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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 http://www.sina.com.cn 2001/08/15 14:26 新浪文教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夜未央



  月光像一只萤火虫,偷偷钻进思念的空间,印在墙上照片微笑的脸上,合着悲伤的思绪将无尽的回忆,和萦绕心中的留恋带回到爱情宣言。

  那晚,飘扬的雪花挂满记忆。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从黑暗中走来,像一朵开到一半的花蕾,偶尔绽放,偶尔闭合。


  我一直怀疑我们的邂逅是上天的安排。巧合的时间让我惊奇,让我惊慌。

  我在南京路上开一家书店。卖的大部分都是小说,里面有我喜欢的小哲,有村上春树,有金庸古龙梁羽生,还有很多不知名但写的很好的著作者。我钟情于在书籍的缝隙里生活,闻着清晰的墨香,摸着凸凹的铅字。我喜欢这种感觉。

  住的地方需要每天关门以后坐两站地铁。但那天的雪花让我迷恋的走着回家。把身体置于天和地之间的片片雪花之中,感觉很好。南方很少下雪,童年里的所有美好回忆只能偶尔的接触。从北方飘到这里,注定了格格不入。

  她叫丁一。简单的让人莫名的怜惜。我记得她的声音,暖暖的,和微显冷意的雪夜显得异常格格不入,像极了这场天气和降落的季节。她很长一段时间打电话给我的时候都是这种温和的感觉,柔软,并且带有些许压抑。

  她倚在一棵小榕树边,把自己的身体放在树的身体上。大口的喘气。呼和吸之间,气流把面前飘落的雪瓣分解成无数片小颗粒,和着气雾慢慢溶入无边夜色的黑暗中。她看着我,笑着说,我累了。

  我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指尖和指尖在空气中靠近,缓慢而优雅。她的手指冰冷,弱蓝色血管在半透明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丁一是典型的南方女孩,温柔,伶俐。我看见她眉宇间写着的微笑,那种毫无顾忌,毫无做作,充满坦诚和直接的简单。我的目光刺疼了她。我很漂亮,我知道。我回家。她刷了淡紫色唇膏,撅起的嘴角告诉我她是一个好女孩。

  你漂亮,我知道。我也回家。我把地下的雪花踏薄,示意着回家的方向。丁一吃吃的笑了起来,可以感染心情的那种笑。我也笑了起来,从地下拣起她掉的坤包,顺便递上我的名片。

  你是作家?她歪着脑袋看着我。我只写给自己看。雪下的更大了,铺天盖地般,衬着月夜把洁白的裙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丁一患有进行性肌无力。但是她不知道。医生出于职业道德,只在诊断报告上填写了一个非常专业的英文词组。从医院出来感受雪夜的她在没有回家的路上让我看了结果。我只有感觉生命的抱歉。

  她楚楚地立在风中,像一朵阴影中打开的清香花朵。轻轻的来到这里,又要轻轻的走了。像是用花瓣做的时间,很快的枯萎,很快的凋零。

  我认真的笑着,我会送你一朵玫瑰花。她把头仰起来,告诉我她喜欢紫罗兰,像唇膏的颜色一样。我喜欢深色的东西,她说。

  你看雪花给你做的衣服,多美啊。

  不,我不喜欢纯白色的颜色,它们很容易玷污,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污垢。

  我惊异她话语里蕴藏着的灰暗,以及和单纯感觉的不协调。丁一,我送你回家吧。

  不,我没有家。

  她的爸爸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她的家庭,和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妈妈现在和一个叔叔在夜上海跳舞,我没有家。丁一眼睛里写满了失望的忧郁。

  和我回家,回我家。我爱你,丁一。我的神经紧绷,已经接近断裂的边缘。

  我听见从树梢滴落的雪花和皮肤接触的声音,像离开我的初恋情人,很快的出现,很快的消失。它们被天空抛弃,绝望的随风而逝,不留任何埋怨。

  丁一每天早晨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报平安。今天到了黄山,明天到了云南。她的妈妈也不管时间和路程的差距,只是简单的叮嘱,简单的吩咐。对此,丁一也已经习惯。

  我每天去简单的料理书店,匆匆忙忙在希望和生活之间奔走。为了这个美丽的彩虹不至于在瞬间消失。我期望着自己的努力会换取奇迹出现。

  我把一盒一盒的药片放在丁一的嘴里,骗她是治疗肺结核。由于大量摄取复杂的药物,她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了下来,脸色也变的枯槁般憔悴。

  到最后的几天,我得花很长的时间来安慰她,再不断的进行苦苦构思的欺骗。丁一的话变的很少,每天白天睡觉,晚上让我扶着她坐在窗边看月亮。每当夜色渐淡的时候,她的眼眸里总显露闪烁的光芒。我问她看到了什么,她说看到了希望。

  是啊,夜色即将过去,黎明就要登堂。她柔软的声音里对重新开始的憧憬让我疯狂。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100天。

  最后的时间里,丁一仿佛已经意识到生命所剩的无几。她却变的活泼起来,尽管身体虚弱,却兴致高昂的趴在床上看我打字,还不停恶作剧似的指点和调教。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夜晚非常难看,再不像原来钟情的寂静,取而代之的是辛酸的灿烂。

  她已经彻底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我拿回来的药片也不再询问,笑着说,这是我的快餐。

  我为这一切伤感。我怀疑自己生来便是为了迎接这场伤感的邂逅。这是我的劫难,我已经爱上了丁一,这个苦命的女孩。这是宿命,我坚信。

  最后的时间里,我们去了一趟西藏。

  我觉得只有西藏才是她真正的归宿。那是个神圣的地方,干净,彻底,明亮,纯洁。

  丁一在很小的时候就向往西藏。向往那种广阔的,没有任何障碍,无拘无束的感觉。去西藏是她做了很久的一个梦。当我陪她踏上那块圣洁的土地时,她开心的哭了,透明的泪珠滴在松软的土壤上,很快顺着清晰的纹理渗透进去,再化解开来。

  白雪覆盖的群山绵延,碧波荡漾的湖泊棋布;雄奇的山峰、晶莹的湖泊与古老的藏民族使高原上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我向来对神秘充满畏惧,但西藏却让我感叹的窒息。任何物体在这份神秘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唯一能存在于它之间的,只有爱情和生命。

  所有人都那么的淳朴。丁一的简单到了这里,才和所有的一切充分融合。

  在西藏,宗教信仰是影响人们生活最大的一个方面。藏民族对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顶礼膜拜。在这里,我感到了生命的回归。任何东西都是有生命的,任何的生命都神圣,纯洁。

  我们最后看到的是喜马拉雅山。

  那些终年不化的雪峰与冰川,构成壮丽的群山奇观。如果从空中鸟瞰,西藏大地就像是一片山的海洋,而众山之王,就是为所有生命所朝拜、所追逐的地球之巅——珠穆朗玛峰。

  丁一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过多的活动,但她执意要上珠穆朗玛。我为她表现出来的执着震撼。

  登上珠穆朗玛时候是半夜。寂静的巨大声响带给我们从所未有过的震惊。在这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无边的空旷,无比的安静。那种静,原来无论如何是感觉不到的。

  我们站在一个小山顶上。丁一小心翼翼的把身体向着悬崖边缘靠近。她弱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黑暗中像一只小小鸟,即将飞向天空的小鸟,挣扎着展开双翼,带着对生命自由的向往,带着对光明世界的幻想,坚毅的走去。

  在最后的一刹那,丁一将头转过来,眼睛里写满欣喜和留恋,晶莹的泪水与雪山的洁白构成一幅刻骨铭心的画面,永远的留在了我的心里。

  忽然,她把苍白的脸靠过来,在我的嘴唇上,印下了深深的一吻。

  这个吻,像这个纯洁的世界一样,神圣的把瞬间化为永恒。

  我意识到了一切。

  就在我把双手向她伸去的时候,她像自由鸟一样,慢慢的,缓缓的,飞走了。

  这是她生命里一次快乐的飞舞。在漆黑的夜色中看见光明即将来临的灿烂光线。

  她的紫色棉裙在疾速的烈风中象花一样盛开。赤裸的双足感觉到泪水的清凉。那是我的泪,我短暂的一生中从身体里分泌出最珍贵的水滴。

  我看到她在夜未央向光明飞去。有一刻她的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那是我们的爱情。终于,抓住了,抓的紧紧的,然后把它握在胸前,和她一起,溶入了夜色中。

  有些美丽的时光是值得在人生中珍藏和回想的。神圣的初吻,忧郁的邂逅,明亮的眼神,简单的笑容,幻想的憧憬,和,生命的终结。

  她轻轻地在光明扑过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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