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当老师，在百无聊赖的学校办公室里呆了几个月，就投身去“下海”。这其中的原因就不提了。我不是一个愿意闯荡的女人，性格内向，又超级敏感。不过呢，自从下海的那时起，一直到现在，都始终兢兢业业，是个公司里的工作狂。也许因为过去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好学生（大学除外），养成了一种对正确率与完成率要求比较高的习惯。在一家合资企业里做过，又进了一家中资私企，然后来到这家韩国公司。究竟为什么换公司，说来话长，将来有机会会试着分享吧。总之一定有特别的难言之隐，否则我不会“跳槽”。
这家韩国公司是我去的第一家真正的外企，从此之后，就一直在外国人的公司里工作，直到现在。我先后经历了韩国公司，德国公司，加拿大本地白人的公司。企业文化各异，人员素质不同，管理模式也受其总部所在国的文化背景与当地特色之影响。
1993年夏天，我被介绍到这家韩国企业。每周工作6天半，每天正常工作时间是12小时，7对7，办公室文员和管理层都可以享受三顿免费工作餐。
我先后经历了三个韩国主管。第一个主管是讲一口流利普通话的英俊小生，每个女孩都会对他一见钟情。他面目表情很冷，偶尔笑一笑，对业务精益求精，比较干练。我刚去时态度不积极，他好好地修理过我，（将来会详细写这段经历），我在他底下就是个新手，学徒。他回国后，换了我的第二任主管，也是韩国人，书生气十足，既不懂业务，又倔犟固执，当时我已经懂业务了，与他合作十分痛苦，因为他的指示都不是有效的方法，又不听我的想法。数月后公司把他调回汉城，我的第三任主管来了，他是总部的销售部经理，有相当的销售与管理经验。他又毕业于汉城的首尔大学的政治系，非常爱国，聪明善于变通与解决问题，又很有职业激情。我和他一见如故，虽然他的英文还不如我当年很蹩脚的英语好，我和他之间的合作沟通非常容易，因为彼此想法比较一致，因此很多工作不需要太清楚地用语言来传递。可谓默契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我和他习惯了彼此在工作中相互依赖，他主内，我每天都会到其他公司或者政府部门去办理文件。每天习惯了回来时，看到他在办公室里，有一种永远安全的感觉。很多事情他决定了，我来执行，非常省心，比较融洽。
韩国员工一年有两个10天休假，他们会回国探亲。我主管回国探亲那些天，我的压力很大，感觉不是时光飞逝，而是度日如年。本来我们每周要工作将近100个小时（公司总共有一千人，办公室文员100人左右，那时候公司里除了二三十个韩国人，基本上只有我一个中国人会和他们一样地拼命干，不抱怨加班，年轻时无论多累，都不喊出来），主管不在，我要压着自己做两份工作。我们的经理更是大忙人，而那些天里，每到下午七点后，他会来试图帮助我做我主管的工作，可是他不懂我们的具体业务，无论他怎样帮忙努力地做，对我而言他不如不做，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我们每天怎样具体做业务。我在加拿大才学会了直言不讳地与公司经理老板交谈沟通，在中国时，我不敢对经历说他的不是。接下来，才到我这篇回忆的主题。是经理犒劳我，专门请我到外边的饭馆里请我吃饭的两段插曲。
这段小插曲，在我当时的生活中没有留下很深的印象，却是在前不久，忽然间想起来，觉得值得思索。
还记得我们公司每周三是公休日。通常这一天我也得在中午左右十分去单位加班。业务忙，这一天公司比较安静，所以可以做些文件，安静时效率也会比较高。中午单位照样会有工作午餐。每周三的午餐是狗肉。来到加拿大，我从来不敢告诉同事我吃过狗肉，因为他们鄙视仇恨食宠物的人。
下午，五点左右，公司里加班的韩国同事结束了一周紧张的工作都去外边的韩国餐厅吃饭唱K，算作放松休息。此时公司食堂的炊事员和公司的司机们也回家休息了。我还没有做完，经理来帮忙，他说要先请我到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去简单地吃个饭，回来再继续工作。我跟着他来到一个特别破旧的小餐馆。我们公司设在郊外，这是周围能见得到的唯一的一家餐馆。我和他是唯一的客人。餐厅服务员帮我们上了菜后，也围坐在周围不远的一个大餐桌上吃起工作晚餐。大约有三四个店员，都是比我还年轻的小孩。他们一边吃，一边争吵着饭菜不够吃。越吵声音越大，有一个伙计拿起一把椅子朝着他们的餐桌砸去。瞬时间，我没反应过来，那把椅子就从那张桌子上滑到我们的桌子上，盘子碗与饭菜一并飞得乱七八糟。我险些被砸伤。上衣被菜汤溅得脏兮兮。这件上衣是我刚刚买来的一件很有艺术风格的休闲装，因为独一无二，也因为面料和设计独特，在当时而言价格不菲。第一天穿就弄得又湿又脏。我的经理和他们争执起来，店员随便道了歉，说饭费不用付了，就打发我们离开。
我没有经历过穷得要动手伤人的日子，所以我很惊讶于眼前的这个场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不是确有其事？
（我竟然还有这件衣服的照片。胸前的图案被可乐杯子和另一个玻璃杯挡住了一些。 那时的面目表情很硬啊，也许是工作压力太大吧，也许是某种心情所致。我发觉人 在不同心境下面相很不同。照片上日期是作晚翻拍时的日期）
我能记得那些为了一碗米饭而大打出手的外地男孩和女孩。觉得他们很可怜。当年在中国，不读书，的确很难有出路。而在当今的中国，读了书也不能够保证出路。
后来的几天，我每天都工作到晚上九，十点钟。有一天，我经理在处理完他自己的业务以后，很晚来帮我做文件。他不懂得该怎样做，却十分想帮我，于是他在纸上画呀，写呀，打了两篇草稿，还不时地问我他做得怎样。我看到他焦头烂额地，竟然蹲在地上，把文件放在地上，趴在那里找答案。也许人在极度渴望解决问题时才会下意识地做这种很夸张的动作。他急得满头大汗。我看他好可怜。因为我的主管不需要像他那样就很轻松地把文件做好了。他的精神可嘉，作为我的上司，很努力地在配合我，不如说他的好胜心很想让我像接受我的主管一样地去认可他的全能。我了解他的心态，但是我不会说出来。他是个好人，这是我的结论。有时候，人与人之间，能够和谐而生亲切感就因为有一种默契，而与某些人相处，即便努力了也无法合拍。我和这位经理就没有心灵上的那座桥，正如我的上一次婚姻一样，尽管我很努力去迎合对方也还是黑白分明地水火不相容。这是一种缘分，强求不来的。所以我懂得了，人要努力，但不需要急功近利地去生活。自然的，是最舒服，最美好的。做最适合自己的事情会事半功倍，人不需要是全才，更不需要很优秀，很完美。
看得出经理长期加班劳累熬夜，已经累得体力不支了，男人呀好强不会喊苦。我看到他困得握着笔的手在发抖。终于到了实在干不动的时候，他说该收工了。为了犒劳我的辛苦，他请我去津东酒家去吃夜宵。我原本最不喜欢被请去吃饭，因为在这个公司里我们永远有吃不完的饭局，我累得只想回家，爸妈每天都会把家常饭菜摆在桌上等我，那才是我最想的放松的方式。不过呢，我不会让经理难堪，顺从接受奖励毕竟这是一种礼貌。
我跟着他来到了这家我从来没有去过的朝鲜餐厅。当时天津其他几家韩国餐厅我都去过几次。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其他几位熟悉的韩国同事也在那里，他们高兴地打招呼叫我坐下来。经理给我点了一碗冷面。店员们一定知道他是我们的经理，超级热情地接待他和我。
边吃饭，我看到有人在唱卡拉OK。还有几个身着朝鲜民族服装的年轻女孩在歌舞。其中有一位女孩特别引人注目，她姣好的面容，与她那很有特色的辫子，使我多看了她两眼。她的眼神也不时地看我们。我发现她的眼睛忧伤，似乎有心事。本来以为那是她的气质，因为她的辫子，样貌都会使我想起镜头中的陈晓旭。她的脸略微胖一些，比我的脸还圆润。
吃完面，经理请我跳舞。当然要跳啦，经理请我，这个面子一定要给足。并且我也喜欢轻松愉快的音乐舞蹈活动。他边跳舞，边微笑，放松而和蔼可亲的一副样子，完全不是在公司里的那位威严的大经理。他还边和我聊天。我知道他请我吃饭跳舞是一种礼节。我与他之间从来都是尊敬，他也尊重我因为我的工作在公司里很重要并且我兢兢业业地为公司效劳，很少出错误又十分努力负责。我隔着他的肩膀，看到的是那双忧伤而注视着我们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经理说他该去唱他点的歌曲了。我看到他站到台中央，举起麦克风，猜想他点了中国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估计他会唱得歪歪扭扭地一口外国腔。音乐一起，第一句就把我唱得目瞪口呆的惊叹在那里，他的乐感十足，万般深情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吐字清楚，唱法介于民族与流行歌曲之间，别有一番味道。他唱得很像张国荣唱这首情歌。他请那位大辫子的女孩同唱，我发觉那位女孩在旁边满眼忧伤。于是我感觉到了什么特殊的背景故事。
唱完歌，经理坐回来。心情忽然变得沉重地，若有所思。我以为他刚才唱歌时过于投入而无法自拔。过了一会儿，他告诉我了一个故事。。。（因为我猜想没有人会了解我18年，20年前的过去，也不会有人认识他，所以就写在这里，否则我不会把别人的隐私写到我的回忆里去）。他说他刚刚从韩国来中国时，举目无亲，十分孤独。他来天津的第四个月里，认识了一位年轻姑娘，两人彼此倾心，开始了一段恋情。后来，以一种说不清的理由而分手了，他自己无比痛苦。说着说着就陷入了悲伤。。。我隔着他的肩，又看到了那双忧伤而美丽的眼睛。那条很女人气的辫子。。。于是我明白了什么。几分同情，又有几分想去劝说那位女孩不要去无端地自我折磨。很显然的事实是：他们两人还在彼此相爱，而女孩以为经理带来吃饭的我，在她眼里比她更有地位的我，是经理的新欢。显然这是一种猜测与误解。她用自己的想象在自寻烦恼。恋爱的人啊，难免会用胡思乱想和浪漫而不切实际的联想来不时地折磨自己的情感，也折磨着对方。而人就是人，谁也逃不掉这种局限。如果恋爱中的人不傻兮兮的，那他们也许真地没有那么投入吧。
人生就是这么有意思。你完全理性时，感情之门就关闭了；你的感情张开的双臂时，你的大脑就变得愚钝起来。人因为傻才更可爱。人，所以为人。所以圣人使人尊敬，而只能敬而远之，难于亲近之。
好吧，故事写完了。我要把我见过的能记起来的四位曾经梳过这种大辫子的女孩罗列一下。分享几张照片。其中有陈晓旭，有那个女孩（我没有她的照片），有我几天前的照片，还有《流星花园》II里的小乔（我超喜欢这个女孩子在片中的形象，超喜欢那把大提琴的声音）。
陈晓旭
吴佩慈扮演的小乔《流星花园》II
（以上是我前几天的自拍。26年前，我18岁时有人说我长得像陈晓旭，也许先前的性格有点儿像吧. I did not take a photo with the same hair style when I was young）
～ 谢谢分享这段别人的恋情。请恋爱中的人头脑清醒一些，多一些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