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都快20年了，妈妈，你在那儿还好吗？你知道我还是常常会想起你吗？你知道我每次想起你都还是泪流满面吗？

这世上的大部分宗教都说，自杀的人进不了天堂。妈妈，你知道我多难受吗？如果像你这样善良温柔的人都进不了天堂，那天堂里会有谁？

多少次，我都想写你，可是提不了笔。我真的不能写，太痛太痛，痛的我无法呼吸。

我不能责怪我外婆，毕竟是她带大了我。只能怪那个时代，那个社会。外婆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家里把她早早嫁进了一个大户人家，做了长房长媳。她前5胎生的都是女孩，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可以想象压力有多大。她成了一个非常虔诚的佛教信徒，只求观世音可以赐她几个男孩子。终于，也不知是第六还是第七胎，她终于开始有了男孩，我的舅舅们自然成了家中的宝。妈妈曾说过：关于孩时她最深的回忆时，有一次，她抱着大舅舅，大舅舅突然从她的手里脱出去，掉在地上，真把她吓的魂飞魄散。至于家里的那些女孩子，有谁会关心她们？兵荒马乱之中，母亲成了唯一存活的女孩。记得她曾对我和妹妹说：当我生了你（指我，大女儿），我就希望老二也是个女孩，这样你们两个就可以有伴。现在想想，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单独存活，妈妈，你该是多孤单啊。

自然，自生自灭的女孩，大概没人想过要把她送进学校过吧。却突然解放了，所有的女孩也可以上学了。妈妈那时已经是十几岁了，但也进了学校，自然是一个班里最长的学生。一开始，一些调皮的学生因为她的年纪笑话她，甚至把粪便放在她的椅子上（这是爷爷告诉我们的，我们从没有在妈妈的口里听到过谁的不是）。但是妈妈非常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以比其它学生认真十倍的态度学习，样样都拿最高标准要求自己。不仅自己用功，也尽其所能地帮助所有其它学生。第一学期，她是普通学生；第二学期，她是小组长；第三学期，她是班长；第四学期，她是大队长。我曾经看到过老师对她的评语小手册，说她绝对是道德的楷模。她跟我们说过作为全市的学生代表，坐上老师雇来的黄包车，去受市长接见的荣誉。到了中学毕业的时候，作为长女，家里自然希望她早早工作。而且当时家里压力很大。爷爷在旧社会是厂里的二号人物，被下放去了外地，工资从300多减到几十块，又因此得了忧郁症。外婆从没工作过，家里的经济条件自然很紧张。妈妈的老师觉得她不上大学太可惜，一次次地往家里跑，说服我外婆让妈妈上大学。外婆终于点头，妈妈于是给保送进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一个新型的专业，同时给家里保证说，不会用家里的钱。

大学5年，妈妈从没回过家，为了省车票。别的学生回家时，她打工。那时可打的工不多，妈妈就去建筑工地搬砖头。以至于后来她的手臂伸出来，比大多数男人都要粗很多。也是因为在女生的卫生期，她还在搬砖，又是在北京的冰天雪地，妈妈渐渐落下了妇女病，这也是她后来不能长寿的原因。母亲死后，我看了一些医学书，知道很多红军女战士也是在长征中落下了这病。

虽然从小并没有受到家里的宠爱，却如同很多并不受宠的孩子，妈妈对自己的妈妈特别好。那时三年自然灾害，缺衣少穿，有一次大学里发一种很苦的药，每人可领一块糖，妈妈兴高采烈地把这块糖剩下了，寄回家给外婆吃。
终于到了大学毕业，分回自己的城市了，报道的地点离家里很近，所有的人都很高兴。妈妈也是，她在家里等着和其他几个女生一起去报道。但是因为以前她从没和她们一起回来过，她们忘了叫她。结果她等了不能再等，去报到处，被告知其他女生都已分配好了，结果妈妈给打发去了郊区一个新开发的秘密科研中心。后来妈妈说起这事，常常感慨生命中的偶然。

进了新单位，一向勤奋的妈妈自然是日夜加班，以单位为家。而且郊区很远，她也就只能几星期回一次家了。不久，三八红旗手，生产标兵，劳动模范，市里的，地方的，全国的，荣誉也纷纷落到妈妈头上。她也自然更努力地工作，早把个人问题放在了身后。况且郊区偏僻，也没有什么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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