愿意生活在今天的。至少,它有一种变化,它给予相当一部分人以希望。”

          “还希望呢!都快绝望了。我们几家人在供一套房子啊!我都不敢想轮到我自己该怎么办。”

          “资本市场原本就不是小老百姓玩的。但是老百姓又逃不出陪练的角色。只能慢慢努力吧!海藻,也许你可以换一种活法,不走你姐姐的路。本来,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多元化的世界,各种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是什么位置?”

          宋思明意味深长地浅浅一笑:“你自己会找到的。”

          “对了!”宋思明突然想到了什么,“海藻啊!我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给你姐姐钱,或者他们努力去省,这都不是办法。我倒想到个法子,上次我不是托你帮忙找人给一个外国朋友上课吗,你看能不能让你姐姐去?”

          “啊?不行吧?她不是学外语出身。以前大学学化工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行,只有不敢。我倒觉得,这对她是个机会。多学点东西总比原地踏步好。她还年轻,趁有能力的时候可以多储备点能量,这样以后也许会用到。”

          “能行吗?我觉得她肯定会说不的。她以前学的那些单词,估计早忘光了。学校学十几年英语,那不都为应付考试的吗?两个语言不通的人,那不是鸡同鸭讲吗?”

          “去试试看。真教不了就算了。但连试都不试,那不是很可惜?我等你消息,你尽快答复我。”

          海藻去海萍家的时候,刚到楼梯口就听见房间里传来海萍的咆哮:“你去!你去把那1块钱给我拿回来!你要是拿不回来,今天你就不要回来!”

          旁边是苏淳低低的解释声:“当时不是赶时间吗?而且我以前没放过,不知道怎么把小推车给插回去。我怀疑是那个接口有问题,我其实试了,后面很多人等着推车,我就……”

          “你以前没放过?!那你说说看,你以前干过什么事情!你对这个家做过什么贡献?不挣钱还穷大方!1块钱不是钱啊?你一个月能有几个1块被糟蹋?你这一辈子又糟蹋了多少钱?你抽一辈子烟就烧掉我半套房子!这儿丢1块那儿丢1块,你说!你能干得了什么?”

          苏淳压着火说:“海萍!只有1块钱而已!你为什么没完没了?一路吵吵到家!你究竟是因为这1块钱,还是故意想找个话头吵架?如果你只为了吵而吵,要适可而止啊!”

          海藻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海萍的声音更加歇斯底里了:“你说我无理取闹是吧?我今天就闹给你看看!一个大男人,要能力没能力,要责任没责任,整天圈在这间房子里,你凭什么结婚?像你这样的就不该娶妻生子!你就不配去做个男人!一个男人,在家里被老婆指鼻子骂,在单位被领导拨来弄去,你难道就没一点点自尊心?你就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没脸!你这都奔四十而去了!土都埋到腰了!你难道没有紧迫感?你对老婆孩子,难道没点儿内疚?”
        苏淳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说话也开始结巴:“郭海萍!我不跟你说了!你……你……你……你不要住在这里就把身段放得跟小市民一样低!你……你……你……你到底想不想过了?你要是觉得我什么都不好,我放你走!我同意跟你离!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随便你!”话音一落,他就拉开门冲出去了,跟海藻撞个满怀,连一句话都不留就走了。

          海藻站在门口,听见屋里一片寂静,不一会儿,海萍呜咽的哭声就传出来了,先是细水潺流,然后是坝口决堤。海藻赶紧走进去,拉着海萍的胳膊摇着说:“姐!姐!你别哭啊!就为1块钱!至于吗!姐!你别哭啊!你坐,你坐!喝口水。”

          海藻扶海萍坐下。

          “姐,小事,你别生气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你要真介意这1块钱,我补给你。你别为难姐夫了,他都够可怜了。你也不想想,这世界,除了姐夫能这样任你说不回嘴,其他人谁行啊?你别老欺负他,我都听不下去了。”

          海萍口齿不清地说:“你以为我愿意欺负他啊!他要像个男人,我也想把他当菩萨供着!他就是条猪大肠,拽都拽不起。人家天天向上,他天天向下!人活着总要有点儿奔头吧!我和儿子这一辈子还得靠他呢!他这样!能靠上吗?我真是自己套了个死扣往里钻!现在我人也老了,儿子也生了,他居然说离婚!他想毁了这个家!他不想要我了!他这是成心气我的!想把我气跑了他好再找!我算看透了!女人啊!把命拴在男人身上,简直就跟把命拴在风筝上一样不可靠!我当年怎么想的呀,找这样一个宝!少年无知啊!”

          海藻一面给姐姐擦鼻子说:“擤擤!用力!”一面理着姐姐的头发,“他那是气话,不是真要跟你离。你明明不想跟他分手,何必总刺激他呢!万一有一天他真跑了,你不是懊悔?既然打算跟他在一起,就好好对他嘛!又在一起过,又寻别扭,何苦呢!你这样子,都不像以前的姐姐了,让我看着好害怕呀!”

          海萍抽泣着收声:“哪个女人想做泼妇?哪个女人不想自己像公主一样美美地坐着仪态端庄?我告诉你,什么样的男人注定了你会成为什么样的女人。是这个男人让我有做泼妇的能量。只要是一对贫贱夫妻,就摆脱不了泼妇的命运,悲哀的结局!”

          海藻无语。

          “哦!对了,姐,我跟你说件事儿。有个朋友想让你去教老外中文,你愿意吗?”

          海萍沉思着不说话。

          “你要不愿意,我就回了他。”

          “行,我去试一试。山穷水尽的时候,哪尊佛都要拜一拜。甭管教好教不好,我就当是自己学点英文了。这个男人我是指望不上了,我得靠自己想办法。你去问问他,什么时候开始?”

          海藻回到房间,将包往床上一丢。小贝不在房间。不知道干吗去了。

          不一会儿,小贝捧一大堆东西,嘴里叼着一支狗尾巴草进来了。

          “你干吗去了?”海藻问。

          “当当当噔……!”小贝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手举那支狗尾巴草说:“祝我们漂亮小猪冬至快乐!”

          “冬至?圣诞节要到了啊!日子真是飞快!一年又要到头了。”海藻内心里暗暗感叹。

         “这是什么?”海藻问小贝手里拿的奇怪东西。

          “木棉啊!看!有特色吧?我刚才去买吃的时候在菜市买的。1块钱一支,我见着有趣,就送给你。”

          又是1块钱!1块钱看着不起眼,可生活就是由许许多多的1块钱堆积而成。1块钱可以给你带来欢乐,也可以带来悲伤。1块钱很渺小,可1块钱又暗藏能量。不晓得,今天的这个1块钱,会不会就是日后的那个1块钱呢?海藻若有所思地接过花,并没有如往日那样面带喜悦。

          男人在骗女人走进坟墓的时候,总是先罩点鲜花。因为有表象掩盖,你才不觉得害怕。

          “看!今天的晚餐!有肉哦!”小贝从塑料袋里倒出一点酱牛肉。

          是的,这就是海藻未来的生活,晚餐有肉。

          “海藻,有肉你都不高兴?”小贝故意逗海藻笑。

          海藻淡淡一笑,说:“我不饿,你吃吧!”

          小贝的生活是,有肉就高兴了。这却不是海藻的目标。快乐的人生应该是“一亩土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可首先你得有土地,有牛,然后才能招来老婆,然后才能有孩子。没有人说“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亩土地两头牛”的,连老农都懂得这个道理。海藻在笑,笑自己面对着几片牛肉和一碗泡菜的时候,很有哲学思想。

          海萍等海藻一走,就开始翻箱倒柜想找出一本外语书。好不容易翻出一本《许国璋英语》来,开始伏案苦读。

          海藻给宋思明去了个电话说:“我姐姐同意去了,怎么联系那个人?”

          宋思明说:“我给他去个电话约个时间,然后把他的联系方法告诉你。”

          海藻说完谢谢,却不肯放下电话,她停顿了一会儿说:“圣诞夜你有空吗?就是明天晚上。”

          宋思明电话里没回过神来:“圣诞?那个节日我们不过的。明天晚上我有约了。”

          海藻电话里“哦”了一声。

          “你有事吗?”

          “没有,就是问一下。”

          “那就这样,再见。”

          海藻觉得自己很鲁莽。那个宋思明,是自己以为的情愫罢了。他并没有什么想法。也许,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是自己潜意识里有一种喜欢,又怕这种喜欢真的蹦出来把自己吓一跳。

          逃了半天,其实逃的是自己。傻。算了。

          宋思明拿着电话没放,想了想,笑了:“小姑娘。”

          海藻问小贝:“咱们圣诞夜去看电影吧?”

          小贝:“你想看哪部片子?我去买盗版碟来。在电脑上看。现在外面卖的碟片都比电影院里放得早,才5块钱一盘,还省了路上跑。冬天窝家里床上,多舒服啊!”

          “盗版碟跟电影院效果能一样吗?我要的是那种感觉!是坐在电影院里抱着爆米花看电影的感觉!环绕立体声,大屏幕,很多人聚一起的感觉!”

          “哎哟!算了吧!切!中国有什么电影能看啊!所有的大片都是华而不实的,那是拍给外国人看的,不是拍给我们看的。老外的片子也给审查得露点大腿的都剪了。还不如在家呢!想看什么看什么,都是原版的。你说,你想看什么?”

          “我不想看什么。”

          “没必要啊!把钱送给人家花。两张票怎么都得上100块吧?加来回车费,在外头吃顿饭,半个月菜金都够了。关键是不好看。换个别的活动。要不,咱们去教堂看人唱诗?”

          “不去。我还是去海萍那里吧!我要跟她说个事情。”

          “什么事?”

          “既然海萍的事是海萍的,你的事是你的,你问那么多干吗?”

          “还生气呐!气性真长。好好,我不问了。”

          海藻其实是不放心海萍,原本可以电话通知的事情,她特地过去看看,想知道海萍和苏淳和好了没有。一进海萍的门,发现她正挑灯苦战呢!“姐,你都准备上啦?可人家老外现在正过圣诞节呢,得到1月才能开始上课。”

          “太好了!我还有段时间准备。我昨天都去买书了。好长时间不学,都忘光了,要狠下点功夫。”

          “姐夫呢?你们和好了吗?”

          “不知道。我不再过问他了,当前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把我自己给修炼好,把我儿子给照顾好。他,我就当他不存在。没男人,难道不过了?”

          “还在生气?我给姐夫打个电话吧!让他回来吃晚饭。”

          海萍突然愣了:“你在这吃饭啊?我没准备菜。”

          海藻说:“又不是外人,准备什么?有什么吃什么。”

          海萍站起来就要出门:“我还是去买点菜吧!不然你肯定吃不下。”

          海藻坚决拦着姐姐:“你能吃我怎么就不能吃了。你说,家里有什么?”

          海萍掏出一包方便面和半筒白面:“我晚上就吃面,你吃这包方便面吧!有点味道。”

          海藻看着姐姐手里的面,鼻子酸了:“姐!你天天就吃这个呀!”

          “我怕麻烦,吃这个省事。”

          “你就算想省钱,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鸡蛋总要保证一个的!不然身体会坏掉!”

          “我吃啊!我早上吃过了,不能一天吃俩吧?”

          “那好,我今天没吃,你拿一个鸡蛋给我吃。”

          海萍尴尬了:“今天早上刚好把最后一个吃完了。我出去买吧!”

          “姐姐!你骗谁?你还当我小孩子?我警告你!我以后不定期来抽查你的晚饭,你要是再被我抓到光吃白面,我就告诉妈去!我让妈不把欢欢给你送来了。孩子跟着你不是受苦吗?”

          “等孩子来了,我就不吃了。好了好了,赶紧下面吧!”

          那顿饭,姐妹俩为了究竟谁吃好点儿的方便面而争执半天,最终海萍又赢了。海藻回去的路上,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她想不通,这么克勤克俭,这么永远心里装着亲人的姐姐,怎么会是小贝嘴里那个虚荣的女人?(17)(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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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私人俱乐部,上次那个拿酒王的家伙和宋秘书正推杯换盏。

          “大哥,你不要老看贼吃肉,没见贼挨打。我这点利,看毛的是挺大,四下散散就没了,哪不要用钱啊!而且,说真话,这块地看着是肥肉,其实真难搞。住的一帮穷腿子,个个都张着血盆大口等咬掉你一块肉。我这拆迁的钱砸下去,命都赔半条,而且我磨不过他们啊!死硬死硬的,富的怕穷的,穷的怕不要命的,我黔驴技穷了。”

          “金元和大棒都上,恩威并重,必要时候还是要想点办法的。总之,要快刀斩乱麻,不要拖成鸡肋。”

          晚上喝了点酒,不多,刚够热血沸腾。一出门,冷风拂面,心头怅惋。

          开着车,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去哪儿,等回过神儿的时候,宋秘书发现自己的车正驶在通往海藻住处的路上。

          有一点点想。那个看着柔软,骨子死硬的女孩,像丝绒袋里裹着的核桃。这辆车里一直弥漫着她的气息,一股迷迭香的味道。身边这个座位,后来一直没让别人坐过。她就那么一脸迷惘地靠在车门上,留给他一个长长睫毛的剪影。

          很想握她的手。

          然后在酒后把她攥在怀里,用带着一点男人味道的烟酒气息品尝她,看着她融化。

          宋思明觉得自己很情圣,在这样有点暧昧的夜里,拒绝活色生香的邀请,独自一人驾着车,扮演纯情,黑夜里站在一个迷迭香姑娘家的门口傻等。肯定是因为酒的关系,因为喝了酒而勇气倍增,放纵自己把白天坚硬的外壳卸下,露出内心晶莹的珍珠。

          宋思明并不清楚海藻住在第几层,记得上次的路灯一直亮到第五层。抬头看看,每户人家都灯火通明,透露着家的温馨。那个小姑娘,是自己住,还是和男朋友在一起?

          海藻拖着脚步低着头往家走,突然一个身影横在面前。一定是小贝在迎接自己,抬头正要喊小贝的名字,发现竟然是宋秘书,她笑了,真诧异。

          “哎呀,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今晚不是有约会?”

          如果是白天的宋思明,如果是清醒的宋思明,他会说:“开会路过这里,正好遇见,多么巧!”

          “看你。”宋思明不受控制地说,说完就开始后怕。其实没什么,人总需要有那么点时刻,说两句实话。

          “看我?”

          “看你!”说出来就豁出去了。

          海藻的心脏扑腾跳了一下,有种异样的电流划过身体,说不清楚是羞涩还是高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浅笑着不说话。

          宋思明看着海藻和自己两个人的影子,在灯的中间,两对影子在前后各拉出一条长长的距离,在脚下交汇一起。海藻的影子,投在自己影子的怀抱里。然后宋思明做了个大胆的举动,他一把夹住海藻,把她搂进自己的风衣,不由她同意或不同意,紧紧夹着她,把她塞进车里,绝尘而去。

          海藻似乎早有预料,在她走进宋思明办公室张口借钱,并知道自己还不上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她已经准备好了,她既不惊慌也不迟疑,温顺地被宋思明拉着去这里或那里,一言不发。

          宋思明把那只温软如玉的小手放在方向盘上,自己的大手盖上去,一路握着不忍放开,不时将小手拉到唇边,充满爱意地反复摩擦,想吻去手背的凉意。一种阳刚的气场环绕周身,而自己像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太阳。这个女人!这个小女人!这个像海藻一般柔若无骨的小女人!

          一路狂奔,宋思明带着海藻来到一处幽静的湖滨,湖岸边重重树影后一幢小楼掩映其间。宋思明夹着海藻奔进楼里,奔进二楼的卧室,关上门,把海藻逼退在门与自己之间,毅然决然将带着酒的豪迈、烟的执着的嘴唇贴在海藻的唇上。海藻有一丝丝的抗拒,无声,有些犹疑,有些慌张,有些颤栗。海藻的牙齿咯咯作响,海藻的嘴唇僵硬。宋思明都有些不忍心了,看那双不知所措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乞求地望着自己。他将手掌盖在海藻的眼睛上,轻轻抹下她美丽的双眼皮,将身体紧紧贴近海藻,让她感受他的热力,然后下定决心用舌尖撬开海藻的嘴唇,撬开她的牙齿,探索她瑟瑟发抖无处躲藏的小舌头。

          海藻坚持了。

          没坚持住。

          身体由僵硬到酥软到几近虚脱。在宋思明漫长而柔情的亲吻里,坚硬的防御一丝一丝褪去。

          “嗯……”海藻轻轻呻吟了一下,表示不要,她眼见着宋思明的手一点一点从腰际爬上胸前,开始解开外套的纽扣,将毛衣掀起,解开衬衣的纽扣,手指在胸衣的下围来回婆娑。除小贝外,这是第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地接触自己。

          “嗯……”海藻尽量将自己的后背贴紧门板,试图拉开与宋思明的距离,显然这在近乎于零的接触中是徒劳的。海藻的躲闪显得无比诱惑。

          宋思明果敢地将海藻的胸衣推上去,一面狂热地亲吻海藻,一面用手指在海藻小巧玲珑的乳尖上来回拨动,像弹奏动人的琵琶曲。

          海藻彻底瘫软了。

          床在咫尺。

          两个人俯倒在厚重的地毯上,无声,翻滚。

          “啊……海藻,我是多么多么爱你。”宋思明一声叹息。

          等一切归于平静,海藻无声穿起衣服,静静坐在门口,目光迷离。看不出她究竟是害怕还是生气。

          宋思明现在酒醒了。他觉得自己很无耻,只因酒的冲动,就将自己并不年轻的身体暴露在一个如玉般透明的女孩子面前。喜欢,为什么一定要拥有?然后将不眠的黑夜和担忧留给这个打动我心的小女人。

          宋思明愧疚地将海藻扶起来,说什么都很多余。

          两个人又坐在车上向海藻的家驶去,路上要穿过灯火魍魉的市区。

          海藻止不住地发抖,浑身肌肉因为紧张而酸痛不已。头也疼,然后肚子也开始疼了。

          她咬紧牙关,伏在车上,用手抵住腹部,冷汗直冒。等下车的时候,无论是后背还是裤子,都湿了一片。一到楼下,海藻推开车门狂奔上楼,留下略有内疚的宋思明。

          海藻冲进家门,直进浴室,关上门,开始放水。热水器里的水有一点点余温,有一点点冷。海藻被水冲了个激灵,牙齿已经抖了两个钟头了,一直不停。

          小贝听见声音出来看,敲门问:“海藻,海藻,怎么了你?没事吧?我打你好多电话,怎么联系不上你?海藻?”

          海藻张口正要说:“没电了。”声音一出口就吓一跳,因为紧张,喉咙痉挛,声音僵硬。海藻咳嗽。

          “海藻,你没事吧?怎么了你?”

          海藻平复一下情绪,说:“麻烦你帮我拿一条内裤一个卫生棉条来,我意外了。”

          小贝冲回房间。

          海藻的门开了一条缝,伸手接去。

          再出来时,海藻头发湿漉漉,面色惨白。小贝关切地问:“意外来了?好像提前了呀!肚子疼?”海藻点点头,无力地走进房间,将自己丢进双人床里,背对着小贝不说一句。

          小贝赶紧拿来电吹风,斜靠在床沿上帮海藻吹头发:“吹干再躺,要生病的,等下哥哥帮可怜的小猪揉揉。”说完温柔地在海藻的屁股上揉了揉。

          海藻哭了,泪无声地流淌。

          “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海藻内心的呐喊都快奔出嗓子了。那么温柔的小贝,那么纯洁的小贝,那么爱自己的小贝,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海藻转身趴在小贝的腿上,用手环绕着小贝,开始哭泣。

          “哦,哦,我们小猪肚肚痛。”小贝揉了揉海藻的头发,轻声哄着,又在她头上吻了吻。

          夜里,海藻生病了,高烧,额头滚热,呼吸急促。小贝翻出退烧药让海藻吃,尽管自己睡得迷糊了,还不忘时不时用手心去试探海藻的额头。

          “肯定是冻的,晚上的水不热你就洗。”小贝嗔怪海藻。

          “肯定是冻的。”海藻想,“那么冷的天,在地上偷情,这是上天在惩罚我,我欠他的,已经还过了。”

          宋思明更怅惋了。他怏怏地转着车钥匙回家。海藻,小海藻,以后该怎么见她?要不要和她说对不起?
        宋思明早上拉开车门正发动车子,有一丝爱怜和一丝眷恋地转头看看旁边海藻的位子,然后,突然怔住,位子上有一块暗红殷殷的血迹。

          胸口突然有口热血涌到喉头,狂喜。海藻,我的海藻,果然是我心中的小女孩,纯洁美丽。昨天夜里,自己干了一件正确的错误,或者说错误的正确的事情,在那张白纸上画下了自己的印记。海藻是我的!宋思明想到海藻的紧张,把自己的舌头咬得生疼的牙齿,和发抖的小身体。“我要让海藻呼风唤雨。我可以,因为,她是第一个属于我的女人,完全彻底。”

          宋思明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给海藻打电话,他要让她知道,他有多么想念她。正当他喊出“海藻”两个字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呃……郭海藻小姐在吗?”

          “哦,海藻她病了,她跟我换了个手机,你有事吗?”

          “哦,没事。哦,有事,工作上的事,我以为她今天来送标书。”宋思明立刻恢复他往日的机敏。

          “哦,对不起,我想她今天一定是去不了了。要不您跟她的总经理联系一下?对不起,我这里没他的电话号码。”

          “没关系,我有,你是…… ”

          “我是她男朋友小贝。”

          “小贝你好,我是市委宋秘书。”宋秘书对电话那头的小贝礼貌有加,内心里既有抱歉又有得意。海藻是我的了,她一定会是我的。对不起,小伙子。

          下午,宋思明迅速处理完工作,早早离开办公室,带了些水果和药奔到海藻住处。凭运气,他敲开的五楼第一家,开门的就是海藻。因为同屋的人都去上班了,就海藻一个人在。

          海藻穿着一件浅色兰花的棉袍,面色憔悴神色冷淡地站在门口,看到宋思明,既不惊讶,也不高兴,只开半扇门,丝毫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海藻,听说你病了,我来看你。”

          “不必了,我很好。”海藻说完就开始咳嗽。

          “海藻,昨天晚上,很抱歉……”宋思明原本根本没想道歉,但因为海藻的一脸拒绝神情,他莫名其妙地就道歉了。海藻立刻打断他:“你要是没事就回吧,其他的就不要说了。”海藻的眼神里竟有一丝明显的厌恶之情。

          宋思明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完全没掌握形势。至少在他感觉里,海藻昨天晚上是半推半就的,他理解成初夜的害羞。而今天的海藻,换了一副神色,完全不像夜色下那么无助迟疑,又像上次还钱还手机一样决绝了。这个女人,难道黑夜和白天,她有两张脸孔?

          而显然,白天的宋秘书,他是宋秘书。他做不出夜的勇敢,说不出夜的放肆的话,即便他想说“海藻我爱你”也不敢,因为他有身份。

          “海藻,那你好好休息吧!这是水果和药,你要早些恢复啊!”

          海藻用手一挡说:“你带回去吧!我有药,而这些水果我是不吃的,再见。”

          虽然没关门,但眼神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宋秘书心痛地喊了一声:“海藻。”然后颓丧地转身离去。

          海藻关上门,对自己说:“的确是意外,绝对的意外。从今天起,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能,我一定能。小贝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早上的宋思明还是信心满满,下午的宋思明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他多年来运筹帷幄,却从没想到今天败在一个小丫头手里。这个姑娘,如果笑,他就会心头柔软;如果哭,他就会手足无措;如果冷漠,他就会害怕;如果决绝分手,他就内心痛楚。这已经是短时间内,他第二次被这个小丫头抛弃了。她想要你的时候,甚至不必招手,你就自己赶着送过去,而她不想要你的时候,哪怕你苦苦哀求也没用。

          注定,宋思明要输在海藻手里。怎么办呢?

          夜深的时候苏淳才踏进门。他最近尽量避免跟海萍正面接触,总是早早出门,晚晚归家,这样,即使两人不说话,也不必捱太久的沉默。苏淳几次想张口和海萍说话,发现海萍总是板着脸冷冷的样子,丝毫没有结束冷战的意思,而对苏淳来说,其实两个人说不说话,对他影响不大。脸色,他也可以视而不见。但他每次都忍不住先打破僵局,原因是,他怕海萍的怒火因找不到宣泄口,以后产生更强烈的爆发。而且,无论海萍说什么,她是老婆。老婆就是那个在你耳朵边叨叨一辈子的人,你不可能指望老婆像巴结你的小妾一样对你低眉顺眼。想来哪怕皇上的老婆,都是很威风的。史书读来,似乎就没见有对哪个大老婆是温顺贤良的描述,举案齐眉那个,是因为容貌有明显的缺陷?

          海萍正挑灯夜战,最近海萍学习英语热情高涨,希望她不是赶现在的热潮,打算去考个研究生啥的。她的那个专业,会越学越死的。

          苏淳没说话,拿了毛巾准备到楼下洗漱。海萍却破天荒开口了:“今天房东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们在下个月底前搬家。”

          苏淳放下毛巾脸盆,问:“这么急?咱们合同不是还有半年吗?何况,当初租这房子就讲好的,没期限。他是不是想变相涨价?”

          “不是他想赶我们,是这里要拆迁了,他好像迫不及待,还跟我们说,如果提前半个月走的话,就不收当月房租了。”

          苏淳皱眉头:“提前?不推后都很难,哪那么容易找房子?”

          “找吧!不是自己的家,人家让你住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能怎么办?”

          “还能找到这个价钱的房子吗?”

          “找是找得到,就是远,跟人合住,像海藻那样。这事就交给你吧!我最近很忙,分不开身。”

          “我看中的能定吗?你要不要看看?”

          “不了,反正就凑合不到一年,很快就有自己的家了,随便哪不都是对付吗?”

          苏淳坐在海萍旁边说:“最近你怎么开始用功了?想考研究生?”

          “海藻给我介绍了个外国学生,学中文,我正恶补呢!”

          “啊?这活你干不了吧?何况,你也没时间啊!整天上班。”

          “一周3个晚上,8点到9点半。过了元旦,我一三五晚上到家就得超过 11点了。”

          “不行,你不能去,太晚,不安全。再说了,你学生男的女的?万一动机不纯怎么办?你跟海藻推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有那闲工夫,把自己弄弄好吧!”

          苏淳不再发表意见,本来他在家的意见也不作数。而他若再坚持下去,就又回到“没用,不挣钱,让老婆抛头露面”的老轨迹上。

          海藻在办公室搞策划,老板走过来递给她厚厚一个信封:“是宋秘书让我交给你的。”

          海藻拆信封的时候,发现封口上有一个奇怪的记号,三角形外面画了一朵花。里面是厚厚一叠钞票,海藻冷冷一笑,想来这就是自己的卖身钱?果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哦,万金,如果猜得不错,应该是6万块。唉!想自己在过去的一年里,浪费了好几百万了,可悲可叹。钱的外头裹了一张字条,上面寥寥几个字:“不是我故意冒犯你,而是情不自已,请你原谅我。”

          海藻突然周身轻松。以前借了人家的钱,总在心头压块石头,慌张。现在拿着这叠钱,觉得心安理得,也不那么迫切地想还了。

          海藻给姐姐去个电话:“我下了班去你那一趟,有事找你。”

          海藻到了海萍家,递给她这个信封。海萍一翻看,狐疑地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问朋友借的,人家不收利息,你先把高利贷还了,有了多余的再还人家。”

          海萍笑得灿烂,站起来一把抱住海藻:“真谢谢你海藻,我轻松多了。”海藻看着姐姐浑身松快的样子,觉得自己很干净了。(18)(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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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前两天她刚看到一篇新闻,说的是一个姐姐为了供养弟弟读书,白天在学校里做乡村代课教师,晚上出去卖淫赚钱。虽然卖淫会得到更高的收入,但是这名女教师依旧不放弃自己的教书事业,还为穷苦的孩子贴补作业本儿。当时海藻觉得这种报道都是吸引人眼球的,现在她明白了,就像宋思明说的那样,懂得牺牲的才比较伟大。而那白天的老师是为了拥有一个感动自己的精神,洗涤夜晚的卑下。

          不过睡一觉,不算什么。

          海藻第一次觉得,睡觉这个普通的动词,也可以用得狎昵,猥亵,格调低下。

          和小贝,叫做爱。

          和宋思明,叫睡觉。

          好了,放下了,今天晚上可以和小贝做爱做的事情。

          苏淳回来见桌上的钱,很吃惊,问:“哪来的?”

          “海藻的朋友借的,不要利息。”海萍特地把重音放在不要上,以故意羞辱苏淳。
        苏淳皱着眉头说:“海藻?海藻怎么可能有这么有钱的朋友?6万啊!不是小数字,还不要利息,说什么时候还了吗?”

          “她说人家不急着要。”

          “不对。海萍,你最好去问清楚,这钱我怎么感觉拿得不踏实啊?现在这世道,没这样的活雷锋。”

          苏淳一说,海萍本来是心里疑惑的,但一听苏淳最后一句,恼了,以为苏淳自己没本事,还要把海藻拖下去。“你没有这样的朋友,不代表海藻没有!你不要拿你的人缘去度量别人。”

          苏淳不再发表看法。

          海萍今天晚上去上第一次课。这个老外很不错,热情,耐心。即便自己不会表达,他也会努力猜测。俩人靠肢体语言比划了一晚上,走的时候海萍才发现一个半小时的课上了两个小时,时间过得飞快,屋子里温度正合适,而海萍却热得一身汗,一出门就被冷风激得直打颤。

          “很好,至少今天晚上我学会了‘请你再说一遍'居然有三种说法--‘Pardon me?'‘Beg your pardon?',还有一个居然是提了声调的‘Sorry'。”这三句是今天晚上俩人对话之间最常出现的话,以至到最后结束的时候,老外要求海萍把中文拼音“请你再说一遍”写在笔记上。

          海萍趁记忆还新鲜,赶紧把包里的书掏出来在车上研读。书上有字,但没有声调,现在好了,听了真人说话,大约知道点儿。“我居然花了10年学英语,感觉啥都没学到。”海萍感慨。翻翻书,路上的一个多钟头很快就过去了。

          不过同样的满意显然没有发生在老外身上,老头第二天一大早就给宋思明去了电话。

          “宋,你好吗?太感谢你啦!昨天晚上你推荐的老师来了,她很……很认真。不过你能不能给我再换一个老师?因为,因为她完全不懂英文,我感到非常吃力。跟她学,我大约只能学习哑语。”

          宋思明听完笑了,用流利的英语回答:“你需要一个懂英文的老师?像我这样的?那我可以跟你保证,你除了学习Broken Chinese,其他的中文是学不会的。我的想法恰恰跟你相反,我觉得,你若真的想学好中文,就应该放下你的身段,搬出你的五星级宾馆,在上海买一套房子或租一套石库门房子,你周围的邻居都是中国人,你每天除了说中国话没有别的选择。这样,你才会很快融入上海。英语怎么说的?学游泳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鸭子丢进水里。你呀,现在只能说是浮在水面上。我看这个老师很好,我很期待再过一段时间见到你的时候,我的老朋友,你已经会说中文了!”

          老外带着笑脸对电话投降:“OK,OK!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适应!”

          放下电话,宋思明沉思一会儿,拨通了海藻的手机:“海藻,刚才那位外国朋友特地打电话来,说你姐姐教得很好,我很高兴,你替我谢谢海萍的努力,她帮我解决了个大问题。”

          海藻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轻轻答了一句:“谢谢。”

          宋思明一听到海藻的声音,心都柔软了,忍不住说一句:“海藻,我想你,你想我吗?”

          海藻根本不接下话,宋思明觉得自己很莽撞,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显得骨头很轻。谁知道,过半晌,海藻居然说:“一点点。”

          宋思明的心都飞到天空中去了,如果此刻能有一幅卡通漫画的话,你会看见半空中几颗粉红色的心在快乐地舞蹈。

          “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见你。”

          对面又不说话。

          “不要说不。”宋思明有点命令的味道。

          “不。”海藻说。宋思明的柔情开始结冰。“今天不行,我晚上去看姐姐。明天吧!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

          “好,我去接你,你等我。”

          海藻放下电话,立刻给海萍去电话:“姐姐,我朋友说,你教得很好,老外满意极啦,夸你是个好老师呢!你太棒了!”

          海萍的声音里洋溢着兴奋和成就感:“真的啊!我自己也觉得很有收获,那个老外人很好,非常耐心,我现在每天抽空就在看英语,非要把这个难题给啃下来,我就不信我教不了!”

          海藻由衷高兴:“姐姐,加油!”

          “对了,海藻,你们那片还有没有空房子出租?我们被房东赶出来了,这一带要拆迁,我正发愁呢,不晓得下个月住哪里。”

          “啊?我帮你问问,留意一下。你要租一间还是一套?”

          “显然一间啊!越便宜越好,没家具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搬新家了!”

          “好。”海藻放下电话。

          海藻今天晚上不是去海萍家里,她对宋思明撒谎了。她今天晚上与小贝有约,两个人去穷逛街。这是一种本能,她说不出由头地就不想在宋思明面前提小贝的名字。

          小贝碰到海藻的时候,海藻心不在焉,她对穷逛街没什么兴趣。小贝问她,你干吗不高兴啊?

          海藻说,我想回去看看,在我们附近有没有便宜房子出租,姐姐要搬家了。

          小贝说:“她要搬也别搬我们这来呀,离单位多远啊,太不方便了。再说,她还有大半年就住新房子了,哪个房东愿意租个短客?即便租,价钱也不会便宜的。”

          海藻不死心,说:“找找看,咱们就从市中心往外找,见个房屋中介所就钻,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一夜跑下来,海藻沿着中介橱窗一个一个仔细查,最便宜的也要1000块,没见有租单间的。失望!
        苏淳拿着厚厚一叠钱来到办公室,递给同事小赵:“呃,不好意思,我这边又筹集到钱了,所以,这钱先还你。”小赵笑了,把钱推过去说:“苏淳啊苏淳,你这不是玩儿我吗?是你说急着用钱,我替你跑去拿,刚签了合同你又来还,还让我替你送回去?你当我圆通快递啊?我跟人家也不好说啊!最少你也得借一年吧?”
        苏淳愣了,说:“当时借的时候没规定最少借一年啊!主要老婆嫌太贵,大家又发动群众凑了凑,那现在怎么办?”小赵说:“那我也不好做人啊!我真是自己找事。你等一下,我给我表姨去个电话,看你能不能这么快还。”过一会儿,小赵回来说:“唉!到底是姨啊!没这层关系,谁干呀!我姨说了,你还就还吧!反正她也不指望这个吃饭,不过,这一进一出,你就算临时拆借,利息也得付一点,哪怕就算银行贷款,也是这道理。你还6万零6百吧!”

          苏淳想了想,答应了:“这里是6万,那6百,我这个月发了工资就给你,谢谢你啊小赵!”

          海藻等到7点,办公室都没人了,也没等到宋思明。宋只在下午4点的时候打了个电话来说,自己有点事情,可能要迟些去。海藻不知道这个迟要到几点,她给宋思明发个短信说:“你要是太忙,就算了,改天吧!”

          不一会儿,宋的电话来了:“海藻,还有点紧急的事情,不会太久。你若等急了,不如在我办公室坐会儿好吗?”“不好。”“来吧来吧!有你陪着我会很高兴的,打个车来,凭单据我给你报销。”海藻出了门打了一辆车直奔那个熟悉的大院。

          宋思明听见轻悄悄的推门声音,很高兴地招呼海藻:“你来了!”边说边站起身来,走到海藻身边,用双手替海藻梳理了一下头发,顺便摸了一下海藻的脸,有吻她的欲望。这个小女人,表现得总是很倔强,而行事上总是很顺从,可爱。宋思明拉了一下海藻的手说:“你坐,我很快就结束了,临时一个报告明天要交。”

          海藻在宋思明办公室里无聊乱转,翻翻书架,都是各种选集,不好看。在书架的下方杂七杂八地堆了些报告和广告,海藻找了找,掏出一份房地产的杂志,乱翻着。

          宋思明伏案,终于放下笔,喝了口水,站起来,走到半倚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翻杂志的海藻面前:“这种杂志好看吗?都是卖房子的广告,你也想买?”

          “不是。海萍住的房子要拆迁了,她下个月就没地方去了。我在替她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房子可以租。”

          “她现在住哪儿?”

          “复兴公园后面的石库门房子,面积很小,但交通很方便。她想找我现在住的附近的房子,凑合一段时间就搬新家了。”

          “哦!她不是在给Mark上课吗?住你那里肯定会赶不上夜班车的,你那里车很早就停了。”

          “对呀!我都没想到。”

          宋思明突然想起个什么事,走回办公桌前翻了翻,从信封里拿出一串钥匙说:“海萍住的时间不长吧?我这里有一套朋友的房子,空着,暂时没人住。是暂时。在静安寺,离Mark住的地方很近,你可以让海萍暂时住那里,先过渡一段,如果朋友真催着要的话,咱们再想办法。”

          海藻看着眼前的钥匙,不可置信地问:“是不是任何时候我提的任何问题,你都有解决的办法?为什么你总能变出这些来?"宋思明浅浅一笑说:"因为是你要的,如果是别人,我不一定能变出来。我希望能在物质上帮助你,并让你最终得到精神上的快乐。”

          “你以为拥有物质就会拥有精神吗?”

          “不会,精神比较强大,但通往精神的路很多,物质是其中的一部分。你知道吗?毒品为什么给人快乐?生物学的研究,如果吸毒的话,会给某些神经中枢以直接的刺激,人这边一吸,那边大脑的愉悦神经就会在图表上闪现火花。当然别的事情也会产生这种火花,但不如毒品来得直接。所以我们要拒绝毒品,因为一旦这种终极快乐可以很简单获得的话,你就不会再对其他各种通过努力获得的快感产生兴趣了。如果每个人的快乐都这样容易得到,你还会去寻觅爱情吗?你还会去努力工作吗?你还会因为失去而伤心吗?”
        “明白了。你在告诉我,物质就是鸦片,而我在慢慢中毒。”海藻的表情变得很不自在。

          宋思明撸了撸海藻的脑袋,一松手指,将钥匙坠进海藻敞开胸襟的大衣口里,笑着说:“错。这点物质,顶多也就算大麻吧!要让我的海藻快乐,我会有很多秘诀的。走,吃饭,我饿了。”

          宋思明开着车带着海藻在城市的中心地带乱转,终于绕进一幢闹中取静的老式洋房前。他停了车,带着海藻走进去。宋思明刚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把他俩带到楼上角落的一间小房间。海藻很喜欢这里,楼下人很满,很有吃饭的气氛,而楼上很温馨,装修非常简单,看着很不起眼。

          “这是什么地方?”

          “一家饕客们才知道的吃饭的地方,这里不对外挂牌营业,所以来的人都是熟悉的人介绍的。”

          “有什么特别吗?”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宋思明根本没看菜单,就直接对那个笑盈盈的女人说:“山药羹,烤红薯,蜜汁莲藕和芦笋。”完全不问海藻爱吃什么。说实话,海藻以前吃烤红薯吃太多了,一点不想吃。

           不一会儿,上了一碗透明薄瓷装的粥样糊糊。宋思明说:“尝尝看,山药,看你喜不喜欢。”

          海藻一看到那粥上飘的香兰叶,就不想吃了。山药,听起来不像好吃的东西,勉为其难尝了一口,突然眼睛就瞪起来了:“这是什么?山药?”

          “是啊!”宋思明开心地笑了,他喜欢海藻瞬间万变的表情,从意兴阑珊到惊讶。

          “这个山药,好像很好吃啊!”

          “是的。这家的菜,每一道听起来都很平常,吃起来才比较独特。这碗羹是用野山鸡和鲍鱼做高汤吊的,你吃的一丝丝很润滑的东西,是一品翅。”

          “这个东西,它居然敢叫山药?它怎么好意思叫山药?”

          宋思明笑得更欢了,说:“可是,很抱歉,它就是叫山药。”

          紧接着,海藻又吃了一个浇着奶油盖着黑鱼子酱的烤红薯,和塞了鳕鱼做瓤的芦笋,每道菜都超过被狂捧的什么外滩18号。

          “喜欢吗?”宋思明问。海藻歪头看看宋思明说:“还行吧!最主要的是,我终于第一次在晚宴桌上吃饱了。那个烤红薯是挂狗头卖羊肉,那个芦笋是败絮其表金玉其中。我很想尝尝那个蜜汁藕,可惜吃不下了。”

          宋思明夹了一块放进海藻的碗里:“尝一口,你不会后悔的。”

          海藻咬了一口,叹气说:“我真应该先吃这个的,这个最好吃。”

          宋思明招呼那个女人过来说:“买单,顺便帮我多打包一份蜜汁莲藕。”

          海藻和宋思明肩并肩出来。海藻站在宋思明的车前不动,冲宋思明招招手说:“谢谢你的晚餐,and good night。”

          宋思明不由分说开了车门把海藻塞进去,从另一边上了车,舒了一口长气道:“你的night太短,而我的night才刚刚开始,前面的是预演。”

          宋思明又载着海藻去了第一次偷欢的别墅,一靠近那条路,海藻的心就开始怦怦乱跳。她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她逃不开。这种奇怪的关系像一块磁铁,让你在正面相对的时候拼命抗拒,而在背身过后又期待被拽入磁场。

          还是二楼的那间屋子,宋思明将房间温度开到最大,拧开一盏散发着极度诱惑的橙光台灯。这一次,宋思明不紧不慢,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急迫与不忍心,却悠悠地按照自己的节奏带着海藻起舞。

          吻吻海藻的脸庞,解开她的大衣,将她逼到床边然后一点点在悠扬的班德瑞的《秋叶》中将海藻剥成赤条条的葱白。青春女人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丝绒光泽,手指触碰之处,像蜜汁藕一样薷糯,像睡莲一样水灵。海藻这一次乖巧地闭着眼睛并不看。

          “看着我。”宋思明说。

          海藻不理。

          “看着我。”宋思明深吻海藻,并在海藻的注视下缓缓将自己脱成一株白杨。

          音乐钻进屋子的每个缝隙,海藻能够感觉到宋思明的嘴唇一点点向下退去。海藻一把抓住宋思明的头发,手轻轻地盖在芳草地上。

          宋思明吻吻海藻的手指,将中指在口中含着,咬一下说:“松开,这是我的芳泽,我的最爱。”

          海藻都快羞晕过去了。她不敢想像,白天这个正襟危坐的男人,在夜色中竟如此狂放。

          “我喜欢这种味道,女人香。”宋思明说。

          海藻真快羞得背过气去了。

          宋思明一路引导着海藻,用自己的手按着海藻的手,在他的身上或轻或重地抚摸。

          然后,宋思明坐在床边,让海藻跨在自己的身上,海藻突然发现,床头是一扇宽大的镜子,将两个人的裸体尽览无余。宋思明并不急迫,他时而跳着华尔兹,时而跳着奔放的拉丁舞,突然的一瞬间,海藻的热血蓦地冲向大脑,从脚底释放出一种近乎麻醉的酥痒,迅速扩散全身,她止不住尖叫。

          在两个人几近虚脱的颓废中,海藻深叹一口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潮吧!

          海藻和小贝瞎折腾了一年多,每次小贝都在最后关头问一句:“海藻,你高潮了没有?”

          海藻闹不清楚哪一段算是高潮,是小贝的狂轰滥炸中的激动,还是小贝爆发前的抽动。她会说:“高了,高了。”

          海藻看过对高潮的描写,看来看去都觉得那是文学的夸张。什么人有销魂的感觉,什么人会意识不清楚,什么人会因为高潮而放声痛哭。

          “也许上一次算高了?也许第一次高过?”海藻总是不清楚。

          今夜海藻终于明白了,高潮是那个你不需要猜测就明确知道的东西,并且,在那一瞬间,你有从悬崖坠落的害怕。

          宋思明摸着海藻的嘴唇,咬着她的耳朵说:“说你爱我。”

          海藻不说话。

          宋思明再次乞求:“海藻,说你爱我。”

          海藻依旧沉默。

          宋思明不再要求。“总有一天,你会说的。”宋思明回想着刚才那个小女人浑身颤抖,周身痉挛的样子,由惊恐到绚烂的表情,内心得意。

          海藻穿上衣服,再叹一口气。

          你知道吗?人的肉体和精神是可分的。你即便在精神上很爱一个人,肉体却不会忠于他。肉体是很无耻很无耻的贪婪,在贪婪的肉体面前,精神会显得很渺小。

          海藻完全没有想到,她在探索高潮一年多的布满荆棘的路上,只一两次,就被一个中年男人轻轻松松给攻克了。那种肉体的欢愉震撼,让她才刚刚结束就期盼立刻体验疯狂。高潮,也许正如宋思明所说,应该是人的另一种毒品吧!

          做爱算什么?不过是给爱一个称号。

          睡觉,睡觉也很好。并不如想像中那么低俗。

          其实,人若真低俗了,就会很快乐。

          人的肉体和精神,是可以完全分开的。


          小赵把钱交给一个中年妇女:“表姨,这是上次借的那6万。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想两边都牵个方便线,没牵好。”那个女人接过信封说:“没关系,原本也不指望这个赢利,闲钱放家里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同事说,另600的利息月底给。”“那你留着吧!不必给我了。”

          中年妇女在小赵走后,打开信封点钱,突然信封口上的记号引起她的注意,她不由得拿起信封仔细端详。

          晚上,宋思明回家,已经半夜时分。那间显得相当陈旧的屋子里,走出的女主人是小赵的表姨。

          “回来了?”

          宋点点头,人有点倦,腰有点酸。

          “我累了,想睡了。”

          “擦了脸再睡。对了,问你件事,你是不是拿家里的钱出去借人了?”

          “怎么了?”

          “今天人家还我一笔钱,信封上的记号,是我画的。”

          “前几天我的确拿过,各有各的用处去了。你现在叫我辨认哪笔钱去哪里,我认不出。原本世界就很小,转来转去就这么大。以一个人为中心画个一百人的圈,其中一定有人是相互交叉的关系,互相认识的,没什么奇怪。”

          女人狐疑地听宋思明的论调。

          “你不要去做这种危险的事,会有麻烦的。”宋思明一边擦脸,一边说。

          “把钱放家里才会有麻烦呢!”

          宋思明叹气。对老婆,你是没办法说服教育的,因为你跟她有床笫关系,因为你跟她有契约保障,因为你跟她有血肉联系,所以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你也只能干瞪眼。(19)(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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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海萍买了个MP3,她称之为投资。上班的路上,她带着英语书在车上看,好几次因为汽车急刹车而砸了人家的脑袋。而且,光背单词是没有语感的,所以海萍特地买了MP3,把整个日常生活用语对话都输入进去,一进车厢就塞上耳塞,她现在能利用的时间,也就这一段了。

          晚上,海萍教Mark汉字。这是海萍坚持的结果,她的论调是:“口语的学习还是要以汉字为基础,如果不认字,你很快就学到头儿了。除了会说吃饭睡觉你好谢谢,然后就没了。想长久深入地学,你就得学汉字。”Mark拗不过海萍,只好开始学习。海萍想方设法找些有趣的汉字写给他看,如“木、林、森”,“人、从、众”,“口、吕、品”,“日、月、明”,乐得Mark眉开眼笑,说,汉字很好学嘛!有意思,很好玩,我学会啦!

          海萍趁机就把那个地主孩子学习写字的故事讲给Mark听,说那地主的孩子一天学3个字——一 、二、 三,就跟爹说学会了,结果写个字条给万先生,写到半夜,哭了。把Mark给乐得呀,海萍转脸严肃地说:“Mark,你就是那个小孩。汉字要这么容易学,你就不需要老师了。”

          海萍觉得自己最近口语精进,不仅能说话成句,甚至还能开始引申,演绎了。而语言的学习是这样一种奇妙的过程,就好比是骆驼进沙漠前贮存的驼峰。也许你贮存了10年,如果不进沙漠,你就永远用不上它。一旦有机会进入沙漠,驼峰的功用就显现了。海藻现在挖掘出许多高中大学学的词组,会使用“about to”,“as long as”和“this”的句型。每当一个久违的单词突然蹦进脑海并准确运用的时候,Mark和自己都会惊叹不已。现在的局面是双赢,Mark可以舌头打转地说“鸟儿”,当然也会闹笑话地说出“椅儿”,而海萍的英语表述却日趋清晰。

          这天晚上,Mark突然蹦出一句:“郭老师,‘阳痿'是什么意思?”

          海萍半天没敢接下话。她思忖着,以她的了解,Mark肯定不是登徒子一类,看他的样貌年纪,怕是碰到实际问题了,怎么解释才不伤害他的情感呢?

          海萍斟酌了半天,说:“阳痿吧,就是说一个男人不能工作了。”

          Mark愣了,说:“你的意思是退休?”

          海萍摇摇手说:“不是,是某个部位不工作了。”

          Mark更疑惑了,又问:“你是说残疾人?”

          海萍想,说残疾,也算吧,不过外貌上不显著就是啦!于是点头说,只有男人才会有的残疾。

          Mark百思不解:“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说,这个字这样造,是阳痿……难道中国字分雄雌的吗?”

          海萍一怔,开始掩嘴大笑,边笑边作揖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误解了。那两个字是‘because',因为,因为,不是阳痿。在中文里,阳痿有另一个意思。”

          Mark仔细想了一想,也大笑起来,追加着解释一句:“Not me!”说完在自己胸前划了一条线说:“My body, above this, very old. Below, very young.”

          海藻周末到海萍这里来,送来一串钥匙。海萍问:“这是什么?”

          “你临时住的房子。一个朋友暂时不住,空着,你先住一段。万一人家要了,再搬吧!”

          “多少钱一个月?”

          “不要钱,白住。”

          海萍欣喜刚现,突然就疑虑了,问海藻:“你最近在搞什么名堂?什么朋友这么帮你?又是借钱白借,又是住房子白住,还给我介绍工作,这朋友是谁?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海藻淡淡答:“工作中认识的朋友,有业务往来。业务上求助于我们公司,便巴结我。”

          海萍不安地说:“不会吧!如果是业务上的事情,你牵扯到私人里,万一业务不成,你不是很难做?这把钥匙你拿回去,我不能要。”

          海藻又塞回去说:“你放心,是业务上熟悉以后产生的私人感情,不会影响工作的。”

          “男的女的?”

          “男的。”

          “不行,海藻,我觉得这不牢靠。一个男人,无事献殷勤,绝对没安好心。”

          海藻调皮地看着姐姐说:“那你说,一个男人对我这样一个既没能力,又没靠山,还不漂亮的女人没安好心,又送房子又送钱的,我是不是该迅速假装晕倒,扑倒在他的怀里?免得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我是觉得你这种状态危险,小贝要是知道了,你怎么办?”

          “小贝又是我的什么人呢?我并没有嫁给他,好像没必要对他负责吧?”

          “海藻?!你最近怎么变得这样玩世不恭?你要认真地生活,你今年是要结婚的!”

          “结婚又怎样呢?认真生活又怎样呢?先自掘坟墓,再埋葬爱情?是你说的,爱情与房子相比,你觉得房子更重要,至少有地方放自己的身体。”

          “你!你!我那说的气话,你怎么就听进去了?你胡闹,把东西还人家,跟他把关系断了!我警告你,可不要玩火自焚,人这一生,能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很不容易,你要珍惜小贝的感情。”海萍把钥匙重重丢回去。

          “那你还珍惜跟苏淳的感情吗?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海藻的语气里无限凄凉。

          海萍无语了,现在海藻在拿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这个理论与实际联系在一起是很困难的。

          “好,我现在不跟你讲大道理,我只问你,你打算跟那个男人发展到什么程度?还有,小贝,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小贝依旧是我的所爱,他不会知道的。”

          海萍叹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我不会去住你的房子的,我不希望你被一套临时房子给牵制。”

          “不会的,姐姐。他不会牵制我,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是成人了,会处理自己的事情。马上就月底了,你赶紧搬,地段很好,离Mark那里很近。”海藻把钥匙放在桌上,走了。

          海萍带着苏淳去看新房子,一进社区的门就折服了。市中心的一块腹地,动静两相宜,区内小桥流水,会馆儿童游乐场。上楼的时候发现电梯是一梯一户,应该是大家所说的公寓吧。打开房间的门,完全的精装修,宽敞的客厅,明亮的卧室,背着衣服过来就可以入住了。

          苏淳光着脚站门口不敢进,探头看了几回,跟老农民进城似的啧嘴:“天哪!这房子,没500万该拿不下吧。”

          海萍苦笑。

          “海藻最近这段时间能力通天,她碰到什么财神了?”

          海萍没回答。

          “你真搬到这来住?你能踏实?你不觉得海藻有问题?”

          “我问过她了,她的事,我已经管不了了,她不是孩子,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比我可厉害多了。”

          “你真住?我看算了吧,还是自己租放心保险。”

          海萍鄙夷地看了苏淳一眼:“你钱都拿了人家的了,房子住几天又害怕了?我们短期借住,等我一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不过,我倒有个想法,马上要过年了,我想把宝宝和父母接过来在这里享受一段。也许今生我们都没机会住这么好的房子了,你说呢?”

          “不妥吧,人家的房子,一下住那么多人,欢欢这个年纪最容易闯祸,万一把人家装修的东西给弄坏了,你拿什么赔人家?”

          “我们仔细些,尽量少让他在家呆着。我刚才看了,楼下有儿童游乐场,还有温水游泳池、图书馆什么的,他在这里一定会很高兴的。只住这一段,过完年就让他走。”

          苏淳不说话。

          海藻在过一种非正常生活,用一本书的名字可以概括: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宋思明变幻莫测,真的像海水那样时而平静祥和,时而波澜壮阔。他会很久不来一个电话,让海藻猜测他已经将自己遗忘,过往的鱼水欢娱不过是过眼云烟;又会突然缠绵悱恻,出人意料地来一个电话说几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海藻的心总悬在半空中,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不定期骚扰,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被人爱的感觉比苦苦追寻要好得多,当然,海藻并没有经历过求而不得的情感。有的女人就是很幸运,不必付出就有收获。小贝也好,宋思明也罢,给自己带来的永远是多情的爱。

          而小贝,依旧沉浸在与海藻的两人世界。他会拉着海藻去逛菜场,或者在家附近乱转,星期日若有空,两人就去郊外运动野游,穷开心。海藻于是觉得自己将身体一会儿泡在火锅的红汤里,一会儿泡在白汤里,在滚烫的火焰中眼看自己像虾一样从透明变成香艳粉红。

          也许前一天海藻如贵妇般穿梭于某个酒吧会馆,而第二天又一身粗布在厨房里做饭。她觉得自己有双重的人格,而人向下的堕落总比向上的攀爬简单。前一阵还觉得荡妇的生涯很难捱,这一段已经适应角色的变换。

          宋思明总是扮演强者的姿态,他会冲海藻勾勾手指头说:“你过来,让我亲亲。”她会一皱眉头说:“讨厌!”然后宋思明就笑着勾引她,让她步步就范,在冲向巅峰的关键时刻突然止步不前,用深不见底的目光直视欲罢不能的海藻,再无限温柔地看着海藻在欢愉中呓语。

          而小贝,会可爱地要求,让我吻你吧!海藻就温柔地闭上双眼。两人的爱,纯洁得像个小孩。面对熟睡中恬静的小贝的脸,海藻就会内疚,说,我再也不要伤害他。

          可宋思明的声音一在耳边萦绕,她就无法抵御如扑火的飞蝶。四十多岁的男人,像舞台上的指挥,你的双眼逃不开他手中指挥棒的上下跳跃。

          宋思明终于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现在,宋思明与克林顿、成龙、某老师和彼导演一样,终于站在同属于男人的那条高压线。在宋思明年轻的时候,甚至也就几年前,他还特别鄙视这种生活状态,心想自己怎么也不能和那类没有追求的兽辈沦为一类。宋思明的婚姻是一种自然状态,到了婚龄,与同事恋爱。他追求的妻子,他迎接的小孩,他期望的家庭生活,就是那种朝九晚五,回家吃饭,辅导孩子做作业,周末一家出去转转。

          然后,他步入中年。(20)(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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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他发现,他的期望,一个都没实现。首先他无法朝九晚五,他的日程表里没有家庭时间。如果需要,他可以连续工作几天几夜,如果没事,他会被相邀去推杯换盏。他越来越少有机会回家吃饭,每天回去的时候,甚至不能和孩子说上一句话。好不容易到了周日想陪孩子太太转转,发现她们已经各人都有了自己的世界。孩子要上各种补习班,而妻子则陪着孩子车轮飞转。她们空闲的时候,他在忙碌,他空闲了,她们又不见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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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转身关上门,宋思明向海藻的床边走去,跪在地上,捧着海藻的脸说:“对不起,海藻,吓着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激烈。我放心多了,以后要有什么坏人,看样子,只有你欺负人家的份儿!我手上的肉都快掉了!”

            海藻破涕为笑,眼泪还扑嗒扑嗒呢,嘴角已经扬起一个好看的弧线。“你讨厌!你吓死我了!你干吗呀!你坏蛋!”海藻拿手捶宋思明,捶得宋思明血气翻涌。

            “让我看看你的手。”海藻拿过宋思明的手掌,上面有好大一块血紫,有一两个牙印还在渗血丝。海藻对着伤口舔了舔,有点心疼地说:“要发炎的。”

            宋思明笑着揽住海藻的头在胸前揉了揉说,不会,我担心的是狂犬病。

            海藻娇嗔地白了宋思明一眼说:“你才是疯狗呢!只有你这样的才会干这么疯狂的事。四处盯梢的,那是女人干的事。你跑到这来干吗?”

            宋思明恨恨地说:“好!我就是女人!我就来追踪你,我来骚扰你,我来干掉你。”说完迅速把自己剥得一干二净,又三下五除二把海藻给褪得就剩个小三点。海藻以最快的速度把灯都灭了。

            清晨,宋思明光着上身躺在床上,看海藻在穿衣服。

            “我喜欢你这件大衣,气质美女。”宋赞叹。海藻边扎头发,嘴巴里咬着发夹,边说:“刚买的,是大爷您的银子,所以花着不心疼,一口气买了两件。”

            “喜欢就买,衣服有价,青春无价。现在不打扮,等过几年再回头看,会后悔的。”

            “听你那口气就知道是过来人的感言,跟我老爸口气一模一样。我买的时候,旁边的营业员眼睛都红了,不过收银员脸都绿了。人家买个几百块的东西都刷卡,我倒好,扛着现金就去了,数得她手酸,看她恨恨的眼神,肯定怀疑我是个暴发户,要么偷税漏税。”海藻咯咯笑了。

            宋思明转头点了根烟说:“我的失误。等过段时间,给你办张卡,你出去就刷卡。带现金不安全,我可不想把你置身于强盗蟊贼的眼皮下面。”

            “算了吧!卡还是没钱方便,不是每个地方都刷卡的。而且关键时刻,救命的还是钱。你不必费心了。你这样,让我很不自在,感觉自己像是世间鄙视的二奶。”

            宋思明不说话,过一会问:“你早上去哪?”

            “红星置地。”

            “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看你个小丫头,也办不了什么事。”

            “原本也不让我办什么,不过是探人家口风。我把话两头传就行了。”

            宋思明和海藻到了人家的小型会议厅。红星置地的业务经理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很有拉开架势吵嘴的阵势:“你们搞什么嘛!你们干的好事!你去告诉你们老板,这楼,叫他整个拆掉!我找人重盖!”

            海藻低眉顺眼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老板也没想到搞成这个样子,主要是下面实施的人擅自做主。老板让我来问问,贵公司对解决问题有什么提议没有。”

            “你这简直就是奸商行为!是欺诈!你这样,搞得我们公司名声很坏!非常影响我们的声誉!你要我提议,那就是把楼拆掉!重新盖!”

            海藻继续道歉:“您先别生气。对不起,但我觉得这……这房子连内装修都做了,再拆好像不合适吧?”

            “谁让你们装修的?谁同意你们装修的?啊!你们以为快快把活儿做完我们就没办法了?告诉你们,对于这种商业欺诈行为,我们绝对不会罢休的。你回去跟你们老板讲,咱们法庭见!”

            “可是,可是……”海藻在强势之下,都不知道怎么接下茬了。

            宋思明一把拉住海藻的手,说了句:“这样吧,我们先跟老总商量一下,等下午再来答复你。”

            “我告诉你们,现在赶紧把钥匙交出来,不要以为你们不交钥匙,我们就没办法了。像你们这样的,根本没商业信用可言!”

            宋思明拉着海藻的手就出门了,过了街,走进一家咖啡馆。宋思明把手一伸说:“你把手头的资料让我翻翻。”海藻把卷宗交给他。

            宋思明一页一页看得很仔细,紧锁的眉头很有男人味。熨烫得笔挺的衬衣领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雅雅的蓝。海藻则一边喝咖啡,一边饶有兴趣地欣赏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性感。

            这是海藻的感受。时间久了,承受的雨露润泽久了,这个男人哪怕穿着衣服,哪怕随便在你身边一坐,你就能感受他衬衣下筋骨的力度和抱紧你的热情。

            “我大致看了一下,他们提的其他几个问题,那都无关紧要,一是拆除围栏的时候污染了周围环境,二是绿化率差0.1,三是垂直偏差0.3,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些都是扯淡,这些误差什么的都在允许范围之内,告也告不赢的。只这一条是要害,你们老板为省钱,把坡顶擅自浇筑成平顶,这个跟图纸差别很大。”

            “是的。老板说,当时是跟他们老总通过气的,浇筑的当天晚上还拉他去喝酒。可后来老总突然走了,换个人接手,就抓住不放。”

            “这也是个小问题,钱就可以摆平。”

            “可问题是,我们都来谈几次了,他们就是不往钱上绕,我们想提个赔偿方案,可他们老说我们影响他们的声誉了,造成无法挽回的名誉损失什么的。我们根本提不出啊!”

            宋思明歪嘴一笑一摇头,说:“他们不提,是因为不好摆台面上明说。各人有一本账,他们老总叫什么名字?你有他的信息吗?”海藻翻翻手头的卷宗说:“好像姓孙,他们的集团还蛮大的。”宋思明转身出去,临走前撂下一句:“我出去打几个电话,你在这等着。”

            街道上飘着似雾非雾,似雨非雨的水汽。宋在咖啡馆外的长廊下来回踱步,打着一通又一通的电话。等宋思明回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结了账,带着海藻去影视城。一路上,海藻直犯嘀咕:“我来出差的,不是旅游,等我回去,我跟老总说什么呀?”宋笑着让海藻站在世界城里的一只荷兰鞋上拍照,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一圈逛完,天色已晚。海藻累了,问:“咱们现在去哪儿?”宋思明说:“我在等电话。要不,先回吧!”

            吃完晚饭,海藻和宋思明回到宾馆。海藻不免担心地问:“你的电话怎么还不来?该不是没消息了吧?”宋非常肯定地回答:“不会。”

            宋思明的手机没响,海藻的手机响了。海藻一看号码,立刻挂掉,发了个短信息回去。不一会儿,房间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是小贝的声音。

            “小猪猪,你今天忙什么了呀?”

            “工作。”

            “吃饭了吗?”

            “吃了呀,你呢?”

            “我和你姐姐姐夫一起吃的,今天他们搬家。”

            “哦!对了,他们那怎么样啊?”

            “哇!超豪华!你绝对想不到!”

            “是吗?”海藻的回答开始心猿意马。宋思明躺在她身边,开始玩小动作。海藻任他拨弄。

            “我觉得你姐姐肯定有问题。海藻,你想不想听?”

            “什么?”海藻看见宋思明的手伸进被子里头。

            “我有个预感,你姐姐肯定有别的男人了!”

            “别胡说,我姐姐不是这种人!”

            “真的,不骗你!你想,她自从有了那个教老外的工作以后,好像再没为钱发愁过。又住新房子又买衣服的,我怀疑……”

            “不要乱猜,那只是学生,顶多朋友。”宋思明的头也钻进被子。海藻的嘴巴和眼睛都张得老大,表情骤变。

            “你信我,普通朋友绝对不会这样。不信,你改天问问海萍。哎!你别说是我说的呀!”

            “啊!”海藻突然在电话另一头低叫一声。

            “海藻,怎么了?”

            海藻赶紧回神说:“碰着脚了,房间小,家具多。”

            “你小心点。今天我看到苏淳,真的好同情他呀!他还很高兴呢!可能一点都意识不到威胁的逼近。男人啊!通常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而他却还蒙在鼓里。”

            “呀!”海藻声音都变调了。

            “海藻!怎么回事?”

            “蟑螂,是蟑螂。我挂了,我抓蟑螂。”海藻想匆匆收线。

            “哎呀!你别自己抓,快打电话给总台。”

            “哦!哦!拜拜。”

            “我爱你,小猪猪。你也爱我吗?”小贝甜蜜追问。

            “我也爱你。”海藻迅速放下电话,扯着宋思明的头发揪出来,眼神迷离。“你干吗呀?”

            宋思明的眼里有一股火,他一面发力一面问:“你爱谁?”边说边做边揪住海藻的头发。海藻被揪得生疼,嘴上还邪笑着答:“我爱小贝。”宋思明真的怒了,一面用力一面大声问:“你到底爱谁?”海藻也瞪起眼睛回嘴:“我爱小贝!”声音铿锵有力。宋思明一只手捏住海藻的下巴,一只手攥住海藻的胸下力揉捏:“说你爱我!”“我爱小贝!”“说你爱我!”海藻的声音都变了,瞳孔开始逐渐放大,她不由自主地双腿环绕宋思明,颤抖尖叫着喊:“我爱小贝!我爱小贝!我爱小贝……我爱……”

            宋思明伏在海藻身上,摸着海藻的额头心痛得发抖,突然很颓丧地翻身而下,背过身去。

            海藻乖巧地贴过去,将腿搭在宋思明的腰间,双手抱着他。

            “海藻,和小贝断了吧!我要你只属于我。”宋思明的声音很受伤。

            海藻不说话。一片静默。

            第二天的宋思明显得有些阴郁,不主动跟海藻说话,坐沙发上想心事。海藻见他不说话,也不自讨没趣,大家都保持沉默。海藻把宾馆送的报纸都快翻烂了,也没见宋有出去走走的意思。

            到中午时分,宋思明的手机铃声把他拉回到现状里。“说……拣重点……多少?……没问题。就这样。”宋思明大部分时间不做声,都在倾听,等电话收线后,宋思明用吩咐手下的语气对海藻说:“你给陈寺福打个电话,跟他讲下午过来送钥匙。”

            海藻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心想,老板要听你就怪了,两百多万的尾款呢!把钥匙给人家回头收不回钱怎么办?但海藻没敢多问,赶紧打电话,又不知道该不该在电话里提宋思明这三个字,于是含糊地说:“老板,你下午能不能把钥匙送过来?”电话那头一阵咆哮。海藻脸色尴尬,又不晓得如何作答。宋思明示意海藻把电话递过来,说:“你下午赶紧过来一趟,把钥匙带来。我给你都安排好了,你这边交钥匙,那边付你200万。”

            “啊!大哥啊!我晕!他们欠我比这多得多呀!收200万我不亏了吗?”(25)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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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你到底想不想解决问题?要不你就跟他们耗,打官司。别说你不赢,你就是赢了,中间砸的钱也得超过那18万。"

            “切!他们敢不给我!我手上有头儿!到时候摁他们!”

            “你到底是求财还是想惹事?进庙烧香你不懂?何况换了菩萨呢?你就是再摁前头的,后头这个不给你钱,你还是拿不到手。你究竟想斗气斗狠,还是想留个门缝?生意不可能笔笔都赚,不亏就行了。你赶紧过来。”

            陈寺福又在电话那头磨蹭什么。宋思明有点不耐烦地答:“我知道了。还有,你对我的女人客气点儿,说话别那么大声!”宋思明挂了电话。

            海藻的心像花苞苞一样软软一拱,走到宋思明面前,有点怯有点娇地拉了拉宋思明的手。宋还是不开笑脸。海藻的脸红了,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好吧,你气性那么长,为了让你高兴,我就哄哄你,你把耳朵伸过来。”说完冲宋思明勾勾手,宋思明疑惑着把耳朵凑过去,海藻趴边上嘀咕了一句。

            宋思明更疑惑了,粗声说:“大声点儿,没听清。”

            “你讨厌,好话不说二遍,听不清算了。”

            “我真没听清,你爱我的什么?”

            海藻愠怒了说:“你去死,死得越远越好。”说完生气地绕到床的另一边坐下。

            宋思明转念一想,突然笑了,倒在床上一把把海藻拉倒说:“哦,明白了,真的?你真的喜欢?”海藻拿胳膊抱着头,不让宋思明看她的脸,宋思明使劲掰她的手,说:“你再说一遍嘛!你再说一遍。”

            海藻不接下茬,说:“我只说哄你高兴的,不是真的。”

            宋思明笑得很得意。

            两人躺床上说话。

            “哎!有没有什么问题是你解决不了的?”

            “这世界上,我想,除了我们思维领域或科学技术达不到的我们解决不了,其他问题没什么不可商量的。一定有一把钥匙,或是一个通道可以把两边的门打开。只是,有时候双方都把钥匙当宝贝藏起来。事实上,你藏自己的钥匙不让人进,你也出不去。我不过是站在局外,掂量一下两边的底限,找把钥匙,给两边建个通道,然后各取所需。”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比较像商人。”

            “你错了。商人看似灵活,其实比较愚笨,他们的交易方式就是物换钱,钱换物。这就像是单行道,而
          我是立交桥。这个问题,你不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那你说给我听呀?”

            “没必要,你快快乐乐的就行了,有我在,你不必自寻烦恼。对了,晚上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一顿合欢宴?”

            “和谁?”

            “红星置地。”

            “我不去,昨天他们还训我呢,今天就合欢?我脸转不了那么快。”

            “没事儿,你招呼好桌上的菜就行了,人不用你管。”

            果然,一顿晚饭大家吃得气氛热烈祥和,仿佛完全没发生过龃龉。临行时分,红星置地的新老总还非要派车把他们送回去以示热情周到,被他们再三推辞掉了。

            晚上,陈寺福在前头当司机,宋思明和海藻坐后头。陈寺福不断跟宋思明确认:“大哥,我钥匙给他们,没问题吧?万一他们钱不过来呢?”宋懒得理他,过一会儿答:“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呢?你要是老这么锱铢必较的,你还是回老家吧!”陈寺福嘿嘿笑着不说话。

            海萍已经厌恶了一叫加班自己就老得找借口。今天在经理又来要求一班人马加班的时候,自己主动说:“经理,以后一三五的加班不要叫着我,我开始进修了,我要再不自我完善提高,很快就要被社会扫地出门了。”

            旁边的小吴还跟着答腔说:“就是哦!我们怎么老是成为被社会抛弃的一代?想当年我们考大学,那真是万人齐过独木桥,我们是经过真金白银考出来的!当时的大学生,就能跟现在大学生一个价了吗?现在倒好,公司连打字员都要本科以上文凭了,硕士博士满地走,多少年都这样,干什么都放卫星。”经理不满地看看小吴,又不悦地警告海萍:“这是日资公司,现在各个部门都是考核制,每个人都要打分。你这样拒绝加班,到时候分高分低的,你也不必抱怨。”

            海萍原本想回嘴说:“本来就已经垫底了,再差也不会差哪去。”但想到自己毕竟还在人家手下,多少得给人家点面子,就收声,又加一句:“我二四会多做的,如果真有需要,周六也会过来。”

            海萍晚上去了Mark的家。Mark一看到海萍就做鬼脸说:“郭!你知道吗?现在在上海,想找上海土著是很难的!我住的这里,问了好几家人家,没一个是上海本地人,都是外来的移民,而且外国人比中国人还多。我真不骗你,你到徐家汇广场上向下一看,跟纽约差不多,除了黑人少点,有不少黄头发了。今天我跟我们楼下一个看起来像是中国人的人用中文打招呼,谁知道她听不懂,原来是日本人。”

            海萍嘲笑Mark的眼光:“日本人跟中国人差远了,他们多矬呀,凡是一见你就点头哈腰的,一定是日本人。”海藻还学日本人躬身的样子,Mark也笑了,说:“我看你们都一样,你能看出我有芬兰血统吗?你们中国人也看不出我们的区别的。对了,今天那个日本太太夸我中文说得好,还问我的老师是谁呢!她有个儿子在这里上学,想请个中文老师,你要不要去跟她谈谈?”

            海萍不好意思地赶紧摆手说:“我?我不会去找她的,我不懂日语。”

            “你很聪明啊!学什么都会很快的!没关系没关系,我陪你去!”Mark硬拉着海藻跑到楼下去敲开日本太太的家。海萍跟日本人对着不停地鞠躬。那个日本小男孩也突然窜出来吐个舌头,又不见了。最后两人敲定,每周的二四六海萍过来给日本孩子上课。

            海萍心下发愁了,这以后二四六的加班,可怎么办呢?

            海萍回到家中,苏淳竟然还没回来,海藻诧异,最近一段时间,苏淳回的比她还迟。虽然离他工厂远一点,但不至于要耗费这么久在路上吧。

            快12点了,苏淳才拖着疲惫的步伐进门。

            “你干吗去了?你们那里现在也要加班了吗?”

            苏淳笑了,从棉衣内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随意地丢在桌上说:“看看这是什么?”海萍放下手里的书,打开信封一看,是一叠“江山如画”。“你们发奖金了?”

            苏淳暧昧笑笑,摇头。

            “你哪来的钱?”

            “我接了点私活儿。以前开会认识的福建一个厂里的人,让我帮他们描几幅图,我这半个多月就干这个了。”

            “啊!老公,看不出你有这水平,你这半个月的水平赶我一个月的总和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藏着这根金箍棒?”

            苏淳又笑了笑说:“这种机会又不是常有。赶巧了,他们要的图我以前制过,很熟悉。”

            “嗯,咱们家最近有点时来运转了。自从换了这房子以后,运气来了,我今天又接了个日本人的家教。这样算来,我的总收入也要近8000了。当时贷款买那套大房子,是明确的选择。以发展的眼光来看,一是房子会升值,二是有了压力,就逼迫你有动力去想点子赚钱,努力提高自己。人活着,一点压力承受不起,是不会进步的。你看我们以前不买房子,怎么会这么钻墙打洞找门路呢?”

            “你怎么又接啊!你哪有时间啊?”

            “挤呗,时间就像牛奶,只要去挤挤,总会滴几滴的。我说吧!搬到这里给你刺激吧!马上就出去找事做了。我也是,每天出门我都不好意思。人家都开着自备车出去,我倒好,骑辆自行车出去。那天我出门,看我们对门的女的,挂着个毛巾,穿件运动装围小区绕圈跑呢!我心想,她真是奢侈,居然有那闲工夫,我都恨不得一天有25小时。”

            “哎呀,你也别嫉妒人家。现在开车是小菜,骑车是时尚。下个月,你买辆山地车,买顶瓜皮帽,也穿上那个紧身服,撅着个屁股夹着个水瓶趴在车上出去,人家开车的就羡慕你了。说我们天天忙着拼命,她倒好,有这闲工夫!”

            海萍被苏淳描述的景象逗乐了,放下书,跑到浴室洗漱。

            海萍躺在床上还舍不得关灯,捧着书嘴里念念有词。旁边已经累迷糊的苏淳翻了好几个身之后,终于忍不住催了一句:“睡吧!别太拼命了,你这样睡得太少了。”

            海萍一边看书一边回答:“我明天第一次给那日本小孩上课,我得看点怎么跟孩子交流的英语,不然会很枯燥。小孩子比大人难教。”

            苏淳不说话,半晌终于冒出一句:“可你不关灯,我怎么睡啊?”

            海萍停了一下答:“那你睡吧,我出去看。”说完拉了灯跑到另一间房间。

            苏淳看海萍出去了,追一句:“等下要过来睡啊!我可不打算跟你事实分居。”海萍笑了,突然意识到什么,问:“哟!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意图?”说完拿手试了试被子下头的苏淳。苏淳那里很平静,没什么跃跃欲试的样子。苏淳拿手拨开海萍:“什么呀什么呀!你看你,狭隘了不是?我心疼你,那边房间的被子薄,也冷。”海萍觉得心里很温暖,对着苏淳的头发亲了亲,说:“那我不去了,睡觉。”关灯。

            半夜里,海萍突然坐起来了。那厢苏淳睡得香喷喷。海萍推了推苏淳,苏淳睁眼问:“干吗?上班时间到了吗?”说完开灯看床头钟,“还早呢,才4点多,还有俩钟头可以睡。”说完又躺下关灯。海萍说:“苏淳,我做梦了。”

            “噩梦?睡吧睡吧!没事,都是假的,反梦反梦。”苏淳在海萍的肩膀上撸了两下表示安慰。

            “不是,梦里我讲一口英文。我真的在用英文跟你对话,我刚才在梦里跟你说‘Turn on the light! '很顺当,就像我的母语一样。还有其他好多哦!说得很流利,跟我们老板说的也是英文。”

            苏淳笑了,说:“走火入魔。”

            海萍又躺下。

            经理越来越叫人讨厌。就因为海萍说一三五晚上不加班,他现在把活儿都堆在二四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交代。而非常不幸的是,从这个礼拜起,海萍连二四六都不能加班了。海萍一看到经理走进办公室,头就开始大了,只好假装没见他。但你不招呼人家,藏电脑后头,不代表人家也忽略你。

            “郭海萍,这个要得很急,我也是刚拿到的,你争取明天一早交给我。”说完递来一份材料。

            海萍看了一眼,说:“哦!”说完就开始收拾包,准备走人了。经理奇怪地看着海萍说:“你现在不干还要等什么时候?”海萍一脸无辜地说:“下班时间到了啊!我今天要去买菜,我妹妹晚上来吃饭。”

            “那你明天怎么交给我?”

            “你不是明天早上要吗?到明天中午12点以前,那不都是早上?我反正完成了给你就行了。你要的究竟是结果,还是要看我加班的过程?”

            “我都要。我就在这等你,看你怎么做的,这样有问题我们也可以讨论讨论。你明天中午11点59分交给我,我有问题,到那时候哪有时间改?”

            “好好,我明天早晨10点交给你,让你有两个小时挑毛病的空。”

            “怎么是挑毛病呢,这是正常工作。”

            “经理,我真要走了,赶时间,你放心,我肯定能干完。说完,她拎包就走,不给经理在后头追着喊的时间。

            经理非常郁闷,对着海萍的背影发狠:“这30多的女人,是真不能要,每天不是烧饭就是带孩子,像这样的,就该在家做家庭妇女,省得耽误人家。”

            旁边几个人面面相觑,光传递眼神不说话。

            海萍一进Mark住的小区,就笑了,想自己现在每天都到这里来报道。日本人家在7楼,Mark家在16楼。海萍一进门,日本女人很客气,又点头哈腰一番,请海萍直接去了小孩的书房。日本人说英语很难听,不过因为不是母语,用词简单容易,海萍倒觉得比Mark说得容易懂。

            “我家正雄上二年级了,我让他在本地小学读书,因为我希望他学习说纯正的汉语。但他刚进学校不久,汉语说得不好,主要是很多字不会写,小学教得很难。老师教的时候都认为这些你在幼儿园和一年级都学过了,但我家正雄没学,所以考得很差。”说完就把正雄的作业本和考试卷一一摊开给海萍看。海萍一看就开始叹气了,第一个词就把她给弄晕倒,书上写着“热闹”两个字,正雄在旁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这个“热闹”,该怎么跟他解释?再翻一页书,“难道”又跳出来了,海萍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这个“难道”,又怎么解释?

            小男孩手里捧着一大堆玩具走进房间。孩子的母亲一改温良的样子,换种不容反对的声音对儿子说:“去洗手,玩具不要拿进书房,马上老师要上课了!”完了又换了一张笑脸对海萍。

            海萍坐下来跟孩子聊天,她发现这孩子会说一点儿,基础比Mark当时强多了,但说着说着,日语英文一起往外蹦。海萍先检查一下他的学习水准,发现书上的字,他除了“你我他的妈是了”其他的一概乱讲,连回家的“回”和过马路的“过”都不认识。海萍开始跟他一点一点顺,逐字逐句讲解。

            其间,日本妈妈进来送了水果和点心让海萍吃。海萍往男孩那边推了推,男孩主动摇手说:“妈妈说上课的时候不许吃东西,吃东西一定要在餐桌边。”

            可海萍吃的时候,孩子就那么干瞪眼咽口水,明显是饿了的模样。其实海萍也饿了,那么好看的点心,非常诱人。海萍眼珠转转说:“咱们一起吃了吧,这样好肚子饱饱上课,你才会集中注意力啊!放心,我不告诉妈妈。”男孩犹豫了一下,抵不住诱惑,最终开始大吃起来。

            海萍下了课没回家,而是直奔办公室,把文件打开处理。她一面干活一面内心牢骚:“从没见过我这样加班的,人家都表现给老板看,我这是专门趁老板走了偷偷干。”等把活儿处理完了,一看表,完了,什么车都没了,今天晚上回不去了,打个电话给苏淳:“我今天晚上加班太迟了,回不去了,你别等我了。”

            “那怎么行?回来!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事都没人知道,而且办公室里又没被子没床的,你怎么睡?打车回。”

            海萍想,晕了晕了,打车回去至少得30块吧,不知道要不要加夜间费?今天晚上的课上了等于不赚啊!“算了,我还是不回了。”海萍说,“就凑合一夜。”

            “不行,一定要回。你明天难道不刷牙不洗脸就见同事?回吧回吧!又不是天天打车,我在家等你,你不回我不睡啊!”

            海萍没辙了,只好拎包出门打车,心里那个疼,这一下就丢了好几块瓷砖!

            周日,海萍对第一次来新家的海藻说:“你替我谢谢他。还有,这里一万块,你先还他。人家不收利息,我们也不能不自觉,反正我有了就还。”

            海藻把钱推回去说:“不急,你急什么,不有我在那当人质呢吗?”(26)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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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海萍叹气:“海藻,人穷志短。我因为前一段时间被钱拖累得觉得世界都快塌了,所以根本没时间去关心你。我一直很想跟你谈谈这个宋什么,你如果仅仅是因为要帮我度过难关,我想,我尽快把钱还给他,你还是跟他断了吧……”

            海藻不等海萍把话说完,马上堵姐姐的嘴说:“不是因为你,我没那么高尚,各种各样的事情交织在一起,就慢慢成今天这样了。你别老往你身上扯,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小孩子了。”

            正说着,苏淳进门,手里拿了一张纸,表情奇怪地看着俩人。海萍问:“怎么了?”

            “物业管理放楼下的单子,说每个月物业费2200,怎么办?”

            海藻海萍都呆住了。

            海萍下决心说:“正好,反正我们也是打算另找住处的,这个月我们交,下个月我们就搬了。”

            海藻忙阻拦:“那欢欢和爸妈呢?你不是让他们来过年?”海萍说:“我让他们别来了,来也住不了几天就走,浪费钱。”

            海藻犹豫了一下说:“姐,这钱,你先拿去交物业费,最少要住满两个月,你盼欢欢来都盼那么久了,欢欢一定要来。”

            宋思明胸口憋了满满的气。

            他在生海藻的气。回来以后,他就打算给海藻压力,不再给她去电话,等她主动来说想念。这一个礼拜过去了,海藻一点动静都没有,根本连问候的意思都不存在。仔细想想,这一路和海藻交往下来,几乎一直是自己在付出,而海藻,并不为之所动。


          “算了,不要为一个女人花这么多心思,不值得。到此为止。”宋思明暗暗想。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一个远方的老同学:“宋思明,你小子混得不错啊!找你要下面通报了!”

            “胡说啥呀!你这不是就找到我了?”

            “你的号码我还是问葫芦要的呢!跟你说个正事儿!20年同学会,今年过年,定在桐乡,到时候别不去啊!”

            “怎么跑那地呀?”

            “周中义包办的。那地方他搞了一个宾馆,有吃有喝有玩。因为是过年期间,你去别的地方,搞不好人家都门庭冷落车马稀。你去不去?”

            “我看情况。过年期间,能有多少同学往那奔啊!不都各自回家了吗?”

            “切,你土了吧!告诉你,一多半男的都去。这不正找个借口出来溜达溜达吗!多好的幌子啊!”

            “你什么意思?”

            “大家都说好,不许带家属不许带孩子,就叙叙旧。”电话那头意味深长地嘿嘿笑了。

            宋思明眼前迷雾拨开,马上回答说:“我争取。”

            “那我把你名字写上了啊!我们需要大批人马,这样好交代。”

            要不要给海藻打电话?要不要?宋思明的脑筋又回到这上面来。不想了,打了再说。

            海藻在办公室里正无聊。要过年了,业务基本都瘫在那里,谁都没心情做。要不要给宋思明去个电话?好几件事要跟他说。可他最近摆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万一自己跑过去主动,倒显得有些热贴。而且,这个人,她总拿不准他在想什么,有一点点怕。不像和小贝一起,小贝就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你不必在意他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地方会惹着他。对于自己没把握的人,最好不要主动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海藻下定决心。可"冷屁股"三个字一旦跃入脑海,自己就开始心神乱飞。

            手机响了,天哪!是思明!海藻的心一阵狂跳。这大约是第一次,海藻在期盼他的电话,而且是那么焦灼。

            “海藻,在忙什么?”对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忙什么。”

            “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可以。”海藻也一如既往的无可无不可的声音。

            “去看过海萍了?”

            “是的,礼拜天去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急转直下,带着急促和恨道:“你个小东西!你不忙什么,没别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主动给我一个电话!你难道从来就没想到过我吗?”

            海藻的心一下就酥了。对嘛!这才是我想要的嘛!

            海藻的声音无限柔媚:“我不忙什么,没什么事情,大部分时间就在想你。我不能主动给你电话,因为我怕打扰你。我想你想得要命。”

            宋思明那头如被电击。他抬手看了看表,果断地说:“你打个车,到上次那个地方,我现在有两个小时。我马上就要见你。”

            海藻的“呀”字差点就蹦出来了,愉悦。“我不要见你。两个小时以后我又孤单了。我就愿意这样想你。你……是不是有点……?我好想你……在你的……哼哼……”海藻在办公室,虽然里头没几个人,她还是压低声音在电话的这一边哼着说,她能感受到身体的某个蓓蕾绽放。

            宋思明在那头气开始喘得有点重:“你赶紧给我出来,半个小时后,我要是见不到你,你死定了!我挂了。”说完迅速放下电话冲出门。

            宋思明和海藻两个人光光地躺在床上。一副完事后的疲倦与狼狈。

            宋思明在穿衣服,海藻躺着不想动说:“我累了,想睡觉。我不想上班了。我一高兴完了就瞌睡。”

            宋思明巨得意,回一句:“你那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睡吧!”

            海藻真的躺下了,藏在被子里酝酿睡意。“哦!对了!我姐姐不住你那了。你上次借的那套房子,哪怕不收租金,她都住不起,你知道物业费多少?2200!”

            宋思明把外套披上说:“我既然说她能住,她就不必担心这些。钱有人交。你叫她安心住吧!”

            “还有,她想过年的时候把欢欢和爸妈接过去住几天,你觉得可以吗?”

            宋思明正准备出门,收住了脚步,回头问:“你父母要来?那你过年在这里?”海藻点头。

            “可以倒是可以。”宋思明迟疑地说。

            海藻内心一惊,觉得宋其实想说拒绝的话。

            “不过……过年里,有两三天,我想带你去一趟桐乡。这样,你还能出来吗?”

            海藻乐了,原来是想私奔。“我试试看。你赶紧走吧!回头迟到了。快去!”

            楼下是车发动的声音。

            离开了宋思明,这套郊外的别墅就显得特别空旷和寂寞。刚才海藻还想投在宋思明的怀里睡一觉,现在就完全醒了。你想睡,是因为你喜欢的人在身边。他一走,睡意全无。海藻也穿起衣裳,离开这里。

            海藻一出门,赶紧给车上的宋思明去电话。宋思明戴上耳机问:“什么事?”

            “你这个人呀,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抱怨,我给你打电话你又那么冷漠,没事不能打的话,那我不会有什么机会给你电话了。”

            宋思明笑了一下说:“有事快说,在开车呢!”

            “姐姐攒了1万块钱,要我还给你。”

            “她那么急着还干吗?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说,快快把钱还掉,我就不必做你的人质了。”

            宋思明哼了一声说:“她以为她还了钱,不住房子,你就能跑得掉了?幼稚。”

            海藻调笑着说:“那你以为这点钱加一套暂时的房子,就拴得住我了?可笑。”

            宋思明笑笑,车进大院,他收了线。

            海藻对着滴滴的电话一撇嘴说:“哼,连个再见也没有。”

            海萍下午正在干活,经理走进来说:“郭海萍,周六上午过来开个会。”

            海萍呀了一声说:“都要过年了,还开什么会呀!你们难道都不用准备年货的吗?”

            经理说:“饭碗比年货重要多了。大老板从深圳过来,就那天早上有空,你还是来吧!早上9点。”

            海萍不做声,过一会说:“我儿子周六到,我要去车站接他。爸妈也一起来,老人带着孩子,没人接,人生地不熟的,我怕出事。”

            经理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了:“郭海萍女士,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你的爱人,你的妹妹,你的儿子和你的父母,我倒有个建议,你不如不要出来工作,整天在家守着,他们随叫随到,我觉得做个家庭妇女比较适合你现在的状态!你占着这个位子又干不了这个活儿,门外那么多失业的人在等工作,你这不是浪费社会资源吗?”

            海萍也怒了,回嘴道:“经理大人,我怎么干不了这份活儿了?你吩咐的事情我不折不扣地完成,我不但干得了,还游刃有余。我现在拒绝的是加班。因为我能力足够,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工作8小时内解决,不需要侵占业余时间。我认为每天加班是低能的表现,当然有些人为表现自己,非要熬到老板走人才走,那是他个人的事情。可那也不能因此强行要求下属为他的业绩做垫背吧?我觉得白天不干活,到晚上点灯熬油磨洋工那才是浪费社会资源呢!”

            经理怒发冲冠:“郭海萍!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你要是不想干,完全可以辞职,没有人强迫你。我们公司就这制度,加班就是工作的一部分,你爱干就干,不干滚蛋!”

            周围的同事一边拉着经理,一边拉着海萍,开始做和事佬。

            海萍也不示弱:“你凭什么叫我滚蛋?我要走要留自己决定,与你有什么相干?我一没触犯公司条例,二没不胜任工作,叫我滚蛋你拿出个说法!我告诉你!这是在中国!社会主义国家!你宣扬30多岁妇女真不能要的论调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信不信我去妇联告你歧视妇女?一个月你就付我3500块,除了税、三金和社保,剩的不到2800,就凭这点钱,你还想买断我24小时了?你算盘倒挺如意的!”

            经理被众人轰着拉出门,还回头喊:“嫌钱少你可以找个钱多的啊!不用在我这里呆着!”

            门口老板出现了,很威严地冲办公室里看了看:“现在是上班时间,大家都各回各位。王经理,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大伙都赶紧各就各位,海萍还气呼呼的,眼眶都湿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经理躬着身很小声地跟老板汇报,“您看……”

            “她既然不愿意加班,那就不加。她不辞职是吧?你晾着她。给她换个位子,让她把桌子搬到走廊上去。从明天起,她不用干活了,就给她一张空桌子。她爱看报纸也好,爱打毛衣也好,你都不要管她。有事情也不必找她了。她爱呆多久呆多久。”

            王经理点头称是。




          (27)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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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晚上海萍一脸忧伤地回家,坐在沙发上不说话。苏淳回来的时候,海萍都没问一句。

            “怎么了?看你那张脸啊,如丧考妣。”

            海萍摇头叹气不说话。

            “出什么事了?说呀!”

            海萍继续摇头叹气,最后吐出一句:“我搞不好要辞职了。”

            苏淳根本不当回事,说:“你辞职那不是家常便饭吗?表现得那么难受干吗?”

            “唉!你不明白,主动辞职和被迫辞职那是两码事。我现在不能失去工作,每一分钱对我都很重要!我既有内债又有外债,怎么也不能丢工作啊!”

            苏淳问:“那为什么丢工作了呢?”

            “别提了,为加班。那个鸟人经理,三天两头盯我加班,我现在哪能随便加班呢?每天晚上都是课。”

            “那你不能怪人家经理啊!是你自己不愿意奉献,你两头都放不下,那怎么行呢?”

            “咦?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到底是哪头的啊?我不加班难道还是过错了?我加班他该感谢我才对,现在变成我欠他的了!”

            “可加班就是亚洲文化的一部分,你看哪个亚洲国家的人不加班?人那么多,机会那么少,你不努力马上就给挤掉了啊!”

            “苏淳,我在单位受了气!你作为男人,不但不安慰我,还要帮别人说话!我不加班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难道出去玩了?我难道出去花天酒地了?人家男人有本事的,谁让老婆出去工作受罪受气?你看这里住的女的,哪个不是在家带孩子做太太?怎么到了我,就得拼死拼活?你还向着人家说话!”海萍又开始拍桌子。

            苏淳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跑到海萍身边拍她的背安慰她说:“我不是说你。你对家的贡献是最大的!家里离了你,简直就过不下去了。我这是换个角度劝你,让你想开点。其实,不就一个破工作吗,干不干有什么了不起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快别气了,看!这是什么!”

            苏淳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海萍赌气不接,苏淳硬塞进她手里。海萍打开信封一看,又是厚厚一叠钱。“你……又帮人画图了啊?”

            苏淳笑笑说:“不费力钱就到手了,不过不是总有这种机会的。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这钱总够你好几个月的工资了吧?你就拿这钱当失业救济金好了。”

            海萍还是生气,把钱丢在茶几上说:“你的钱还是你的,你挣再多,也不能让我好过。”

            “奇怪,你刚才还说,人家男的怎么怎么有本事,让老婆在家当太太,我这奉献票子了,你还是生气?”

            “那我要是工作不丢,这笔钱不是多出来的?凭什么让我把到手的钱当救济?哼!”

            苏淳忍不住摇头笑了,说:“这个女人啊!真是没办法,进了她们手的钱,再想让她们掏出来,比登天还难。你要这样想,你现在每天晚上代课的钱,已经超过你现在挣的工资了。有这份工作和没这份工作,有什么区别啊?不上班你还清闲点。别气了别气了,赶紧休息吧!对了,你现在就辞职啊?这马上到年底了,你都干一年了,好歹要把年终奖拿到手吧?”

            “哼!我没那么傻,怎么都得熬到拿年终奖,想现在赶我走,没门!”

            第二天一大早,海萍去上班,发现走廊边厕所门口多了一张桌子。她没留意,继续往办公室门口走。等到了办公室门口才发现事有不对,每个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都表情尴尬,而自己以前的位子,竟赫然摆了个文件柜!桌子不见了!

            海萍勃然大怒,站门口就喊:“这谁干的?我还没辞职呢!不给我桌子是吧!”掉头就往经理办公室跑。

            经理坐着看文件,海萍冲进去就拍桌子:“我桌子呢!是你搬的是吧!对不起,我今天就在这办公了!”
          经理不阴不阳地答一句:“你不是不喜欢上班吗?现在没你的公好办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喏,你桌子就在走廊上,厕所旁边。你爱看杂志也好,报纸也好,随便。但我先提醒你啊,你除了在桌子边上坐着,哪都不能去,要是3次点名不到,无故旷工,就自动除名了啊!这可是工作条例上写清楚的。”说完丢来一张纸,让海萍自己看。海萍把纸团作一团,丢向经理的脸说:“你不就想要我辞职吗?好!我辞!你把奖金给我拿来!这是我去年应得的!”

            经理阴阳怪气地笑了,说:“哦!奖金啊!真不巧,今年我们部门奖金还怪多的,听说比平均奖还高出好几分呢!不过,公司临时决定,我们的奖金过年前暂不发放,待统计,等到3月再说。不过呢,如果统计得慢,4月5月也没一定哦!你呀,就老实在厕所边上坐着吧!”

            海萍真想顺手拿起桌上景泰蓝的花瓶朝经理头上砸过去,胸口气得都有血腥的味道了。冷静,冷静。海萍告诉自己:“我儿子还小,我父母都老了,可千万不能为了这个杂碎蹲监狱。”海萍的手都快摸到花瓶了,想想又收回来,她拎着包转身走出了大楼。

            经理跟着探头看看,然后对对面办公室的人喊:“给她记着,旷工1次。”

            海萍哭着回家给苏淳打电话,电话里还口齿不清:“凭什么扣我的钱?想叫我主动走人,门都没有!他不给我钱,我明天起就坐在厕所门口。我把着门不让他上厕所,看谁狠!”

            苏淳皱着眉头小声说:“海萍,你想开点,不就为了那么点钱吗?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搞得心情那么糟糕?给就给,不给就算了。人不能为了那么点钱,自尊都不要了。”

            海萍边哭边喊:“他凭什么呀!自尊,自尊值几个钱?自尊能当饭吃吗?我不是因为那几个钱!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当时说好的,80%做工资发,20%做年终奖。他现在扣的,是我一年里20%的工资!我凭什么便宜他呀!”

            苏淳看旁边科长不时瞟过来的眼神说:“好了好了,你先冷静,等我晚上回家再跟你说。我现在要上班。你在家呆着,哪都别去,听见了吗?”

            海藻打电话来的时候,海萍还哭着呢!海藻一听电话里姐姐声音沙哑,没什么劲头,就觉得情况不对,赶紧打了个车就来到姐姐的家。

            海萍不想让海藻担心,坚持不说,总说没什么,没什么。海藻生气了说:“姐!你有话就明说,苏淳要是敢对你不好,我修理他!什么事情你干吗非得瞒着我呢?!你说!你要不说,我这就去找苏淳!”
          海萍没办法,只好把事情说了出来,边说边擤鼻子,越想越难过。海藻听完了说:“算了吧,姐,何必给自己找不愉快呢?我看算了,辞就辞呗,不就几千块钱吗?我补给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他这是欺负人!故意叫我难堪!我咽不下这口气!一想到这个我就堵得吃不下饭!”

            海藻沉吟了片刻,说,你暂时别去了,免得到那就难受,要不,我替你想想办法?

            海藻坐在办公室里,也跟着生气。小贝的头像在MSN上又开始跳:“小猪猪啊!在干吗呢?”

            海藻噼里啪啦地打回几个字:“别理我,烦着呢!”后面无论小贝怎么再追问,她都懒得回答。
          小贝只好追电话过来:“怎么了海藻,出什么事了?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我姐给人欺负了。”海藻把事情的经过说给小贝听。小贝听完后说:“那能怎么办?人家就铁了心不打算给你钱了,你又不可能为这点钱去告人家。我看你姐姐还是算了吧!何况我觉得你姐姐也不是一点错没有,现在每个公司都是要加班的。她不加班还对经理那么冲,人家不整她才奇怪呢!”

            “你怎么这样说话呀!你到底向着谁呀!”

            “我不向着谁,我只向着你。我是把道理说给你听嘛!你劝劝海萍,让她安心过年吧!别为这事让整个年都不痛快。”

            海藻气呼呼把电话挂了。

            宋思明的电话适时响起。

            “喂。”海藻的声音一听就有气无力的。

            “怎么了海藻?听你声音有点不高兴。”

            “我不想说话,你别来烦我。”

            “工作中有什么麻烦吗?”

            “我不想再讲了,讲也得不到同情,好像都是我的错。”

            “你说说看,也许我会同情你?”

            “不讲不讲,你有事没有?没事我挂了。”

            “晚上我想见你。”

            “我没心情,没时间,我要回去陪姐姐,你晚上自己亲镜子去吧!”

            宋思明乐了,说:“有话快说,我替你分析分析,我很讨厌亲镜子。”

            海藻把过程再叙说了一遍,那厢宋思明哈哈大笑说:“我当多大个事呢!你姐姐工作这么多年,怎么还气量这么小?让她拉倒吧!几千块而已。”

            海藻怒了,电话里喊:“你讨厌,不帮忙还说风凉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宋思明继续笑着说:“不是我不帮,这种事情,我没法帮,也不值得我出手嘛!你让你姐姐眼光放远一点,工作总会有的,何必吊一棵树上,再说了,这世界原本就不可能事事如意,要想开点。”

            “你你你!就是因为世界上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坏蛋太多了,所以才有那么多平民百姓受欺负!你还觉得理所当然,你就像那个皇帝,问人家老百姓,受灾了没米吃为什么不吃肉呢?”海藻真生气了。

            宋思明故意逗她:“我?我到皇帝可差远了,那依你这个正义感很强的替百姓伸冤的小姑娘的意见,这事该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得逞,怎么都得把钱给弄回来。”


          宋思明坏笑着说:“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跟人家硬碰硬,是搞不赢的。可以来软抗,目的不就是把钱给弄回来吗?还是为出一口气?你叫你姐姐到地段医院去弄个肝病证明,或者随便什么病,心脏病,肾病,让医院开两个月的假。她也不必上班,钱,人家单位也不敢不给。等混两三个月后,谁吃亏就说不定了。你让你姐拿出长期泡病的架势,若过一段时间再拿个工伤证明巨额医药费去报销,人家会主动请她走人的。哈哈!我现在真是给你这小丫头搞得没办法。为了讨你高兴,我居然跟你一起玩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

            海藻一听,立刻神情愉悦,接话说:“那你去替我找医生。我要这两天就拿到病假条。”

            宋思明愣了:“我?又是我?我不干。你自己去想办法。我都替你想出点子了,你不会要我把水端到你面前吧?我这个身份干这种事情,太丢人了。”

            “你去!你去呀!我不认识人!你快快去!我晚上好好犒劳你!姆嘛!”海藻甜甜地在电话里飞吻一个。

            “我真不能去。我很忙。这样,我给你个号码,你去找这个人。你说是我让你找他的,他会替你办妥。”宋思明开始翻自己的号码本,“不过,说真话,海藻,我还是觉得,让你姐算了吧,为这点小事麻烦人家,何必呢?”

            “住嘴!快找!”海藻娇嗔地呵斥。

            两天后,海萍就拿到一堆看不懂的医疗报告再加上4个月的长假单了。

            海萍得意洋洋地举着病假条对经理说:“休息4个月哦!估计三月是肯定不能上班了,四月五月也说不定,要是不好呢,病到年底也是有可能的。你们大家要是发奖金的时候,别忘记我哦!我现在回去休息了,拜拜。”

            经理拿着海萍的病假单和一大堆病理报告找总经理。

            “您看……这怎么办?她刚才临走还说,工伤,久坐坐出的毛病,月底来报医药费,说估计得好几万。”

            总经理皱着眉头不吭声。

            “我觉得她这肯定是假的!今天过来的时候神气得很,活蹦乱跳!要不要让她到我们指定的医院去查一下?”

            总经理指着报告单说:“还查什么查?这是华山医院的!这是瑞金医院的!这是卢湾地段医院的。她三天就搞来这么多报告,你打算送她到浙江去查?这个郭海萍,什么背景?”

            “不知道啊!没听说什么背景。那您看……”

            “她今年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她一签两年的,要到明年四月才到期。”

            “合同怎么规定的?”

            “提前终止合同要赔1个月工资,但工作表现不好除外,我们能不能以工作表现不好辞退她?”

            “这样,你给她多发1个月工资,奖金全给她,让她走人。”

            海藻晚上趴在宋思明的腿上抬头笑说:“你介绍的那个医生,好热情哦!还帮我找了另几家的医院,说多找几家,直接打倒他们。我谢谢他,他还说我见外了。宝贝,你很有人缘啊!”

            宋思明眉毛挑一挑,说:“你只谢他?不谢我?”

            海藻一翻身,一撇嘴说:“我当然要谢人家,你有什么好谢的,我人都是你的了。”

            “嗯?你现在觉得理所当然啊!这样可不好,大家应该礼尚往来。”

            “那你说,怎么往?你想我怎么谢?”

            宋思明用眼神示意海藻。

            海藻叹口气,开始松宋思明的裤子。“人情债我肉偿。”海藻无可奈何地说。

            “你要这样说,我不要了。”宋拦住海藻的手。

            海藻莞尔一笑说:“我心甘情愿的,巴不得多欠你几次,好了吧?快松手。”宋思明又笑了。把腿上的海藻抱到身边,压在头下晃晃,然后耳语道:“我要你……”

            海藻一皱鼻子,说:“你怎么老想那样啊!不行,我有洁癖,我不适应,会恶心的。”

            宋思明很喜欢看这个小姑娘一点一点走进自己的包围圈,慢慢地,掉进沼泽里。

            宋思明在穿衣服,海藻站在床上抱着他的腰捣乱,宋思明笑着推她。海藻站起来,在他头顶一阵乱拨弄,头发给拨成一窝稻草。宋思明亲昵地呵斥她:“别捣乱别捣乱,快穿衣服,回头感冒。”

            两人步出小爱巢,宋思明把海藻送到她的住所楼下,熄了火,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塞给海藻说:“这个你留着,万一有需要花钱的时候,不必担心。”

            海藻不接:“都跟你说了我不需要了,你怎么还这样啊?我如果是为了你的钱,不如直接去找大款了。你讨厌。”

            宋思明不由分说把卡塞进海藻的手里,握着她的手说:“我知道这样很俗气,可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表现,就是让她过得好。我不能给你别的什么,只能这样了,请你不要拒绝。”海藻攥着卡说:“你如果希望在我这里放个安心,那好吧,但我要明确告诉你,我不需要。我从未想过问你要什么,所以你不必自责。”

            宋思明拉着海藻的手吻了吻。(28)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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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小贝在楼上挂窗帘,无意中看见海藻从一辆车上下来。等海藻进门,问:“今天谁送你回来的?老板?”

            “不是,客户。晚上谈业务谈迟了,他住这附近,顺便送我回,主要是怕我不安全。他们最近传街上有榔头党,对准夜行的女人就敲。”

            “是的,我也听说了,以后如果你坐公车回来,到站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宋思明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妻子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晚归,根本不问他去了哪儿,和谁在一起。她一边收拾他脱下的衣服往衣橱里挂,一边问:“你说,咱们家要不要也装修一下,隔壁老周家刚装修完,他家找的师傅还挺好的,熟人介绍的。”

            宋思明想了一下说:“不必了吧?这种房子再装修也好看不到哪去,再说了,低调点比较好。”

            “哎!你说,咱们要不要以爸妈的名义买一套房子?”

            “最好不要,树大招风。”

            “你这人!有了钱,不吃不喝不花,衣服不许穿好的,家具不许买贵的,那有钱有什么用?”

            “你如果真的这么希望享受生活,那你就扛着我的脑袋去好了。你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妻子。你出手几万十几万,钱是哪里来的?我告诉你,钱这东西,来得容易去得快。你现在收着,不代表就属于你了,迟早有一天它们都会有该去的地方。”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但是女儿呢?她成绩不是很好,看样子想进好的高中很难,好大学就更难了,你为她想过没有?”

            “我想过了,我会为她考虑的,你放心。”

            宋思明和太太躺在床上聊天。

            “你弟弟晚上来电话了,说陈寺福又给他送钱去了,问你怎么办?”

            “哦!我明天给他去个电话,他没说爸妈的情况?”

            “说你爸还是老样子,基本靠小菊伺候。你妈倒清闲了,整天出去打麻将。”

            “辛苦弟弟和小菊了,过年了,你替我给他们寄一笔钱。我不能在身边照顾,父母就拜托他们了。”

            “寄多少?”

            “你自己看着办。对了,过年那几天,我们大学的老同学要聚会,在外地。20年了,真快,都老了。”

            “过年呀?那我不能去,我弟弟从外地回来,我们一家好不容易才团聚一次。你们怎么安排在这个时候?还跑到外地去?”

            “有同学在外地开了个大酒店,他提供的地方,当度假。你不去就不去吧!不勉强。”

            “在哪儿?”

            “还不清楚,到时候他们会告诉我的。时间不长,可能初三去,初五或初六就回来了。”

            宋思明的太太在黑暗中突然说一句:“我们俩是不是好久都没那什么了?现在真是老了,人一忙起来,一两个月都想不到。要在以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人在30岁和40岁,差别真的好大啊!尤其是男的。”说完,手在宋思明身上探了探。

            宋思明连忙推阻:“太累了,从早忙到晚。下次有需要,提前预约一下,我们暂定礼拜六好了。”

            宋夫人一翻身,一撇嘴:“切!你还当你是专家门诊了,还预约呢!我是觉得两个人这样实在说不过去了,才主动安慰你一下的,不领情算了。”

            海萍和海藻两人笑得倒在床上前仰后合。“你没看见我们经理那个馒头脸啊!当场就阴了,哈哈哈哈!”海萍好久没这么畅快地笑了。

            “这下你解气了吧?现在可以高高兴兴过年了。”海藻也乐。

            “唉!可惜,你怎么不早点认识他?那我也不必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还被迫主动提出休假不拿薪水,只保留职位了。现在的社会,你不认识人,没有后台,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啊!”海萍叹气,叹完气又无限担忧地看着海藻:“可是,海藻,你这样怎么办呢?这么跟着一个男人混,也不是个办法啊!还有,迟早小贝会知道,到时候你又怎么办呢?你老实跟我说,你和他,到底……”

            “我和他不会有结果的。他是走仕途的人,和我不过是朝露,找个机会,我还是要和他断的,这点我看得很清楚。对了,姐,说到小贝,我有个事情拜托你。过年里有两三天我要和他出去一趟,到时候万一小贝找我,你要替我遮一遮。”

            海萍不答应也不拒绝,同情地说:“小贝这样太可怜了,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欺骗他?”

            “这也是我的痛苦所在,我现在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两边都欲罢不能。而且,我有预感,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长久。只是,我现在还没想好,下不了决心。”

            “礼拜天爸妈来,你带小贝过来吃饭。”

            海藻点头。

            海萍接到公司人事部的电话,请她过去聊聊,海萍已经预感到他们要说什么了。

            “呃,郭海萍,公司因为预算问题,今年岗位要大调整,不少岗位要紧缩,所以,很抱歉。”人事经理推来一个信封,海萍打开看了看。

            “公司对你的表现还是基本满意的,但主要是现在公司的发展方向调整了,我们需要大量的技术人员,所以文案就不需要那么多了。”

            海萍干干脆脆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了字,根本没多说一句话。

            “预祝郭小姐未来更进一步!”经理站起来握手。

            海萍打电话给海藻说:“他们要求我辞职了,连辞职报告都替我写好了。”

            “那你怎么办?”

            “我签了,反正原本就不打算在这里干的,该拿的钱也拿了,两清。”

            “那你还打算找工作吗?”

            “过完年再说,先好好陪陪儿子。我现在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去办年货了,你说,你想吃什么?”

            海藻跃跃欲试说:“我和你一起去!你等我!你在哪?我马上就到!”

            “你不用上班吗?”

            “没事儿!”

            海藻和海萍在超市里逛,大包小袋装了一车,付账的时候,海藻争着就付了。海藻边迅速把钱递给收银员,边说:“又涨工资了,今年是坐上直升飞机了,终于过上了工资过万,上两天歇五天的日子。我的梦想啊,实现了。”

            “啊!你工资都上万了?!”

            “还没,但也快了,如果连年终奖评起来的话。老板不过是拿宋的钱转手分我一点罢了,老板拿的才是大头。你可记得我上次出差去无锡了?那边的款到账了,老板这两天刚换了辆宝马。要是没老宋,他到现在还跟人家缠呢!我看他这两天,乐得屁颠屁颠的!”

            陈寺福的确乐得颠儿颠儿的,他正推开宋思明的办公室。

            “大哥,我刚办了点儿年货,突然家里通知我回去,我就用不上了,要不,给您送家里去?”

            “你怎么回?”

            “我开车回。”说完,使劲晃了晃有宝马标志的车钥匙。

            宋思明淡淡一笑,一边整理抽屉一边说:“哟!换车了嘛!”

            “嘿嘿,无锡那边的款子到了,赚的刚够一辆车。”

            “哦!那说明你赚得不少啊!你小子怎么赚一个子就花一个呢?有没有想过把公司做大点儿?”

            “哎!这就是我想的啊!我买车不是为了我自己,主要是公司的门面,现在人就认这个,你开个奥迪出门,人家都不搭理你,觉得你没实力。”

            宋思明不屑地一笑:“那你觉得你开着宝马,就有实力了?我看你呀,只学到其表。”说完又想起一件事,说:“你哪天回来?”

            “初十吧!反正公司里人都走光了,工人都要过到十五,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意思。”

            “你初八就回来。初九有个港商到上海来转转看看,你全程陪伴,就用你那宝马车。”

            “哎!行。大哥,有什么好处没有?”陈寺福嬉皮笑脸。

            “没有好处,你要不愿意,我就找别人。”

            “啊?我愿意,我愿意。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陈寺福还不死心。

            “你呀!一看就不是个能成事的人,鼠目寸光。人干事情,不是图短平快的,也许你干十件事,只有一件有好处,但就那一件,说不定就够你用一生了。你做的时候,都要不求回报,有这个心态,你才能往高处走。你懂不懂?”

            陈寺福半懂不懂,但还是应承着走了。

            海萍晚上躺在床上跟苏淳聊天:“我终于失业了。”

            苏淳一边翻着书一边答:“你又不损失什么,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再说了,你现在两个学生一教,不是和上班差不多吗?还清闲。儿子来了,你正好多陪陪儿子,一解你的相思之苦。”

            海萍笑了,说:“人家说,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我觉得女人生女儿是件愚蠢的事情。不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没道理给自己生个小情敌啊!”

            苏淳说:“得,就算儿子是妈妈前世的小情人儿,你也没捞什么好。你再怎么爱他,等他一长大,今世的小情人又来了,你还是白疼。”

            海萍笑着拧苏淳的嘴:“好话不说。但是,最少在他18岁以前,他是完全彻底属于我的。哼!”

            苏淳还在翻书,又接话:“现在都早恋,只怕他14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属于你了,刨去前面的3年,你还有11年的乐。”

            “礼拜天早上,我和海藻去接站,你跟小贝在家做饭,听到了?”

            “那我跟小贝说什么呀?”

            “咦?这叫什么话?有什么说什么呀!”

            “我现在见他,都不好意思。你说,他要是问起这房子,问起咱的首付,我该怎么答呀!这个海藻,不是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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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海萍笑了笑说:“谢谢你。海藻就交给你了。”

              宋思明简短地回答:“放心。”然后给海藻开了车门,就开了车出发了。

              宋思明的车直接驶上高速。和他在一起,海藻从没像跟老板在一起时那样手忙脚乱过。老板总是在前头一边开车一边冲海藻喊:“快,快查查,是不是下个路口出去!”海藻一听这个就头大。她是完全的地图盲,越是催,越看不懂。而宋思明开车的时候仿佛车里装着卫星定位系统,他对路线都谙熟在胸,聊着天就下去了。这让海藻好奇,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去什么地方都认识路?”

              宋答:“不是,我出门前都事先查好地图。”

              “可你难道就没走错过吗?”

              “经常错啊,刚才就早下了一个路口,我转了个圈又回来了。我不告诉你罢了,反正你也不认识路。”

              “我从没见你烦躁或发火过。想知道你生气的样子。”

              “烦躁或发火是只有两种状态才会有,一种是低能,一种是高位。我两种都不是。”

              “你为什么带我去桐乡?我可以问吗?”

              “同学会。”

              “啊?你同学会带着我?你不怕人家都知道?”

              “那我为什么要怕呢?”

              “肯定会传到你老婆耳朵里。”

              宋思明笑笑。“那你究竟是希望她知道,还是不希望她知道?”

              “我怕什么呀!关键是你。”

              “那我又怕什么呢?你这个小东西,想得还挺多。”

              海藻觉得,宋思明说话,只要他不想让你懂的,你就肯定不懂。

              宋思明的车停在一家很新的酒店门口,然后走进大堂。他一把请柬掏出来,服务员就热情地招呼:“哦!您来了!老板吩咐把您安排在二楼的角头那间。”

              “对面住的是谁?”

              “是上海国资办的瞿主任。”

              “还有谁到了?”

              “目前就你们俩。因为周总说,大队人马应该是明天才到,或者今天晚上。”

              宋笑着拉海藻的手上二楼,直接敲二楼角头他们房间的对门。“谁呀?”里面传出声音。

              “桐乡振东派出所的,临时抽检。”

              “谁捣乱啊这是!”里面的声音高了,不一会儿,一个胖子伸出半个脑袋。“嘻!是你这个狗不理!”说完敞开大门,重重拥抱宋思明,海藻看有两个宋思明大的庞然大物就这样压在他身上,生怕他给闷死过去。

              “进来坐,进来坐。这位是……”

              瞿主任指着海藻。宋思明歪嘴一笑,并不答话。对方立刻了解。海藻一踏进门,就见另一个高挑的白衣女郎正对着镜子梳头。宋一点头,海藻一点头,对方一点头。瞿毫不避讳地说:“你二嫂。”海藻的脸腾就红了。这家伙更牛!

              过一会儿,四个人坐在餐桌边吃午饭。白衣女明显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哈欠连天,不断用手捂嘴。海藻不怎么吃,听二人叙。

              “喝什么?”

              “随便。”

              “喝白的那是注定要败给你这个酒坛子,跟你喝啤的。虽然我在酒精上输你一筹,但在肚量上一定要胜过你!”说完拍拍凸出来的肚子。

              “嗯,这两年,你的官位随肚子一起增长啊!”

              “什么呀!光见肚子长!以前还能搞大人家的肚子,现在就只能搞大自己的肚子啦!”说完拍了拍旁边白衣女的手。“你小子,不是号称情圣吗,世人皆醉你独醒,怎么终于也步入我们的行列了?”

              宋给对方斟满酒,叹口气说:“都吃五谷杂粮,都有七情六欲,我也未能免俗啊!不过呢,我既不是空前,也不会是绝后,我就算个中流砥柱吧!”

              对方一撇嘴:“切!你小子永远这个做派。既不是先进分子,也不是落后分子,专行中庸之道。”

              宋笑了,说,干。一杯下肚后,胖子开始吃菜,而宋继续坐着,并不动筷子,“中庸之道,就是中国之道。中国人一直以来就是沿着这个轨迹走的。看着不偏不倚,却是特立独行。它既不会迎合时髦,也不会沦于堕落,这种中间状态才能在维持自我过程中保持最大空间。你走得快了,容易脱离队伍,枪打的就是这种出头鸟,而且风转向了来不及调头。你走得慢了,很容易被人理解为迟钝、愚笨,被自然淘汰掉。所以,我看中庸之道最好。”宋思明微笑着看胖子吃菜。

              “是的,你这小子一路走来,四平八稳,没有任何起伏。从没站错过队伍。这跟开骰子赌大小一样,每次都押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你是怎么做到这个的?”

              “我?因为我不赌。赌是一种运气。人哪能靠运气过日子啊!我就老实干活,不闻窗外事。不论谁上,都需要干活的。你只要老实干活,总是不错的。”

              “哎!老同学,我这还有一个事要问你。”胖子看看身边不停哈欠的女人说:“乖,你先回去睡觉。睡好了再下来玩。”转头对宋解释:“她昨天打了一夜麻将,今天早上被我从麻将桌上拽下来的,还没醒神。”白衣女冲大家招招手,翩翩而去。(31)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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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最近吧,我搞不好要动一动,有这个意向,想请你给我算一卦,我是走好还是留好。”

              “你自己什么态度?”

              “拿不准,各有利弊。但我老婆的意见呢,是按兵不动。她讲奋斗了这么多年的江山,放弃了可惜,你说呢?”

              “这个这个,嫂夫人的意见,还是要听的。女人,有时候直感很准。”

              “可我这个老二就极力鼓动我走,新的地方底子厚,耐折腾。”

              “这我就不好说了,涉及到你的家事了,我总不好帮这方偏那方。不过呢,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范蠡你知道是谁吧?”

              “知道。”

              “他当年帮助勾践夺了天下,就放弃将位,退了,去了一个叫陶的地方定居。他的二儿子在楚国杀了人,他让小儿子带着钱财去楚国把二儿子想办法给赎回来,托的关系门子都找好了。结果呢,长子不乐意了,他说,父亲啊,你让小儿子去,不让我去,难道是我不爱弟弟吗?你怕我害他吗?这样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我要自杀。这个陶朱公,就是范蠡,给他闹得没法子,只好让他去了。结果呢,大儿子没按他爸爸的意见去办,自己托了另一个门子去救弟弟。他爸爸求的那个人请求楚王大赦天下,这样陶朱公的二儿子就放了。大儿子一听楚王要大赦天下了,心疼送给那个人的钱,又把钱给讨回来了。那人一生气就让楚王在大赦前一天杀了二公子。大儿子带着二儿子尸体回到陶的时候,范蠡就哭了。他说,我当初不让大儿子去,不是因为他不爱弟弟,而是因为他跟我是从苦日子里出来的,知道钱财来得不容易,他一定会去把钱要回来,坏了大事。而小儿子从一出生就锦衣玉食,他不知道钱财的珍贵,自然丢下就走。这是我不坚持的下场啊!”

              胖子看看宋思明,一拍他肩膀说:“你小子,这不是知子莫若父的故事吗?你的意思是,我那两位东西宫,还是该听西宫的话?”

              宋思明说:“你这聪明人怎么一涉及女人就糊涂呢?那是儿子,换到老婆,你就要换位思考。你想啊,大嫂是跟你一路打拼过来的,知道你这一路的辛苦,她的角度,多是从你的大局考虑。这位二嫂,却是你风光荣耀之后的陪伴,她自然是希望家底越丰厚越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胖子放下筷子,一举杯说:“干!”

              不一会儿,几瓶啤酒下肚。

              胖子狡黠地笑着看宋思明说:“你……喝这么多,难道不想上厕所?”

              宋笑着摇头。

              “不好吧?……要去大家一起去嘛!不然我多丢人啊!”

              宋继续笑,又自己喝了一杯说:“你肾小,原本大家都是知道的,没什么丢人啊!”

              “走嘛走嘛,同去同去。”胖子拉着宋思明的胳膊要走。宋无可奈何地摇头说:“看在同窗的份上,我就与你同去,羞辱羞辱你。”

              回来一坐定,胖子又拉开架势,一副轻松模样再上酒。

              “还有个事啊!我这需要提个副主任,我若真走了,也就不管这鸟事了。但我若不走,这人就很重要了。现在手上两个人选,一个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人也聪明踏实。另一个吧,有点散漫,听说喜欢那什么。”说完手指捻了一下,做摸麻将的样子,“但他的好处就是忠诚,义气,叫往东不往西,你说提哪个好?”

              宋沉吟了一下说:“你知道普京为什么被叶立钦选为接班人吗?当时叶立钦考虑的人选很多,有能力强的,有背景强的,有温和派,有铁腕。但他最终把普京定为接班人,原因就一点:他忠诚。叶立钦当时改革失败,一下台搞不好就要给清算。这时候,任你什么领导人,都不会考虑国家前途,人民兴亡了,第一要想的就是怎么保自己的命,保家人的命。在这点上,普京是最好的人选。当年提携他的那个地方长官后来给轰下台了,是普京冒着政治生命的危险,千方百计把他给保护起来,并安全送出去。一个人有这样知恩图报的心,这才是叶立钦看重的。你现在选人,要选什么样的?能力强的?那是组织部干的事。能力越强的人,越觉得自己得到这个位置是理所应当的,他不会感恩于你。你在位的时候,他可能还尊重你,等你不在位的时候,这就难说了。相反的,那个礼义道德不通,四书五经不读的,他不会想那么多大道理,他就明白一个事情,那就是忠。你提拔一个人,究竟是要选个能力上业务上强过你的,让人日后记着他忘了你,还是找个不如你,跟随你,让人日后怀念你的呢?”
            “嘿嘿,嘿嘿,嘿嘿,你这几年,通读上下五千年啊!你说的有道理,这个问题我也反复考虑过。行!听你的。”
            没间隔多久,胖子又开始用拇指指背后厕所的方向:“你……要不要再去一趟?”

              连海藻都笑了。

              宋说:“为了不伤你的面子,我就再陪你去一次。”

              厕所里,胖子尿之前,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蓝色小药丸来:“告诉你,不是咱嫡系,咱轻易不出血的。正宗美国货,拿着,算是哥哥我对你的一片感激。”

              宋哈哈大笑,推着说:“拿回去拿回去,这东西,我不需要。”

              “切!你不需要?你不需要说明你没达到一种境界。旁的哥哥听你的参考,这个呀,你得听我的。我一看你那小二子,就不是什么好摆平的料。眉粗毛散,鼻翼外扩,绝对是侯门深似海型的。她现在是还没发力,等她一发力,过不了两天你就应付不了了,你还是拿着!”

              宋思明摇头笑着收进裤兜。“你为什么总喜欢拉人入伙?将你的小样本对应到大样本中?”

              吃完饭,海藻闷闷不乐地跟着宋思明回房间。

              “怎么了?一脸不开心的样儿?”宋边脱衣服边问海藻。

              海藻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总算听到你的真心话了,你的老婆是与你共打天下的,是靠得住的。而我,不过是依傍你的权势罢了。”

              宋思明一摆手,走过去打开电视机,将声音开大了,然后再走回来低声说:“我那是说给他听的。其实,我是希望他不挪位子,我过一段时间要用他。你多心了。”

              两人正叙着话,对门传来奇特的声音。海藻趴到自己门边听,听了一会,掩嘴笑了:“这这这!这也太过分了吧!天还没黑呢!这才过晌呢!怎么动静闹得这么大呀!”

              对面的白衣女叫得极其夸张。

              宋听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哼!这家伙,在向我宣战呢!刚才邀我去厕所的时候,就变相攻击我摆不平你。不行,今天我跟他杠上了。你别动,就站门那儿,回头你有多大声叫多大声。”

              海藻笑得趴在地上:“老大!这个这个,不是我的长项啊!早知道你们除了拼酒拼尿还要拼这个,我就带个扩音器来啊!”

              “严肃点!我认真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说我别的我都一笑而过,偏就这个,不能输给他!”说完就开始褪衣服了。海藻不等宋思明过来,就把门开了一条缝,开始唱咏叹调:“安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滴梭罗,提被子米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回头冲宋一挤眼睛,“切!我比她高级,我都能上维也纳金色大厅!who 怕who?”

              宋思明刚才还摩拳擦掌的,突然就爆笑到无力了,趴在床上喊:“关门关门,你个小东西!你知不知道,幽默是这个最大的敌人?不能笑的!哈哈哈哈!”

              对门那间房间里,白衣女子面趴着床,两只手像坐飞机一样高举着,胖子一只脚踏在她背上,两只手拽着她胳膊正抻呢!

              “啊……啊……!”女的叫声惨烈,“你轻轻的呀!我的腰都快折了。”

              胖子都出汗了,边踩边说:“叫你上按摩院你不去,我倒好,纯粹给自己找罪受,家里一个奶奶伺候着,外头一个奶奶伺候着!我这不有病吗?”

              “啊……啊……”女的继续叫着不理。

              “还没好啊?我已经不行了,我下了啊!”胖子的汗顺着脸都滴到白衣女的衣服上。

              “瞧你那点劲儿!叫你运动你不运动,干这点事都嫌累。人家那不是椎间盘不好吗,让你踩那是对你的信任,旁人谁能随便摸我呀!”

              “舒服不舒服?”

              “去去去!死猪头!一看你那眼神,就飘荡着邪恶!”白衣女一脸娇嗔。

              “我真是冤枉,人眼看粪佛眼看花,我这么说心底坦荡荡,倒是你这听的心术不正,却要责怪我。”胖子压在白衣女身上亲了亲她头发。

              “我现在严重怀疑,我这腰病就是你这胖子压的,你赔我的下半生!”

              “你那下半身,我不早赔给你了吗,我把我的下半身都搭进去了,你还不满足?”胖子快乐地捉弄白衣女。

              “你呀,就没个正话。我问你,你去社保局的事情,你问他了吗?”

              “问了。”

              “如何?”

              “不乐观,他给我打哈哈。”

              “不是说你老同学吗?不是说以前同寝室的时候连内裤都换着穿吗?这点事情他都不帮忙?你是不是要下点本钱啊?”

              “不需要,我了解他的为人,他要是能帮的,根本不要你多一句话,他就给你办了。他要是帮不了的,他也侧面告诉你,不伤你。我怀疑,这也不是他的意思,可能还是上面不打算让我动啊!”

              “那现在怎么办啊?”

              “等咯!等机会吧!”

              听到门铃响,胖子赶紧站起来整整衣服跑去开门。门一开,对面宋思明也站着,中间夹了个凸脑门儿。“哈哈,戴三个表!”三方都笑起来了。

              这个绰号是这两年刚给他安上的。前两年的一次聚会里,他学他们的头儿,那次刚兴学三个代表的时候,头儿喝得晕乎,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稿子摸半天没找到,秘书人又不在,一横心,决定凭三寸不烂之舌摆平台下听众。“三个代表,这是我们党我们国家进一步发展的需要,是社会的责任和群众的义务,对推动社会发展,走在世界前列起到标志性作用。"说完台下鼓掌一片。”我们不仅要戴三个表,领导时代的潮流,更要把握时机,走在机遇的前头!"他当时学得惟妙惟肖,过后大家都喊他“戴三个表”了。

              晚餐的桌上成了三对,各人偕同女伴。“戴三个表”对着海藻上下打量,另俩人在聊天。终于忍不住了,“戴三个表”问胖子:“哎!你可觉得她像一个人?”

              胖子也仔细打量海藻。海藻莫名其妙,都不好意思了。宋只管低头笑,并不接话。

              “像谁呢?我就觉得她一低头的样子,那么熟悉,可一时就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戴三个表”还在研究回忆。

              胖子也答:“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早上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看着面善,倒是没觉得像谁,你这一说,我也觉得有点。”

              “戴三个表”执着地就海藻像谁的问题在反复思索,直到三个人打台球的时候,他突然一拍脑袋:“苏惠!她像年轻时候的苏惠!”“哦!哦!”俩人开始嬉皮笑脸地指着宋思明的鼻子,意味深长地点来点去。宋思明一脸无辜:“你们这副样子,搞得我跟苏惠怎么了似的。像就像呗,指我做什么?”

              海藻一回屋就拦着宋思明问:“谁是苏惠?”

              “大学同学。”

              “他们为什么用那种腔调说我?”

              “我也不知道。”

              “她这次来不来?”

              “她不可能来了,大学没毕业两年就得病去世了。”

              “你和那个苏惠,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

              “哼,我不信。”

              “信不信又如何?一个故去的人。倒是你这副样子,像足了一个拷问丈夫的妒妇。呵呵。”

              “不理你,我去洗澡。”

              “多放点水,我要和你一起洗。”

              “呸!流氓。”

              浴室里传来海藻放水的哗啦声。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叮咚起来。宋思明正想喊海藻,突然注意到屏幕上跳着“小贝”的字样,他心头一动,果决地拿起电话打开:“喂。”

              电话那头本能反应了一句:“嗯?”然后愣了一下说,“对不起,打错了。”就准备挂。

              “你没打错,你是找海藻吧?我给你叫去。”

              “哦?请问,你是……”

              “我是她的朋友。”

              “她在哪儿?”

              “她在宾馆浴室洗澡,你等一下,别挂。”说完,宋思明已经到了浴室门口,他推门进去,将电话递给澡盆里的海藻,并用手势告诉海藻有电话。

              海藻拿起电话喂了一声。那边宋思明在关水龙头。

              “海藻,你在哪儿?电话响了那么长时间你都不接?”

              “啊!我在家呀!”

              “我给你姐姐刚打了电话,她说你回去了。”

              “是啊,我在我们的家呀!你在做什么?”

              “我刚想起你,想都半夜12点了,问候你一声。家里就你一个人?”

              “当然,这大过节的,还能有谁?不都回去了吗?”

              “哦……那你晚上睡觉要把门关好,当心坏人。你住的地方比较偏,自己要小心。”

              “知道啦!你怎么听起来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因为想我了?”

              对方沉默片刻说:“是的,海藻,我很想念你。”

              “你乖乖的,再过几天不就见了吗?爱你。”

              “我也爱你。我挂了。”

              小贝面部表情奇特,感觉很受伤。

              海藻挂了电话,包着毛巾走出浴室:“你怎么接我电话呢?”

              “我喊你了,你没听见。电话都响了好几拨了,我怕他着急。”

              “你没说话吧?”

              宋思明抬眼看看海藻答:“你是傻了还是糊涂了?这种问题你也会问得出?”

              海藻笑了,说:“嘿嘿,我怕你把我戳穿了。”

              宋思明并不高兴,过后自己去洗澡,洗完后坐沙发上抽烟,不与海藻说话。

              “又怎么了?我又哪惹着你了?我这香香地躺在床上,也不见你来抱抱我。”

              宋思明掐了烟问:“海藻,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在我们中间徘徊着?”

              海藻觉得气氛有点冷,她也不说话了,她没什么好办法对付宋思明。她只能在他心情愉快的时候说一点锦上添花的话,却不敢在他生气的时候与他调笑。他生气虽然不暴跳如雷,可让你觉得寒冷,有一种不可触摸的距离感。

              海藻等了半天,没见宋思明有回床的意思,只好主动走过去拉着宋思明的手摇一摇说:“我都没要求你跟你老婆离婚,你干吗就不能容我?”

              宋答:“这不一样,没哪个男人容忍自己的女人有另一个男人存在。”(32)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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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海藻原本想呛他:依你的意思,女人天生肚量比较大?

              可看宋思明很伤痛的表情,就话改边锋了:“给我时间。让我慢慢解决。毕竟,我们原本是打算结婚的,感情很好。”

              宋一把抱住海藻的腰,将头贴在海藻的肚子上:“可海藻,你是我的。你的第一次是属于我的。”
            海藻愣了,心想,这是哪跟哪啊?我什么时候第一次跟你了?

              “说什么呢你?”

              “海藻,我很珍惜你,我知道我很鲁莽,将你的第一次拿去。但你要相信我,我并不像许多男人那样,只对情人逢场作戏。我把你当我心头的珍珠,和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我要对你负担起责任,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义务。你知道吗?我这一生,从不请求别人,但我很认真地请求你,做我的爱人。陪伴我,和我在一起。”

              海藻心头有一点点感动,这个男人很动情啊!

              虽然海藻没给他承诺,但还是怜惜地将他的头揽入怀中。

              第二天,临到中午的时候,同学陆陆续续都到了,基本上都是男同学搭一小秘的格局。只有俩例外。一个是刚离婚的女同学,估计是趁机会来看看有什么机缘没有,不过看她落寞的表情,就知道基本没戏了。同学离婚的倒还真大有人在,只是都不单身,胳膊上都挎一个。而从年纪和外貌看,自己显然是没什么竞争力的。

              男人都聚一堆该说的说,该笑的笑,小二奶们也都各自寻有意思的去聊了。这个女同学觉得自己哪拨都不属于,只好孤单地坐在鱼池边看鱼,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个伴儿。

              班上杰出的著名的坚持不懈始终如一地怕老婆的葫芦同学携妻不带子地前来报到。葫芦的老婆,一看,那就是大奶气势。威严,富态,带着说一不二的做派。一进门就在人堆里扒拉认识的人,转一圈回来,勃然大怒,敢情以前认识的家属们,一个都没来!离异的女同学正巧碰上,赶紧凑一块儿聊天。

              “这搞什么这是!太不像话了!这一个个的离的没离的,倒也通报一声啊!现在见面,那都没法称呼!你好,二奶!你好,情妇!你好,小秘!靠!”

              离异女同学深表赞同,带着怅惘和嫉妒回答:“是啊!我真是不该来。”

              “等一下吃饭,咱俩坐一拨啊!我是不能跟这些个人坐一起,太掉身价了!”她的手还四处乱划,把二奶们挨个都指过来。

              人家二奶瞧她这边的架势,也主动拉开距离,省得自讨没趣。

              开饭的时候,因为人多,男一桌,女一桌。大奶和离异女直往桌子的上位奔去,其他人各自找位子。海藻偏就恰恰落座在离异女的身边。

              男的那边在高谈阔论。女的这厢显得相当地冷清。虽说是二奶,可列位架子都不小,依仗着傍的那个宠着,倒都不太客气。唯一的大奶脸都绿了。看那富态样,按说是爱吃的主儿,可对着满桌的佳肴,愣是不举筷子,旁边的离异女也只好陪着干坐。海藻不忍心了,便主动倒了点饮料递过去,又体贴地给两位布了菜。“大姐,吃吧!别客气。”

              大奶瞟了海藻一眼,冷气直冒地说:“大姐?不敢当。想当年我们年轻的时候,社会啊,没这么开放。你说是吧?”说完捣了捣离异女的胳膊,然后又特别放肆和嘲弄地哈哈仰天大笑。

              桌上立刻有奶奶不干了,迅速回嘴说:“怕是没赶上大好时机吧?要不然,估计比谁都急。哈哈哈哈……”笑得更加放肆。这一桌,气氛紧张了。

              海藻都坐不下去了,耳朵眼睛和屁股,没一样不难受的。旁边离异女看出海藻的不自在,突然很温柔地来一句:“你和她们不同。我看得出。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我们大学时候的一个同学。”海藻浅浅一笑说:“苏惠吧?”

              “啊!宋思明都告诉你了?”

              海藻摇摇头:“昨天我也是听他的同学说的。苏惠是谁?”

              “哦!我们系一个教授的女儿。人非常好。你的某些神态和她很像。”

              “我听说她去世了?”

              “是的,突发的白血病。很快就走了。引起班上一大堆男同学的扼腕叹息。”

              旁边大奶忍不住接一句:“一群癞蛤蟆张着嘴等吃天鹅肉,没想到肉飞了。”

              海藻不是很喜欢这个大奶,气势凌人,居高临下,当然也可能人家带着一肚子气。

              散了宴之后,大家都回房休息,等晚上的卡拉OK。没醉不累的都去棋牌室报到。葫芦正要去打牌,见老婆横在面前:“你去哪儿?”

              “我看他们打会儿牌。”

              “跟我回房间!”说完头不回就进了屋。

              葫芦跟着进来。

              “你你你你为什么会带我来参加这种流氓大会?!你看看你们那拨同学,没一个好人。简直败坏风气!我跟那些个女人坐一起,我都丢人!她们怎么都没一点羞耻心?”

              “是啊,我也觉得很丢人。”葫芦无限伤感地说。

              “你丢人?我看你思想觉悟没那么高吧?你怕是因为自己带不上二奶才觉得丢人的吧?”

              葫芦忍不住内心赞叹:老婆的水平就是高,一语中的!

              但还一脸苦涩地说:“我也痛心啊!说起来都是20年的同学了,怎么大家都完全背离了当年的理想了呢?”

              “我警告你!以后这种聚会,坚决不许你参加。不然迟早给带坏了。这次都带二奶,到下次,搞不好换妻都没一定了!道德败坏。”

              葫芦忍不住笑了,心想:“我倒想换,可谁跟我换呀?”嘴上赶紧收住了笑答:“是没什么意思,下次不来了。不过,我现在去看看他们打牌,你先休息吧!”

              “不许去!等会儿咱们就走了。”

              “可说好了大家住一夜的嘛!我这一来就走,多不厚道啊!”

              “你要表明你的立场!坚决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我在这呆得别扭。”

              “我到这来,又不是为了宣传孔教的。跟大家加强一点横向联系,对自己以后也是有好处的。这社会,谁知道自己哪天要求到谁呢?你现在这样不给人家面子,等以后要用到人家的时候,怎么办?”葫芦跟老婆讲道理。

              “那好,你去你的。反正我不会跟着你了。明天一大早就走。”

              “吃饭的时候你还是去吧!不然一个人在房间里也没什么吃的。吃完就回来。你看电视也好,看杂志也好,再不行,你找陈蓉珍去聊聊天。”

              陈就是那个离异女。

              “你去干你的事好了。不用管我了。我自己会安排。你要记得啊!拒腐蚀永不沾!”

              “知道了知道了。我带你来,本身不就是一个表率吗?你该高兴才对。人家的太太都蒙在鼓里,就你一个是被丈夫宠着当宝贝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啊?”

              大奶甜蜜地笑了,主动给葫芦开开门说:“吃晚饭的时候回来一趟,带我一块儿下去。不然我都不好意思。”

              葫芦走到棋牌室的时候,几个人正在打120分。

              “葫芦,你小子太不地道了。说不让带老婆你怎么又带了?”

              “要么你们别告诉我,只要告诉我,那就该预想到我到哪不拖着她?不带根本出不了门儿。”

              “你回去叮嘱你老婆一声,别出去乱嚷嚷,破坏社会和谐。”

              “敢做不敢当?我不去说。谁怕嚷嚷谁去说。你怕?”葫芦挨个儿指着问。

              “我不怕。”“我更不怕了。”“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指到宋思明,他不置可否地笑笑。

              “这葫芦不地道,罚他倒酒。明显不跟我们一个战壕,把他踢出去。”胖子一边甩牌一边叫。

              晚上,宋思明回房间,海藻正在浴室里。宋思明趁机给老婆孩子挂了个电话:“你们那边怎么样?丫头高兴吗?”那头的老婆赶紧把电话交给女儿,让父女俩通话。女儿在那头正叽里哇啦兴奋地跟老爸说什么。海藻擦着头发出来,一看宋思明那慈祥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干吗。

              “可是,现在是过年啊!没有商店开门呀!”……“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对我提要求,而爸爸对你的要求你总达不到呢?这不公平。”……宋思明看到海藻,神情略有不自然,但谈话却在继续:“我明天就回去了。等回去再通过你这两天的表现决定……”

              海藻灵机一动,坐在宋思明的腿上晃啊晃。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把电话给妈妈。”宋思明在等。海藻的手开始松他的皮带。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不停地说话,宋思明间或“嗯”个三两声。

              海藻手在把玩,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宋思明嗔怪着皱眉头。海藻越发起劲,坐在地上认真研究,毛巾滑落。宋思明突然不急着挂电话了,却絮叨上了:“你让爸这两天不要太兴奋,容易血压高。还有,最好不要下彩。不管多少对他都不好。上次他的同事不就因为自摸了个清一色杠上开花一下就中风了吗?”

              海藻手不停,不时顽皮地抬头看宋思明。

              宋思明依然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口里依旧絮叨着家常,过了十几分钟,终于听他说:“好了好了,不说了,明天我就回了。我挂了。”然后将电话挂上,低头看海藻一个人忙活。笑着摇头叹气:“你不要以为这样,就糊弄过去了。我们现在涉及的是大是大非的问题。”说完,站起来,将海藻拖到床边。

              小贝回来了,明显情绪不高。海藻去车站接他,拥抱,他没有像以往那样重重地将她揽入怀中。海藻没有察觉小贝的不同,依旧高兴地回家。

              晚上,海藻吃了饭邀小贝去楼下行兼跑,小贝答:“我累了。想休息。”海藻讨了个没趣。待到熄灯时分,海藻在床上百般娇柔,小贝却不理睬,直到海藻拿出杀手秘技,小贝才慢慢恢复热情。海藻并不是真有洁癖,但某些亲昵之举,她只会和小贝才有。她会固执地认为,某些付出,必须是自己的至爱才可以。

              小贝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心不在焉,匆匆行事,完成任务。

              “小贝,怎么了?这次回家,你不太开心?”

              “嗯。父母问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那你怎么说?”

              “我说再等等。”

              “等什么?等攒够房钱吗?我说了我不在意的啊!”

              “哦!还是等等。”

              “你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

              “也许。”

              海藻在上班的时候,小贝还是会发来MSN,却不似以前那么开心地称呼她为小猪猪。只会问:“你晚上什么时候回去?”海藻会答:“下了班就回。晚上咱们吃什么?”小贝便说:“随便。”

              陈寺福给宋思明打电话:“大哥!嘿嘿,真是太谢谢你了!红星置地刚跟我敲定一笔生意。你说的留条门缝,还是对的。我明天去无锡,你看……你那个香港的老板,是不是再换个人去?我都陪他两天了。”

              “不行!你要么不去,要去就陪到底。红星置地那边先放一放。”

              “哎!哎!那都是真金白银啊!人家不等我怎么办?大哥,您还是换个人吧!”

              “不等就不等。这边你无论如何要奉陪到底。”宋思明略带恼火地挂了电话。

              晚上,宋思明一回去,就发现老婆脸色不对。不主动说话,闷头擦地。根据他对老婆的了解,她若是下狠劲干活的时候,通常情绪都不太妙。宋思明主动凑过去:“这大半夜的,又为什么不高兴啊?”

              老婆并不接下话。还是擦地。宋思明只好抱起老婆的肩膀柔声问:“怎么了你?”

              老婆眼泪就掉下来了。却不说话。宋思明一看这劲头就大约明白了,但还打算装糊涂到底:“家里出什么事了?萱萱怎么了?”老婆依旧不答,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扑嗒扑嗒往下掉。“有什么事情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老婆坐在床边抹眼泪。宋思明赶紧倒杯水递过去。“单位不顺心了?”

              老婆哽咽着说:“今天,孙丽给我打电话了。”

              宋思明一猜就是这事。“哦?她说什么?”

              “你还装糊涂!跟你去的是谁?”

              “我根本没必要装糊涂。我算准她会去,我算准她会给你电话,我算准你会知道。只是,她的嘴比我想象的还慢一点儿。我以为你前两天就该问我了。”

              “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别跟我也来这一套。”

              “什么问题?”

              “她是谁?”

              “我想孙丽肯定已经告诉你了。连她长什么样,什么年纪,干什么的,她应该都说了。”

              “可我要你自己说。她到底是谁?”

              “你知道她是谁干吗?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去骂人家一顿?打人家一顿?”

              老婆哭得更厉害了,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压抑得喉头一动一动。宋思明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递上一块毛巾说:“你该问我,为什么明知道你会知道,还要带她去。你难道不想听原因?”

              老婆根本不接他下话,擤了鼻涕继续哭。

              “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女人。”宋思明顿了顿,看看老婆的反应。

              “我在这个圈子里,如果这个有,那个有,我没有,很快我就给排出去了。慢慢地,我就被边缘化了。你在这里干,就要遵守这里的潜规则。你不遵守这个潜规则,别人就不会视你为知己,会防着你,背着你。这也是我必须要收钱的原因。在你心里,我真的是个贪图钱财女色的人吗?”宋思明坐在老婆面前的沙发上,握住老婆的手。

              “我始终认为,钱只是一种途径,却不能作为最终的目标。做清官容易,不过博得个死后的好名声。而做好官难,因为你的职责,不是为了博个后世好听的名声,而是要切切实实做点事情。你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迂回前进。”

              老婆背过身去不理睬宋思明。

              “以前有个著名的清官,他的名字叫海瑞。海瑞一生清廉,穷到母亲过80大寿都舍不得买2两肉。的确,后世人都知道他是个清官儿。可是,他在位的时候,并没有实现他的抱负。他是支持张居正改革的。按说张居正掌权以后,应该把自己线上的海瑞给提拔起来,重用。可张居正一想到海瑞的清名,他最终还是没有用他。到死,海瑞都在被排挤。为什么?因为他的特立独行,他的不合群,他让人不放心。独善其身,听起来是很高尚,其实很愚拙,一个不懂变通的人,一个不懂得迎合低级趣味的人,是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如果世人皆醉我独醒,那么疯的是自己。”

              宋思明站起来又给老婆拿一块毛巾。“我相信,去的那么多同学,并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踏入浑水。可如果你已经身处浑水之中,就只能任鞋子被浑水沾湿。当大家出来的时候,都是泥袜子,那么互相之间谁都不会鄙视谁,并会传递信息,这个人是我族类。这就是我要的结果。你知道了,别人也会知道,这样我才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老婆还在哭,不过声音明显小了。“那你和她到底有没有实质关系?”

              “唉!我不过是逢场作戏。在我的心里,永远不会有人能够取代你。你何必为个不相干的人生气?”

              “我不信你的话。我早就该想到你外面有人了。有多少日子了,你根本对我没有一点兴趣!我真是太傻了!”哭的声音又开始大起来。

              宋思明叹口气,关键时刻到了,必须挺身而出。

              宋思明抚摸着老婆的肩头,非常温柔,并不断加力,将头贴过去,闭上眼睛亲吻。老婆的肩头摆动,不让宋思明碰,被宋思明坚决地扳过身子,将手探入怀中。不一会儿,老婆流着泪软化了。

              这是安定大后方的灭火剂。

              怪不得胖子说需要蓝色小药丸儿,果然有点力不从心。下次要记着随身带。

              自己与古代帝王的区别是:帝王想宣谁宣谁,别人都跟着伺候着。

              而自己,谁宣自己,自己都得跟着伺候着。

              做男人真不易。

              别羡慕有情妇的男人,那干的都是蓝领的活儿。

              海藻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桌前突然站了个影子。

              抬头一看,她脸立刻变色,赶紧站起来。

              对面是宋思明的老婆。

              宋太上下打量海藻,半天不做声。海藻紧张得手里汗都出来了。宋太突然温和地笑了一下,轻轻说:“原来是你。我们见过。”

              海藻没敢接话。

              “我在外面等你,你出来一下。”说完,宋太步出办公室。

              海藻心底跟长了草一样的慌。这可怎么办呢?她怎么来了?她知道不知道啊?宋知道不知道啊?我要不要出去啊?她会不会带人来毁我容啊?她会不会叫人当街扒光我的衣服啊?我要不要给宋打个电话呀?海藻六神无主。想了半天,她决定给海萍去个电话:“姐!你能不能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这出了点麻烦。我有点怕。”

              “出什么事了?”

              “宋的老婆来了。”

              “你等着,我马上就到。我打车去!你先拖她一会儿。”

              海藻磨磨蹭蹭走到电梯口,看宋太在等她,四下观望一下,似乎没见带帮手来。海藻保持距离低声说:“您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我还要上班呢!”

              宋太又轻轻一笑说:“你这个班,我看也是可上可不上的。你是不是害怕了?”

              海藻不答。(33)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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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咱们到楼下的咖啡馆坐坐。”

              海藻跟着宋太进电梯,依旧保持安全距离,又跟着她进了咖啡馆。

              “我要柠檬茶,你要什么?”宋太跟服务员吩咐。

              海藻低头答:“我什么都不要。”

              “给她来杯咖啡。”

              “什么咖啡?”服务小姐问。宋太愣了,心想咖啡就咖啡,怎么还有什么咖啡呢?思考了一下答:“随便。”小姐一看气氛不对,迅速退下。

              宋太并不说话,一直在研究海藻。海藻吓得不敢抬头,心想:“海萍什么时候来呀?万一她在这里骂我,我该怎么办呀?我可千万不能哭啊!我这一哭气势上就短了。还有,真不该跟她到单位附近的地方,万一闹事,以后不要混了。”海藻的心七上八下。

              “郭海藻,郭小姐。”

              海藻迟疑着点头。坏了,她搞不好在确认会不会泼硫酸泼错人,我不该点头的,万一她抬手,我就赶紧把桌布掀起来,好歹挡一挡。对!我要紧盯她胳膊有没有什么动作。

              “可惜了。”宋太又说。

              海藻嘀咕,什么可惜了?说我这张脸蛋马上就要可惜了?NND,以后出门,我要准备个铁面罩,像我这样一个地下工作者,怎么能没有一点防护呢?尤其现在身份暴露的情况下。

              “郭小姐,你这么风华正茂,和他在一起,真的可惜了。”宋太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微笑。“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这一生,不说一句废话,不干一件错事。所有的人或事,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像我这样的,作为一颗棋子也就罢了。可你还年轻,你太可惜了。”

              哦!原来是假意劝退的,当我是白痴。你以为说两句他的坏话,我就信你了?海藻虽然不抬头,心却像奔腾电脑般高速运转。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想您误解了。”

              “呵呵,你不必遮掩了,他全都告诉我了。包括你们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他需要你做他的门面,我也认可了。但有一点你要明白,他是不可能与你有结果的。他对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不会娶你,也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他需要你当门面的时候,你就得在那杵着。他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要适时告退。如果以后再有其他的门面什么的,你也别抱怨别生事。应该说的,我现在已经都跟你说明白了,你要想清楚。”
            海藻的心哗啦哗啦地如砸破的钢化玻璃般碎成细渣。海藻不做声。

              “作为虚长你几岁的女人,我好意劝你一句:还是不要拿青春赌明天了,他什么都不可能给你,到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海藻忍住胸口的气和眼泪,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的牙齿止不住地打颤:“谢谢你的好意,我从来没把未来押在什么人身上,我很快就要结婚了,我有自己的爱人,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逢场作戏?你的丈夫是不是爱你,你心里清楚。请你不要因为得不到,而将怒气发到我这里。”

              宋太依旧淡淡一笑,毫无怒相:“该得到的我都得到了。爱我的丈夫,可人的女儿,应有的社会地位和尊重。女人到我这个年纪,活得这么舒畅的,不多。我没任何怒气,我倒是很同情你,希望你能在我这年纪上,也能拥有与我一样多的东西,而不是像过街老鼠一样出门小心翼翼。希望你以后的丈夫在知道你这段不堪的历史之后,依旧把你当成宝贝。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拎了包走了,在桌子上丢下100元钞票。

              海藻的手机响,电话那头海萍的声音:“你在哪?我在办公室里没见到你。”

              “我在楼下的咖啡厅。”

              海萍匆匆推门而入,看见海藻一个人孤独坐在角落,赶紧迎过去。海藻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可怜巴巴地喊了声:“姐……”然后抱着海萍痛哭。

              海藻不停哭泣,一看就知道受了惊吓和委屈。海萍拍着她问她俩人说了什么,她坚决不回答。海萍拿起桌上海藻的电话就走出门去。她搜索到那个“宋”字的号码,拨了过去。

              宋思明正在政治学习,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掏出一看是海藻的电话,连忙悄悄走出报告室,去了厕所。“海藻!什么事?”

              电话另一头海萍的声音传出:“呃,我是郭海萍,我和妹妹在一起,刚才,你爱人来找过她,她现在情绪很不好。我觉得吧,她们俩没什么见面的必要,你说呢?”

              宋思明的心咯噔一下:“我知道了,你劝劝她。”

              “改天有机会,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改天吧!我现在在开会。”

              “那好,不打扰了,再见。”

              宋思明推掉晚上的应酬,下了班直接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宋思明打了老婆的手机:“你在哪儿?”

              “哦!我陪萱萱补习去了,得过一会儿才到家,你等我回去做饭。”

              宋不说话,把电话挂了。

              过了很久,老婆带着女儿有说有笑地回来了,看女儿在边上,宋忍住话没说。一家人吃完了饭,宋把女儿打发回房间做功课,然后拉着老婆进屋,压低声音说:“你去找她了?今天?”

              老婆漫不经心地一边擦护手霜,一边说:“是啊!”

              宋心头怒气开始升腾:“为什么去?”

              “我会会她,看她是怎样的三头六臂。说实话,很普通,不符合情人的审美标准,至少没胸没腿没媚劲,就皮肤白点儿。”

              宋压着怒火,开始压指关节。当他把关节压得咯吧咯吧响的时候,其实就是在疏导怒气。“你去找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宋的语气并没有失去平和。

              “哦!纯粹的好奇,没什么目的。我原先挺可怜她的,觉得这样一个小姑娘,将青春搭进去很可惜。不过现在发现我实在是太老了,老到完全看不懂现在的女孩子。事实上,人家根本不以为意。我劝你,还是要小心玩火,别到最后烧到自己。她都跟我说了,有自己的爱人,今年要结婚,对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心里有个数就行了。”

              宋思明的心也开始裂成碎片了,他依旧平静地说:“我早就跟你说了,都是逢场作戏。”

              第二天一整天,宋思明都坐立不安,几次想给海藻去电话,都因为工作忙碌,跟着上头来回跑而没有时机。到下午临下班时,终于抽空给海藻去个电话:“我晚上要见你!你在公司等我,我接你。”

              海藻眼眶又红了,回一句:“不见。”可惜,话筒里已经是滴滴滴了。她呆坐着想了一会儿,在MSN上给小贝发消息:“我今天晚上临时有应酬,不能回去了,你自己做饭吧!”

              宋思明直到夜幕低垂,华灯绽放以后才给海藻去的电话。海藻一上车,宋思明二话不说就开着车把海藻带到郊外的别墅。他们的车后,一直跟着一辆出租车。

              宋思明挟持着海藻一路奔上二楼,反手开了灯,任海藻不停反抗。宋思明把海藻丢进沙发里,恶狠狠地指着海藻说:“你!你!你对我逢场作戏!你!你!你要结婚!你!你有爱人是吧!我今天就做给你看看!”说完又把海藻一把给推到床上,在海藻的推打中,强行进去。海藻先是低声哭泣,再后就眼泪奔流而下,无声流泪。宋思明带有发泄性质地折腾海藻,直到一动不动。

              海藻哭得精疲力尽,胸口脖子上是被宋思明发怒时吸的红印。她就那么瘫着,一动不动。

              宋思明醒过神来,给海藻盖上被子,抱着海藻不出声。过了好久,他才说:“海藻,我的心都碎了。”

              海藻又开始哭,反手抱着他说:“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我?为什么?”

              宋思明心疼又怜惜地摸着海藻的头发海藻的背说:“我早已经不是我自己。对不起,海藻,对不起。”说完,非常非常温柔地在海藻身上的红印上亲一亲,“海藻,我无法不爱你。”

              海藻哭着说:“你根本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棋子!因为你,我才要忍受别人的唾弃!”

              宋思明把手压在海藻的嘴上,亲吻她的脸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我会用我的一生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海藻哭累了,沉沉睡去。宋穿上衣服,坐在她身边安静地守着,不时试探她的额头,摸摸她的手。等海藻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是午夜1点了。她弹簧一样惊恐地坐起,迅速穿好衣服往楼下奔去,边奔边喊:“天哪!太晚了!”

              宋思明赶紧跟着出去发动汽车。别墅的铁门缓缓打开,汽车往门外行驶。突然,宋思明一个急刹车。车灯前面,是满脸写着伤痕和痛苦的小贝。海藻的头突然开始暴疼,无法自制。

              “天哪!”海藻呆在那里。

              宋思明也不动弹。

              小贝的眼神痛到可以将海藻侵蚀,体无完肤。小贝就那样站着,看着车窗后面的海藻,然后默默地,孤独地离去。

              海萍晚上下课后,Mark拦住她,送给她一个包着漂亮包装纸的礼品盒。海萍很诧异,问:“这是什么?”

              Mark说:“帽子。你不穿帽子。冬天冷,我想你是头疼的,送给你,是一个谢谢。”

              萍大笑,说:“我们说戴帽子,不说穿帽子。我们说‘你会头疼',不说你是头疼的。”

              Mark就感到很奇怪,问:“你不是说wear是穿吗?为什么帽子不是穿呢?”海萍说:“我们习惯说穿衣服戴帽子啊!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Mark又问:“那你告诉我,什么用穿,什么用戴呢?如果是鞋子,用什么?如果是手表用什么?如果是眼镜用什么?”

              海萍把她能想到的都用笔写下来,让Mark去背。她明显看出Mark一头雾水。回家的路上海萍还在琢磨这个事情,怎么跟老外解释穿和戴的区别呢?晚上海萍坐在厕所马桶的盖子上洗脚,旁边苏淳在刷牙。海萍问:“你说,穿和戴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们平时有时候说穿,有时候说戴呢?”

              苏淳说:“习惯用语啊!很多习惯用语,你很难跟老外解释的。我们就这么说的,没道理。要不,英语里的in、on、at、of,我们为什么老分不清呢?人家就是这么说的。”

              海萍还在琢磨,她说:“不行,如果你这样教学生,就不专业,不系统,让人觉得语言没有标准。我一直跟Mark鼓吹中文是最科学的语言和文字,因为非常精练。英文得背十几万个单词,每个东西都有不同的发音。但中文就很系统,一看字形就猜出个大概。可如果我解释不通,他不会信服的。”

              “那你就跟他说,穿是大件,戴是小件。”

              “可袜子算大件还是小件?”

              “这个……”

              苏淳躺床上翻书,海萍还在旁边的梳妆台上翻字典,“字典上也没这个解释。我下次去,怎么跟Mark说呢?”海萍深陷其中。

              “唉!就俩字儿,你花那么多时间干吗?多着眼大处。”

              “不是,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个日本孩子又来问,我不是每次都尴尬?哎!对了,你发现没有,用穿的物件都很重要,用戴的物件都不太重要。比方说,你不穿衣服就出不了门,不穿裤子就出不了门,冬天不穿袜子就出不了门,但帽子、项链、眼镜、手表,都属于附属品,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拥有的装备。是吧?”
            苏淳琢磨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就说:“要不,穿是一种生活必需或者是礼仪必备?戴是一种锦上添花?哎!那你说,戴套套怎么解释?这要是不戴,就不能干革命啊!这算不算生活必需?”

              “去你的!讨厌!我先试试这么跟他说。等下次他再碰到类似问题不能解决的时候,我再想对策。我告诉你一个奇怪的现象,老外学中文吧,特好钻牛角尖。很多平时我们根本不会在意的问题,他们总想知道是为什么。看起来很浅显的问题,甚至根本不成为问题的问题,被他们一问,就觉得很难办。”

              “这就是语境。”

              “告诉你一个好玩的事情。你猜,英文衣服穿反了怎么说?”

              “那我哪知道啊?这根本就是八级考试嘛!”

              “叫inside out。上下反,叫upside down。你想不到吧?居然这么容易。里面的出来了,上面的下来了。那天我跟他说opposite,你的衣服opposite,他愣好半天。哈哈……”

              “老婆现在很厉害啊!这种生活用语,大约只有在生活中你才能接触到。我们考的科技英语,没人教这个。”

              “嗯,我现在觉得,照这么下去,我很快可以进国际大公司了。语言是一种工具,只有在你需要用它的时候,才突飞猛进。平时不用光为考试,还是不会说。”

              “睡吧睡吧!你现在一天最少有10个小时在搞你的英语,剩下的时间就是陪儿子,我都快被你遗忘了。”

              海萍恍然大悟地赶紧往被窝里钻,边钻边嘻嘻直笑:“你要不要穿套套?”

              觉正酣时,家里门铃大作,吓得海萍蹭地就坐起来,另一间房的父母也赶紧跑出来看。海萍问:“谁呀?这大半夜的?”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海萍,我是宋思明,我送海藻过来住一晚,麻烦你开门。”海萍心里咯噔一下,想,坏了,肯定是出事了,赶紧开门迎接。

              宋思明半推半抱着把海藻给搡进海萍怀里,喘着气说:“对不起,半夜打扰你。拜托你照顾海藻,先让她睡吧!有话明天再说,我走了。”说完冲海萍父母微微一躬身,告退。

              海藻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父母在一旁都吓坏了,追着海藻问,海萍赶紧挡着说:“有话明天说,有话明天说,大家都睡吧!别冻着。苏淳你睡书房,海藻跟我睡。”

              海萍摸摸海藻的手,冻得跟冰棍似的,脸色也惨白惨白的,赶紧把她扶到床上坐着,弄点热水给她洗脸,又翻翻冰箱,把儿子的晚餐奶拿出一包放热水里泡上。

              “你晚上肯定没吃东西,怎么给冻成这样?先喝点奶。”海萍把奶塞到海藻手里。海藻都哭呆了,也不接也不喝。海萍替她开了口,硬塞她嘴里说:“先吃东西,吃完了再想你的心事。喝了。”海藻又开始哭。

              “出什么事了?怎么半夜跟他在一起?断了?”海萍关切地问。

              海藻摇头。

              “他老婆又找你了?打你了?他没护着你?”海萍急了,“哎呀!你倒是说话呀!你这样,不是吓唬我?出什么事情,姐姐都替你扛着。你杀人我替你去坐牢。但你得说话呀!”

              海藻哭着说:“小贝……小贝看见我们了。”海萍脸色刷就变了:“给堵床上了?”海藻摇摇头。海萍舒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最坏情况。你别哭了。他知道,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关键是现在要想个解决的办法。你的想法如何?”

              海藻哭着说:“我不知道。”海萍想了想说:“你先休息吧,明天再商量,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海藻又哭了,说:“可是,可是,小贝不见了!我刚才回去,家里没有人。他会去哪儿啊!他会不会自杀啊!他家就他一个儿子!我可怎么办啊?”海萍一听,情况有点严重,说:“你等一下,我给他去个电话。”

              “他手机关了。”

              海萍赶紧跑苏淳房间,把情况大概跟苏淳讲了一下说:“你还是去找找小贝,万一他出什么事情,干系就大了!我们哪能赔得出人家的独生儿子啊?”

              苏淳反问:“这大半夜的,你说我上哪找?我跟他又不熟。”

              海萍又赶紧回房间,摇着海藻说:“别哭了别哭了,干正事。他的好朋友有哪些?他办公室电话多少?办公室地址多少?找人要紧。”

              海萍又拿着电话地址什么的去了苏淳的房间。“你一个一个地去问,去找。一定要找到。”

              苏淳闷坐半天不吱声,过一会儿闷声回答说:“我觉得不好吧!这大半夜的,往人家家里挂电话。很快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你觉得这对小贝合适吗?他已经是成人了,不至于为个女人就跳楼。咱还是等等吧,免得人家本来没跳楼的念头,给你们这么一宣扬,真没活路了。男人都要个面子。里子伤了无所谓,面子丢了,就完了。”

              海萍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又束手无策了。

              “都睡吧!明天再说。也许明天小贝自己就出来了,给他点空间时间。”苏淳说完就关灯准备睡了。

              等海萍回到房间,另一个麻烦又站在眼前——妈。

              “哎呀!妈,你别跟着添乱了,赶紧睡。”

              “你们是我的女儿,出了事情我怎么能睡得着呢?有什么事情,你们还是说出来听听,也许妈妈能给你们提个解决的方法。”

              姐俩没一个接话的。海藻的眼睛跟桃子一样红。这一晚上,海藻除了哭,没干别的。

              “如果我没猜错,海藻,你跟刚才那个男的,是不是关系不太正常?我看他抱着你回来的。”

              姐俩还是不说话。

              “海藻啊!你是不是和小贝断了?这么多天,我就见过小贝一回,还是那天到的时候见的。他回来了也没给我们打个电话,没说来看我们一下。我昨天就跟你爸说,小贝这孩子一直都特别热情,平时还给我们去电话呢,怎么这次我们来反而疏远了,看样子我果然没料错啊!”

              妈妈看着沉默的二人,叹气道:“你们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不过海藻,小贝是个好孩子,靠得住,人也好。你们俩交往的时间也不短了,本来今年都要结婚的。不能说散就散。人总要讲点感情的。刚才那个男人,我看了,觉得……觉得不自然,你可千万不要糊涂啊!”

              “哎呀,妈,你快去睡觉吧,这大半夜的,你光着大腿披着件毛衣干吗呢?海藻的事情,我会替她处理的。”

              妈妈叹口气,转身出门了,临出门前突然丢下一句:“我看你,根本就是个糊涂人。还替人处理呢!”

              宋思明到家的时候,都过了夜里3点了,非常疲惫加头疼。小贝转身离去后,海藻愣了足有一刻钟才跳出车去准备追,被宋思明拉住了。外头起了大风,要变天的样子,落叶满空飘荡,他怕海藻出事,硬把海藻塞回车里。他默默看前方,等海藻从抓狂的反抗转为嚎啕大哭再转为啜泣,然后才发动汽车把海藻送到楼下。该来的总要来,海藻迟早要经历这一天。也许别的苦痛他可以替海藻分担,但这种分离之痛,只能海藻自己承受。

              他把海藻送到楼下,海藻根本没勇气踏出车门。没办法,他又夹着她回到5楼,替她掏出钥匙,开了门。门后面的事情,得海藻一个人面对了,他帮不了忙。(3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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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等他再发动汽车准备离去的时候,海藻从楼上狂奔下来,擦着车身跑出去,他赶紧再追上:“你去哪?”海藻大叫着说:“小贝不在家里,他没回来,我要去找他!”宋思明一看这状态,再想想这时间,显然把海藻一个人留大街上是不可能的,他当机立断推了海藻上车,直奔海萍的家。

              等忙完这一切,宋思明已经精疲力竭。他省略一切洗漱,直接上床,身上还带着海藻的味道。老婆背对着他,等他躺得近乎入睡了,突然来一句:“你这逢场戏,做得很投入啊!”

              宋思明的无名火蹭地就上来了。今天这一夜,所有的一切,既是他期待的,又是他害怕的,既希望早日来临,又害怕面临终结。他自己这一阵都在痛苦中摇摆,究竟是迫海藻了断,还是保持现有状态。虽然每次床笫之欢后,他都有一种心痛的感觉,觉得这个女人并不完全属于他,从不说爱他,也不表现得特别依恋。

              他很介意那个占据他所爱的女人心灵一半的男人,可他又害怕在时机尚未成熟的时候,搅乱局面不过是让自己提前下野。

              他不轻易决断。不过他的不轻易决断,被他老婆的一次意外相见而破坏。

              所以有了他对海藻的愤懑发泄,所以有了海藻哭着说被人唾弃,所以有了最后的兵戎相见。

              她如果不来招惹,宋就咽下这口气了,毕竟有愧在先。可她很不识相,在自己已经肉体精神都疲乏到顶点的时候,冷言挖苦。宋思明觉得自己拳头发热,有揍人的欲望。不过在宋42岁的生涯里,没对人动过武,尤其是女人。

              他想说:“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去招惹海藻,不然我叫你好看!”这句话都卡在喉头了,却在出口前的一刹那骤然转向。谁之过?是老婆吗?是身边这个与自己生活15载的女人吗?是谁造成了今天这样混乱的局面,让身陷棋局中的每个人都很受伤?

              说起来,自己应该是受伤最轻的。是他在海藻低头一笑的时分,突然就魂回大学时代。那个穷小子暗恋大学教授之女而不得,苦苦熬过爱极却不敢表白的青涩年代。当年的他就默默发誓,如果有一天,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而他能够有条件有勇气有能力,他一定不再错过。

              而妻子,又有什么过错?

              即使在他知道自己不是妻子的第一个男人的一刻,他已经选择了忽略不计。当人选择了向上的阶梯之时,就要丢弃很多细枝末节。

              海藻,是上天放在他眼前的那个弥补的机会,让他有机会重新活过。也许,这20年的奋斗,都是为等待。

              这一切,与身边的这个女人无关。

              他调匀呼吸,轻轻说一句:“我提醒你一下,以后,不打招呼的事情不要做,免得不好收拾。我的意思,你明白。”

              一片静默。

              海藻虽然躺着,眼睛却睁着,思想高速运转,5点多的时候,突然坐起来说:“姐,我得回去,我还是得回去等小贝。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能在这里躲着。”说完就穿上衣服准备走人。

              海萍披了衣服追出来:“我陪你吧!”海藻说:“不用。我们俩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海藻出了卧室,看见父亲正坐在客厅的黑暗处默不作声。海藻原本想偷偷溜走,却听父亲喝了一句:“哪儿去?”

              “回去。”

              “你回去,替我给小贝认个错。就说我没把女儿教育好,对不起他。”

              海藻简直像被父亲扇了一巴掌一样地难过,跟过街老鼠似的悄悄拉门走了。

              海藻没请假,也没上班,在家一直等到早上10点多,才听见小贝开门的声音。海藻拉开门,被小贝的样子吓坏了。

              宋思明如平常一样起床准备上班,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餐桌上放了满满一桌的菜,老婆还在往桌上端呢。宋思明不知老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大早要起来做满汉全席。老婆不解释,依旧忙碌自己的。

              “坐,吃早饭。”老婆平静地说。

              “这么一大早,吃这些,我吃不下。我上班去了。”宋思明看看桌上的菜,准备走人。

              “坐!吃不下也要吃。这个土豆丝你一定要尝尝,是你女儿亲手做的第一个菜。”

              宋思明迫于太太的坚决而坐在桌边,直到太太端出一盒被切去一角的奶油蛋糕,上面依稀仍见“15岁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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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他……心里还是疙瘩?”

              海藻神情苦涩。海萍坚定地说:“你胡闹!婚姻怎么能当赌注呢?两个爱到不能自持的人走到婚姻里尚且问题一堆一堆的,你们俩这带着疙瘩去结婚,走一步算一步,这不是盲人骑瞎马吗?不行。我不同意。你去给小贝打个电话,说我要跟他谈谈。你不打?你不打我打!”

              海藻低头说:“我的错,我自己承担。”

              “这算什么错?你现在又没嫁他,你跟谁,和谁交往,都是自由的。现在婚姻里的人都管不住自己出轨呢!你怎么就对不起他了?摆出一副受虐的样子来给谁看?感动谁?你心理上本身就有问题。你带着负疚去结婚,不如痛快跟他分了算了。免得以后不幸福,再离婚两个人都受双重伤害。你难道怕以后自己嫁不掉了,这么急迫?我坚决不同意。”

              “小贝是无辜的。他很痛苦。而他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

              “那你以为,你跟了他,给他当牛做马,他就不痛苦了?没解决根本问题嘛!我劝你再好好想想。别急,别想着换一个突破口马上就会扭转形势。还是一步一步稳妥地走,直到有一天,你们俩缘分到了才结婚。”(37)(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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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藻听了姐姐的话,也有些犹豫。晚上见到小贝,她吞吞吐吐地说:“小贝,我姐姐说,咱们暂时不结婚的好,再等等。”小贝想都没想就冷着脸冒出一句:“她怕是舍不得你那边的大靠山吧?”海藻的眼睛立刻就睁大了,不相信小贝会吐出如此冷酷的话。海藻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圈,低声地说:“小贝,我对不起你,但我姐姐没有。请你,如果讨厌我,不要把怒气发到我姐姐身上。”

                小贝的眼睛也瞪圆了:“我难道说错了吗?我们俩的事,她有什么资格干涉?你情我愿,她反对什么?还不是因为人家给了她好处,帮她拿回了钱,又帮她其他的忙。我没说错吧?你不要当我是傻子,以前我的确很傻,还替苏淳难过,替他不值,现在想来,大约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笑话我!”

                海藻不再说话,流着泪回到卧室把门关上,人靠在门上。

                小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敲海藻的门说:“海藻,海藻,你原谅我的口不择言。我错了。我改。你开门。海藻你开门呀!”

                海藻除了哭,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上,海藻失神地坐在床上,旁边小贝在削苹果。他细心地将苹果片成小片递到海藻嘴边说:“张嘴。”海藻把头扭过去。“吃一片。很甜。你需要维生素,张嘴。”小贝继续哄。海藻坚持不张嘴不讲话。小贝叹口气说:“海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向你向海萍道歉。请你原谅我。我认真的。你答应过我,给我时间恢复,我保证,我会很快就过去的。”

                海藻终于说话了:“小贝,我在想,其实,有时候,大家都放对方一条生路比较好。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我们分手吧!”

                “海藻,你不能因为我说错一句话就要跟我分手。这对我不公平,你那样了,我都原谅你……”小贝一说完这话,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收声。

                “小贝,我看,我们还是分吧!”

                “不行!我不同意!海藻,你是我儿子的母亲,我孙子的奶奶,我们儿子叫贝肯鲍尔,孙子叫贝克汉姆,这都是你说的。你答应过我,一直到我们很老很老,都拴在一起。海藻,求你了,啊,求你了,你就当我放屁好了。”小贝开始耍赖,玩起以前的游戏。以前他一把双手求饶地高高举过头顶,海藻就撅着嘴笑着把他当个屁了。可时过境迁,屁味也不那么容易散去。

                海藻苦笑。

                海萍在收拾桌上的课本,并把手机放进包里,准备下课。正雄说:“老师,我要考试了。你多给我留点功课。”海萍一愣,笑着说:“没必要,我相信你的实力。你又勤奋又聪明,一定会考好!耶!”说完和正雄双手一对,来了个Hi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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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你只管听话,不要问为什么。买房子不是什么急迫的事情,你慢慢挑。这里你暂且住着,如果不喜欢这个床,今天你就去换一个。卡等下我放在外面的桌上。还有,喜欢什么就买,不要委屈自己。我是建议你去恒隆广场看看。”

                  “话多,我发现你很女人。”海藻不想听,拿手捂住宋的嘴,然后开始舔宋思明的胸口玩。

                  宋笑了说:“属狗的?我满身都是你的口水。”

                  “蛇,美女蛇。”海藻叹口气说,“从今天起,正式步入职业二奶行列,过吸血虫的生活。”

                  宋揪了揪海藻的鼻子说:“不要这样说,我从没这样想过你。”

                  “那你觉得我是你的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脚踝。”

                  “什么?”

                  “脚踝。”

                  “哼!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原来这么低下!你老婆是你的眼睛,你女儿是你的心,轮到我,就剩下脚踝了。”

                  宋笑了,搂着海藻的头晃了晃说:“这个呀,是一个希腊神话。海洋女神把她的儿子放进冥河中浸泡,这样,她的孩子就全身刀枪不入,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伤害他。他长大以后参加了特洛伊战争,战无不胜,是希腊的第一勇士,特洛伊人拿他没办法。后来太阳神阿波罗把他的弱点告诉了特洛伊王子,说当时他的母亲是提着他的脚踝放入河水的,因此,他的弱点就是脚踝。他最后死于特洛伊王子的箭下,因为王子射中了他的脚踝。”

                  海藻听完,伤感地叹口气说:“我要给你的脚踝套上金钟罩铁布衫。”说完抬头亲了亲宋思明。

                  宋思明说:“海藻,我要走了,上班去。我不可能每天都陪你,如果你寂寞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我建议你还是上班去,上班是谋杀时间最好的方法,你还是去陈寺福那里,那里比较自由。你可以做一些你喜欢的事情而不会太着急,看看书也行,不要一个人在家呆着。”

                  “唉!你不就怕我整天缠着你吗,放心,不会。”

                  “不是,我怕你一个人孤独,我会不安心工作,总担心你。”

                  “知道啦!”

                  苏淳回单位上班,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已经坐了人,他正犹豫着不知道去哪里,以前的同事都过来打招呼:“哟!苏科长!祝贺高升啊!”“祸福相依哦!”“摇身一变,成科技带头人了!”

                  苏淳咧着的嘴,笑比哭还难看,感觉大家面上热情,但热情下面掩藏着嘲讽,甚至有些逗弄的眼神。人事科长亲自把任命通知书送来,顺便带苏淳去参观他的新办公室,临行前不忘叮嘱一句:“以后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有很多事情还是要讨教苏科长的。告辞!告辞!”

                  苏淳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不知道该忙些什么,偌大的办公室和空荡荡的文件橱里,没任何资料,桌面上就一台电话,铃声一响,满屋绕梁,声音大得能把自己吓一跳。“苏科长吧,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里面是胡总的声音,苏淳压根没听出来,还问:“请问,您是……”“我是胡克强。”苏淳吓得赶紧站起来,立刻点头说好。

                  胡总简直热情得有些夸张地握住苏淳的手,再三解释:“这次误会实在是影响太坏了,我知道怎么都不能弥补苏科长所受的打击。这个这个……还是要请苏科长体谅啊!不过,苏科长在我们这里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没有托张市长带个话呢?其实你工作能力是相当不错的,可惜被埋没了。”

                  苏淳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都不晓得怎么接话。

                  “今后你就负责新产品的开发这一块儿。另外,以后跟市里的接触,可能必要时还需要你出面啊!”苏淳更加害怕了。

                  等苏淳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儿,同事小赵敲门进来了。“哟!苏科长,恭喜恭喜!”说完两手抱拳。

                  苏淳打掉他的手说:“你跟我还来这一套。”

                  “你是真人不露相啊!好处全叫你一人摊去了,又得了利又出了名儿。你小子这么神通广大,当年还找我借什么高利贷啊!四大银行不就你们家开的吗?”

                  “你胡说什么呀?”

                  “你还瞒我?听说你是张市长的妻弟?”

                  “啊?!”苏淳惊讶得眼珠都掉出来了。

                  “要不是这么铁的关系,你能从这案子里出来?说老实话,你一进去,我们办公室的人就嘀咕了,这次肯定得把你整死。现在呢?你不但没事,还脱离我们群众的队伍了。喂!以后有提携兄弟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啊!使劲提拔我。”说完特别亲昵地在苏淳肩膀上拍了拍。

                  苏淳彻底晕了。

                  苏淳一回到家,面色凝重。相对于他的凝重,海萍倒是轻松愉快,她是哼着小曲回来的。

                  “我一听你唱歌,就知道有好事临门。”

                  “我不能唱歌?”

                  “你如果不是特别心情愉快,是不愿意自暴其短的,你唱歌走音到不忍卒听。”

                  “嘿嘿,我又接了个新学生。我的桃李要满天下了,感谢英明神武的共产党,感谢蓬勃发展的新中国。你不觉得最近上海老外特别多?”

                  “你当心点身体,上课也是要体力的,这样一天天讲下来,口干舌燥会生病。”

                  “不会,我一想到每一分钟都有白花花的票子落进口袋我就如有神助。钞票是消除疲劳的最好安慰剂。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今天上班有人背后嘀咕你,让你不自在了?你别理他们。”

                  “恰恰相反,一堆跟我后面拍马屁的。”

                  海萍一听,觉得不对劲:“为什么?”

                  “外面盛传我这次出来是张市长救的,还说我是他的妻弟,这算哪门子事啊!我怀疑,还是海藻以前那个相好干的,跟你那个Mark无关。”

                  海萍不乐意了:“你用词听着怎么这么龌龊呢?什么叫相好,什么叫我的Mark?”

                  “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跟斗架公鸡一样碰不得,我不能跟你说话每句都再三思量。你最好去问问海藻,别到最后受了人的恩惠都不知道是谁。”

                  海萍不说话。

                  海藻拎着大包小袋回到屋里,一件一件衣服试过去。

                  海藻掐着宋思明的下班时间去电话:“是我,你晚上会来见我吗?没空就算了,我就是问一句。”然后过一会儿甜蜜笑着说:“我也想你,别担心,我会照顾自己。”说完挂了电话,有些寂寥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郭海藻,从今以后,你要适应一个人的夜晚。”

                  晚上,海藻无聊地看电视。以后,大约再也不会有行兼跑了吧?既然一个人住,为什么要三间卧室的屋子?疲于打扫。海藻决定自己一个人过也要把日子搞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于是换了盘瑜珈录像带开始做伸展运动,不一会儿就浑身是汗了。海藻做完瑜珈又开始跳快节奏的热身操,索性穿着三点劈腿下腰,正大汗淋漓着,突然一转身,看见身后饶有兴趣盯着自己看的宋思明。

                  海藻因为惊吓而尖叫一声:“啊!”然后说:“大半夜的,你怎么招呼不打就冲进来了?你吓死我了,我一个人在家耶!”宋思明靠在门框上,摇摇手里的钥匙,然后带着色迷迷的眼光靠近,上下打量着说:“长腿,细腰,这身打扮很好,建议你以后在家什么都不要穿。”说完学海藻的样子,舔海藻脖子上的汗。

                  海藻大叫:“讨厌!我没洗澡!”然后推宋思明。

                  宋思明说:“我喜欢带露珠的,新鲜的,刚出炉的,冒着热气儿的……”

                  两人躺在床上,海藻说:“以后过来前请打招呼,不要不请自到,打乱我计划。我本来买了玫瑰花瓣的,想撒在浴缸里和你一起洗。”

                  宋思明有些疲劳地说,我就喜欢搞突袭,查查你在干什么,不巧就被我抓到春光乍泄。

                  海藻趴着说:“今天我去了你说的恒隆广场了,天哪,一件衬衫三千多,一条长筒袜四百多,我没舍得买。”

                  宋思明拉过海藻的手指亲了亲说:“如果我不能带给你幸福的生活,我有什么资格让你与我在一起?除了名分我不能给你,其他的,你要什么便是什么。”

                  海藻说,可我并没有什么物质欲望,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宋思明坐起身,用手指在海藻的锁骨上划了划说:“兴趣爱好靠培养,以后你会有的。”

                  “我给你买了几件衬衫和几双袜子。我觉得自己买也许不舍得,给你买就不难过。”海藻高兴地跳起来跑到外面去把衣服拿进来。

                  宋思明摆摆手说:“你错了,我根本不需要这些,那与我的身份不配,这些适合生意场上的人。”看见海藻由兴奋到失望的表情,他又接一句:“放在你这里吧!有时候如果我住这里,第二天也有衣服换。”

                  海藻兴味索然地把衣服挂进衣橱说:“是啊!你也不可能带回家的。你该走了吧?”

                  海藻内心里希望宋思明会说,我不走,我想留下来陪你。

                  但宋思明看了看表说:“是的,我该走了。”说完起身把衣服穿妥当。

                  海藻从身后抱住宋思明的腰,把头贴在他背上说:“这套房子太大了,空荡荡。”

                  宋思明怔了一下,假装听不懂她的话说:“不要自己打扫,请个钟点工。对了,我希望每次来看到房间都是窗明几净的,东西要归置好,不要让我进门踏着地雷阵前行。刚才我踩着你的两双皮鞋进的。”

                  海藻尴尬地笑了说:“我不擅长收拾房间。”

                  “那你就请个保姆吧!要找个可靠的,最好是熟人介绍的。”

                  说完,宋思明出门了,临出门前返身吻了吻海藻说:“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我自己有钥匙。你出去别忘带钥匙,否则得等我来你才进得去。我来是没准点的。”

                  “那我可以复制一套钥匙交给这里的保安吗?”

                  宋思明想了想说:“不可以,你还是复制一套交给海萍。”

                  “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和你……”

                  “她迟早会知道的。”宋答得干脆利落,风般离去。

                  果然,第二天海萍电话就来了:“海藻,你是不是又和他在一起了?”

                  海萍说:“是的。”

                  “那小贝怎么办?”

                  “分了,是他不要我的。”

                  半晌海萍都没说话,最后海萍说:“你好自为之吧!我多说也无用。对了,毕竟是人家帮了咱们,我想下个星期天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你安排一下吧!”

                  海藻为难地说:“他不一定有时间,我问问他。”

                  苏淳这一向突然变得夜生活丰富,总有人或部门在下班前拉他去交流感情。

                  先是人事科请去吃饭,席间科长看似无意却有心地提到自己已经在这个位子上蹲4年了,没升没降。等吃完饭分手的时候,苏淳发觉自己的手里多提了一个包,这是科长送自己上出租车的时候顺带捎着塞进来的,打开一看,纯金镶水晶的一尊佛像,沉甸甸的。苏淳吓得手都发抖了,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视查今天的黄金牌价。

                  苏淳和海萍两个人就如何才能把这尊佛像请回去而不伤人家面子伤神了一个晚上,毕竟,这是个大物件,偷偷摸摸还回去万一人家没收到,那真是说不清了。

                  那个金佛还没了结呢,第二天苏淳又被小赵带的一拨陌生人拉去喝酒。席间有个特别热情的家伙跟自己拍着肩膀称兄道弟,相见恨晚,并约了第三天的酒席。

                  苏淳百般推脱,没推脱掉。

                  第三天晚上,根本无须自己推脱,又有另一拨总务处的相邀喝酒,苏淳刚想说已经有约了,就被人跟绑架似的给抬出去,喝酒跟打仗一般冲锋陷阵,苏淳很快就醉了,最后都快出溜到桌子下头去了。等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压根不在家里,却躺在洗浴中心的一间房子的床上,旁边坐了个近乎全裸的小妞,吓得苏淳抱着裤子落荒而逃。

                  第四天一大早,苏淳打死不愿意去上班了,在家缺班说自己头疼。跟老婆讲,我迟早得失身,昨天晚上失没失我根本不知道。即便失了你也要原谅我,因为我是被强奸的。我本人没那个意愿。海萍哭笑不得,本来一肚子气要发火,看苏淳可怜的模样,就拉倒了。

                  第五天无论谁来拉,苏淳就一句话:“老婆发火了,说要离婚,我哪都不能去。”中午吃饭的时候,以前的同事老吴特地跑到自己身边坐下问:“苏淳,哦!苏科长,你是不是认识宋庆龄小学的校长?我想把我家孩子搞到那去读书。”苏淳已经哭笑不得了。(43)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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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宋思明给海藻去了个电话:“你在做什么?”

                  “遵你指示上班啊!”

                  “忙不忙?”

                  “不忙。”

                  “那你等下去水清木华看看那里的房子喜欢不喜欢,那里的裴总会接待你,有几套供你选,如果看上了,就告诉我一声。”

                  海藻是打车过去的,到了地方,裴总亲自站在小区门口等,看海藻从出租车里出来,有些惊奇地问:“郭小姐没有车吗?这样太不方便了。我这里正好有辆新款女士的欧宝,跟我也不相配,不如郭小姐开吧?”海藻赶紧拒绝。

                  海藻太喜欢这套房子了,楼下就是绿地花园和游泳池景观,而北面远眺是世纪公园,3个卧室都朝南,宽敞舒服,客厅与厨房联体,装修俱全,就是离宋思明的办公地点有些远,以后想去看他就不那么方便了。宋思明适时打电话来问:“满意吗?”海藻躲到阳台答:“不满意,离我上班和你的办公室都远。我要一套靠你近的,这样,哪怕你有半小时的空,都能过来看看我。”宋思明笑着说,我知道了。

                  临走的时候,裴总还一脸遗憾呢,就好像自家闺女相亲没被看中一样失望,还不断提他那欧宝。海藻礼貌告辞。

                  晚上,宋思明又过来报到,海藻在他离去时拉着他手说:“我姐姐说,这个星期天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


                  宋思明想了一下说:“好。不过只能吃中饭,下午我有约会。”

                  宋思明把陈寺福召到办公室说:“你最近怎么样?”

                  陈寺福高兴得很:“托大哥福,风生水起,还不错,就是手上留了块烫山芋扔不掉。”

                  “什么山芋?”

                  “那块拆迁的地,原来说到6月一定拆完,现在都快7月了,有几个钉子户死硬拔不动。我告诉你现在都成什么局面了,那边拆到附近大小马路污水横流,走路得绕道,老鼠蟑螂臭虫全给赶出来了,每家房子都拆掉窗框了,可就有死倔的半个屋顶给掀了还赖着不走呢,没水没电都能撑,我是服了。前一阵手里没钱,一听说早拆一天几万,都乐晕了,现在不缺这点了,就想早点扔出去拉倒。大哥你能给我把这活儿推回去吗?”

                  “胡说,你要么不应,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做到。这是个信誉问题。大家都是朋友,我怎么跟人家交代?你办事不力嘛!早就叫你不要贪图眼前小利,多给人家几个不就解决了吗?”

                  “大哥,依你的说法,我就不是去挣钱了,我那是去赔钱的。那是几个小钱吗?他们狮子大开口,10个平米想换百来平米呢!是你,你肯吗?我算碰到真无赖了。在这以前,我还当自己算无赖呢!”

                  宋思明忍不住笑了,说:“当无赖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说脸皮厚就可以,还要有蚂蝗的钻劲,牛皮的韧劲,野马的闯劲和飞蛾视死如归的狠劲。你呀,差远呢!这个问题,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你不要推我这里来。你要是解决不掉,下面这件好事就轮不到你了。”

                  陈寺福一听有好事儿,劲头就上来了问:“啥好事儿?”

                  “上次你陪着在上海考察投资环境的那个香港人,现在决定大手笔进驻上海房地产,这对上海是个利好消息。他呢,因为对你印象还不错,想跟你一起合作。我倒是有个想法,想把你们公司包装包装,看到最后能不能到香港上市。毕竟,那个港商也是实力不俗的。”

                  陈寺福腼腆地笑了,挠着头皮说:“算了吧!干活我是行的,但搞这个,我不拿手。我那公司,全卖了,包括办公桌,能上千万吗?还都是流水帐。”

                  宋思明指着陈说:“扶不起的阿斗。我要你,不过是要你现在在港商面前良好的印象,再加上你公司的壳子,顶多借你个名字使一下,你怕什么?也不一定成,要是有了眉目,我再告诉你,你先回吧!赶紧把你那拆迁活儿给解决了,别耽误大事儿。”

                  周六,宋思明给海藻去个电话说:“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不要讲究那么许多,我看,还是在你那自己弄一桌吧!不要去外面了。”

                  海藻说:“怎么,你怕人家看见?”

                  “我不怕,但觉得外面吃生分了,我希望你们把我当家里的一分子。”

                  “切,我还没跟你争名分呢,你倒跟我要起来了,你算哪分子?”海藻打情骂俏。

                  “就这么定了,你们随便弄两个菜就行了。”宋思明拍板。

                  海萍一回到这个熟悉的房子里,心里就百感交集。这个房子,曾经有一段时间,海萍是女主人,而现在已经是海藻的了。宋思明俨然是这里的男主人,门口放着他的拖鞋,衣橱里挂着他的衣服,卫生间里有他的牙刷剃须刀。

                  姐妹俩在厨房折腾饭菜,苏淳对着书房的书架想心事。

                  宋思明直到近中午才来,一进门并不生分,主动跟海萍和苏淳打招呼。饭菜都已经布好了,只等宋思明上桌。

                  海萍举杯对宋思明说:“感谢你为我们家做的一切,敬你一杯,干!”说完一饮而尽。宋思明赞一句:“看不出,海萍好酒量。”海萍不好意思了。

                  宋思明很少动筷子,海萍精心准备的菜肴不见减少,海萍不免尴尬说:“可能不合你口味?”海藻一边解释道:“他向来吃得少。”

                  宋思明问苏淳单位的情况,苏淳嗯啊地说不出个所以然,叫人着急,海萍索性替他说了:“升官了,当科长了,每天被拉着出去喝酒洗脚。”

                  宋思明笑了笑,忽略海萍的讽刺,转头关切地问苏淳:“我看你,有什么话想说,没关系,说来听听。”

                  苏淳憋了半天终于道:“我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辞职不干了。”

                  海萍当场就站起来了,瞪着眼睛问:“抽风啦?又发什么神经?”

                  宋思明示意海萍坐下,沉吟了片刻说:“我了解你的苦衷。要不这样,我看看周围有没有合适你的位置,你再动动?”

                  苏淳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说:“我不太想进单位了,我想自己做点小生意。”

                  海萍又要急了,正想张口,海藻一把拉住她。

                  宋思明说:“也好。只要你自己拿定了主意,这也是不错的选择。但你有没有想过做什么方面的生意?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些朋友。”

                  苏淳果断回绝:“不必了。我不是要做大生意,就是糊口的小生意,比方说开个网店什么的。我其实考察了很长时间了,我想在网上卖一些儿童书籍,做进口的儿童图书或者国内的图书。我想现在各家都只有一个孩子,在智力投资上,一定舍得。”

                  宋思明又想了想说:“这是个新生事物,我不是很了解,也不太清楚网络营销是怎么运作的。但我大学的同学,现在是一个大的出版集团的老总,我这两天给他去个电话,看看你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苏淳不好意思地说:“我刚起步,人家不一定愿意和我合作。”

                  “是生意总不会拒绝的。何况起步都是暂时的,以后还有发展呢!我支持你的想法。”

                  宋思明没聊一会儿就抱歉地要告辞。海藻并不挽留,立刻起身给他拿包。海萍送到门口,突然冒失地脱口而出:“呃,那个……请善待海藻。”宋思明原本在穿鞋,他停下来,看着海萍的眼睛说:“放心,我会的。”

                  海萍等宋思明走远了就开始冲苏淳咆哮:“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谁同意你去搞什么网店的?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海藻在一旁劝阻。苏淳不说话,任海萍吵闹。

                  晚上,苏淳躺在自家的床上,对依旧生气背身不理自己的海萍说:“我是想离那个宋思明远一点。一个海藻陷进去就够了,如果大家都陷进去,我觉得太危险。”

                  海萍不答,过半晌说:“有什么危险?”

                  “直感。”

                  “那你现在怎么办?你真辞职?”

                  “是的,礼拜一我就去。我终于可以把那个金佛堂堂正正送回去了,放在家里我心里堵得慌!”

                  “可马上就要开始付房贷款了,你这生意得要多少钱启动资金?”

                  “不会很多的,我就看中了启动资金少。请你相信我,虽然你从没相信过我。”

                  海萍叹口气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只能随你了。好在现在我的收入,也够应付。就是不太稳定,不知道会不会一夜之间所有的学生都跑掉。”

                  “不会,中国最少还能再发展个50年,你能干到退休。”

                  宋思明下午和几个朋友应邀去看方程式赛车。在看台上,宋举着望远镜看跑道上一圈一圈旋转的车子,跟旁边坐的人说:“最近啊,市里可能有个大项目要上马,有一块大地标要出去,你猜是谁进场?”
                旁边一秃头男子关切地问:“谁?”

                  宋拉过他的手,在他手上写了一个字。

                  “是吗?好兆头,强心针啊!政策面方面有什么利好消息?”

                  宋依旧举着望远镜,轻轻说一句:“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那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人看上了这里的一家公司,有意向跟他们合作。我是想,把它给包装包装,借个壳搞大。”

                  “那这家公司有什么背景?”

                  宋笑着摇了摇头说,没背景。

                  对方有些不理解。

                  “如果有背景,很快就会引起注意,树大招风是一定的。我特地选了个没背景的,趴那里趴好多年了。这个人不是任何干系上的,但好处是绝对听从指挥,方便。现在都这把年纪了,若还停留在小打小闹,你我今后也就没出路了。”

                  “怎么说?”

                  “等下吃饭的时候好好聊一聊。”

                  包厢里饭桌上,几个熟稔的伙伴在低声讨论。

                  “可是……你说的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实力啊?对方若是摸到底细,发现他没什么实力,肯吗?”有人疑问。

                  宋思明淡淡一笑,说:“给你们讲个故事。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国家叫做美国。在美国一个农村,住着一个老头,他有3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城里工作,小儿子和他在一起,父子相依为命。突然有一天,一个人找到老头,对他说:‘尊敬的老人家,我想把你的小儿子带到城里去工作。'老头气愤地说:‘不行,绝对不行,你滚出去吧!'这个人说:‘如果我在城里给你的儿子找个对象,可以吗?'老头摇摇头:‘不行,快滚出去吧!'这个人又说:‘如果我给你儿子找的对象,也就是你未来的儿媳妇是洛克菲勒的女儿呢?'老头想了又想,终于被让儿子当上洛克菲勒的女婿这件事打动了。过了几天,这个人找到了美国首富石油大王洛克菲勒,对他说:‘尊敬的洛克菲勒先生,我想给你的女儿找个对象。'洛克菲勒说:‘快滚出去吧!'这个人又说:‘如果我给你女儿找的对象,也就是你未来的女婿是世界银行的副总裁,可以吗?'洛克菲勒于是同意了。又过了几天,这个人找到了世界银行总裁,对他说:‘尊敬的总裁先生,你应该马上任命一个副总裁!'总裁先生摇头说:‘不可能,这里这么多副总裁,我为什么还要任命一个副总裁呢,而且必须马上?'这个人说:‘如果你任命的这个副总裁是洛克菲勒的女婿,可以吗?'总裁先生当然同意了。于是这个穷小子就成为洛克菲勒的女婿加世界银行的副总裁。”

                  宋思明环顾四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这个小伙子本身有没有能力那根本不重要,关键看用什么方法去牵线搭桥,去打造。一旦条件成熟,他就该出现在那个位子上,而你我就成了他的兄弟加老子,要什么只管说。现在,这个洛克菲勒已经有了,要上马的项目就是牵线搭桥的家伙,而我们需要的,不过是世界银行副总裁的头衔而已。明白了?”

                  “这得砸多少下去?”

                  宋伸出3根手指头。

                  “3000万?可以。”对方盘算了一下。

                  “再加一个零。”

                  “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万一收不回怎么办?我能坐到今天的位子……”对方有点犹豫。

                  “你能坐到今天的位子,以后就能再坐下去。你觉得,单凭我,有这么大胆子吗?”

                  对方心领神会地笑,“哦……那……风险方面?”

                  “没有任何风险,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资产表尽快做出来,尽快让它上市,等一推向市场,这3亿就是30亿。你的钱还是你的,而以后,大家需要做什么,就方便多了。”

                  “好,就这么办,我回去就办这个事情。”

                  “宜早不宜迟。”

                  海藻给宋思明打电话:“我厌倦了一个人吃饭,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

                  宋思明查了一下时间表说:“好,你想去哪儿?”

                  海藻电话那头笑了说:“那么乖,你不知道每次我跟你提要求的时候,都生怕太过分。”

                  宋很怜爱地说:“我原本就该陪伴着你的,只可惜我分身乏术,工作太忙了。你让我愧疚,我总是想,像我这样的一个人,原本是不该占着你,让你独自寂寞。”

                  “不要良心发现了,太迟,我愿意的,你就别自责了。”

                  “你想吃什么?”

                  “我想做菜给你吃,我特地去买了好多烹饪的书,把你当我的小白鼠。”

                  宋思明无可奈何地苦笑:“晚上我早点回来,争取和你在正常时间吃上饭。”

                  海藻兴高采烈地忙碌着,在厨房里叮叮咣咣。不过做菜这种需要想像力的事情,海藻向来做不太好。以前海藻也就会个简单的番茄炒鸡蛋或者凉拌黄瓜加土豆肉片汤,现在不行了,就算不是名义上的主妇,也是半个主妇,得提高厨艺才能抓住男人的胃。海藻一想到自己信手就可以做出一桌丰盛的色香味俱全的菜就有些感动,所以正努力对着菜谱打造,虽然今天尝试的是家常菜系列,但做的时候才发现,每一道菜都不是那么容易成就的。

                  比方说,肉丝要找纹路。海藻对着光仔细研究,这猪肉到底哪边叫横哪边叫竖?以前想怎么切就怎么切,但书上告诉我们要想吃好吃的肉,就要先找对纹路。

                  其次,葱怎么切才能切成卷起来的葱花,好看地撒在鱼上?这个是技巧。海藻决定今天先放弃这个高难步骤,放根香菜代替算了。

                  最后,这个不粘锅怎么炒起来乱粘?非常痛苦。

                  更糟糕的是,以前都是小贝洗锅洗碗,现在每做完一个菜,都要自己洗,明天记得要去买副胶手套。

                  宋思明提前到了,海藻一听到门被钥匙转动的时候就呀呀叫着跑到门口娇嗔地叫着:“讨厌!不许进来!谁叫你提前到的!”宋思明看海藻扭得跟泥鳅一样的身体,笑着说:“我晚来你不高兴,早来也不高兴?”

                  “你不是要看家里窗明几净的?我还没收拾好,我原本想,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所有都收拾好了,桌子上点着蜡烛,一桌子菜全部备齐,但现在还乱七八糟呢!”

                  “那……要不,我出去转转再回来?”宋思明作势要走。

                  “算了,进来吧!不过不许挑我毛病,因为我很努力了!”

                  宋笑了,点头答应,不过进门以后笑得更厉害了:“看你这阵势,我哪怕就是出去转到明天早上,你也还没收拾好,哪里有烧个菜把锅铲都炒到菜里的?”宋思明笑指餐桌上菜上面压的铲子。海藻皱了皱鼻子说:“我刚才盛完顺手搁这里,因为正好你来了嘛!你先坐沙发上看杂志,等下我就好。”

                  宋思明坐沙发上翻了翻海藻的时尚杂志,觉得无趣,便进厨房看海藻忙碌。

                  “哎呀!君子远庖厨!”海藻抗议宋思明进入她的领地。宋思明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很有趣。

                  好不容易把菜放到桌上,主菜是一条清蒸鱼,副菜是蒜蓉芥兰和麻婆豆腐,海藻还拌了个千张丝。都不是很复杂的事情。那个炒肉丝,今天就没端上来,因为刚才尝了尝,敢肯定是切错方向了,打算下次换个方向切。海藻已经偷偷倒掉。

                  海藻还放了两只高脚酒杯,上了一瓶红酒。

                  宋思明浅笑着说,改天推荐你看一本酒文化的书。这瓶红酒配牛肉不错,但配鱼有些激烈。海藻脸开始红,嘀咕一句:“毛病!”

                  两个人举杯相邀一下,宋思明尝了尝鱼,皱起眉头说:“你什么时候买的鱼?”

                  “今天早上啊!”

                  “当时是活的吗?”

                  “是啊!”

                  “我怎么感觉是死的?你尝尝。他杀鱼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没有啊!他拿进去杀的,不是在摊子外面。”

                  宋笑着揉了揉海藻的头发说:“小姑娘上当了,下次买鱼要让他当面杀给你看。”

                  “可我不敢,太残忍,前一刻还新鲜灵动,后一刻就血淋淋。”

                  “奇怪,像你这样悲天悯鱼的,为什么不吃素?”

                  “我可以吃,但我不能看,吃的时候就只注意它的味道了。”

                  宋思明又尝了尝海藻的麻婆豆腐和芥兰,然后缓缓说:“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海藻一听这话,赶紧拿起筷子尝了尝,说:“糟糕!这次买的盐比较咸,别出去了,你多吃饭少吃菜就行了。”海藻说完,突然愣住了,然后表情尴尬地站起来说:“咱们还是出去吃吧!我忘记烧饭了……”

                  宋思明哈哈大笑着搂着海藻出门。

                  海藻一路很沮丧,努力了一下午的工程,毁于一旦。二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想这世界上,自己连当个以前让自己鄙视的二奶都不合格,伤心!海藻一路不说话,宋思明不时摸摸她的脸庞。

                  宋思明带她去了一家装修很雅致的意大利餐馆,点了几道菜和甜点。海藻吃的时候也是兴味索然,懒洋洋不说话。宋一看海藻的架势,知道她内心正疙瘩着,于是笑着逗弄她说:“讲个故事给你听吧!你知道迦罗瓦是谁吗?”

                  海藻摇摇头。

                  “他是一位法国的数学家,一位天才。迦罗瓦一共参加了两次巴黎理工大学的考试,第一次,由于口试的时候不愿意做解释,并且显得无理,结果被拒了。当时他大概十七八岁,年轻气盛,大部分东西的论证都是马马虎虎走过场,懒得写清楚,并且拒绝采取考官给的建议。第二次参加理工大学的考试,他口试的时候,逻辑上的跳跃使考官感到困惑,迦罗瓦感觉很不好,一怒之下,把黑板擦掷向考官,并且直接命中。于是他被送进了牢里。在入牢狱前,他匆匆把一份书写潦草的手稿交给他的朋友。那一年他才19岁。这部手稿在他死后多年由他的朋友交给法国数学院,别人在未来的半个世纪里,根据这部手稿做出了一个新的数学体系:群论。后人对他的评价是,他的手稿研究150年都研究不完,可惜死得太早。”

                  海藻好奇地问:“他怎么死的?坐牢死的?法国人也太狠了吧!只一个黑板擦,要把牢底坐穿?”

                  “不是,被枪打死的,那年他23岁。当时法国有个风俗,如果两个男人爱上同一个女人,就以决斗的方式决定归属。迦罗瓦的对手,不幸是法国最好的****。两个人当面对决,距离25步,他腹部中枪,倒地身亡。”(4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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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蠢!”海藻忍不住感叹。

                  宋大笑,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永远不要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海藻面红耳赤,她拿叉子敲宋思明的脑袋说:“我好心给你做饭,你不鼓励我,却要诋毁我,浇灭我的热情!你为什么不能像书里写的男人那样,无论我做得多么难吃,你都能忍住恶心把它吃下去还夸赞味道独特?一点都不nice!”

                  宋笑着抓住海藻的手说:“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珍惜,我不要你讨我的欢喜,你本身的样子我就很喜欢了。你既然和我在一起,就不必委屈自己来迁就我。那些事情,原本该是老婆做的。”

                  海藻一听,不说话了,撅着嘴说:“我明白了,你在说,你老婆做的菜比我好吃得多。”

                  宋一听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非常抱歉地拉过海藻的手吻了吻,然后解释说:“不一样的感情。”

                  海藻难得见到宋思明,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破坏气氛,她试图让两个人之间静止的空气流动起来,于是四下找牙签,可是找不到。宋思明立刻明白海藻在找什么, 招手叫服务员。服务员拿来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海藻从中间抽出一根递给宋思明:“你要不要?”宋摇摇头。

                  “奇怪,你的牙齿长得这么难看,为什么不要用牙签呢?”海藻自言自语。旁边连服务员都忍不住掩嘴而笑,宋也拿她没办法。小的就是小的,随心所欲地贬低你,完全不知道敬畏是什么。

                  海藻坐上车立刻就陷入了沉默和伤感。她不说话,又像那样留给宋思明一个梦游的剪影。宋思明知道她在想什么,很抱歉地拉了拉她的手。

                  等到了楼下,海藻说:“回去吧!别上去了。”

                  宋思明亲了亲海藻的脸蛋,说:“那我走了。”海藻带着忧郁的神色转过身去。宋思明心有不忍,一把拉住海藻说:“我送你上楼。”海藻不置可否。到了门口,宋替海藻开了门,搂着海藻的腰说:“你乖乖的,我明天来不了,后天再来看你。”海藻还是不说话。宋思明把海藻推进门,自己转身离去。

                  海藻的心空荡荡的。夜晚,这房子显得尤其空旷,她也不知道这种漫漫长夜她一个人可以坚持过多久。爱情这东西,看样子是很空泛的。具体到实际,你要有固定的性生活,你要每天在一起吃饭,每天在一起讨论家里的事情,睡在一张床上,周末出去逛街。否则,爱情就只剩一张空壳。

                  爱情最终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结婚了,一条是死掉了。海藻想想,觉得结婚对她来说估计是不可能的。也许,她的爱在不久以后会死掉。海藻安慰自己说:“结婚又如何?有一天,彼此厌倦了,会有另一个女人来跟你分享,婚姻虽然苟延残喘,却不也跟死掉差不多?”海藻叹气,躺在床上不想动。

                  突然门又开了,她的目光穿过门缝,惊喜地发现宋思明又进来了。宋思明说:“今晚不走了,我陪你。”

                  海藻的眼泪奔腾而出,喜悦地冲过去,跳进宋思明的怀抱。

                  海藻和宋思明躺在宽大的按摩浴缸里,水面上漂浮着玫瑰花瓣。海藻压在宋的身上,说:“这个场景,是我幻想好多年的。朱丽娅·罗伯茨在电影《漂亮女人》里,就这么躺在李察·基尔的怀中。电影里,她原来是一个妓女,不过后来和白马王子结婚了。”

                  宋原本想说:“那是电影。电影总要留给人点希望。”可想想,觉得这话对海藻这样还充满幻想的年龄的女生来说,未免有些残酷,于是笑了笑,说:“那你就把我当成李察·基尔好了。”

                  海藻说:“你好像很开放,并不反对性幻想。”

                  宋说:“如果连思想都要钳制,那不是和奴隶一样?我只钳制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属于我就可以了,心灵随便放飞。”

                  “低俗。像你这样的永远不能理解什么叫柏拉图式的爱情。”

                  “我是没法理解。你和小贝住一起,居然还柏拉图。就算你不懂事,他也不能不开窍啊!”

                  “哼,你怎么知道我们柏拉图?”

                  “我就知道。”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哪来的自信?我就非得等你一个?难道不会有别的男人要我?我就这么难看?”
                宋笑了,扳过海藻的头说:“你是保留不住你的秘密的。那天晚上,你的血留在我的车椅上,我很心疼。”

                  海藻突然醒悟了,原来……

                  “那不是……”海藻突然住口,改口道:“你别臭美了,那不是为了单单等你。”

                  宋温柔地笑了,手在海藻小巧的胸脯上轻轻揉弄,“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不巧闯进来罢了。我要对你负责。”

                  “谁要你负责?自然会有人负责的!”

                  “跟着我,你叫从一而终,别人负责,那叫红杏出墙。性质不同。”

                  “唉!红杏出墙,多么美好的画面啊!灰砖尽头一点红。你为什么用蔑视的口吻呢?”

                  “呵呵,每个女人对出墙的向往,就像每个男人都渴望占有一个处女一样,这是无法抑制的念头。”

                  “那你不是侵占了社会资源?多吃多占?凭什么好多人一个都没拥有,你一个人就要占有两个?”

                  宋沉吟了一会,终于说:“我只拥有了你。”

                  “你太太不是?”

                  宋不再回答,开始吻海藻。

                  躺在床上,海藻说:“养条狗吧!我很孤独。”宋思明拉了灯说:“养个孩子吧!你就不孤独了。”

                  “疯话!”海藻咯咯笑起来。

                  第二天早上,海藻兴高采烈地从衣橱里拿出给宋思明买的昂贵衬衣为他穿上。给宋思明扣胸前纽扣的时候,海藻非常小女人地说:“这一刻我才觉得你是属于我的。”宋心头一动。

                  宋在去办公室途中,迎面碰上同事,人家开玩笑地说:“阿唷!TOMMY的,大兴货,七浦路上50块一件。”宋狡黠地一笑说:“你买贵了,这件只有35块。”

                  晚上,宋思明下了班回家,已经很晚了。家里电视开着,老婆已经在沙发上睡熟了。宋轻柔地拿来一条毛巾被给老婆盖上。老婆被惊醒。“你昨天晚上又没回来。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二次了。”老婆面无表情地说。

                  宋说:“工作忙。”

                  “忙到没时间回来睡觉?忙到衬衫跟昨天穿得不同?”老婆的声调并未提高。

                  宋也不辩解。

                  “你又和她在一起了?还是换了一个新的?”

                  宋依旧不说话,到卫生间去把衣服换了,洗漱。老婆追在后面压低声音问:“你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瞒你。或者说,我没有刻意瞒你。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永远不会变的。”宋把衣服丢进洗脸池,又补一句,“这件衣服要手洗,机洗会坏掉。”

                  宋思明的老婆一个人靠在卫生间的门边发呆,不一会儿,眼泪就下来了。宋走过去,抱住妻子的肩膀说:“你是我的终生伴侣,到老了的时候,我们俩还要互相当拐棍的。别胡思乱想了。”说完,拉着妻子往卧室走。
                妻子躺在床的一边默默流泪。宋思明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把手里的蓝色小药丸吞下,然后回到床上。他扳过妻子的头,将嘴唇凑过去。妻子一巴掌打过去说:“别碰我!叫我恶心!”

                  宋思明并不说话,却坚决将头凑过去,手伸进妻子的衣服。两个人在床上扭打一样地无声折腾。不久,老婆放弃抵抗,流着泪与他同房。

                  早上起来,宋感觉腰有点疼。

                  宋思明给老婆打电话说:“那个……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你把门关好。”老婆在那头沉默不语。

                  晚上,老婆和女儿两人在吃饭。老婆显然心不在焉,一句话不说,半天都不动一下饭。女儿对妈妈察言观色,半天冒一句:“没劲。”妈妈并没听见。女儿又叹口气:“这过的什么日子呀!”这句话把妈妈给惊醒了,“怎么了?”

                  女儿说:“我都不记得上次跟我爸一起出去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妈妈苦笑。

                  女儿又说:“我好几天没见着我爸了,他今晚回来吗?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妈妈一惊,问:“你要跟他谈什么?”

                  “谈谈他做爸爸的责任。我想问问他,能不能把我给搞到格致中学去。”

                  “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怎么帮得上忙?”

                  “得了吧,靠自己得累到猴年马月。你们孩子又不多,干吗对我像阶级敌人一样?”

                  妈妈不说话。

                  “我要见我爸,现在是不是得预约啊?”

                  妈妈不答。

                  “唉!没劲。”女儿又叹气。

                  妈妈突然说:“那……要不,咱们跟他划清界限吧!就当没他这个人算了。”

                  女儿听完以后又叹口气说:“自己亲爸,能划得清吗?原谅他吧!”

                  “妈妈如果跟爸爸离婚,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们的事儿,别问我。现在离婚的多了,我都看习惯了。不过呢,我觉得,不离的好。不离吧,这怎么也是一个家。离了,我就没家了。”

                  “为了你有个家,妈妈就得牺牲幸福?”

                  “你离了就幸福了?什么是幸福呀?现在谁有幸福呀?别瞎想了。”女儿没精打采地回了房间。

                  妈妈又开始坐在桌边发呆。到晚上12点,她决定给宋思明打个电话,提起话筒,那厢却是用户已关机。
                第二天,宋思明回家已经近午夜。一进门,老婆坐在沙发边对着电视发呆。他走过去换了个台,靠着老婆坐下说:“萱萱呢?”

                  “睡了。她说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你能不能为自己女儿分点儿时间?”

                  宋怔了,说:“是啊!好多天都没碰着她了。我是要关心关心她。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你是不是只要跟她在一起就怕我打电话过去?我昨天晚上打你电话,手机是关的。”

                  宋没说话。

                  “你最好把电话开着,毕竟,你是有工作在身的人,万一有急事找你找不到,就出纰漏了。我没紧急的事情,不会给你去电话的。”

                  宋思明点点头。

                  周六,宋思明带着老婆孩子去滨海度假村。萱萱在骑马,宋在旁边保护着。一会儿又去射击。中午吃饭的时候,萱萱兴高采烈夹在夫妻俩中间说着什么。突然,宋思明的手机响了,宋一看电话号码,赶紧起身跑到餐厅外去接听,老婆和萱萱都安静下来,远远看着他。

                  电话里,海藻撒娇地说:“饿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一个人没胃口。你来陪我。”宋思明皱了一下眉头说:“现在不行,这样,下午三点的样子我过去。你先出去吃点儿。”

                  海藻柔媚地说:“你不来,我索性绝食算了。我一直捱着,捱到你来。”

                  宋思明挂了电话。等他再回餐厅,一家人都不再说话了。宋催促萱萱说:“快吃,吃完了咱们就回家了。”萱萱说:“不嘛,我还要坐快艇。”宋思明哄她说:“一次都玩光了,下次你就没兴趣了。留点念想。”

                  老婆带着怒气干脆利落地命令女儿:“别废话,赶紧吃。吃完了走!”女儿吓得一吐舌头。

                  宋思明赶到海藻那里的时候都快四点了,因为心里惦记,特地在路上还买了海藻爱吃的蛋糕带过来。海藻一见宋思明进门,就像一条蚯蚓弓起身子抱成一团翻来翻去夸张呻吟:“饿死了。饿死了。”

                  宋思明递上蛋糕说:“傻!去吃啊!为什么等我?”

                  “因为我想与你一起去吃阿娘黄鱼咸菜面!”

                  “在哪里?”

                  “思南路上,走,我带你去!”

                  宋思明在海藻的指挥下,踏上了去面店的道路。宋思明最后不得不说:“我来开,你不要指挥了。你指的都是单行道,会撞车的。”

                  海藻撅着嘴说:“其实从这里穿过去就到了!”

                  宋思明看看她指的那条小巷,估计推辆自行车可以过去,汽车就别想了。宋思明笑了,说:“我们俩扛着车过去吧!”海藻不好意思地笑了。

                  面店里里外外人山人海,宋思明不得不拉住一直想往里窜的海藻:“太脏了。人也杂,换个地方吧!”

                  海藻坚持:“笨蛋!吃饭啊!吃的是口味,不是环境。难道椅子桌布刀叉音乐都能饱人?吃饭就要往热闹的地方去。门可罗雀的肯定味道不行。”

                  等了好半天,才踩着油腻进门,海藻冲服务员快乐地喊:“黄鱼咸菜面一碗,辣酱面一碗!”宋思明赶紧拦住说:“我不饿,吃过了。”海藻翻他白眼说:“没点你的,都是我的。”

                  上来两个大海碗,宋思明目瞪口呆地说:“你能吃完?”海藻都来不及回话了,直接端起碗就吹。“烫!哎呀!烫!”海藻挑一根面条放在嘴边试。“你尝尝。”海藻叨一筷子给宋思明。宋尝了一口说:“嗯?是不错。你哪儿找的?”“小……网站上找的,排名第一。”海藻突然收口,不多言了。她差点说出是小贝以前告诉她这里超级棒,以后一定过来品尝。而现在,她坐在这里,却和别的男人。宋思明把那碗辣酱面吃完了说:“海藻,你再点一碗,我打包带走。要干面,不要汤的。”

                  海藻索性打包了四碗说:“这个给你当晚餐,这两份我等下给海萍送去,这一份我自己晚上吃。”两个人出来。

                  宋思明带着面回家,进门跟老婆说:“你喜欢吃的黄鱼,我打包一份给你带来,这家店是上海口碑最好的面店。”说完放在桌上。他以为老婆会满心欢喜,虽然不至于像海藻那样抱着自己亲亲,却也眉开眼笑。谁知老婆看都不看,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陪着别人吃饭,却包起残羹剩饭来怜悯我。”宋思明有些懊恼:“这是我特地为你打包的,我记得你以前一直说想吃黄鱼面的!”

                  “你何必因为愧疚而讨好我呢?两面取悦不会很辛苦吗?”老婆依旧冷嘲热讽。宋决定住嘴。

                  一面是海藻的温存软语,一面是老婆的冷若冰霜。若不是念及十几年的情分,和孩子萱萱,宋真想拂袖而去。可今天原本就该是呆在家的。一周里,他分三天给海藻,四天在家呆着。这间屋子,空气冷得都快结冰了,让宋思明觉得不舒服。

                  晚上,躺在床上,夫妻俩各怀心事。

                  “我说,要不,咱们俩离婚吧!我带着孩子。我想,你舍不得的,不过是那些钱,我们一人一半。”老婆突然说。

                  宋思明半晌问:“为什么?”

                  “也许,有些女人可以忍耐,我不行。我宁可玉碎,不要瓦全。”

                  宋不再接下话,既不同意,也不反对。两人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宋思明赤裸着上身躺在海藻身边熟睡。海藻像八爪鱼一样把腿盘在宋思明的腰间。突然宋的手机急促地响起,划破了夜的宁静,把宋和海藻都吓醒了。宋一看手机上的号码,是家里的。他想了想,接听电话。电话里是老婆焦急带着哭腔的声音:“刚才……刚才妈妈打电话来,说爸爸上厕所的时候,中风了,倒在地上,要你快点去!”

                  宋思明一听马上就醒透了,用一贯沉稳的声音说:“别慌别慌。你在家陪女儿,我这就开车过去。你先打120,让救护车也过去。我15分钟之内赶到。”说完立刻起身迅速穿衣。海藻根本不多话,光着身子就站起来去把外套和包递给宋,又披上条毛巾去门口开门。等宋出去的一刹那海藻嘱咐一句:“路上小心。”宋一点头,急速离去。

                  宋冲上丈人家的四楼,敲开门,丈母娘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

                  “救护车到了没有?”

                  “还没有啊!怎么办?”

                  “爸呢?”

                  “还在厕所,我不敢动他。”

                  “我先背他下去等候,等车来了马上就可以走。你现在去收拾收拾东西,把爸爸换洗衣服带上。关门的时候记得带钥匙。”说完就冲进卫生间,在丈母娘的帮助下把老丈人背在背上,艰难地移下楼。楼底一片救护车的呜哇声。

                  救护车里一片忙乱,宋不忘掏出手机给老婆汇报:“已经在路上了,你放心,我陪着。”

                  到了医院又给老婆去电话说:“已经进急救室了,我在外面等。会没事的。”

                  老婆电话那头说:“我要过去看看。”宋说:“半夜里,你出来也不安全,孩子在家也不安全。有任何情况我都随时通知你。我在就等于你在了。我已经跟王院长联系过,他等下和齐主任一起过来。会配备最强的医疗班子,你放心。”电话那头老婆不停抽泣。宋温柔地安慰:“不要哭,爸会没事的。上次不也中风过,这都十几年过去了。”

                  老婆挂了电话,想起当年两个人在恋爱时,也是爸爸中风,宋午夜狂奔送去医院,一直陪伴。爸爸还在病床上,就把她的手交付在宋思明的手中。爸爸还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宋思明就按老人的意思把她娶回家中。

                  而今夜,一定又是天意。在她下定决心要与宋思明分离的时候,爸爸再次病倒,还是那样的午夜,还是那样的狂奔,也许,是父亲心中知道了,再次用生命来化解女儿的困境。

                  凌晨时分,家里电话响了。老婆在电话旁呆坐了一夜,思想飞转。电话一响,她迅速拾起。

                  “你……带萱萱来一趟医院。”宋思明声音低沉。

                  老婆意识到了什么,放声痛哭:“爸……爸……”

                  “稳住,速度快。”

                  老婆赶紧压抑住哭声,敲女儿的门,把萱萱从床上揪起,两人衣衫不整地拦辆车往医院奔。到了门口,看见宋思明正站在大门口等,一见两人来,拉着就往楼上跑。

                  病床上,老人浑身插满管子,老太太泣不成声,宋太太扑过去一把抱住爸爸开始放声大哭,宋思明站一旁搂住太太的肩。老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中午时分,老头忽然醒了,目光炯炯,虽然说不出话,手指却在勾。宋思明连忙靠近听。老人嘴巴蠕动,听不见说什么,却费力抬起手,将女儿的手如十几年前那样,交付在宋思明手中,又冲发妻粲然一笑,绝尘而去。
                哀号一片。(45)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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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宋思明成了丧事的主办者。全家都失了章法,弟弟和弟媳带着孩子,完全帮不上忙。宋思明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家里灵堂里满是鲜花和花圈,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宋思明率领全家鞠躬致谢。老太太因打击,这两天都站不起来了,被弟弟弟媳搀扶着无法挪步。

                  晚上躺在床上,妻子一个人越想越伤心,潸然泪下,宋思明在一旁拍着她说:“你还有我,有萱萱呢!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别太伤心了。爸爸把你交给我了,我会一辈子守护着你。”宋太泪流。

                  这些天,宋思明哪儿都不去,只呆在家中陪老婆,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宋思明像岳父期望的那样,一直拉着老婆的手。

                  宋太的心又软了,想,这大约是命中注定,爸爸的意思,不让我走。

                  上班的时候,宋思明会给海藻去电话,问问情况,并要她乖乖的。

                  谢行长打来电话:“款已到帐,你去查收。剩下的就靠你操办了。”

                  宋思明给陈寺福去电话,召他来说:“你帐面上应该有3亿资金。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找上海目前最贵的写字楼租下一层,把你自己包装打扮一下,脱离包工头的形象,具体怎么穿,你去问郭海藻。过两天,上海奢侈品展开幕,我这里有两张票,你到时候去,记得当场买下一辆伯爵车。”

                  “哎呀妈呀!伯爵啊!啧啧啧啧……哎,老大,你不是说要低调吗?怎么突然……”

                  “我现在就是要你高调上马。快去。”

                  陈寺福和海藻再见宋思明的时候,陈寺福俨然换了一个人,从头到脚焕发光彩,连眼镜都是阿玛尼的。

                  “嘿嘿,平光的。”陈寺福笑着解释。

                  “以后说话前,把‘嘿嘿'两个字去掉。要注意形象。”

                  转头又对海藻说:“不错!果然按我吩咐的办了。”

                  海藻轻蔑地一撇嘴说:“花钱谁不会啊!尤其是打扮暴发户。”

                  陈寺福把车钥匙往宋思明办公桌上一丢说:“大哥,你先去试车过过瘾。”

                  宋抬眼看看他说:“我对这种车没兴趣。老头车。”

                  “那你还要我买?”

                  “一种身份的象征。”

                  陈寺福诡秘一笑说:“那张票,我是带海藻一起去的。我没听您指挥,又买了辆宝马跑车,红色的。给海藻开。”说完,看看宋思明的脸色。宋完全没有表情,既不赞许也不反对,过半天才说:“嗯。知道了。”

                  陈寺福得意一笑,心想,这马屁拍的,正中靶心。

                  宋思明这一个月都没来看海藻了。好在天天给海藻布置任务,海藻倒也忙忙碌碌。除了晚上躺在床上有些孤单,但一想到宋太的丧父之痛,海藻识相地不敢打一个电话过去。

                  “二奶如此,是你的福气。”海藻在宋思明一个月后第一次过来过夜的时候,忍不住自我夸赞。“有像我这样的吗?为了维护你,不涂粉不抹脂,不留异香,就怕刺激你老婆。真忍不住赞叹你乃人中之雄啊!两个老婆都能安抚得当。”

                  宋拍拍海藻的脸说:“主要是你懂事。车你拿到了?”

                  “嗯。”

                  “过两天去把驾照考下来,以后你想去哪儿就可以自己去了。”

                  “我才不要学呢,我就要拖着你,让你当我的司机。知道你的鬼主意。哦!我学了车,我自己跑,你就可以摆脱我了。哼!”

                  宋思明不理她,抱住她一阵热吻,并在她的脖子上使劲吮吸,留下一个鲜红的吻印。“盖个章,你是我的。”宋思明开始解海藻的胸扣。

                  “想我了?”海藻问。

                  “想。”

                  “想哪儿了?”

                  “哪儿都想。这,这,这这,还有这。”

                  海藻被挠得咯咯直笑。

                  海藻抱着宋思明说:“我让陈寺福教我开车,你过两天替我去交管找找人,帮我弄张驾照来,省得我去考了。我肯定不能过。现在都是电子桩。”

                  宋思明脸色一沉说:“胡闹!什么都找人?这是命!我要是想你死,就替你去找人。你给我老实考。我不但不替你去找人,还叫他们把你看紧点。你不扎扎实实考下来,车不要开!”

                  海藻一吐舌头道:“那么凶。像我爸爸一样。讨厌!”说完扯着宋思明的嘴巴往上揪说:“笑一个,笑一个。姆嘛!”贴着宋思明的嘴亲了亲。

                  宋思明在高尔夫球场上和银行行长还有其他几个朋友打球,陈寺福在后头跟着。宋思明和别人聊完,转头问陈寺福:“对了!你那拆迁的事情到底弄完了没有?我现在要的是速度,速度。时不我待。”

                  陈寺福咬着牙说:“就这两天。马上就完。”

                  宋思明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桌上的电话响了,里面传来谢行长特别阴沉的声音:“你看报纸了吗?”

                  宋答:“还没顾得上。”

                  “你现在去看。”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宋一听就知道出事了,赶紧召人送来今天的晨报。头版显著位置有一张照片,明显是火灾现场。报道称:“复兴公园附近的松龄路一处拆迁房屋今日凌晨失火,造成一人死亡,两人受伤。死者是一位77岁的老人,死者的儿子在火灾中因从二楼跳窗而摔断腿骨。另有一人轻度烧伤,伤者已送上海九院治疗。据警方勘察,有人为纵火嫌疑,目前案件正在调查当中……”宋思明看到这里,无比懊恼地闭上眼睛,用力将拳头砸向报纸。

                  宋思明拨通了陈寺福的电话:“你马上到我这来!”说完重重摔下电话。

                  陈寺福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战战兢兢走进办公室。

                  宋思明指着报纸问:“怎么回事?”

                  “失手了。原本想吓唬吓唬他们。没想到昨天晚上风大,风向又不好,汽油倒多了……”

                  宋思明的牙齿咬得连腮帮都鼓出痕迹来,面色铁青。他半天没说话,过一会,控制住情绪又问:“你干的?”

                  “手下干的,不过办法是一起商量的。”

                  “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

                  “我们当时就商量了,说如果告诉你,你就成知情不报了。还不如不知情的好。”陈寺福还表现出一副经过深思熟虑,不拉他下水的样子。

                  “你要是事先通知我,我就不会让你这么做!你!”宋思明忍不住站起来指着陈寺福想骂他饭桶一个,最终没骂出口。“你这是在坏我的大事!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嗯?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你却始终摆脱不了鸡鸣狗盗。满上海,这么多人等机会,你为什么不动脑子想想,机会怎么就正好掉到你的头上?以前我看中你,选你,就是因为你的听话。我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在关键时刻背后捅我一刀!”

                  “大哥,我……你不是要我速战速决吗?我不就是听你的话吗?”

                  “我让你速战速决,是让你去犯罪?去杀人?你账面上3个亿,拨给他100万200万又如何?我是叫你不要在小钱上跟他计较!”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哪能让强盗硬在我头上摆一道?再说了,开了他这个头,以后碰到这种事情我还怎么混啊!”

                  “那开了你这个头,以后凡是不按你意思做的,你就干脆斩尽杀绝!”宋思明终于把嗓音提起来了,难得一见。他开始在办公室里快速踱步,来回不停地走。“你这个娄子捅的,纯粹让我腹背受敌!我要花多少精力才能抹平原本100万就能解决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三个月以后,你就是坐拥百亿身家的港股掌门人了?你!你!你!你给我来这一手!”

                  “那……大哥……现在我该怎么办?”

                  宋思明铁青着脸不说话,面色阴沉得吓人。他不停在办公室疾走,过了良久停下来问:“你现在手里,哪儿还有现成的房子?”

                  陈寺福想了一下说:“杏林小区有两套三室一厅。一个四层,一个一层。这两套房子,一套是做销售部的,一套是我原本打算留给你弟弟的。让他过来跟着我干一段。”

                  宋思明吩咐:“你现在,马上去跟那家出事的房主谈,这套四层的给他,让他闭口。如果他再有什么经济上的要求,你也一并满足他。不要再跟他讨价还价。我要让他做到绝口不提。听见没有?”

                  陈赶紧点头。

                  “另一套,你给放火的那个手下,让他去公安局自首。不要说纵火,就说是操作失误,不知道楼上有人。叫他记住,不该说的话一句别说,他如果进去了,他的家人你负责照顾。听见没有?”

                  “那……行吗?公安局又不是吃素的。”

                  “那边你就别管了。把你该干的事情干好就行了。今天晚上12点前,你要是办不妥,你自己找块地方上吊去,不要来见我了。”

                  陈寺福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宋坐回椅子上,思考良久,拨通了电话:“喂,尹局长吗?我是老宋,有个事,我不跟你绕弯子了……”

                  深夜两点,宋思明才一脸疲惫地跨进海藻的门。海藻都已经进入梦乡了。一看到宋连腿都抬不起的狼狈模样,赶紧披了衣服起来,给他端茶倒水,问他饿不饿,又倒杯牛奶逼他喝下。

                  “出什么事了?”海藻关切地问,“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宋思明摇摇头。

                  海藻从身后抱着宋思明,像妈妈一样温柔地摇啊摇,又在宋思明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弄,如以前那样,在宋思明不快乐的时候,决不多说一句。让他自己去沉淀。

                  宋思明近乎沉睡一样地低头闭着眼睛思考。海藻就在他身后安静地抱着他,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宋思明终于抬起头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海藻绕过沙发走到宋思明身边,小猫一样趴在宋的腿上,安静地不说话。

                  “睡吧!不早了。”宋拍拍海藻的脸蛋。海藻一动不动雕塑一样趴在他腿上,半天,突然吐一句:“我怀孕了。”

                  宋的神情明显一震,腿都有些抖动。海藻敏感地捕捉到了。海藻低低说:“别担心,我会处理掉的。”

                  宋声音提高了,问:“为什么?”

                  海藻有些不懂了,抬头看着宋问:“什么为什么?”

                  “什么叫处理掉?”

                  “就是……就是我自己会去做掉。你不要担心。”

                  “为什么要做掉?”

                  海藻愣了,不知道宋是什么意思。

                  “留下来。”宋干脆利落地说。

                  “你疯啦?我怎么留?这是一个孩子哎!我把他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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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海萍无话。过很久才说:“幸福是放心底的东西,是一种信任,愿意生死与共。也许平时并不觉察,但到关键时刻就会跳出来,让你感受。我一直以为我的爱已经被生活磨平了。直到苏淳出事我才知道,我们俩此生就在一条船上了。同甘姑且不说,共苦一定可以。”

                    市委书记孙长兴的办公室。他在看一张纸,旁边站着一个人。“这封举报信,可信度有多少?你调查过没有?”对方严肃认真地说:“我想可信度不低于90%。”

                    “我不要90%!我要100%!这涉及到一个官员的清名,涉及到一条人命!”

                    “我想是切实的。我去过那条巷子附近了解过。他们说,老太太当天晚上的惨叫让人听了害怕,传出去很远。这家人为了拆迁补偿费,跟房地产公司已经碰撞了大半年了,而这个案子最终了结得很奇特。”

                    “再去了解。一定要证据。让证据说话。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

                    “可是……”

                    “可是什么?”

                    “再往下了解,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办到的了。我去市公安局的时候,明显感到有阻力。有一股势力抱成团,水泼不进。即便有一两个松动口儿,也因为种种原因不敢说。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看……还是请中央出面比较好。”

                    “死一个老太,请中央出面?你自己觉得可行吗?”

                    “不光是老太的问题。我还听说……这个房地产公司最近正紧锣密鼓地忙上市。资金的来源和走向都很奇怪。”

                    “这个房地产公司有什么背景?”

                    “怪就怪在这里。没背景。突然暴发的。但和张市长他们走得很近。最近刚批下的那块地,和香港合作的,香港那边指名要这家公司合作,而这边张市长也是支持的。”

                    “嗯,我知道了。目前的材料还不足以上报中央,我看你还是要继续搜索,看看受害者家属怎么说。”

                    “是。”

                    海萍和苏淳正在收拾新装修的屋子,突然有人来敲门,海萍开门一看,都是陌生人。“哎!你好!我们是这个小区的住户代表。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个事,请你们在这份索赔书上签名。”

                    “索赔?”海萍和苏淳都愣住了。

                    “你们还不知道?你们这套房子,总面积比合同面积要小2.7个平方啊!2万多块钱被他们贪掉了。你想啊!1户2万多,这小区有400多户呢!他们得贪掉多少钱啊!这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哪能就这么拱手送人呢?”

                    海萍问:“400多户都恰巧少2.7平米吗?”

                    “有的楼还要多些,也有些楼少些。具体到你们家,是2.7平米。我是住另一幢6楼的,跟你们家面积一样大。现在我们要联合维权,希望得到所有小区住户的支持。大家团结起来,才能打败奸商。还有,我们也在抗议物业管理的费用。我们交了物业费,根本得不到应有的服务。你看看小区的建筑垃圾,堆多少天都没人清扫,整个小区到现在都是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进入,迟早会出事情。很多家都有小孩的呢!万一来个闲杂人等把孩子抱走呢?我们也同时提出加强小区管理的要求,请你签字。”

                    海萍一听说孩子给人抱走,顿时觉得情况严重了。仔细把索赔书和抗议书看一遍,迅速签了字。

                    “对了,你们楼下四楼这家邻居,真的很怪哦!我们跟他说房子面积少了,让他加入索赔的行列,他们死都不肯,抗议书也不愿意签字,不晓得你们是否认识,有空能不能帮忙做做思想工作?”

                    海萍为难地摇了摇头。

                    “有结果我们会告诉你们的。不行的话,我们已经打算联合起来请律师告他们了。律师费大家摊摊,不会很贵的。

                    宋思明晚上回到家中,老婆以前那种每每听到门响就会主动过去迎接的待遇早就没有了。等宋思明自己换了鞋挂好包,走进厅里,老婆跟塑像一样坐着不动,不打招呼甚至不回头。

                    宋思明只好主动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一边脱袜子,一边说:“看什么电视,这么精彩,都没听见我回来?”

                    老婆依旧不侧目,冷冷丢过来一句:“臭袜子丢洗衣机里。脱了就扔地上,我是你的保姆吗?”宋思明见老婆情绪不好,赶紧拎了袜子乖乖丢进洗衣机再回来坐下。却不知道跟老婆说什么。

                    老婆过了许久叹口气说:“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宋思明不解地问:“拖什么?”

                    “离婚。”

                    “为什么?”

                    “你从以前的躲躲闪闪,到后来的身分两边,到现在多少天不回。我想,你离我们这个家越来越远了。纵使我不想离,你最终也会提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跟我坐下来谈?”

                    宋思明有些烦躁:“你是不是一见到我就没别的话了?我难得回来一趟,从没见你有张好脸看。别说我到底有没有什么,就是没有,天天对着你这张脸,我也不会想回来。你要真这么想离,我随你的便!”

                    老婆却依旧冷静,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而且你还要做出是我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样子。宋思明,我跟你这么多年,没对不起你的地方。从你住在一间单人宿舍里,我们有了萱萱,我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你出国进修一年,家里里里外外全我包揽,每年大到你家需要贴补的用度,小到你父母生病需要寄的药,甚至你侄女出生的礼钱,全都是我在忙。你知道你父母的生日是哪天吗?在你最穷的时候,我是带着萱萱回娘家蹭饭,把我妈当保姆使唤才度过到今天。说真话,我不记得这么多年里,你为这个家做出过什么。孩子的功课,你辅导过几次?你哪天在外面不喝酒能回来?你是我丈夫,我要的,不是你多么风光显要,多么飞黄腾达。那都是给外面人看的。我要的,就是到老有个伴,孩子有个爸爸。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我这十几年的付出,得到的不是自己老了以后有个相互扶持着走向墓地的人,却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我度过了苦尽,把甘来留给后人。宋思明,你说你一回来,我就给你张臭脸看。是的。的确如此,因为,我没办法笑出来。我每天早上醒来,枕头都是湿的,心里都是凉的,屋里都是空的,然后你要我在你回来的时候卑躬屈膝请求你,讨好你,承欢你?我做不到。我们两个,好聚好散。我不去指责你有多么的无情,多么的忘恩负义,多么的朝三暮四,因为到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早就该明白,男人都是一样,年轻的时候需要垫脚石,中年的时候需要强心针,晚年的时候需要根拐棍。我活该自己做了垫脚石。没什么可抱怨的。但是,请你不要在无情上再加卑鄙,把分裂家庭的责任还推卸到我的头上。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不谈对错,不谈谁负了谁。但不要给自己贴上道德的标签。”(48)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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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半天不语,缓缓抓住老婆的手说:“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火。但这世界上,能够忍受我的情绪的人,也只有你了。在外面,我要对每个人保持涵养,将自己最忍耐的一面展现出去。人是没有形状的,放在什么样的容器里,就会是什么样的形状,我可以是圆,可以是方。只有在家里,在你面前,我没有约束,像自由的水一样四处流淌。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包容我,给我一个家。你不要误解,我不是在说临别感言,我是真心感谢你,并且,我不会和你离的。你就不要再动这个脑筋了。这段时间我不回来,是有原因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也没时间儿女情长。今天难得我们两个可以坐下来说话,我也就势给你交个底,让你有个数。目前,我碰到个大关卡,过得去,我就是一条龙,过不去……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

                    原本在个人情仇上激情震荡的宋太,突然一个激灵,马上敏感地问:“出什么事了?”

                    “出的不是一件事,而是一堆事。这其实是我早就预想到的局面。这么多年织的这么大一张网,触一发而动全身。我的神经高度紧张,绷紧。以前只要注意某个点某个面不出差错,现在是要不停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破绽。百密总有一疏,而这一疏会要了我的命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两天,有人告诉我,孙书记正在四处搜集我的材料,不整倒我是不甘心啊!”

                    “整你?你有什么可整的?还不是整你上头的。”

                    “是的。可我就是上面的一个拳头,一柄尖刀,要想跨过去,就必须先拔除我。所以,我现在正面临一道坎,跨不跨得过去,全看上天。”

                    “那他们从哪下手?”

                    “我就是想知道这点。我现在浑身是刺儿,哪儿都不能碰了。我也不知道哪个环节会爆。地雷埋得太多。”

                    “你老实告诉我,你除了收人钱财,到底还做了什么了?”

                    “不管做了什么,光收人钱财这一项,都足够我的后半生在监牢里度过。”

                    老婆无话可说,思考了很久以后说:“我想跟你说件事。你的那些钱,我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就找可靠的人纷纷放出去借债了。我想收回来的话,加上利息,空缺不会很大的,应该不至于太严重。无论如何,我最近把钱都收回来,如果情势不好,大不了我们补回去。所有送钱的人,我都记了一笔账,一单一单原物归还。”

                    “你以为,把钱送回去就撇清了?不说了,睡吧!”

                    老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过一会儿,终于在黑暗中吐出一句:“我睡不着。”宋思明从躺下起就没动过,但他显然也没入睡,他说:“我也睡不着。”

                    老婆说:“我真后悔让你走上这条路。如果当初你出去了不回来,过几年把我们娘俩一起带走,现在,大概在国外已经过得又平静又踏实。我不必担心你每天晚上睡在谁的床上,也不必害怕有一天你会被抓。”
                  宋翻过身,轻轻搂着老婆对着夜空发呆说:“是啊!这么多年,我错过太多的东西了。我没注意过萱萱是怎么长大的,记忆里的她老是停留在4岁的时候。我没能陪你一起去看场电影,在情人节那天送你一朵花。在匆忙中,突然一回首,发现你我都老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会带着你们过另一种生活,不要太多的钱,每天去菜场斤斤计较,为发论文、评职称而与人争得面红耳赤,也为女儿考不上好学校而心焦。也许,这样,才是一种幸福的生活,而我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老婆,我想,此生,错过的也就错过了。但如果有来生,我会换一种活法,变成一只笨鸟,牵着你的手,不飞得太远,也不飞得太高。”说完,拉着老婆的手摇了摇。
                  宋太开始抹泪。

                    海萍头上蒙着一块布,腰上系着围裙在做最后的收拾,苏淳把家里的垃圾清理出去。屋子装修得简单明快,家具也是最便宜的组合,不过因为一切都是新的,看起来充满了喜悦。海萍拍了拍手,摘下头巾满意地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的心从来没有现在这样雀跃。”苏淳揽着海萍的腰看老婆满意的神情,在她脸庞上轻轻啄了一下说:“老婆,谢谢你。”

                    海萍不适应这种亲昵,奇怪地问:“谢我什么?”苏淳直视着海萍,温柔细腻地说:“我要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牺牲自己为我生了个儿子,陪伴我身居陋室还很高兴,我虽然没有钱,却拥有你。”海萍嗔怪地拍了苏淳一巴掌:“嘴抹蜜啦?讲这么肉麻的话。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挑生活的毛病。我向来把握自己的命运,没一天受人主宰过。活成什么样,我都认了。这个城市,是我要留的,老公是我自己选的,儿子是我自己要的,房子是我自己买的,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按我的意志来的。你说,我还能说什么?”

                    苏淳赶紧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是哦是哦,该抱怨的是我。我自从跟了你,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人家丈夫都有车,我没有,人家丈夫都有小秘,我没有,你这老婆是怎么当的?”

                    海萍大笑,摆出一副女王宠幸小白脸的架势拍了拍苏淳的脸说:“你就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吧!车啊小秘啊的,下辈子再说。车说不定还会有,小秘你就死心吧!”

                    海萍去厕所刷地,突然抬头说:“对了,我们什么时候把儿子接来?”苏淳在厨房接一句:“任何时候,只要你准备好了。”海萍大喜,顺口接一句:“那就下礼拜!”

                    海萍的家里好不热闹,孩子的欢笑,母亲在厨房里切菜的当当当,海萍在跟儿子玩手偶游戏,两个人嘻嘻哈哈笑着躺在地板上,苏淳从房间里锤完钉子跑出来咯吱他们娘儿俩,一派和睦家庭的景象。门铃叮咚,打开一看,原来是海藻带着保姆来了。

                    保姆拎着大包小袋,海藻指挥她放这放那。海萍的妈妈从厨房出来,看到海藻抱怨一句:“这孩子,这一向光顾吃了,长这么胖,那腰都比你姐粗了。她可是生过孩子了。你小心结婚的时候穿不上婚纱。”

                    海藻海萍相互对望一眼,都不知道怎么答好,海藻赶紧接一句:“到时候再减呗!沈嫂,麻烦你帮我把给我妈买的衣服拿出来挂上。”

                    海萍妈这才注意到家里还多一个人:“咦?这位是……”海藻忙说:“这位是家里的阿姨。今天带的东西多,我拿不动,让她帮我送来。”

                    海萍妈更看不懂了:“阿姨?什么阿姨?”

                    阿姨在旁接口说:“小郭客气了,我就是保姆。她一直随孩子喊我阿姨。”

                    海藻海萍脸色煞变。

                    海萍妈还是不明白:“你是欢欢的保姆?海萍,你给欢欢请保姆了?”

                    保姆一听不对劲,赶紧闭口。海藻想,迟早都要暴露的,索性就揭底了,她鼓起勇气说:“不是,她说的,是我肚里的孩子。”

                    海萍妈完全迷失了方向:“你说什么?”

                    海藻说:“我肚子里的孩子,4个月了。”

                    海萍妈意识到问题复杂了,再追问:“谁的孩子?你怀孕了?你不是跟小贝分了吗?”

                    海藻说:“不是小贝的,是另一个人的。”

                    家里的欢乐气氛突然就冷下来了,欢欢一看外婆脸色阴沉的样子,就有些害怕地跑过去,拉住外婆的腿说:“外婆,外婆,你不要生气,欢欢跟你好。”

                    海萍妈吩咐苏淳说:“你带孩子和阿姨出去转转,我这里要跟海藻说几句话。”

                    苏淳识相地迅速抱着儿子,领着保姆出去了。

                    海萍妈坐到桌前,海萍赶紧倒杯水放跟前,海藻依旧站着。

                    “你坐。”海萍妈冷冷地让海藻坐下。海藻有些心虚地落座。“孩子是谁的?是不是那天晚上把你送来的那个人的?”

                    海藻点点头。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还是怕家长反对,已经偷偷摸摸领过证了?”

                    “我们……暂时还不能结婚。”

                    “你什么意思?”

                    “他……我们暂时不能结,得过一段。”

                    “他没离婚是吧?他有老婆是吧?过多久?”

                    海藻不说话。

                    “到底过多久!”海萍妈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海萍吓得赶紧挡在海藻面前。“妈!你坐下,坐下。别吓着海藻。”

                    海萍妈上去一巴掌打在海萍的脸上,响亮而干脆。海萍顿时懵了。“你干的好事!我把海藻交给你!你就这样还给我!出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说?你嘴巴呢!”海萍捂着脸不说话,依旧护着海藻。

                    海藻想往前挤,被海萍死死按住。“不关姐姐的事。她不同意,但我没听她的。”

                    海萍妈卸了围裙四处乱找,终于找到一个竹衣架,走上前来劈头劈脸照着海萍一顿猛抽:“要这个孽种也是你要的,留这个孽种在上海也是你留的。当年我要她回老家,你非拦着,到了今天,你竟然眼看着她成这样也不拉她一把,你怎么好意思来见我?嗯?你有什么脸叫做姐姐!”

                    海萍开始哭,脸上被抽的一道马上肿了出来,海萍拿手挡着妹妹,也顾不得遮挡,任妈打:“妈!妈!我错了,你就放过海藻吧!她现在是不能气不能哭的人了。你要打打我,我跟你去屋里。”边哭边拉着妈远离海藻。海藻的眼泪刷刷就掉下来,也哭起来,“妈!妈!是我自己决定的,你不要打姐姐了。要打,你打我吧!”
                  海萍的妈一阵眩晕,仿佛多年前的情景再现。小的时候海藻犯了错误,挨罚的永远是海萍,永远是海萍没有教育好海藻,没有管好海藻,没有照顾好海藻。每次挨打,总是大的替小的承担过错,姐妹俩抱成一团地哭。

                    每次都是海萍的错,每次。可我这个妈妈难道就没错吗?

                    海萍妈将衣架丢在桌子上一屁股坐下开始抹眼泪,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放声哭起来。海藻在查看海萍脸上的青紫,海萍一看母亲哭得伤心,赶紧跑过去跪在一边替妈擦眼泪。“妈,你别哭啊,你别哭。都是我不好。妈!你别哭了啊!”海藻在一边站着,光落泪不说话。

                    海萍妈哭完了,擦干眼泪对海藻说:“明天,我就带你去打胎。”

                    海藻吓得赶紧抱住肚子往墙边躲。“妈!你胡说什么啊!我不打。”

                    “海藻,你是我女儿,我不能看着你越走越远。阻止你以后走上错误的道路的唯一方法就是现在纠正。现在还来得及。千万不能再拖了。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的,但是,海藻你听我一句,你还小,年龄见识都比他浅,你不懂,他不会不懂,如何能忍心看你走到这步田地?他这不是爱你,这是在害你!到头来受苦的是你自己。男人,说句难听话,是只管脱裤子,不管收种的。你还小,拖着个孩子怎么办?你拿什么去养活他?我除了担心你,更担心这个孩子。将来,他以什么身份,什么面貌活在这个世界上?人家都有爸爸,他有什么?他会幸福吗?你又有勇气承担这种压力吗?妈妈是为你好。虽然受罪,但长痛不如短痛。明天,妈妈就带你回家。咱们回去做。你肚子还没大起来,没人知道。很快,你就恢复了。咱堂堂正正再找。听见没?”

                    海藻摇摇头说:“妈,我是成人了,我会自己处理。也许你觉得他跟我是玩玩不认真的,可我觉得他是爱我的。他会为我们负责到底。我决定了,你不要拦着。我走了。”

                    说完拔腿就往外跑,海萍妈想追,被海萍拦住了。

                    “这么说,他是个秘书。”海萍妈和海萍并头躺在床上说话。海萍妈在问宋思明的情况。

                    海萍点头:“他对我们家有恩,不止一次帮助过我们。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人很有能力,稳重,靠得住,对海藻好。我想,他们两个是真心相爱。妈妈,你就不要再干涉了。”

                    海萍妈叹口气,摘下眼镜说:“海萍啊!俗话说,男孩儿要穷养,女孩儿要富养,不是没道理的。现在想来,我这一辈子吃亏就吃亏在没钱,没为你们姐妹俩提供好点的生活。但凡你们小时候经历过富裕,都不会为眼前这些小恩小惠所迷惑,感激到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你都30多了,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求回报地对你们好?他一定是有所图,图你的身体,图你的心。你和海藻是被他的表象迷惑了。没错,一个人能混到他那个位置上,一定有与众不同的能力和手段。可是,无论他在什么位置上,只要是公家的人,他就在替公家做事。他手里的权力也好,方便也好,都是我们给他的。也就是说,你们享受的那部分帮助,其实原本就属于你们自己。他为什么喜欢海藻?他真的喜欢海藻吗?不是的。与其说他喜欢海藻,不如说,他在享受手里的权力带给他的荣耀。一个人的荣耀如果压抑久了不释放会得病。他是一个当官的手下,他在单位里,在自己家里,都不能太招摇,都要俯首帖耳。那么怎么体现自己的成功呢?海藻不过是他借以炫耀成功的手段而已,没有海藻也会有水草、珊瑚。而海藻呢?她口口声声说爱他,这是真实的爱情吗?她爱的不是宋本人,而是宋那个光环照耀下的一种对所欲所求无不点头的畅快。你们姐妹俩,还是阅历太浅,看不穿,看不透啊!我把话放这儿!海藻这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虽然她是我的女儿,我希望她幸福。但看她执迷不悟,我却无能为力。这是我做母亲的失败啊!”

                    说完再叹气,转头摸着海萍的脸说:“还疼吗?”海萍摇摇头。

                    “我这一生,教书育人,门下弟子比孔夫子也少不了多少。可我教来教去,却教不好自己的女儿。我省吃俭用,送你们上学,上好的大学,你们是我的骄傲,我希望你们这一生都顺顺利利,幸福美满。可是,我真没想到,把海藻就这样给送进了火坑。当初,在她犹豫的时候,困难的时候,我这个当妈的,竟然任由孩子一个人苦苦挣扎,一点都不察觉,我的心好疼啊!”海萍妈开始又抹眼泪。

                    海萍趴在母亲的怀里,也难过地说不出话。

                    “海萍啊,妈妈只能拜托你,你的妹妹,请你,在她活不下去的时候,如果我们父母都不在了,你要拉她一把。”

                    海萍难过地点点头。

                    孙书记对着卷宗一页一页翻看,越看越沉重。他抬头问送材料的人:“这些材料,我猜想,你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吧?”对方说:“是的。因为事情涉及到上面的领导。说真话,调查的过程中,我都很迷惑,宋思明这个人,口碑很好。所有人对他的看法都是扎实、办实事、稳当,找不到突破口。”

                    孙书记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叹息说:“大奸似忠,大奸似忠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的口碑那么好?因为你问的人,都是他的圈子里的人。的确,在这个小范围里,他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甚至以权换权,织起一张牢不可破的关系网。可是走出那个圈子以外呢?那么好的一块地,他们凭手中的权力放给自己的关系户做,以那么低的价格,损害的是一大批没权没势的草根百姓的利益。我想,你如果去问问那些人的看法,一定与现在不同!当官当官。官这一个字,是头上一顶帽子,身后两张口。你的帽子是人民给的,你的清名也是人民给的。你所做的事情,要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为大多数人民服务,才对得起这个官字!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几十年来做了多少努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可再多的努力,再多的心血都有可能毁于蝼蚁之蛀!这份材料,你亲自送到中央去。我在这里先电话里跟中央通报一声。要绝密,不能走漏一点消息。我就不信,没人能收拾得了他!”

                    宋思明在办公室里若有所思,突然沈律师直冲进来说:“报告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央行突然下来查账了。谢行长脱不开身,托人送的消息,让你赶快想办法把钱给挪回来,补平这个口。”

                    宋低头不语,手里不时转动圆珠笔,半晌才说:“这个消息我已经知道了。有个更坏的消息你不知道——前一段时间你办的那个案子,陈寺福的手下,原本被放了,今天又被抓了。”

                    沈大惊,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刚才。我想他们一定是有了什么新的证据或新的突破才下的手。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呢?”

                    “你要不要我去打探一下消息?”

                    “不要。现在你我都是风口上的人物,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自投罗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着。没办法。这次出手的是中央,速度快,没有反应的时间。我看,你不应该在我这里出现,也赶快想想自己下一步怎么打算吧!”

                    沈律师不再说话,沉默地转身离去。

                    宋太太拎了一个旅行袋放在宋思明的眼前说:“这个,你留着。万一遇到情况,一定不要贪图这些钱财。钱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人在,一切都会有的。一旦有任何情况,这些钱你全都供出去,钱的去向我也写明白了,有些补不齐的,我是用收来的利息凑的。缺口不大。”

                    宋诧异地看着老婆说:“缺口不大?你能收这么多利息?不可能啊!”

                    老婆沉默片刻说:“我把弟弟的房子卖了,爸妈的房子也卖了。反正父亲已经不在了,以后妈就跟我们过。加上这些钱,差不多了。”

                    宋难过地别过身去,过一会儿无比忧伤地看着老婆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根本不必这样做!我已经是没得救了,我的事,不是钱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不懂得丢车保帅呢!钱你拿回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放起来,不要留家里,不要拿钱来买我的命。要确保即便我不在了,你,萱萱还有妈妈,都有好的生活。还有,我乡下的父母弟弟,也都要靠你照顾。整个家,都拜托给你了。”

                    老婆的眼泪不争气地就流出来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只要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宋紧紧搂着老婆不做声,过了很久才说:“我有愧于你。这么多年,没有很好的照顾你,却让你为我担惊受怕。如果有来生,我想好好地补偿你。”

                    老婆捂住宋思明的嘴说:“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你愧我愧在什么地方。我可以照顾自己,我愿意为你分担。可是,我不能忍受你的心里爱上别人。你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夜里,我有多痛苦吗?”

                    宋拍拍老婆的背,闷声不语。
                   第二天一大早,宋没去上班,直接去了海藻那里。海藻还在睡觉。保姆在厅里打扫卫生。宋思明进屋后对保姆说:“阿姨,麻烦你去附近超市给我买这些回来。”说完递给保姆一张清单。保姆出去了。

                    宋思明悄悄走进卧室,用手指温柔地抚摸海藻的脸庞,海藻眯着眼开始笑了,睁开眼睛,忽闪忽闪长睫毛,吻了吻宋的手指。

                    宋思明说:“海藻,你躺着,听我跟你说一件事。我可能要出个长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里有一张存单和一张身份证,密码是你的生日。你留着,任何时候有需要,就用这笔钱。”

                    海藻眯缝着眼,温柔地说:“你去哪儿?带着我一块儿。我不要一个人呆着。”

                    宋用手指在她的脸蛋上划着弧线说:“我暂时不走,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所以,先放在你这里交代清楚,免得你遇到问题抓瞎。你记着,这笔钱,是你和孩子未来生活的费用,你要保管好,不要乱花,要有计划。无论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问你要这笔钱,你都不要拿出来。这笔钱,别人是追查不到的。这个身份证与我们都毫无瓜葛,会很安全。记住,任何人问你要,你都不要拿出来,听见了吗?”

                    海藻有些疑惑了,觉得这话听得怪怪的。“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会照顾我们母子一辈子吗?那现在干吗把未来的钱都给我们?”说完坐起来打开存折一看,吓得捂上嘴巴:“啊!这么多!你!你!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我不要!你要给我说清楚。”海藻把存折塞回去。

                    宋依旧保持温柔到醉人的微笑,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说着自己:“是的,海藻,我很抱歉。我说过我要照顾你们。这就是我照顾你们的方式之一。我只是怕万一,也许哪天我出车祸了,也许哪天我突然发病了,没给你留下任何东西,你们怎么生活呢?这就算防患于未然吧!没事最好,有事我也放心了。”

                    海藻听了,抱着宋的胳膊说:“一大早的说这些,不吉利。你不会有事的。你这是新爸爸综合征,孕期紧张。”

                    宋不再跟她纠缠,说:“收好,不要放这里,你最好交给海萍保管。我走了。”

                    “你去哪儿?”

                    “上班。”

                    Mark与海萍在上课。Mark说:“我下个星期要回美国一趟,办一些事情,可能过一阵子才会回来。所以,我们的课要暂停一段。”

                    海萍笑笑说:“没关系。我会等你。不会把你的时间排上其他课的。”

                    Mark赶紧摇摇手说:“No no,我知道你现在是非常popular的老师,这个院子里,你已经赫赫有名了,等着上课的人排队。你没必要等我。我回来会另找时间跟你学的。不必担心。对了,你先生最近怎么样了?”

                    “他很好。他现在在做自己的生意,又可以在家带孩子,又有收入,不过越来越忙了。”

                    “真高兴看到你们能发展成为今天这样。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现在,我想应该可以说了。其实,当初你先生的事,我告诉了宋,他想办法把你先生弄出来的。但当时他不允许我说,非要让我说是我做的。我坚持不过他。”

                    海萍理解地笑了笑说:“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感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一直帮助我,陪伴我。我想,在你走以前,请你吃顿晚饭。”

                    Mark笑着说:“你先生一起去吗?”

                    “就我们俩。他要在家带孩子。”

                    “哦?他不会怀疑?我看上次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他的眼睛像会喷火的龙一样。”

                    “怕什么?一起吃晚饭,又不是一起吃早饭。”海萍诡秘一笑。

                    Mark哈哈大笑说:“是的,要是他看见那时候咱们一起吃早饭的样子,我就更说不清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背个坏名声。”

                    海萍也大笑起来,过后认真地握住Mark的手说:“Mark,你是正人君子,非常少见。”

                    海萍陪着母亲来到海藻的家。海藻一开门,看见母亲,吓得差点把门又关上。海萍妈自己推门进来,在整套房子里转了一遍,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子,这个自己曾经住过的房子,感慨万千地说:“房子,这房子啊!”

                    海藻跟在后面不敢出声。

                    海萍妈看了一圈,连厨房的冰箱都打开看过了,然后对海藻说:“要自己多保重。任何时候,你都是妈的女儿,只要妈还在,天就不会塌下来。我明天就回去了。你们姐妹俩,要互相多照应点。尤其是海萍,海藻我就交给你了。”说完叹口气迈出门去。

                    海萍把一包东西递给海藻说:“妈这两天做的。你收好。”

                    海藻赶紧进卧室,把存折拿出来,身份证也夹进去,交给海萍说:“这个,你替我保管着。有需要我会去找你。一定要保管好。”海萍低头看一眼,神色大变,但还是没说话,收进口袋里。想想觉得不踏实,又掏出来塞进衣服里面的口袋里。

                    “我走了,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海萍转身去追母亲。

                    海藻打开包一看,是一件母亲亲手缝的肚兜和婴儿小褂儿。

                    Mark和海萍在一家中餐厅的落地窗前共进晚餐。Mark说:“你不知道我现在已经very China了吗?我喜欢吃中国菜,喜欢在非常喧闹的餐厅里,灯火通明,提高音量说话还听不清,那种感觉,让我觉得很真诚,有一种热情。”海萍笑着摇摇头说:“Mark,你是门外汉,不知其间的机密暗道。你只看到表面的繁荣却不能体会内里的辛酸。你看他们在桌上举杯换盏,谈笑风生,其实不一定就是好伙伴。你看那桌,那个女人,笑得很勉强,却又不得不敬酒,这就是中国的商场文化。你要做的生意,其实都是在饭桌上解决。办公室走的是形式而已。中国有句俗话,叫做‘功夫在诗外’。你要做的事情,要经过千回百转最终才能达成心愿。”

                    Mark笑着冲海萍一举杯说:“中国有许多玄妙的东西都是我们不懂的。比方说针灸,比方说谦虚。但很多东西又是世界共通的。你所说的这种商场文化,在美国也许不以吃饭喝酒的形式出现,但却也存在。和你学习这么久,我总觉得你太悲观了,你总在说自己的国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与我这个门外汉的体会完全不同。你说,你们国家虽然发展很快,但缺点和不足明显,而我却说,这个国家虽然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却充满了希望。我想,这就是东西方人的表述方法的不同。同一个意思,你们会吝于赞美,而我们会比较奔放。”

                    海萍笑笑说:“你不懂。中国有句话叫爱之深,责之切。这个国家因为是我的,我觉得自己对一切都负有责任,我期望她更好。我可以批评她,你不可以。如果你在我面前说,你的国家如何如何糟糕,我会掉头就走并将你拉进黑名单。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在你面前说我的祖国这样那样的缺点,我就真的觉得她不好。幸亏你不附和我,否则我们会吵起来。我们现在这样的状况,就叫统一的和谐。对了,你怎么突然要回去?”

                    “哦!一个朋友托我回去办点事情,另外也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

                    “大约回去多久?”

                    “看情况,长则半年,短则两三个月。”

                    “这么久!我会想念你。”

                    Mark大笑说:“你现在已经很美国风格了!在中国,通常女人不会说想念男人。”

                    海萍腼腆一笑说:“我是纯洁的想念。”

                    “海萍,你打算这一辈子就当中文老师吗?”

                    “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长远的规划?”

                    “我是想,等过一段时间,能不能找个投资人开一所中文学校?专门教老外中文的学校?我看目前这样的学校在中国还没有。应该是有市场的。”

                    “这个想法很好啊!我是建议你,要做就做个大的学校,不仅教中文,英文也教。我看,以中国这样的发展速度,很快就会与美国的大学接轨了。不久的将来,这里的高中生可以通过考试,报考美国的大学。我想,教育这块大蛋糕,利润非凡,美国没道理不赚这笔钱。以前中国的高收入阶层不多,能负担起美国大学学费的人少,出去的大多是拿奖学金,现在,我想应该有不少中国人可以负担起美国的学费了。而且,中国又是每家都一个孩子,舍得往教育里花钱。这条路,我看好!你的投资人里,算我一个!”

                    “啊?投资人里?我没想搞个集团啊!我就想开个以我名义命名的教室,先从小的做起。”

                    “呵呵,现在的生意,都要求集团化,规模化。如果能做大,还是尽量大些。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我这次回去也多方寻求一下,看有没有人愿意投资,如果有的话,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件事情运转起来了。”

                    “哎呀!太谢谢你了!这顿饭请的,原来最终是我收获呀!”

                    “你是我的老师,中国最讲究尊师了,我怎么可能让你请客?你能够赏光与我共进晚餐,不是早餐,我就已经很荣幸了,你不要与我争,等你的学校开办起来的那天,你再请我吃饭。”说完,Mark招来服务员,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递上。

                    陈寺福敲门进了宋思明的办公室。

                    “你现在到这里来干什么?没事你老实呆着。”宋思明有些恼怒。

                    “就是……就是有事。”

                    “哦?什么事?”

                    “呃……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重不重要,想问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

                    “那个那个,火灾的当晚,放火的那小子把打火机落在火场了,没找到。后来案子平了,他告诉过我,但我看他都出来了,想没什么大事,就没告诉你。现在他又进去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

                    宋思明大怒:“你干的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连犯罪的天赋都没有,我当初怎么选上你这个二百五!为什么不早说?!”说完立刻打电话给沈大律师:“你去打听打听关于纵火工具的事情,看当时发案的时候,公安局那边有没有找到什么。”

                    沈大律师果断答复:“没有。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我才做意外案件辩护的。如果有,当时我就把那东西给解决了。”

                    “可我现在怀疑,他们大约是找到什么新的物证了,否则怎么可能放了又抓?你能不能……”

                    “我这就去。”

                    宋思明抱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吩咐陈寺福:“你去老李那里探探话,看看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要跑在公安局的前面。”

                    “可是大哥,你不是把公安那边摆平了吗?”

                    “那是和平时期。现在人人自危的时候,谁都想撇清干系。还有,现在办这个案子的一组,不是我们线上的了,我完全不可能介入。今天这个局面,都是你这个蠢材害的!”

                    “如果……如果老李那里真有什么的话,我怎么办?”

                    “现在你来问我怎么办?你早这么听话就好了!不惜一切代价搞到手。”

                    “不惜一切代价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否则你我以后就在牢里会面了。”

                    海藻给宋思明打电话:“你已经有好几天没来了。不要我们母子了吗?”

                    宋思明压低声音说:“我在开会。等会儿给你打过去。”

                    海藻郁闷地放下电话。

                    那边,市长问:“谢行长那里需要多少钱?”

                    “缺口大。他不仅仅是我们调的这些。他还挪了一大笔在美股市场上做股票,在听到风声以后平仓套现了,一个大缺口没补上。”

                    “到底多大的缺口?”

                    “听说,得上20亿。”

                    市长一拍桌子:“胆子太大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就是替他补上我们这边的3亿,那个窟窿也抹不平的。到时候一出事,他肯定得把这边给咬出来!”

                    宋不说话。

                    “你再去打探消息,看他那边情况如何?”

                    正说着,宋的手机响了,宋接听后一言不发,很快挂机:“谢行长被双规了。”

                    市长皱着眉头一副天即将塌的表情。“你的那个陈寺福那边怎么样?”

                    “完全没消息。但我想,没消息就意味着坏消息。否则,应该是有消息才对。”

                    “呼啦啦大厦将倾啊!一步走错,全盘皆输。唉!”

                    “那我们现在……”

                    “现在……只有等着。”

                    “您要不给老领导打个电话,问候一声,顺便探听一下有什么风声。”

                    市长拿起电话拨过去,光有铃声响,没有接。

                    “不接。不妙啊!”

                    海萍给海藻去电话:“我今天有事情,不能陪你去产检,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改天?”

                    海藻说:“不用了,我自己去。”

                    “你为什么从不叫那个宋思明陪你?他要的孩子,他口口声声说负责,为什么从没见他的人影?甚至没跟我们父母有个交代?”

                    “姐,他这段时间很忙,没空。”

                    “海藻,我真替你担忧。你今天先去,我明天一早去看你。”

                    海藻一个人在妇幼医院的贵宾室等候产检。这里等候的人并不多,个个都挺着骄傲的大肚子,旁边有丈夫贴身呵护,只有海藻是由保姆跟着。“这是我自作自受。”海藻内心里想。她也很渴望有个男人在这种时刻特别关爱自己,每天嘘寒问暖,关心孩子的成长,并分享所有的快乐时光。可是,这个男人这段时间简直像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连声音都吝啬给予。海藻心里打鼓,他是不是反悔了?开始在找机会脱身呢?我得跟他好好谈谈。

                    海藻在产检过后,拨通了宋思明的电话:“检查过了,医生说,是个男孩儿,非常清楚的小鸡鸡,像个小海螺一样竖着。你高兴吗?”

                    电话那头的宋思明答:“高兴。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给你去电话。”

                    “我不要你一会儿!我完全听不出你的高兴。你在敷衍我。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请你告诉我,现在还来得及!”

                    “别胡思乱想了,我现在有事,等会儿联络你。”

                    “你今天晚上,能陪陪我吗?我好孤独啊!”

                    “我挂了。”宋思明果断挂了电话,他的对面,坐着沈大律师,“这个案子,我接不了了,你换个人。我自己已经身陷其中。”

                    宋思明沉吟:“他们……对你……”

                    “我能感觉出。所有的角度都插不进,都是闭门羹。情况很糟糕。陈寺福那边有没有消息?”

                    宋点燃一支烟,像瘾君子那样猛吸几口,半晌才回:“没动静。我都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怕他要是在局子里我给他电话是自找麻烦。我随他去了。”

                    海藻等到夜里,都没有消息。宋思明并没有打电话来。

                    第二天早上,海萍带着欢欢过来,欢欢直往海藻身上扑,海藻和海萍都赶紧拦着。海萍观察着海藻说:“你脸色不好,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还肿着,是哭了还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海藻把头转过去逗欢欢,然后说了一句:“孕期荷尔蒙作怪,情绪波动。”

                    “人家怀孕都高高兴兴的,你波动什么?是不是宋对你不好?”

                    “他怎么可能对我不好,把下半辈子要用的钱都交给我了。”

                    “给你钱就是对你好?他这两天来看过你没有?”

                    “他这段时间非常忙。”

                    “哼,海藻,如果我没猜错,他这是拿钱在买他后半生官路的清白。他与你是人钱两清了。你呀,不要再有什么幻想了。你有什么打算?”

                    海藻低头看自己已经鼓鼓的肚皮说:“我能有什么打算?我也不知道。”

                    海萍坐过来,抱住海藻的肩膀说:“海藻啊!你依旧很坚决地要生下这个孩子吗?尽管孩子的父亲已经打算把你们抛弃了?你不再考虑考虑?”

                    海藻的眼眶红了,她说:“孩子都动了,踢我呢!”

                    “你如果一时心慈,搞不好就把自己的一生葬送了。以后,你的眼前,每一分每一秒,你所犯下的错误都会在你眼前晃动,逃不开,挣不脱。到时候就麻烦了。”

                    “我再等等,等到他亲口说出他不要我的时候,我再决定。”

                    宋思明回到家里,家里冷清得很,妻子连电视机都没开,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宋思明把包放下,转身到女儿房间里去看看。

                    “萱萱啊,你最近学习如何?”

                    “爸爸,你一张口就是我学习如何学习如何,你难道没话跟我说了吗?”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才觉察到,我与你平时沟通得太少了,以至于和你的谈话只有寥寥几句,除此以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什么是你感兴趣的,什么是你爱听的。那么,你愿意跟爸爸说说,你喜欢什么吗?”

                    萱萱人精似的叹口气说:“我也觉得跟你沟通有障碍。你要么不跟我说话,一说就得袒露心扉。要说我的兴趣爱好呢,过程非常漫长而复杂,你肯定坐不下来听。要说我感兴趣的呢,你又不感兴趣。何必勉强我们俩在这硬坐着呢?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宋思明有些难过,女儿已经离自己这么远了,而自己竟没有发现。

                    “萱萱呀,爸爸的失误,工作太忙了,忽略了你的成长。而时间一旦过去了,是无法弥补的。爸爸希望你,无论将来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要坚强。无论周围的人说什么,怎么看你,你都要相信自己。没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也许,爸爸不能带给你荣耀,但是凭你自己的努力,你可以争取到荣耀。你这一生道路还很漫长。爸爸希望你不要迷失了自己,要把握自己,不受外界干扰,走自己选择的道路,并坚持到底。明白吗?”

                    “爸爸,你这话说的,怎么像临别赠言啊!等以后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再教导我也不迟。”

                    “我是怕,也许以后等你需要爸爸帮助的时候,爸爸帮不了你。所以……”

                    “我不会运气这么差吧?你帮人办事都帮一辈子了,轮到自己女儿的时候,你就帮不了了?去睡吧你!我还要做功课呢!”女儿开始把宋思明往外轰。

                    陈寺福突然给宋思明打了个电话:“如果我猜得没错,打火机应该在老李手里。我问他话的时候,他心虚到不敢看我的眼。TNND,所有的好处他都得到了,还留这一手,想以后讹诈?大哥,看样子,他是不会主动交给我们了,怎么办?”

                    宋思明正在某会议厅,原本是不该接电话的,一看是陈,忍不住就打开了,听完陈的话,答非所问地说:“我时间很紧,不能送你,你就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陈寺福掐了手里的烟,站在小区的拐角盯着四楼老李家的阳台看:“他妈的,早知道今天要穿墙入室,把那套一楼的给他就好了!”

                    夜里,陈寺福爬上六楼,掀开顶楼的盖子,爬上去,找到老李家的位置,下脚试探了一下,觉得不稳妥,又轻轻敲了敲下水管,恶狠狠地嘀咕一句:“房子啊,真不能自己造。要是不是自己选的材料,也不至于这么后怕了。早知道今天要爬这管子,当初选个最结实的该多好!TNND,没害上别人却害了自己。希望明天早上不要被人发现自己冰冷地躺在一楼的地面上。”拴了根绳子在七楼顶的钩子上和自己的腰间,轻轻蹭着水管往下爬。

                    海萍推推苏淳说:“什么声音,你听见没有?北边儿。”

                    “睡吧,有什么声音啊,顶多是只猫。儿子就在旁边,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寺福轻轻一纵跳到四楼的北阳台,用事先准备好的黑丝袜把头套起来,想想觉得不安全,又掏出块手绢把鼻子以下扎起来,然后用手中的钥匙打开阳台,轻轻翻进去,又穿过厨房,客厅,犹豫了半天,用钥匙打开了主卧室的门。透过窗外的月光,依稀可辨床上躺着两个人。陈寺福随手拔出刀子,架在其中一个人的脖子间,低声暗喝:“你老实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大家相安无事!”(50)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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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结局


                   床上的人突然坐起来,一把掀掉他的蒙面手巾,床另一边的人打开床头灯,竟然是两个警察!那个脖子上被架着刀的警察看着陈寺福的黑袜套脸笑了:“陈老板,你无论怎么盖,我怎么还是一眼就看出是你了呢?”

                    另一名女警察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手枪冲陈寺福晃了晃说:“放下你的刀。”

                    陈寺福彻底傻在那里,根本一动不动。警察轻轻一推,就把他的刀给推开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说:“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啊?”

                    陈寺福本能地伸手把打火机夺了过去,警察却并不争抢。“这是不是你要的啊?”警察戏谑地问。

                    “不是这个颜色。”

                    “当然不是。这个是我的。你要的那个,我现在带你去看。”说完一翻身敏捷跃起,一把就擒住陈寺福,扭过他的臂膀上了手铐。

                    陈寺福一到公安局,同案犯指着他说:“就是他,是他指使我干的。我是受胁迫!”

                    陈寺福立刻瘫软,马上带着哭腔就说:“不是我,不是我,是宋思明让我干的。我受他胁迫。”

                    海藻已经开始面对自己被抛弃的命运。宋思明自那天早上交给她500万后,就再没现身过。头几天打电话过去,他总是敷衍自己,三两句就挂断,这两天再打去,只要一见是自己的号码,他就直接掐掉。

                    回头想想,她与宋思明之间,除了那些隽永的刻画在心头的床笫之欢外,还剩下什么?

                    海藻的肚子,一天天鼓出来,盖都盖不住。那个孩子正蠢蠢欲动地等待着出来的一天,昭告天下:“我是一段孽缘的产物!”没有父亲,在产床上挣扎的时候,无人陪伴。这是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

                    周六,原本是合家团聚的时刻,海藻挺着肚子在街头快跑。她跑不动了,只能说是快走,想甩掉身前脑后一切。终于,走累了,人乏了。她站在橱窗前驻足,泪水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迎面而来的是小贝!只不过他的身边多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女孩儿,那眉眼,那神态,活似大半年前的海藻。两个人挤着肩膀挎着胳膊前行,小贝的身上背着女孩儿的大手袋。小贝全然没有注意到街边憔悴黯然、蓬头乱发、身材走形、满脸雀斑的海藻默默注视着他。小贝停下脚步,当街剥了个板栗送进女孩儿的嘴里,然后笑着摸摸她脑袋。那个女孩亲昵地扬起脸,在小贝的脸庞上轻轻啄了一下,两人搂抱着笑奔而去。

                    海藻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篇被姐姐批为矫情的文章,那个女人一圈世界周游下来,回到当初爱人的家做客。那个曾经深爱自己的男人,将曾经属于自己的鱼眼睛夹给他现在的妻子。那一刻,女人如海藻般泪流满面。

                    无论是姐姐,还是海藻,当初都不能理解鱼眼的珍贵。

                    而仅仅半年,小贝的身边,有了另一个女孩儿,小贝像爱自己那样爱她疼她,把属于自己的板栗塞进她的口中。

                    “属于我的眼睛,丢失了。”海藻沿着橱窗费力地蹲下,蒙住头开始无声流泪。肩头耸动得叫人无法承担。街头的行人来来往往,个个行色匆匆,无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哭够了,海藻擦擦眼睛,下定决心,找了个最近的电话亭,拨通了宋思明的手机。仅一声,宋思明就拾起电话。依旧那么磁性的“喂”,如第一次海藻拨通他的电话一般。突然,宋思明的女儿在电话里喊:“爸!过来给外婆照相!”

                    海藻一声不吭,把电话挂掉,将一块钱扔在报摊上。

                    宋思明带着疑惑挂了电话,过去与老婆女儿和丈母娘拍全家福。这是宋思明自己要求的,在他的心里有越来越多的不安。也许,这样全家团聚的日子不多了。

                    可他心里总觉得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苦涩,感觉柔肠寸断。拍完照,他躲进女儿的房间给刚才的号码回拨过去:“喂,请问刚才是谁打这个电话?”“刚才?哪个刚才?这里是公话亭,这里一共五部电话,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宋思明若有所思地将电话挂断。

                    周日的晚上,宋思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用无比抱歉的声音告诉老婆:“呃,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老婆转身问:“什么事?”

                    “我怕,也许,就这两天,时间不多了。本来,我拜托给谁,都不该拜托给你。可是,我想来想去,这一辈子我能够信任的人,托付的人,就只有你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和我之间,你还需要绕弯子吗?”

                    “我……我很难启齿。”

                    “你是想跟我说她吧?”

                    “呃……是。”

                    “那你还是不要拜托了。你把我想得太伟大了。”

                    “可是,她怀孕了。是个男孩儿。”

                    老婆突然没声音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这是我自己造的孽,孩子是无辜的。万一……我不得善终,万一,她不愿意抚养那个孩子,你……能不能……这个孩子是我们宋家唯一的男丁了。”

                    老婆冷冷哼了一声说:“这话,你该告诉你的父母。因为,不久以后,也许我也改嫁了。连萱萱都改名换姓了。”

                    宋思明不做声。过了好半天,宋思明从胸腔中发出一声长叹说:“对不起。谢谢你。”两人各自转身不再说话。

                    星期一一大早,老婆等宋思明一出门,就翻箱倒箧,把那一大提包拎出来,在手里一掂量就知道少了不少。打开一查,勃然大怒,立刻打电话给葫芦的老婆孙丽:“上次那个女的,你知道她住哪吗?”

                    “哪个女的?”

                    “你不要跟我装糊涂,就是宋思明的那个。”

                    “我还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去公司找她?”

                    “她怀孕了。”

                    对方沉默半天,说:“你到底还是知道了。这样,你打个电话给沈律师。他应该知道她的住处。上次,我听胖子说,沈把他堂姐介绍过去当保姆。”

                    宋太迅速收线,再拨沈律师手机:“我问你,你堂姐住哪儿?”

                    “哪个堂姐?我有好多啊!”

                    “别绕了,我说的是那个伺候大肚子的堂姐。”

                    “啊?啊!她啊……我也不知道啊……什么大肚子?”

                    “我有急事。我不是去兴师问罪的,现在都在火山口上了,你以为我有那心情?宋昨天晚上给我交代后事了,今天我一查,他收的钱少了一半,这就够要他的命了。现在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她要是聪明,赶紧把钱拿回来,宋若能逃得过,大家都好过。我认真求你。跟你这么多年朋友,你不会现在眼看着萱萱没爸爸吧?”?

                    沈在那边不说话。

                    “沈醒国!你要是不说,我这就给你老婆打电话,把你在吴江路的小窝说出去!”

                    这招狠,沈二话不说就招了。“那个,那个,她住华山路×幢×号。”

                    宋太放下电话打车而去,班都不上了。宋太不顾警卫阻拦,丢下一句:“我是×幢×号的朋友。”径直上了楼。海藻一开门,意外发现是宋太。

                    宋太嘴角含着一丝冷笑,上下打量着海藻,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保姆听见海藻的惊呼,赶紧从厨房跑出来问:“你是谁?你找谁?”

                    宋太笑眯眯地看着保姆说:“你是沈律师的堂姐吧?我是他好朋友。我是宋思明的太太。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出去转转。”保姆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海藻不说话。

                    “你要不要我给沈律师打个电话,让你确认一下?你放心,我今天不是来闹事的。我找她有别的事。”

                    海藻开口吩咐说:“阿姨,你先下去转转。一会儿我会去找你。”

                    宋太依旧各屋参观,包括那张豪华的欧陆风情雕花床。宋太的心如响鼓般重锤不止,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能压下那种刺透心扉的痛。就在这张床上,宋思明和这个女人光着身子滚来滚去。就在这张床上,两个恬不知耻的人还造出了个孩子。宋太如果手里有把刀,她真想一刀捅在那个耀眼的,长着小鸡鸡的肚子上。

                    宋太再转头盯着海藻看,直勾勾地盯着海藻的肚子。海藻的心有点发毛,不禁双手捂住肚子。宋太自来熟地招呼海藻:“坐!别老站着,累。”说完自己坐在餐桌旁。

                    她细细抚摸着实木的纹路,那种哑光的暗红色,散发着贵族气质,是她多少次经过橱窗想买而抑制住冲动的款式。曾经,她和宋思明路过“达芬奇”的时候,她隔着玻璃,指着耀眼吊顶灯下的这张桌子说:“我多么希望自己住在宽敞的屋子里,厅里放上这张餐桌。”这张停留在她梦里的桌子,现在就在她的手下散发着幽幽雅雅的光。她梦中宽敞的客厅,和梦中陪伴她的男人,一直在享受着侵略着剥夺着她的梦。

                    而这里,这个女人,住着这样豪华的屋子,是她卖了自己妈的房子自己弟弟的房子换来的!

                    宋太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那种刺伤。这简直像案板上垂死的鱼一样,被人将鳞片一片一片剥掉,露出血淋淋的皮肉,痛不堪忍。

                    她依旧保持着沉着的面容和淡定的微笑,在惊慌颤抖不知所措的海藻面前,坦然得叫人害怕。

                    “我今天来,是来问你要一样东西。我不说你也知道是什么。那个500万。”

                    海藻一句话都不说,站着发抖。

                    “我既然知道这里,能跑到这里来,就表示他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和你照了两次面儿,第一次我就告诉过你,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可惜,你并没把我的忠告放心上。你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偷人呢?难道做之前没想过,这不会有好结果的吗?”

                    海藻在宋太近乎鞭打的戏弄声中抖到快站不住了,她不得不后退一步靠在装饰柜上。

                    “这笔钱呢,是我给他的。女人嘛,不要太不善良。你既然跟了他,好歹也算我们家家谱里不入名但却担个分的,叫什么呢?侍妾?随伴?妾都算不上。妾好歹还要过个门儿呢!就算陪睡吧!比外头招个妓女总强点儿,至少不带病。我跟他说,既然陪睡一场,钱总要丢两个的。哪怕就是嫖,那也不能白嫖啊!嫖也要有嫖品,就好像赌博一样。而且出手大方点儿,方显自己身价。这钱,我出得起。”宋太顺手在红木桌子上敲了敲。又在旁边的椅子上摸了一把。

                    海藻快晕过去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站着不倒,不在宋太的嘲弄中被践踏成泡沫。海藻的脸色已经白得比纸还难看了。

                    “不过呢,今天早上,他改主意了。他让我过来,把这笔钱拿走。算来算去,你实在不值这点钞票。他是不愿意再见到你了,所以,只好我出面。这是没办法的事,我是他老婆,就得替他料理后事,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要钱回去,这还真是头一遭,可能你是最不值的一个吧?”

                    海藻的肚子被孩子狠狠踢了一脚。

                    “钱呢,你最好快点拿出来。我们还有别的用处。”宋太斜眼看看海藻,二郎腿翘啊翘,显得特别不屑,又像逗弄一只小鸡一样。

                    藻已经蹲在地上了,既不看宋太,也不回答。

                    “钱呢?嗯?快说!你不要等我失去耐心!”宋太被海藻的一声不吭给激怒了,忍不住拍桌而起。

                    海藻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宋太终于由狂怒到失去理智。人最可恨的不是流泪争吵动手打架,而是以沉默应对一切,这让你发狂。宋太一步一步逼近,一把把海藻从地上揪起来,上去扇了她一个巴掌说:“钱呢!钱呢!把钱还给我!”

                    海藻死死抱住肚子,闭上眼睛不说话。宋太拽着海藻的头发将她的头按在柜子上撞啊撞:“要不是你,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要不是你他怎么会到今天这步田地!要不是你!!!!”宋太发疯地捶打海藻,海藻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喊:“救命啊!!!!”

                    海藻的声音刺激了宋太,她拽住海藻的胸和背用力丢向装饰柜,装饰柜上的东西全砸了下来,花瓶、水晶盘一样一样掉在海藻的身上肚子上。宋太临走指着地上的海藻说:“你活该的下场!”然后摔门而去。

                    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血从身底缓缓流了出来。海藻一摸下身,慌了,颤抖着低声喊:“姐!姐!阿姨……阿姨……”她试图想动弹,一动,下身热血涌出,她吓得已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救命……救命……”声音微弱得听都听不见。很快,她就昏了过去。

                    阿姨一进门,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沈律师:“哎呀……海藻……海藻……她……死了!”

                    沈律师一听坏事儿,刚才他就一直不断给宋思明打电话,手机也好,办公室也好全部不通。

                    “你在那里守着!我马上就到!不要离开。”沈说完就拨120急救电话,然后自己开着车向宋思明的办公室奔去。

                    宋思明正在三楼会议室开会。今天的会议气氛非比寻常。沈律师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冲里面的宋思明使了个眼色。宋有些头皮发麻,赶快起身出去。

                    “海藻出事了!今天早上,你太太给我打了个电话要了海藻的地址。我没办法。结果……”

                   宋马上紧张起来:“她现在在哪儿?”

                    “刚才我来你这里以前拨的120,当时她在家。”

                    “我现在往她那里奔,你替我打听她现在在什么医院,一旦打听到,马上给我消息。”说完抓起沈律师手里的钥匙就奔下楼去,直冲到车前,踩足油门冲出大院。

                    坐在车里监视的便衣警察用步话机低声通知:“2号突然冲出大楼,驾车离去,情况突变,怎么办?”

                    “是不是走漏了风声?”

                    “不知道。有可能,5号刚才跟他交头接耳了一会儿。”

                    “提前抓捕!不要让他逃跑了。”电话那头传来命令的声音。

                    三个便衣两辆车紧跟着宋思明。

                    宋思明的车在大街上狂奔。

                    后面两辆车紧随。在闹市中上演警匪片中才有的场景。“挂警灯!”一位警察在遇见绿灯转黄的时刻果断命令。

                    宋思明的手机响了,是沈律师的电话:“在红星妇幼保健医院。孩子没了,海藻的子宫正在摘除中。”

                    宋思明被后面的车追得无处可去,绕开市中心以后在郊区的高速公路上寻找摆脱的机会。可是两辆呼啸的警车夹着他让他无可逃避。在被逼无奈之下,宋猛一打方向盘,突然来个180度大转弯,逆道而驶,与警车迎面撞去。警车被逼迫着分向两边撞向路边的护栏。宋杀出一条血路逆向往市区红星医院方向飞驰。

                    转弯口上,一辆重型集装箱载货车正露半个头。

                    宋思明无可躲避地撞了上去,一片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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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现在真的开放了自由了,呵...毒草,香花,精华,糟泊,欢聚一堂,竞相拉客,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