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毅，你的字好，你能不能把这份写一下？”杰穿过走廊，在门口大声说道。

毅放下手中的活，抬眼看了看杰，和他手中的一大张生报纸和一小张活页纸。从杰的眼中，毅看见一丝不安。

“好，你放这儿吧，开晚饭前过来拿。”毅微笑点头。

杰是一个阳光大男孩，一米九的帅小伙子，校篮球队的进攻型后卫，也是河对过文科女生们公认的白马王子。他俩间的友谊出自于对哲学的共同爱好。大多数时候，杰会找出一些类似悖论的问题，过来和毅探讨说法，而毅则喜欢杰率真的思维和从善如流的态度。“你小子是不是把我们的讨论成果用在骗小姑娘上了？”毅有时开杰的玩笑，杰不生气，总是腼腆地笑。

毅正在写一篇有关父辈们奋斗史的散文体小说《青山何方》。这是主持诗社的那位青年评论家的约稿，只因为无法强势结尾所以一直拖着没写。正好这段时间的大气候给了他结篇的灵感，于是趁着有几天逍遥的日子把它赶了出来。

写完最后一句，毅木然地呆坐着。过了一阵子，才仿佛回过神来，拿起那张活页纸，扫了一眼。他知道这件事。

为了消弥一些可能发生的复杂状况，系里给了低年级学生口头承诺，只要保持一定的出勤率，保证给一个高于及格的分数。这事似乎让杰他们很不满，或许是为了维护学术公正的理念，也或许是出于一个小小的心态，在这个以严厉著称的专业里，像杰他们一大批人过去把太多的好日子浪费在开学前的统一补考上了。

毅知道他们昨天已经在河那边贴过，然后马上就被取下了。今天再这么做一张，是一种不甘心。

不甘心这三个字，似乎是让所有苦难发展的动力。事业中的不甘心让洒脱的人变得势利，爱情上的不甘心让情种们变得猥琐，生活里的不甘心让正常人变得偏执可笑。毅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放过他人它事，就是放过自己。把不甘心升华成不舍得却随他去，不就了了。这个问题，怎么以前没和杰讨论过？是彼此心情都一向太好的缘故吧。

朋友有很多种，诤友最可贵，但总是最惹人嫌。没事的时候，有情商的没有人愿意说一些逆耳的话，而到了太想说什么的时候，通常又已经晚了。

毅拿铅笔在活页纸上改动了几句，使叙述更有层次、通篇更有气势一些。磨完墨，提起腕，又迟疑一小会儿，便开始誊写。

他们是朋友。

朋友的结局是大多数和平共处，少部分荣辱与共，少部分暗算反目。无论如何，只要是一天朋友，就必须做到肝胆相照有难同当。对朋友这两字反感的通常是朋友们的长辈，他们的履历见识让他们给出正确的判断和规劝，但这往往都是无济于事的。青年男子看重的只一个义字，有时为之气宇轩昂到义薄云天般的不可一世。毅饱览古书，虽然一切都明白，但却身不由己。当一个看法不是一个人的看法时，就决定了一个人唯一的做法。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远处是红日青山，溪流淙淙，和那漫山的映山红，近处是密密麻麻遍野的狗尾草，整齐划一，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必也是一株迎风摇曳的灰绿色的狗尾草，便不清楚是否连着鞘。”

毅在和诗社一起赏析《青山何方》时，提起了不久前才做过的一个带色彩的梦。

当他俯身坐下的时候，看见艾的美目瞪得大大地，里面全是疑惑。

又是花香满园的时节，毅在床上靠着被子，随意翻阅席慕容的《七里香》。这是去年热恋时艾送他的，扉页里夹着的栀子花倒还是栩栩如生。
在生物系的通宵教室里，艾曾经揪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呻吟着诸如“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这些让毅觉得非常莫名其妙的诗句。

前几天系主任找毅谈了次话，希望他端正对善后中的局势的态度，最好是揭发一些周遭有或有过的不良问题。没有什么太具体的深谈，但谈话气氛极其严肃。很多建议一提出来，马上就被毅给否决或者否定了。

毅的未来导师是老右派出身，也特意招毅去自己家中长谈了一次，善良的老教授只是希望毅不要自己扛，身段不妨柔软一些，尽早把自己脱身事外。

那次诗社后不到一个星期，艾提出让毅到她宿舍里玩。那个年代的宿舍大妈尽心尽责的程度出乎任何人的想象，简单说既像亲妈也像后妈，总之反反复复就一招，无情棒打有情鸳鸯。所以这一年多来毅是第一次去艾的小窝。

或许是对毕业生的优待，这次大妈没有任何刁难，也没有让艾下楼来接，在毅签名的时候，宿舍大妈还意味深长地嘱咐他今后要好好对待艾。

临近毕业，本地学生大多不在校，再加上是周末，整个宿舍就艾一个在。艾给毅倒了杯水，就坐在他的斜角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毅喝了一大口水，正抬头问她找他来有什么事，却发现今天的艾很不寻常：翠绿的绣花睡裙隐隐约约透出窈窕玲珑和大片幼嫩，黑色的内衣半托着一对盈盈一握，艾眉眼含春，似娇似嗔。毅突然反应很强烈，强烈到足以无法自持。

她不能是自己的女人，她不能是自己的女人，毅强定心神在心里暗暗念了几遍。红晕从毅的玉面上缓缓退去，羞愤却一波波地自艾的秀目里浮现。闲聊了一阵，艾便推说自己有些疲倦让毅回去了。

多年以后，毅的导师很不寻常的在他的学术评语里写下“立场坚定，作风正派”这让毅一生悔恨不已的八个字。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几天后，系主任又找上门来，脸色阴沉地递给毅一份系委会通知让他签字。

第二天分配方案正式张榜公布，正如昨天的通知所说的，毅的研究生资格保留。出乎意料的是，艾竟然也留在了本市，去了一个著名的科技公司。

这段时间杰也特意回避着毅，修身养心地攻读起资治通鉴来。

一切似乎平静了，但留在毅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大。

导师让毅开始帮忙搞实时操作系统的设计，这是提高军品科技能力的基础项目，师徒几个倾全力地工作着，那些优化算法几乎占据了毅的每个白天黑夜。

一直到学期的最后几天，毅才有机会和艾见了一面。那天毅被课题羁绊几乎忘了午餐时间，当他匆匆忙忙赶去食堂的时候，就在门口邂逅了艾。

艾穿了一件蓝底碎花的长裙，一绾秀发任由白底蔷薇花的方巾松松束起，青春的脸庞上竟然略施粉黛。在毅后来的回忆中这似乎依然掩不去几许心神的憔悴。

艾还是那么俏皮健谈，而毅也是擅长话题控制的人。不知不觉，这两人就在食堂的门前站着谈了整整一个小时。隔天室友夸张地说学校一半的同学都看到了这个场景。

具体谈了什么，毅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在最后，艾收起精灵般的目光，不经意地随着话题问起男生对处女的看法。午后的阳光正从淡云中穿出，闪过了毅眼睛，就在这几秒的停顿中，艾简单地告辞离去。

研究生的生活自由充实，半年后，他们的课题圆满完成了，被评为市级科研奖。杰成为他们省委副书记家的准女婿，据说是被岳母当场捉奸后逼婚的。艾的消息不得而知，似乎从毅的世界里蒸发了一样。

简单的生活延续着，直到毅收到杰的一个电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杰是坐着飞机拉着差头过来的，除了带来家乡特产笋花生和一大堆的干果，还有两瓶剑南春。

“哦，是贱男蠢啊，有心了，呵呵”，一大通骂骂咧咧东捶西打后，毅开起了玩笑。

杰的俊脸突然阴了下来，“贱男，对，就是贱男。我带这两瓶子来，就是用一瓶让你砸死我，用一瓶让我砸死你。”

“这又是一个悖论吗？还是你小子能死而复生？哈哈。”，嘻嘻哈哈是年轻人的本能。

杰突然用一个手指指着毅，“那件事上，算我们几个欠你的，你的档案上留下污点，却免了一大帮人，我愿意挨你这一下。不过，大丈夫功名利禄都是虚妄，真正该死的，是你！”

毅大惊失色，心里如被一阵来自青萍之末的无名小风触动了一下，顿了顿才问，“什么意思？”

“你这傻东西，你知道艾为你做了什么，你就好去死了。”

一瞬间电光石火地百转千回，对毅这样的人，点到这里他已经有七分明白了。

杰咬开盖子，把一瓶推给毅，义愤填膺地一边述说，一边数落着毅的不是。

如果不是一向体魄健旺，毅一定会认为自己就患上了心肌梗死，一种撕裂般的痛苦，把他的心腐蚀了一大半。

他知道杰说的都是真的，杰是那些喜欢八卦的小女人们的入幕之宾，也是强的朋友。

转眼酒瓶都已经见底，夜色转凉，彻底凉透了毅的心，也带走了麻痹过后的没有生机的悸动。

再等清醒，已是日上三竿，杰留了条子走了，似乎他是特意赶来糟践他替人出气的。毅懂，那是因为他们是铁的朋友，把朋友骂醒让朋友直面，也是一个真正的朋友的本份。

毅开始疯狂地找艾。那家公司接待小姐说，艾根本就没来这里上过一天班。她消失地彻彻底底，在这个拥挤的都市里，就像一个美丽善良的天使来过人间，缘尽，又回到属于她七重天之上，永不能见。毅守着学校里唯一一部公用电话，给几乎所有在本地的同学打电话，三天的收获是三十多个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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